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夜里实在熬不住了，池跃终于要逃的时候偏给沈浩澄恶意制止，怎么样也挣脱不了，说尽了各种好话央求还是不起作用，就恼起来，抓过沈浩澄生怕他磕着头撞着腰拽过来做保护的沙发垫就砸在他的脸上。
特别恶劣，特别无情。
始作俑者理直气壮地伸指点点沈大律师，毫不心虚，“沈浩澄，性别男，爱好欺负弱小。”
两人有来有往，针锋相对地闹到律所门口仍旧意犹未尽，池跃觉得自己好像始终都落下风，特不甘心，趁着沈浩澄从驾驶座位下来同自己告别之后重新弯腰回车的工夫抬起膝盖往他臀上狠**了一下。
预料中的狼狈趴倒没有出现，沈浩澄回腕就把他的手掌攥住，压低了声音笑骂，“谋杀亲……”
池跃不想让沈浩澄把后面的字说全，抬脚就踢他的小腿，纯属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过脑子，不料竟然得手，一下踢实在了。
耳中听到啪叽肉响，池跃立刻心疼，赶紧蹲下去揉，“哎呀，疼不疼啊？”
沈浩澄没法再上车了，回身笑看，视线并未放散，还是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眼望了一望，神情缓缓严肃起来，“池跃！”
“嗯？”池跃兀自蹲着，注意力全在他的腿上。
沈浩澄就又喊了一声，“池跃！”
池跃听出他的声音认真起来，有些疑惑，抬头扭身，而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惊喜地跳起来，“妈！”
腾跳之下反应过来自己姿势别扭，连忙朝旁闪开两步，欲盖弥彰地和沈浩澄保持一些距离，而后稍显尴尬地挠挠脑袋，“妈，你怎么来了？”
几步外的池跃妈妈收起脸上复杂，展出得体笑容，款款地朝自己儿子走来，声音温和而又沉静，“这么多天不回家，我想你了！”
说完这句，妈妈的眼又从池跃身上转开，缓缓望向沈浩澄，礼貌地问，“是沈律吗？”
沈浩澄也有一点儿尴尬。
其实没做什么，却好像被人抓了现行。
不能确定对方到底了解自己多少的感觉总是不太美妙，池跃的妈妈，固然不能当成敌人，心里那份防备却压不住。他也非常客气礼貌，稍微斟酌了下才打招呼，“是阿姨吗？真没想到。里面请吧！”
池跃妈妈的反应依然平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就和他简单聊聊。”
沈浩澄不能强求，同意地说，“池跃，那你就带阿姨在附近的咖啡馆里坐坐，不用着急打卡上班，我会跟于主任打招呼的。”
池跃痛快应了，太长时间没有回家，他是真的想妈妈了。
妈妈一直目送沈浩澄进了办公楼才又回眼瞅瞅儿子。
池跃略微有点不自然，“走啊妈，干站着瞅啥呢？不就是栋办公楼吗？哪儿的不都这样？这边就有咖啡店！我老光顾，知道他家的雪顶做得特别好，儿子请您喝口冰的。大暑天的，先管痛快，别老惦记着养生了啊！”
妈妈眼波稍横，似嗔似怪地道，“叨叨一堆！都不知道让你学法是坏事还是好事，小时候可没有这些话的，连气儿说上两句就是心虚的表现，肯定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儿了，现在当了律师，不能再按老章程评价，还得高兴，认为我儿子是思维变快反应能力增强了。”
池跃越发尴尬了些。
妈妈也不是一连气儿说很多句话的性格，按照常理，这么久的时间没见，她会乐呵呵的跑上前来抱住儿子，嘻嘻哈哈地说些没用的温存，揉脑袋摸脸的肢体动作会远远多与语言，眼神也应该是亮亮的，应该目不转睛地落在自己身上，满满装着旁边有人打岔都不能分走的关注。
不会若有似无地批评人。
截然不同，说明妈妈也没在老章程上，为什么变化的呢？
大概是品出了他和沈浩澄之前的不同，大概是他们刚才的表现大异寻常上级下属，刺激到了妈妈。
曾经认真交往女友的儿子突然和一个男性上级举止亲昵，当然是个刺激。
不好接受。
幸亏妈妈从来都是举止有礼情绪稳定的人，不令局面过分尴尬。
池跃勉强笑笑，“我都毕业好几年了，咋还回头琢磨高报的事儿？走吧！找地方坐下聊，别看这会儿还挺凉爽，热气马上起来。”
沈浩澄进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往下张望张望。
这个举动不够理智，万一下面的人正好仰头而望，立刻窥破他的外强中干。
即使楼层很高，看到也是远远的影儿，仍会泄露他的虚弱，让人知道沈律师不是永远从容淡定。
池跃和他妈妈已经不在原处。
沈浩澄有些担忧，也有些后悔。
母子两个近月未见，不会不愉快吧？
他们平常很少这样闹，今天是极偶尔的出格，正巧就被池跃妈妈看到。
顶屁股踢腿，还要蹲下去揉，这些动作不好粉饰，池跃挨几句训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给他妈妈留下如此不稳重的印象。
早已行过坎坷泥泞，而且没能走完那段路程，三十几岁的沈浩澄深深知道，不论时代怎么发展，性别相同已是爱情的最大障碍，若再令人觉得轻浮随便，太难得到认可。
池跃妈妈轻盈娇小，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得极好，看着根本不似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沈浩澄和她站在一起极似姐弟，没人会想什么长辈晚辈。
可她毕竟是池跃的妈妈，亲妈，不容半点儿轻忽。
只是不闹也闹过了，不撞见也撞见了，时光无法倒流。
沈浩澄多少有些焦躁。
复杂心情类似之前见到林巍父母，却又不尽相同。他自然是能体会到林巍父母对自己的抗拒和疏离感的，但他始终觉得这个问题该由林巍出面解决，他只做好自己就行，如今换成池跃妈妈就不一样。
池跃毕竟年轻许多单纯许多，这段感情衍生出的任何问题都应该是他的责任。
不是怕去承担，而是不知道能以什么身份承担。
负责也需资格，这个资格不是自己能挣来的，要靠别人任免。
多少生了无力之感，世界运转，总不与人意志同步，不能全靠努力改变。沈浩澄慢慢关好窗户，坐到办公桌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池跃果真点了两杯雪顶咖啡，也不管妈妈会不会抗拒，自作主张地推了一杯到她面前，“起大早赶车来的？”
妈妈点了点头，“今天休息。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家，我实在是惦记，过来看看。”
“也不提前告诉我，突然袭击，想送惊喜？”池跃先喝一口咖啡。
妈妈瞧了瞧他，“变惊吓了？”
池跃笑出了牙，神情还是不够自然，“我妈这么好看，有啥可惊吓的？”
妈妈没笑，也没过分追击，只是说道，“确实打算让你惊喜一下，也是想看看孩子的工作环境，儿子都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当妈妈的也没好好关心关心。”
“我多大了？”池跃立刻便说，“还小孩儿呢？换个单位还得父母送送？”
妈妈也喝一口咖啡，“你上班呢，咱俩别坐太久，把钥匙给妈，我去你那儿帮你收拾收拾，也做点儿好吃的，晚上下班再唠！”
池跃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重要问题，房子刚租的时候妈妈曾来过的，可他退了租，并没知会家里。
前面没讲现在才说，特别像被逮了现行不得不承认。
可是妈妈都开口讨钥匙了，躲不过去。
池跃大吸一口咖啡，而后再次挠挠脑袋，“妈，我忘告诉你了，房子让我给退了。”
“退了？”妈妈先有些许惊讶，随后又解意说，“离这儿是远了点儿，你换在附近了吗？那就跟别坐了，把妈送过去，我自己找不到。”
“妈！”池跃觉得头皮实在太痒，早上分明洗了澡的，“也不算太近，嗯……我现在住沈律那儿呢！”
妈妈的眼睛瞬间放大，瞪着池跃挠脑袋的手，像是听到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但她又很速度地恢复了原样，也似掩饰什么一样，非常快地啊了一声，“跟上司合租了？我说你刚才那么没大没小的呢？随便跟人家闹着玩！”
池跃看清妈妈想替自己粉饰，不怎么愿意面对的挣扎心理，突然难受起来。
要藏什么该是他来藏，要隐瞒也该是他做隐瞒，要忐忑，要不知怎么办好，都应该是自己这个当事人，凭什么推给妈妈呢？
她没理由要替自己背负任何东西。
“妈……”池跃横下了心。
“那就不太方便！”妈妈突然紧张起来，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东西来似的，忙忙地抢话头，“合租的话妈妈就别过去了，厨房厨具的都乱动不好……估计你们平常也不做饭，要啥没有，我非弄弄平白乱了既定秩序不是捣乱吗？卫生也用不着担心，我儿子最干净了，根本用不着妈插手……哎呀你看人老了啰嗦不是，净想用不着的！来看一趟也就行了，喝完咖啡妈就坐车回去，等你啥时候不忙了自己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