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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医院距离并不远,巴蒂看了眼时间,决定先送林加德过去。
或许是独自在车里哭泣意外被外人看到难免尴尬,平时活泼外向的林加德今天很是沉默,他坐在副驾上,低着头,时不时刷刷手机。
巴蒂瞥到屏幕上的推特界面。
还有句很刺眼的话:我宁愿看到球队少打一人,也不想看到杰西-林加德再穿上曼联的球衣!
啧。
被网络蛆虫烦透的看来不止他一个人。
“听歌吗?”巴蒂打开了车载音响。
“都行。”林加德收起手机,扭头撑着下巴看车窗外面的街景。
越是这样,巴蒂越好奇。
可这么明显的抗拒,想要他开口,得找对办法,并且慢慢来。
“听这个吧,里面全是好歌。”巴蒂选了卢卡斯的收藏夹,里面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音乐,英语,西语都有,林加德耸耸肩,没有拒绝。
很快,车厢被音乐充满。
巴蒂打开了主驾驶的车窗,将手肘搭在窗框上,哼着歌,敲打着节拍,惬意开车。
都说足球和音乐是世界上最有感染力且无国界的东西。
这是真的。
几首音乐过去,林加德终于放松了,他开始有意无意跟着巴蒂一起哼唱,并且随着节奏晃动。
当播放到动画电影蜘蛛侠的主题曲《Sunflower》时,巴蒂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他悄悄转动按钮调小音量,闲聊样开口:“姆巴佩去你们那儿一个月了,和他相处怎么样?”
嗯?
林加德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他先是哈哈笑了几声,随后耸耸肩,“就那样。”
“没关系你可以随便说,这儿没有录音装置,我也没有个大嘴巴女朋友。”巴蒂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说真的,我不喜欢那家伙。”
“是吗。”
“对,人们总是把我和他作比较,我很讨厌这样,就好像——我是想专注在球场上的,但人们强迫我分些关注给姆巴佩。”巴蒂说。
虽然这么说是想让林加德感受到他的真诚,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站在更高的角度想,这不算骗人。
“我很爱球迷们,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不知道我背后的故事,我不像有些人口中那么好,也不像有些人口中那么坏。”巴蒂又说,他观察到林加德脸上动容的表情,知道自己这是说到对方心里去了。
“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球迷。”林加德有些空洞的笑了,“不怪他们,要怪,或许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说起来,杰西,你到医院去做什么?”巴蒂突然话锋一转。
或许是音乐和真诚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憋了太久没人倾诉,林加德终于对巴蒂打开了话匣子。
“我外公住院了,去年查出来是前列腺癌……我是他和外婆带大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喜欢足球,和所有英国孩子一样,他对这粗鲁运动没兴趣,但还是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他是个坚强又快乐的老头,就快要打败癌症了,但我妈妈……她不像他那样坚强。我不了解抑郁症,我试着去了解,但那很难,我只知道在她犯病的时候,整天整天下不了床,所以我要照顾我的弟弟妹妹。”
“你有弟弟妹妹?”巴蒂问。
“嗯,贾斯帕和黛西,贾斯帕14岁了,黛西才11岁。我妈妈照顾不了他们,我得把他们接到我家去,贾斯帕还好,他上学了,这周末跟着学校去校外活动,这能让我喘口气,但黛西不行,我外婆照顾她。”
“我外婆是个女超人,上个月她差点被截肢,这个月稍微好点,又下床照顾外公,去陪妈妈,还要看着黛西。我总跟她说我有钱,可以请人做这些,但钱不能买来一切,我得在训练场和医院还有我妈妈家来回跑。”
说着说着,林加德又笑了:“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我还有个女儿,是我前女友生的,虽然平时不用我照看,但我总得尽到做父亲的义务,每周日我都去看她,就是明天。”
随着林加德话音落下,车子抵达了目的地。
巴蒂保持着惊呆了的表情,将车开进停车场停好,拉起手剎后,他转身带着不可思议看向林加德。
“你简直——见鬼,这很难评。”巴蒂没忍住骂了句。
全都说出来后的林加德轻松了不少,他摊手:“Well,也没那么难。”
“Fuck it,man!你就像是——”巴蒂想了半天才想出个合适的说法,“你就像是提前迎来了中年危机,还是史诗级的,而你现在才不到30岁!”
林加德又笑了,他好像总是在笑。
“有点糟糕,对吧。”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谢谢你愿意载我一程巴蒂,还有——愿意听我说话,我们德比再见。”
刚转身没走两步,林加德又回来了。
“听着,呃,别跟其他人说,好吗。”他撑在车顶上,给了巴蒂一个祈求的笑,“今天我只是有点难受所以告诉了你,我不想别人可怜我。”
巴蒂和林加德对视,没出声,也没点头,只是耸了耸肩。林加德大概是把这个当成了同意,拍拍车顶,转身挥手向医院电梯走去。
“拜,巴蒂。”
他走后巴蒂在车里坐了3分钟。
然后拿出手机,把某个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毅然打了过去。
“奥古斯都?你的球员出了那么大的问题,你还很悠闲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你也想赢我?”
这不能怪他,巴蒂想,他可没答应林加德不说出去。
3分钟前他打给了奥古斯都,基本上是把林加德跟他说的原原本本告诉了对方,那家伙虽然疯,但从他接手曼联以后员工大批正面反馈来看,在处理这些事情上,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有了俱乐部的支持,应该会好很多。
虽然不能保证他外公能够痊愈,但至少能请最好的医生,还有他妈妈的抑郁症,这个更难,但如果有人帮他分担,帮他照顾弟弟妹妹,告诉他这些都没关系,你身后永远有人挺你,或许他会好受很多。
奥古斯都对巴蒂表示了感谢,说他很快就到。
为了不和他碰面,巴蒂先一步驱车离开,出了克里斯蒂医院后,巴蒂又给乔琳打去电话,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有5分钟了,希望她不要等着急。
“没关系,巴蒂就算你不过来都行!”乔琳透着快乐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今天老师有事,我们提早下课了,刚好泥鳅在附近,我就让他过来接我。”
行吧,看来那边不用去了。
那现在去哪儿呢?
巴蒂调转车头,趁着一个红灯的机会他再次打了通电话:“嗨凯文,我没事了,刚才在路上我碰到个大新闻,现在我正往你那儿走,等我们见面,我当面跟你说。”
德布劳内搬了把椅子正冲着房门口坐下,那只名叫果酱的黑猫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然后跳到他膝盖上,转了几圈后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卧下。
简直跟巴蒂一模一样。
比利时中场笑了笑,伸手缓缓梳理猫咪的毛发,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关于曼城,关于比利时,关于足球,关于……巴蒂。
和他身上这个小毛团一样,巴蒂就是巴蒂,他不会改。
逼的紧了,还可能有应激反应。
德布劳内碰了下猫咪脖子上的铃铛,先前他想,要是他能变成巴蒂家那只同名的狗狗就好了,现在他想,要是巴蒂能变成他家的猫的就好了,他会把他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所有的情绪,开心,痛苦,悲伤都只展示给自己。
这太黑暗了。
他知道。
所以他把这些想法隐藏的很好。
假如巴蒂——
[叮——]
门铃响了起来,正好打断心里藏着团毛线且越来越下沉的比利时中场的思绪,他抱起猫,打开了房门。
仿佛昨日重现那样。
巴蒂穿了身浅色休闲服出现在门外,他头上顶着墨镜,笑容灿烂,手里抱了束鲜花,有一瞬间,德布劳内眼前出现了对方第一次敲响他家房门的场景。
那天他患上了流感,巴蒂训练完来看他,手里拿着从邻居家怪老头那里拽来的鲜花,还是一样美好的笑,而他前不久才刚鼓起勇气吻了他。
“街口新开了家花店,我从门口经过,一眼就看中这个。”巴蒂有点得意的冲他扬了扬下巴,把花递过去,“纯白的玫瑰,跟你很配不是吗。”
德布劳内心情复杂。
他一手抱猫,一手接过花:“白玫瑰,你真的觉得它适合我吗。”
“为什么不。”巴蒂很自然进了屋,他把自己丢进沙发,调整位置,然后像往常一样翘起两条腿放在茶几上,“你头发很浅皮肤很白,远远看上去就像白玫瑰——除了你刚运动完的时候,那会儿你会变成红色的,奥,他家也有红玫瑰和粉玫瑰,下次我来,再买给你。”
德布劳内愣了下。
看来他不知道这些玫瑰的花语,只是觉得好看,随意买来的。
也对,德布劳内想,巴蒂不是会关注那些的人。
“怎么呆住了,凯文?”
客厅里传来巴蒂的呼唤声。
“没什么。”比利时中场关上了门,走进客厅,有些东西他放在心里就好,没必要让对方知道,“你不是说碰见个大新闻吗,是什么,跟我讲讲。”
巴蒂一直在德布劳内家待到了晚上。
他们聊了很多,主要是关于林加德和他那些麻烦,很奇妙的是,他原本很暴躁,但在说多了林加德的遭遇后,他突然就好起来了。
心情舒畅许多,网上那些把他和姆巴佩比来比去的言论看着没那么头疼了,奥塔门迪和斯通斯在比赛里的冒失犯规想起来也能接受了。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概是你意识到,跟林加德比起来,你那些糟心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德布劳内总结道。
“或许。”巴蒂躺在他腿上,有点无聊的拿着手机刷新闻,“真不敢想象,要是我遇上他那样的事,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德布劳内低头看他,视线从额头来到睫毛,经过鼻尖,嘴唇,最后落在领口上,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伸手覆盖上去。
“我现在觉得你说的很对,凯文。”巴蒂翻身,让对方的手掌能更好掌控自己的喉咙,这算是种进步,从前他可不会让自己轻易出于劣势,“可能我是太紧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我应该放一放。”
“嗯哼。”德布劳内的注意已经全然不在对话上了,他随口应和着,“真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个。”
“我只是庆幸自己还算轻松的活着,总不能——啊,你这小混蛋。”正说着,猫咪跳到了巴蒂的肚子上,他从德布劳内身上起来,把猫抱进怀里,猫咪一直在喵喵叫,大概是饿了。
“走吧,我给你开个罐头去。”巴蒂将下巴放在猫头上,一人一猫同时看向比利时中场,“说到这个,凯文,你想吃点什么,我只会做色拉和煎蛋,要不,我们点个披萨?”
德布劳内眼神越来越深。
“我想——”
他伸手从猫咪脖子上把铃铛摘下来,调整绑带松紧,凑过去,把那铃铛戴在了巴蒂脖子上。
“凯文!?”巴蒂很吃惊,他下意识松了手,猫咪从沙发上跳下去,刚好给了德布劳内操作的空间。
他将巴蒂推到沙发靠垫上,然后埋头在他颈间,不时逗弄一下铃铛。“比起披萨,我现在有更想吃的东西。”
巴蒂反应了一会儿,转为迎合。
“——我把你教的不错,是不是凯文。”他亲了下德布劳内的耳朵,然后拍拍他后背,“到房间去,我记得你还有个会动的尾巴玩具,真巧,今天又能用上了。”
随后他们离开了客厅。
至于披萨和晚餐,谁还在乎那个。
猫:所以我的罐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