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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大堂上,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旁,尽皆一副庄严凝重的模样,似乎每个人都心事重重。一片沉默中,还是洪老拳师首先发话:“既然大伙都不说话,那么老朽还做个出头鸟罢,谁让咱是这个‘抗辽同盟’的副盟主呢。”顿了一顿,又道:“汪帮主大仁大义,为救武林同道义无反顾,那是没得说的,现下他失陷在契丹人手中,大伙说说,怎生想个法子救他出来。”

他这么一说,众人均想:“还道你有什么高见,原来还不是让我们大伙出主意。”但想归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有人道:“要我说,咱们这些人跟他们契丹人明刀明枪干一仗,未必会输……”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打断他:“你说的轻巧,汪帮主和苍晴道长在他们手上,谁敢妄动。”

又有人道:“依你老兄之见,咱们就坐在这干等吗?”

前面说话那人道:“自然不是干等,对付他们得想办法智取,但如何智取,我老兄脑袋里装的都是干草,可半分主意也想不出。”

有人道:“他们既然抓了汪帮主,咱们也抓他们契丹王子耶律昭,以人换人。”

有人跟着应道:“这主意不错,可问题是谁也不知道那耶律昭藏在哪?”

有人道:“我们可以派几名擅长易容之术的机灵之辈混进契丹人中,先摸清他们底细。”……一时间,群雄议论纷纷,各抒己见。讨论到最后,众人均觉还是先派人混进契丹人中摸清他们的底细再做打算。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中原群雄中多的是武艺高强之辈,才智过人之士,之所以大伙窝在这小客栈中一筹莫展,皆因己在明而彼在暗,只知道契丹人此刻盘踞在祁连山青龙岭,可对方具体有多少人,如何部署,青龙岭黑风洞那边有没有机关,众人却一无所知,倘若贸贸然去强攻救人,累的汪帮主和苍晴道长丢了性命不说,很可能连这帮人也会全军覆没,是以为今之计,自然是将敌人的虚实探得明明白白方为上策。

可是做这件事,非得武功才智俱佳之人不能办成。武功才智俱佳之人,群雄四五十号人中没有二十也有十五六个,关键是有谁肯自告奋勇去当这先行官,因为混入契丹人中,毕竟危险重重,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第一个开口。

乔峰心想:“这种事,我乔峰责无旁贷。”刚要说话,却听苍阴说道:“这次汪帮主被擒,而众家兄弟千里奔波,说到底,皆因我师兄苍晴道长而起,我看,这件事,就着落在贫道身上吧。”

群雄均觉如此最好,你一家清风观出事,武林中这么多门派为你们出人出力,你打头阵似乎没什么不对。

乔峰说道:“苍阴道长一人前去太过危险,要不要小侄跟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苍阴笑道:“这倒不用,贫道少年时曾学过些易容之术,料想瞒过那些契丹蛮子的眼睛,当不是难事,人多了反而不方便。众位英雄,贫道今晚就动身,各位在此静候好音便了。”

当夜亥时将近,苍阴装扮一番,辞别众人,单枪匹马出镇西行。刚出市镇,只听身后马蹄声响,两骑马自后赶来。苍阴心想:“难道有人来给我送行?”回过头去,月光下只见一男一女驰马而来,正是乔峰与韩庭,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一对小男女跟来干什么?”

待乔峰与韩庭驰到近前,苍阴笑道:“乔兄弟,韩姑娘,你二位是来替我送行的吗?”

乔峰道:“道长独自一人勇闯贼窟,小侄担心道长寡不敌众,特来帮手。”

苍阴笑道:“这倒不用,这次去只是打探他们虚实,又不是真的跟他们开打,我事事小心在意,料来不会有什么凶险。”

乔峰道:“青龙岭地势复杂,机关重重,道长这么有把握混进去,是跟契丹人很熟吗?”

苍阴脸色一变,收起笑容,道:“乔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贫道只身犯险,难道换来的是你们的猜忌吗?”

韩庭叫他这当儿还在假惺惺,突然指着他身后叫了一声:“苍晴道长!”

苍阴大惊之下猛地回头去看,背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了,再回过头来,却见乔峰与韩庭一个向自己怒目而视,知道则笑吟吟的瞧着自己。霎时间,他心念电转:“莫非这一对小狗男女已知晓我的秘密?但为何又不在众人面前揭穿我?或许他们只是试探我,我岂能自乱阵脚!”

苍阴不愧是老奸巨滑,此时此刻,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问道:“小姑娘跟贫道开什么玩笑?”但脸上的笑容已颇为勉强。

乔峰冷冷的道:“道长听到自己师兄的名字,为何怕成这样?”

韩庭道:“他是怕他师兄的鬼魂来找他算账罢?”

二人说到这里,苍阴哪里还有怀疑,但他工于心计,并没有立即撕破脸,而是仍然装傻充愣,道:“我真是越听越糊涂啦,什么我师兄的鬼魂,他不是被扣在契丹人手中吗?”突然间眼望乔峰与韩庭身后,脸现惊喜之色,叫道:“汪帮主,您怎么来了?”

乔、韩二人与这老道比起来,毕竟经验尚浅,听他这么一叫,都不约而同回头去看,却未见有人。苍阴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旱地拔葱,从马背上跃起,双手齐出,拿向韩庭的双肩肩头。

原来他早就边说话边想好了对策。眼前这两人年纪虽轻,但不容小视,韩庭倒还罢了,乔峰却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徒弟,非同小可,硬拼起来以一敌二肯定要吃亏,所以他一面不断说话让二人分神,之于那句“汪帮主,您怎么来了”乃是效法韩庭适才的招数,现学现卖,待得二人同时回头,他猛地向二人中较弱的韩庭攻去,只要拿住这丫头,乔峰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再妄动。

岂知他身在半空,忽然凌空一股浑厚的力道自旁袭来,霎时间只感自己双手似乎撞上一道无形的坚壁,离韩庭双肩尚有数寸却无论如何抓不下去。无奈之下只好向旁挥出一掌先图自保。

乔峰左手斜过,接了他一掌,右拳噗的一记,打中苍阴的后心,却感到着手处软绵绵的不似人体,正迟疑间,却见苍阴借着这一拳之力身子远远的向旁弹开,双足一着地,立即发足狂奔。

乔峰哪容他逃脱,展开轻功,瞬息间已抢到了苍阴前头,回掌便打,苍阴明知不是他敌手,也只好硬着头皮抽出背上长剑应战。

斗了数合,苍阴虽有长剑在手,但在乔峰的一双肉掌的猛攻下逐渐不敌。斗到第二十招上,乔峰一掌击中他胸口,喝道:“躺下罢!”

乔峰不再进招,刚走近两步,却见苍阴背脊一挺,忽的跃起,长剑向自己当胸刺来,若非他见机极快,忙闪向一侧,这一剑已然刺中胸口了。

苍阴趁着这个余裕,转身又逃,还没奔出丈许,眼前寒光一闪,迎面一剑刺来,百忙中举剑格挡,谁知对方这一剑乃是虚招,这一下挡了个空。

韩庭手腕微转,长剑反撩,刺中苍阴右腕。“锵啷啷”一声响,苍阴手腕吃痛,拿捏不住,长剑脱手而飞,跌落在地。韩庭长剑一挺,抵住苍阴咽喉,笑道:“这下还跑吗?”转头对乔峰道:“乔大哥,刚才这一掌,你干嘛对着老家伙手下留情?”

乔峰摇头道:“我没有手下留情。”想起适才自己一拳打中他后心时也感到他背脊软绵绵的毫无着力处,道:“这家伙身上有古怪。”

韩庭笑道:“这好办,喂,老贼,你脱下衣服瞧瞧。”

苍阴强笑道:“开……开什么玩笑,我……我内功深厚,受了一拳一掌根本没事,只是拳脚功夫差点。”

韩庭道:“还嘴硬!”手上微微用力,剑刃深进苍阴喉头皮肉半寸,立时痛的他冷汗直流,忍不住开口求饶:“好姑娘,我……我说了,我身上穿了件护身宝衣,不要说拳脚,就算是利刃砍在身上也伤不得我分毫。”

韩庭冷笑道:“胡吹大气,我一剑刺破你喉咙,瞧伤不伤得了你分毫!”

苍阴连忙叫道:“伤得了,伤得了,我……我咽喉没有穿宝衣……”

韩庭噗嗤一笑,道:“你这家伙怎么没有一点骨气?”

苍阴道:“好姑娘,乔……乔兄弟,大家都是武林一脉,同仇敌忾,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啊?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乔峰怒道:“亏你还有脸说什么武林一脉,同仇敌忾,说,苍晴道长是不是你伙同耶律昭他们杀的,还有,契丹人许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要做无耻汉奸?”

苍阴苦笑道:“你们道听途说,完全是误会了,我怎会做汉奸,又怎会杀我师兄,这……这话可从何说起?”

韩庭心想此人狡猾异常,不给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说实话的,灵机一动,左手从怀中摸出一颗丸药,向乔峰递个眼色,乔峰会意,走上前去,左手捏住苍阴的双颊,逼他张开嘴巴,右手从韩庭手中接过丸药塞入苍阴口中。

苍阴哪里肯吃,正要吐出,乔峰掌中立时生出一股疾风般的力道,将丸药送入他咽喉中。那丸药入口即化,还没到达苍阴肚腹便已化的干干净净。

韩庭笑道:“好了,咱么放过他吧。”说着撤回长剑,挽了乔峰的胳膊道:“乔大哥,咱们回去吧,别打扰道长干正事了。”

苍阴当真是欲哭无泪,自己被逼服了毒药,待会儿毒发起来还不知惨成什么样子,眼见乔峰与韩庭要走,当下也不估计长辈身份,拦在两人身前,扑地跪倒,便要磕头。

乔峰拉着韩庭闪向一边,韩庭笑道:“道长行这么大的礼,可不敢当。你干嘛给我们磕头啊?”

苍阴哭丧着脸道:“好兄弟,好姑娘,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你给贫道吃了什么药?”

韩庭道:“没什么,就是一颗采集七七四十九种仙草调制而成的大补丸,吃了以后可以延年益寿,功力大增,苍阴道长,你可得谢谢我啊。”

苍阴如何肯信,他知道韩庭越是说的这丸药如何神奇,毒性越是厉害,不禁心下大骇,纵在严寒之下,额头亦是汗水岑岑而下,此刻他性命悬于他人之手,终于不得不服软认错,道:“好罢,我都认了,我确实是很契丹人勾结,杀了我师兄。”

乔峰道:“你又出谋划策,让人以为苍晴道长被契丹人抓了,以此要挟我师傅北来,是不是?”

苍阴道:“这……这个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是程观那老儿出的馊主意。”

乔峰哼了一声,道:“契丹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了,你竟然甘心做汉奸?”

苍阴低声道:“耶律昭承诺我,只要助他颠覆中原武林,他便……他便拥我做武林盟主。”

韩庭冷笑道:“想的真美。那么你们囚禁了丐帮帮主,接下来又要行什么诡计了?”

苍阴道:“耶律昭想出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计,以汪剑通,啊不,是以汪帮主为质,勒令丐帮向他臣服,丐帮是中原第一大帮,只要丐帮上下尽皆为契丹效力,其他各个门派就不足为惧。”

乔峰又问道:“你这次在群雄面前自告奋勇来刺探青龙岭,又是打的什么歪主意?”

苍阴硬着头皮道:“我……我是想假意刺探契丹人虚实,然后引中原群雄一同潜进青龙岭,实则……实则……”

乔峰接口道:“实则引群雄自投罗网,好让契丹人将咱们一网打尽,是也不是?”

苍阴垂首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乔峰与韩庭对望一眼,心想幸亏及早识破他的阴谋,否则这次中原群雄在契丹人手里可要栽个大大的跟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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