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不自觉的，嘴张大得能看见小舌头。方才的谈笑一下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 屋里突然针落可闻。
古东站得离更衣室最近，看着眼前向他走来的人,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住, 只觉浑身冰凉。
来人分明走得很慢, 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之上。
暗红色的华服，在灯光下偶有流光闪过, 就如同流动的鲜血, 伴随着冉烬冰冷孤绝的气质, 将血气蔓延至了整个化妆间。
此时的洛舒，不, 此时的冉烬, 明明美丽夺目得就像一团血焰, 却又冰冷得仅一个眼神，就能冻结人心，所过之处，都带着恐怖与死亡的阴影。
而在最初的冰冷与恐惧过去之后, 随之而来的就是火热到能席卷一切的向往。
青年的外表是如此吸引人，那邪异而冰冷的眼眸中, 却仿佛带着无尽的诱|惑。无人会对他有半分狎昵亲近之意, 能做的唯有仰视与臣服, 就如扑进这血焰的飞蛾，纵使被焚成灰, 也只愿得到他一分关注。
若说方才第一眼时，心脏被惊吓停跳, 那此时，心跳就已经快到飞起了。
古东脸色涨得通红，垂在腿边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却什么都说不出。
洛舒静静地站定在三人跟前，等着他们发表意见，却发现对方竟然都只是愣愣的发呆，半天没个反应，不由蹙了蹙眉头。
莫非还是有问题？
他方才在更衣室里自己看时，感觉还行啊。
为了配合这身妆容，他还特地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周身的气势也稍稍有所收敛，毕竟衣服的色彩和华丽程度，已经足够张扬了。
如果还有问题，那恐怕就是他对角色的理解，和这三人依然有出入了。
却没想到，他只是变了变表情，胡萍浑身猛地颤了颤，双腿就是一软，若不是她身边刘娜娜反应迅速拉了姐们儿一把，她就要直接跪到地上去了。
不过虽说没有立扑，她此刻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
双腿软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站稳身形，只得把整个人都挂到刘娜娜身上，在对方的帮扶下，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
而古东也终于语气虚弱地开口道：“洛舒，你那个，先收一收……”这孩子不是说他还没成年吗？这么凶残的气势是哪里练来的？
虽说作为导演，演员演得那么好，他很欣慰不错。
欣慰……欣慰个屁！他一个导演，直面时都觉得吃不消，更别提其他的演员了。
若是到时候洛舒上戏都照着现在这么来，他这片子估计没法拍下去了，光顾着给演员做心里辅导吧！
反倒是看上去最娇弱可人的刘娜娜，最先从洛舒所带来的心理压迫中挣脱出来。虽然面色还有些白，却已经能开口打趣：“哎，我说洛舒，我都快被你掰弯了啊！”
洛舒也反应过来，似乎自己演得有点太投入，把人吓到了赶忙从入戏状态中恢复到平日里的模样。
听到刘娜娜的话，他更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比妹子还像妹子的家伙居然是直男？他准备怎么解决恋爱问题？找个喜欢妹子的妹子吗？
见洛舒总算恢复成了平日里温和文雅的样子，虽然衣着与妆容还是那样，可气质却已经截然不同，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结果呼气声太大，三人同时一愣，而后便一起笑开了。
古东也是退到边上找了把椅子，精疲力尽地坐下。他就这么思考了一会儿，才对洛舒招了招手把人喊过来，道：“洛舒啊，你的演技超出我预料的好。”
洛舒面无表情回应：“谢谢古导夸奖。”但夸完之后肯定还有话没说。
“不过，”果然，古东立刻接下去道，“剧组的男女主角都是演技十分过硬的一线艺人，你跟他们对戏的时候可以适当放开一点，可在跟其他人对戏，或者群戏的时候，注意要多收住些。”
尽管这么说，可古东其实还是不太放心。
洛舒的演技实在太超出他的意料。试镜时因为外形条件相差太远，即便有简单的改动，可表现力还是差了一筹，让他满意，却不会过于担心。
可此时，在一切完备的情况下，洛舒无论是外表还是演技，所展现出的爆发力，让他心惊。
与普通配角对戏的时候，他恐怕需要压抑不止一些，而与一线演员的男女主对戏——若是全部放开，只怕也会直接压过对方一头。
想到这里，古东简直想要苦笑。
坑人呢这是，就这样的演技，这货居然还是个二线小艺人？！跑他的电视剧里来演个男六？！玫子娱乐的人到底怎么想的？随便捧一捧都能捧红好吗！
洛舒可不知道，在古东的心里，自家堂姐已经为他的偷懒背了一次锅。他在听完导演这吞吞吐吐的话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电视剧虽然往往受众更广，也更容易让演员混脸熟，可是在影视圈里，地位却是及不上电影的，对演员的号召力有限，而能拉到的投资通常也有限。
古东这一次的拍摄算得上是大手笔了，但也不可能连配角都能全部请到演技一流的演员。能有一些圈内的老戏骨来撑场子，而男女主是一线水平，已经可以说是很不错的阵容了。
而洛舒作为一名男配，演技却偏偏好到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如果这是一部特别完美的大制作全明星阵容的影片，那么作为导演，他会为之欣喜。
然而现实条件却是，即便角色出彩，作为配角，他并不希望在自己的电视剧中，主角和主要演员的风头被完全盖过。
这样的情况如果发生，洛舒或许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能提升更多的名声，即便有人说他不识相，那也只是不痛不痒。可对于古东这个导演来讲，却不是什么好事。
这会直接影响到他的作品最终的拍摄效果。
如果想要让洛舒放开来演，那很可能会在拍摄时不断NG，对其他演员也会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虽然在心中认为，洛舒是个极好的演员，但为了整部电视剧的和谐，古东还是不得不艰难地开口道：“洛舒，这个问题是我之前失察，我向你道歉。但如今你已经进组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体谅一下。”
洛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古东也为他的通情达理松了口气，继而笑道：“不过一会儿拍单人定妆照的时候，你倒是可以不用顾及那么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嘛，古东表示，照片拍出来毕竟是静止的，差距不会那么大。
洛舒闻言也是笑了。
他心中不是不郁闷的，但他也明白，作为一个演员，本职工作是配合导演拍出一部好的作品，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出风头。
接下来，几人的谈话又回到了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古东大致跟洛舒讲了下定妆照的要求，就直接把他带去隔壁的影像室。
定妆照的拍摄还算顺利。
摄影师最初也被洛舒震了震，但到底还是把照片完美得拍完了。
而等他卸妆后出来，发现化妆间里又多了几名演员，都是今天才进组的几位主要角色。
大家都在忙碌，洛舒也并没有急着凑上去拉交情，只是礼貌地向众人点了点头，便与许铎汇合后，回到了他们的寝室。
秦越与夏蝉也早就回来了。
他们与两位武术指导谈得不错，对方毕竟经验老道，对于演员的各种意外状况，都有各种应对。
洛舒能提前跟他们打招呼，已经是极好的做法了。
他们表示，最好能当面再确定一下问题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们才好拿出适合的方案来重新设计动作和场景。
“我想你拍定妆照应该不会花太久，所以自作主张跟他们约了下午两点，你看可行吗？”
洛舒对此当然没意见。
四人简单吃过午饭，洛舒便拿起了电话。
剧组里的情况，他觉得还是要跟堂姐打个招呼，以防万一。
而在洛舒把自己内心的郁闷也说出来之后，洛悠的一番话，却让他有了一些明悟。
“洛舒，你现在遇到的情况，归根究底，其实是因为你名气不够。如果你现在已经是一线演员，甚至得过重要奖项，你就可以去许多大制作电影中，出演更出彩的角色，那么无论你演技多好，导演只会为此欣喜，并对其他演员提高要求，而不会让你压抑自身。”
“同样的，如果你已经是个人气极高，地位极稳的艺人，那么别人在算计你之前，就会好好考虑后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不明白这些，但却一直懒得深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以来，态度始终有些漫不经心，而我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一直纵容。可如今你即将成年，既然决定要走这条路，我希望你别再跟之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洛舒拿着手机，怔然良久，才向洛悠郑重应诺。
之前是他相差了，总觉得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与季泽在一起。
可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在季泽大踏步向前的时候，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最终只会成为对方的累赘。
季泽不会在意这些，可他自己却不能不在意。
电话不知何时已经挂断，而洛舒看着窗外逼仄的小景，心中苦笑。上辈子活得辛苦，这一世却懒出了限度。
想要活得肆意爽快，从来不代表庸碌无为，而是要站到最顶端，却不束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