后来总算逮着一个说得上话的民警，于军混进屋去听笔录了，又过了会儿陪着沈浩澄一起出来，半是劝慰半是安抚地对池跃说，“算咱倒霉，摊上这种事儿了！好在有惊无险，群众们还帮着按住一个，很快就能把对方查得明明白白的，跑不了这些王八蛋！那个，别生气别上火哈！你看这事儿闹的，你俩吃几下就吃几下了，还把……长辈给连累了。小池，快带你妈回去洗洗换换。嗯，还得仔细检查检查胳膊腿儿的，确定真没事儿哈！”
池跃不知道该带妈妈去哪儿，把眼看看沈浩澄。
沈浩澄神情忐忑地走到他们身边，想要伸手去扶池跃妈妈，又不太敢，试探地道，“阿姨，真不要紧？”
池跃妈妈早把自己能清理的浅伤清理干净，头发也重束过，裙子也拍打了，最大程度地恢复了正常，听见沈浩澄问，不急不躁地答，“真不要紧。那些人也没打我，就摔了两下。当时挺难受的，缓过来就好了。你也确定没有事儿吗？”
“没事儿！”沈浩澄沮丧摇头，“我很羞愧。”
“羞愧什么？”池跃妈妈淡淡地说，“不是他们欺负咱们么？被侵害的有啥可羞愧的？”
沈浩澄微感意外。
看热闹的于军眼睛也变大了，心说这位丈母娘还挺通情达理呀！
“不是能走了吗？”池跃妈妈见都愣着，又对沈浩澄说，“咱们仨都这么狼狈，还不着急回去拾掇拾掇？”
“哎！”沈浩澄大梦初醒似的，“对，赶紧回家吧！”
俩人腿都挺疼，于军负责开车护送他们回家，一路不住地瞟后座那对儿母子。
沈浩澄察觉到了，悄悄捅了于军一下。
于军嘻嘻而笑，对他挤眉弄眼。
“确定就是王景宽吗？”池跃惊魂落定，心中起了恨恼。
“嗯！”沈浩澄刚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响，接起来听，文婷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沈律师，我想好了。”
沈浩澄长长吸一口气，半天方才慢慢吐出，“文小姐想好的挺及时，再晚一点儿我就改决定了。”
池跃冷冷地盯着沈浩澄和文婷非常简短地交代了句明天律所里见就挂了电话，声音也寒寒地，“美女蛇！挺会看形势呢！”
“消息也挺快的。”沈浩澄的脸色仍不好看，“刚出事就收到信儿了！”
池跃咬牙不语。
身边妈妈瞄一瞄他，打开手里的包，把他手机掏出来说，“刚才我就看了，没坏。挺结实的。”
池跃不由看向妈妈，“你的呢？坏没坏？”
“也没有。”妈妈竟然笑了起来，“我拿这包砸了那人好几下呢，一点儿都没留着力气，竟然也没有坏。”
池跃但见妈妈捡了什么便宜似的，有些难过地说，“那是你的皮包质量好，防震。”
“嗯！”妈妈闻言就转转手里的皮包，“这还是你上班头一个月开工资给我买的，用二年了还跟新的差不多，今天这么激烈才破点儿皮，质量是挺不错。”
池跃闻言不由又抬妈妈的臂，“包破皮也不知道疼，你这胳膊弄成这样，明天回到科室大家都得来问。”
“也不耽误工作。”池跃妈妈晃晃手说，“保证能把新生儿举稳稳的。”
沈浩澄留神听着他们说话，始终不言不语。
于军忍不住道，“您这性格真好，遇到这么大事儿还能镇定，太难得了。”
池跃妈妈又再笑道，“我挺庆幸自己赶上这事儿，多少帮了孩子们一把不说，以后嘱咐他们注意安全也有底气，不能嫌我啰嗦。”
沈浩澄听她连用两个“们”字，有些克制不住情绪，“不是帮了一把！要不是您，我今天肯定会受伤。”
池跃妈妈看一看他，非常简短地说，“可别受伤。”
于军把车开进停车场就走了，三人一起上楼，池跃翻出自己睡衣让妈妈换上，又拿药水替她涂拭伤口，期间反反复复触摸按压她的手臂和腿，试探到底有没有事。
妈妈被他给烦笑了，“哎呀，没完了呢？你妈我也没七老八十，摔两下就能摔坏了？”
池跃兀自不太放心，“是轻轻摔两下啊？腰呢？疼不疼？髋骨和胯，刚才走路得劲不得劲儿啊？”
“我是大夫，”妈妈嗔怪地道，“哪儿不得劲儿不知道去医院检查？让你啰嗦？上有老下有小呢我敢轻慢自己么？行了真没事儿啊！再说就絮叨了。”
池跃瞅着妈妈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认真打量起沈浩澄的房子来，心里终于安定了些。
沈浩澄也把衣服换掉，稍微处理了一下头面部的伤口才出来陪池跃妈妈说话，“阿姨，今天太抱歉了！”
“别再说这个了！”池跃妈妈阻止他道，“再说就外道了。”
沈浩澄也不知道说什么才不算外道，一时找不出话。
池跃妈妈见他怔着，有些纳闷地说，“中午就没吃饭，这都快晚上了，你俩都对着我干杵，自己不饿？”
“啊！”沈浩澄这才觉得自己蠢，连忙就道，“您看我。这就弄这就弄，您和池跃坐着等一会儿哈！”
池跃妈妈挺好奇地看着沈浩澄有点儿手忙脚乱地钻进厨房去了，转眼瞅瞅儿子，问道，“一个出差刚回来，一个从妈妈家刚回来，你家冰箱能有菜吗？”
“妈，”池跃先还觉得她挺好玩，笑着唤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你家冰箱”，神情一震，又唤了声，“妈？”
“嗯？”妈妈小声应他，似嗔似怪地道，“一个劲儿喊啥啊？房子你是买不起，那都住了好几个月，不算你家？”
池跃又是吃惊又是欣喜，噗嗤一笑，伸手就把妈妈抱住，整个身子赖进她的怀里撒娇，“我可太心疼了！那些杀千刀的王八蛋打我妈妈，让我逮着要他们命。”
“得了吧！”妈妈晃着他说，“你还没我厉害呢！净挨打了，能要谁命？”
厨房里面果然没菜，沈浩澄把饭闷上，趁着客厅里的娘俩腻腻歪歪的当儿摸出房门，趿拉着鞋就往小区门口那家招牌最大门脸也最豪华的饭店里跑。
吧台里的迎宾小姐只见冲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身上还穿睡衣，吓得神色突变，“先……先生？”
沈浩澄不管她啥反应，认认真真点了好几个菜，然后又把家里的门牌和自己的电话号码都写好了留下，嘱咐地说，“别用外卖盒啊！菜就没品相了。我留押金，你们就拿店里的盘子装，回头我会过来还的。”
接待小姐愣愣地应，沈浩澄都走了她还有点儿懵，过好几分钟才对旁边人说，“这位大哥怎么个意思？打架打累了改善改善伙食吗？”
再进门时池跃已经不猴着妈妈了，等在门口看沈浩澄，“你干啥去了？”
“点几个菜。”沈浩澄说，“做好了就送过来。”
池跃再次上下看他，“真没啥事儿吗？”
“当然没事儿！”沈浩澄肯定地说，“要受伤了能挺这么长的时间？别看着我，进去陪阿
姨说话。”
池跃彻底放下心来，慢慢地往屋里面走。
“我跟他都说两晚上了。”池跃妈妈自己捧着一杯水喝，“总回去，也没那么多话。专门出去点菜？还以为能尝尝你的手艺。”
沈浩澄不大自然地笑，“没有准备。下次再给阿姨表现。”
池跃妈妈柔和笑了，“是，今天挨了打，胳膊疼腿疼的，发挥不好，下次的吧！”
沈浩澄再次感受到了池跃妈妈的态度变化，果然大不同于上次，感激倒比高兴要多，“阿姨，您不让我说抱歉的话我也真的很抱歉！遇上这样的事，您以后更得跟着担心，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但是……怎么说呢，真的不是经常这样……”
“不是经常也挺要命的了！”池跃妈妈不说假话，“我懂你的意思，今儿是小概率事件，不能总有，发生一回也够呛啊！害怕长辈担心，你们就得多加注意，好好保护自己。”
沈浩澄听她再次说起“你们”，即便非常愧疚，也带了些期冀地说，“是我连累了池跃。您今天还那么奋不顾身地救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
“两个人在一起，怎么谈得上谁连累谁呢？”池跃妈妈不同意说，“你又不是要做坏事才得罪人，不也为了工作？我还是那句话，挺庆幸自己赶上了，庆幸自己能帮点儿忙。说也有点儿奇怪，放在平常我也不一定非得坚持来给池跃送手机的，今天不知怎么就是想来。你看还真起了一点儿作用，挡着那人继续打我儿子了，也挡着了你受伤，多好？孩子被人欺负当长辈的肯定心疼……沈律师，池跃跟我说你没什么亲人了，那也不能随便受伤。反正……我是不想让你受伤。”
沈浩澄的眼圈有些红了，见多识广的人不好意思泄露真实情绪，努力地用笑容掩饰情绪波动，嗓音略略地哽，“谢谢您阿姨，真谢谢您！我以后肯定多多注意，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池跃，再不……尽量不再发生类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