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仙侠武侠>大道争锋【完结】> 第三百章 灵梭啄阵,金矛克妖

第三百章 灵梭啄阵,金矛克妖

  罗沧海见四人站在外间,各自守了一处方位,就猜出霍轩等人能有了破阵之法。

  他也不愿坐以待毙,伸手入怀,拿出一只瓷瓶,倒了几粒丹药出来,仰头吞服下去,稍候坐在白蟒躯上运转法力,过了半晌,就便将药力完全化开。

  他吐出了一口浊气,双目中精芒一闪,向天一指,将身躯之中法力全数催动而起。

  阵中那四道光华仿佛得了猛药增补,发出嗡嗡鸣响,飞腾舞动,加倍迅疾,穿梭来去之时,密如织雨,几乎不辨踪影。

  霍轩等人虽看不见他动作,但那阵法声势猛长,也能猜出是其做了什么应对。

  不过在场这五人却并不怎么在乎,他们本来就是以力破阵,不拘其如何变化,都不会改变结局。

  霍轩环顾一圈,见四人都是立住了方位,便大声道:“诸位,动手吧!”

  随他话音一落,此间之人,除张衍之外,皆是齐声一喝,俱是抛出一枚牌符来,驭使其往阵前投去,再以法力一催,轰隆一声,立时化作一座十丈高下的石碑,顷刻便将东南西北四方流来地气压服下来。

  四象结阵,本是引动四方之气而来,周流往返,使之不绝,这四碑往四角镇压上去,虽一时未能彻底斩断源流,却已是掘动了此阵根基,除非主阵之人运使阵力将其毁去,否则此阵必是不可遏制的衰弱下去,直至彻底无用。

  不过此一过程,非经十天半月不可,是以罗沧海见此情形,也只是发出几声冷笑,并没有什么动作。

  但他仔细一想,并不觉得霍轩等人就只这些手段,因而不曾大意疏忽,仍是催动四象天梭,先把阵势守御稳了,目光则随时留意着外间,以防有变。

  霍轩转首过来,对着张衍说道:“张师弟,我这等便引力相攻,你若看准了弱处,就可自行动手,不必理会我等。若是一次不成,也不用急躁,慢慢寻着破绽,总能将其破了去。”

  张衍缓缓点头,出手时机很是重要,若是能寻着气机薄弱之处切入,那就可一击而中,便能把这禁制一把敲开,但要是错了,恐还要多来得几次。

  所幸他是粗通阵理之人,并非那等懵懂无知之辈,这玄阵乃是罗沧海匆忙中布下,甚是粗陋简单,完全是依仗了那四枚天梭才得以起势,是以他只是瞧了几眼,就已是胸有成竹,知晓稍候该从何处着手。

  霍轩掐诀而起,顶上罡云登时一长,扩至百丈大小,把自己所站之地一起笼住了,因他玄功之故,整个人都浴在一片金光之中,再有一会儿,似是炼金熔铁,其上泛出金火之光,只闻轰隆隆作响,上百道罡雷轰然落下。

  看他起了动作,钟、洛二人及那陈长老也未曾落在后面,俱是一同鼓起罡云,祭动雷法,往四象天梭阵上一齐轰击而去,霎时爆响之声密如骤雨,在峡谷群峰之中回荡不绝。

  因出手之人道行皆是不弱,是以此番攻袭迅如裂雷烈火,连绵不断,未有半点间隙。

  罗沧海尽管有阵势守御,此刻却也并不好过,每回落雷劈来,身躯都是不断跟着颤动,唯有拼命发出法力,维系大阵,他咬牙道:“我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似这般不计法力损耗出手,虽是威力宏大,可他不认为霍轩等人能维持多久,只要有一个人支持不住,一角之上无有牵制,他就可得喘息之机。

  四人出手足有一刻,陈长老见张衍还在站在一边没有动作,却是有些不满了,皱眉道:“张师侄,你怎么还不出手?有我等在此,你尽管放胆去试好了,便是一击不中,也无人会责怪于你。”

  张衍还未说话,霍轩已是先一步开口,道:“师叔,张师弟此刻不出手,定是有他的理由,不必催迫。”

  陈长老斜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为你打算,怕你看错了人,漏抓了这名妖贼,回去无法交代,你既然不急,那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洛清羽笑道:“陈长老,你何须疑虑,当年那人在三泊布下‘四象斩神阵’,便是张师弟孤身闯破的,当年孟师伯还夸他在阵法一道上极有天资,想来此阵也是难不住他的。”

  张衍对陈长老问话却是充耳不闻,自四人发动始,他眼神便紧紧盯着阵中,不曾离开。

  四枚天梭被慢慢牵制之后,阵中气机实则已然豁开了一丝空隙,但他看得出来,最为合适的机会其实并未出现,因此还在那里耐心等待。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霍轩等四人感到有些法力不济的时候,张衍目光一闪,毫不迟疑要将那五灵白鲤梭祭起在空。

  霎时之间,空中掠过一道金光,由于飞遁过急,撕破大气时发出了一声尖锐啸声。

  灵梭往那阵上急悍一撞,像是凭空打了声霹雳,大阵如被巨锤猛击,一个剧烈摇颤,内中原本有条不紊流转来回的四色地气,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伸进去搅合了一把,眨眼间就变得狂乱无章。

  霍轩本还以为张衍要试上几次方能摸准脉络,却不防五灵白鲤梭此一啄,正打这大阵七寸之上,只一下便就奏功,不由大喜道:“诸位,不要停手!”

  另三人精神都是一振,又是加大了攻势,不过几息之后,这大阵终是不堪重负,一声裂响之后,便宣告破散,阵中所敛气机,顿时化作无数灵潮海涌而出,往四方朔流奔去。

  随阵势崩溃,罗沧海如遭雷击,阵力反噬入心,本是提着的一口精血,抑不出地喷了出来,神情登时变得委顿不堪,软瘫在白蟒背上,大口喘息。

  这时他已无暇去管那四枚天梭,因而四枚玄器各自悸动,由一丝性灵引动,俱是腾起在空,想要循着各方气机飞去。

  此宝本属溟沧,霍轩怎能容其逃了去,把袖一挥,一大团灼灼如火的红芒晃出,立时就把当面飞来的赤色天梭逼得倒飞而回。

  这没天梭还不太服气,鸣叫一声,化作一只浑身火羽的朱雀,犹自奋身冲上,只是失了人操持,威势也就少了大半,连撞两次,都毫无例外地被迫了回去,之后又扑腾了几次,可不拘往左右,还是天中去,都是被那流焰金炎制住,过不了多时,便渐渐被那火势侵浸,嘤嘤一叫,乖顺下来。

  霍轩一招手,这只朱雀就如乳燕投林,自觉飞入他手,再看去时,已是化为一枚玉莹晶透,朱色如血的灵梭。此梭两头尖尖,中段饱满略鼓,内中有一点红光盘旋,仔细一瞧,却是一只极微小的灵巧火鸟在里间飞舞徘徊。

  北位之上,钟穆清见那天梭一抖,化作一只威武玄武,似要往水中去,他哂然一笑,伸出双指一点,便自指尖上飞出一道黑气,霎时点在其背上,此气似有万钧重担,顿时压得其动弹不得。

  他再捏指作法,嘴中念动法咒,连连打了几个法诀上去,那头玄武立时老实下来,不再挣扎,灵光一闪,化作一枚黑梭静静漂浮在空,他起诀一摄,便攥入了手中。

  洛清羽所站东位,瞧见那天梭欲往东逃,他好整以暇,把五指一张,法力喷涌,化作丝丝缕缕青气飞出,纠缠绕结,形如罗网,盖在天中,那青色天所化青龙猝不及防,一头就闯了进来。

  他笑了一笑,再五指一合,如索碧气往里倏地一收,顿时将青龙身躯扎得紧紧,呜咽一声,就重化一枚碧青宝梭。

  而陈长老那处,他看也不看,把手中拂尘一圈,已是将一枚白色天梭兜在其中。

  往里看去时,只见其内有一头白虎暴跳如雷,咆哮声声,左冲右突,来回扑跃,可就是如困入牢笼一般冲不出去,待附着法力的耗尽之后,便在嘶吼声中化为一枚白梭,方得停歇下来。

  不过刻许工夫,这四象天梭阵已在五人联手之下攻破,连带那四枚天梭也是各被镇压。

  这四梭一去,忽闻水声大响,就见一道十几丈粗的水柱冲天而起,隐隐可见其中有一条黑鳞大蟒攀云附浪,扭动身躯,往云中逃去。

  这大蟒眼如大灯,身长四十来余丈,腹下已生指爪,坚似金铁,看去狞恶之极。

  霍轩等四人见其逃窜,亦是身化虹芒,纵身越空,往天中拦截。

  张衍抬首一看,出声提醒道:“几位师兄,且小心此妖会使替死之术,勿要使其逃了去。”

  罗沧海本来的确是打着蜕皮替死,随后趁隙脱逃的主意,只是此法要对方未有防备方有望施展,可是此刻却被张衍一语道破,自知已是逃脱不得。

  他倒也是凶悍,大吼一声,止住身形,扭过头来欲要搏命。

  霍轩神情沉稳,起手一甩,祭了一支金矛在空,此物吞光而长,霎时伸长至十丈长短,矛身上现出四爪蟠龙盘绞,祥光瑞气弥漫,异彩纷呈,尽显光明之象。

  罗沧海似是认出此是何物,神情骤变,眼中露出恐惧之色,还未等他抽身退避,霍轩把手虚虚一指,金矛似流光疾电,一闪而逝,霎时就将它身躯贯穿,惨嚎一声,从云中坠下。

  第三百零一章 借尸还魂神通术,同胞双子转生死

  金矛自天直落而下,似流星陨光,径直穿入江水。

  由于矛身过长,前半端直插入江底淤泥之中,深陷进去,而末端却还显露在江面之上。

  那条黑蟒则被牢牢钉死在那处,金矛正巧从它颈脖处贯穿而过,半截身躯沉在水中,若隐若现,看去已是气息奄奄,陷入濒死之境,过不多时,周侧江水就被流淌而下的污血染红。

  岸上许多修士都是发出惊呼,东华洲中妖修固然不少,可大多修为低微,数千年中又被魔宗杀戮了不少,身躯如此庞大的妖蟒他们也是头回瞧见,纷纷在那里猜测其来历。

  霍轩等四人踩云踏雾,迎着江风徐徐降下。

  洛清羽瞅了几眼那妖蟒,沉思了一会儿,转首道:“霍师兄,依小弟之见,这妖孽我等不宜处置,还是暂且不取性命,带回去交给门中师长裁夺为好。”

  霍轩缓缓点头,显也是同意他的意见,从此妖口中不定还能查问出那凶人不少事来,因而抬手对那陈长老一拱,道:“还请长老出手收了此妖。”

  陈长老面无表情道:“霍师侄请先将‘大日龙雀矛’挪去,我自有办法收它。”

  霍轩看那黑蟒已无挣扎之力,把肩膀轻轻一晃,那金矛得了感应,倏地化金光飞起,眨眼投入他罡云中不见。

  元婴修士可把属意法宝置入罡云之中养炼,时日一久,可与自家气机相合,召唤来去,无不如意,其威力也要大上两三分,就是失机被人夺了去,若无相契心法祭炼,也无法御使,只是此法有一个弊端,但便是法宝有所损伤,也难免会波及其主,是以好处虽大,也不是人人愿意为之。

  陈长老手一抬,自袖囊中拿出一只玉匣,上盖一开,放出一道莹莹青光,罩在黑蟒身上,晃了一晃,须臾就将收去,再转动片刻,就把匣盖一合,丢了入袖中。

  见黑蟒已收,钟穆清转过身来一拱手,道:“霍师兄,不知这四枚天梭该如何处置?”

  霍轩正色道:“当回去交还掌门。”

  听他这么一说,钟、洛二人都是不语,他们心中虽觉可惜,但也并未坚持。

  霍轩看了看二人,却又笑道:“就是拿回门中,那也等到斗剑之后了,为看管稳妥,此前便先放在两位师弟手中吧。”

  洛清羽和钟穆清对视一眼,都是一笑,拱手道:“谨遵霍师兄之命。”

  这四枚天梭虽分开之后,已是不及原先之威,但即便如此,总还也是一件玄器,若能设法祭炼了,稍候上得极天也是多一件法宝护身,对他们而言有益无损。

  至于占据此宝,倒也无人这般想,要把四象天梭运使的如罗沧海那般威力尽展,非需有玄功法诀相合不可,他们自有功法传承,也不会半途改练他法。

  陈长老似为避嫌一般,手一挥,将夺来白虎天梭朝霍轩处抛来,道:“此物留在我处无用,霍师侄,便交予你处置吧。”

  霍轩拿入手中,略一沉吟,转身朝张衍走去,到了近前,他将那天梭递了过来,客气言道:“此次能破这四象天梭阵,多亏了师弟出力,此宝便暂由师弟保管吧。”

  张衍知他明着说是交给他掌管,实际却是将此梭借于他用,故而并不推拒,洒然一笑,大方收下,再稽首一礼,便算谢过。

  这时天中忽然传来霹雳惊空之声,众人不觉抬头看去,见天幕如睛开阖,有一道宽有里许的光华如江河泄下,到了下方,更是如涛急涌,其中所蕴灵气浓郁无比,使人几疑立身于洞天福地之中。

  两岸修士惊呼连连,俱是盘膝坐下,贪婪吸摄灵气,他们此来斗剑法会,一来是观摩诸派斗法,增广眼界,二来便就是来撞机缘的,有如此好处,又岂能错过了。

  霍轩朝天看了几眼,神容平静,倒也不奇,此等异象,是因那物上内外禁制正自散去,启了天门,内中所藏灵气向外外泻所致,道:“几位师弟且各回峰头吐纳调息,两日之后,当可去往极天了。”

  这些灵气宣泄不过一二日工夫,对散修小宗来说是可遇不可求,就算化丹修士亦能受益,但对他们这等大派出身的元婴修士而言,也当不得什么大用,是以也不怎么在意。

  四人又在此处说了几句话后,互相施礼作别,霍轩等人就先一步往峰上回返。

  张衍本也欲离去,只是才走了一步,他忽然有一个念头自心底浮现,顿住身形,又转回身来,眼睛微微眯起,凝视水中。

  他,那阵力反冲固然厉害,可只要斗法经验丰富之人都会设法趋吉避祸,罗沧海身为那凶人门下弟子,又岂会不作提防?其中颇多可疑之处。

  尤其他与此妖曾有交过手,对方称得上是诡诈狡猾,纵然被自己说破替死之法,但如此轻易便就拿下,却有些太过容易了。

  他眼芒微微闪动,忽然曲指一弹,玄冥重水忽然弹出,咚的一声,冲入水下,对着那条潜在江底的白蟒就打了过去,待堪堪要触及其身时,这条大蟒忽然把身躯一扭,居然避了过去。

  张衍大笑一声,道:“罗道友好手段,险些被你瞒了过去。”

  哗啦一声,水浪掀开,那条白蟒窜了出来,乘云在空,腹下利爪把住云头,自高处俯视下来,口吐人言道:“张衍,我自问这门神通无有破绽,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方才所用乃是家传神通,名为“借尸还魂”。

  似魔宗那等换躯之法,多是一经施展,都会使得道行大减。

  而他这门道术,乃是自母胎诞下一对兄弟后,只留一子存世,而另一子则被炼成换命器皿,如是遇到无法脱身的危局,只要彼此在百丈之内,就可施展神通,把神魂转转入另一具躯壳中,非但一身功行不会倒退半分,连旧伤也是尽去,宛如新生一般。

  有此门神通法术在,罗氏弟子等若多上一条性命,但不得真正生死关头,绝不会轻用,可没想到就是如此隐秘之事,居然会被张衍看破了去。

  张衍清声笑道:“道友虽是失了四象天梭,可末了表现却也太差,仿佛是任人宰割一般,未免惹人起疑,若是苦斗一番再佯作落败,那还真就难以识破了。”

  罗沧海盯他片刻,把蟒躯一晃,重化为人身模样,神采之中哪里有半分萎顿之象。

  这时光影闪烁,四道遁光忽至,将罗沧海围在其中,原来是霍轩等人察觉到这里动静,半途又回转了过来。

  霍轩神情沉凝,道:“好手段,要不是张师弟有所察觉,还真让你骗过。”

  陈长老也是脸色不太好看,他自诩尊长,也未能识破破绽,自觉丢了不少脸面。

  那条白蟒他们几人先前倒都是看过,不过是因寿数悠长之故,长得特别壮大而已,并没有一丝一毫修为在身,只当其是坐骑一流,在他们眼里乃是无关紧要之物,是以并不曾多加注意,却不想这罗沧海竟有这么一门神通在手,委实令人始料未及。

  罗沧海环视一圈,冷笑不已,把功法一运,顶上罡云化作一团百丈黑云,泉喷水涌,绕浪千重,滚动间传来阵阵潮声。

  他适才本想等人张衍等人离去后就撞开禁制,突破出去,再留言嘲笑一番,可是到头来仍然功败垂成,到现如今,他已用尽手段,没有了任何后招,可是叫他就这么束手就擒,却也休想,哪怕不敌,也要拼上一场才肯罢休。

  洛清羽这时忽然站了出来,道:“适才夺符,乃是两位师兄出手,此人不妨交予小弟吧。”

  溟沧派此来三名弟子之中,要属他所修功法最有韧性,且手中阵图是将对手圈入与之相斗,外人难以窥见其中奥妙。

  霍轩稍作思忖,罗沧海方才道行来看,就是全盛之时,也未必能胜过洛清羽,而今四象天梭一去,爪牙已失,就算还有什么本事,洛清羽也不难对付,因此放心言道:“好,这妖孽便交予师弟收拾。”

  洛清羽稽首一礼,再竖指起诀,霎时,一道青光漫漫铺开,其脚下竟是出现一幅水墨丹青也似的山水画卷,雾影朦胧,如真似幻,隐约还传出古雅琴音,飘渺徘徊,雅意悠远。

  张衍是入过这“青平涵烟阵图”中的,对其也不是一无所知,然而此刻看来,却与前回所见大不相同,又生出许多莫名变化,想来已是把这阵图祭炼到了更为高深的境地中。

  罗沧海被围在正中,却也逃脱不得,见只一人与他相斗,正是求之不得,故而也不挣扎,哼了一声,任由阵图把自己拖了进去。

  少顷,画卷一收,两人身影皆是不见,只余一团清气,如山耸峙,幽壑森森,依旧留在原处。

  过得刻许,忽见那青气涌动,瑞云缓缓散开,一道淡青灵光自里射出,铺出一条路来。

  洛清羽一袭青衣,步踏云光,施施然步出了出来,而那罗沧海已是不见了踪影。他到了众人面前,稽首道:“诸位同门,小弟已将那妖孽拿下。”

  第三百零二章 玄魔定计,血战前夜

  罗沧海既被擒捉,此间已是无事,张衍与霍轩等人道别之后,便借风乘云,一路回转峰上,入定修持,调理气机,只等去往极天之上的时机到来。

  一夜转瞬即过,约莫到了第二日鸡鸣时分,忽然擎丹峰上磬钟大响,诸峰俱有听闻,此是召集诸派玄门弟子前去议事。

  须臾,就有数十道遁光往峰上射去,不出一刻,玄门十派弟子及门中长老俱已是到了擎丹峰上殿宇之中。

  这一回,赢涯老道却是坐在了下手,而主位之人却是那位斗剑以来便在后山打坐的刘长老。这老道须发皆白,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怀抱拂尘,有仙风道骨之姿。

  众人见面,难免一番客套,互为致礼之后,便到蒲团之上安坐。

  刘长老待众人坐定,把手边玉磬一敲,待殿中所有人向其看去,他便高声言道:“这两日斗剑我玄门虽是占得上风,可唯有五派弟子能持符诏去往极天,这却是削了我玄门之势,此大为不妥,似元阳派,此次因意外未曾得了符诏,杨真人夫妇道行神通皆是高妙,若能持符而去,对阵魔宗弟子,胜算也可多上几分,诸位同道,以为如何啊?”

  他话音刚落,座中却传出一把笑声,南华派童映渊主动站了出来,稽首道:“刘长老,恕在下先前未曾告知,我太昊派此次共是得了两枚符诏,看在元阳派同为玄门一道的情谊之上,已是把另一枚交予杨道友了,他夫妇二人,亦可去往极天了。”

  刘长老不觉怔了怔,向杨璧看了过去,神情中有探询之意。

  太昊派向来是与南华派交好,可与元阳派却是交谊甚浅,难得有所往来,不但是他,就是南华派聂氏兄弟也是投来诧异目光,显是不明其意。

  杨璧微笑站起,拱手道:“刘长老,诸位道友,童道友所言不虚。”

  刘长老呵了一声,以手抚须,笑道:“如此甚好啊,倒是老道多虑了。”

  这时少清弟子荀怀英忽然出声道:“我只需一枚符诏,多了也是无用,刘长老,随你拿去予谁。”

  不见他如何动作,一枚符诏已是飞出,刘老道赶忙接在手中,他攥在手中,精神立时振奋起来,十分郑重地打一个道揖,道:“多谢荀真人。”

  荀怀英面上并无喜忧,只是平静回应。

  刘长老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一枚符诏可护得二人去往那物之中,如此,依贫道之见,此符当给骊山派道友。”

  补天、还真、骊山、平都四派皆未夺得符诏,还真观两名弟子皆亡,平都教与补天阁皆是只剩下了一名弟子,唯有骊山派两人尚在,上极天斗剑,多一人就多一分胜算,符诏给了骊山,倒有无人说什么,多是点头赞成。

  曹敏柔站起身,万福为礼道:“奴家愧领了。”

  刘长老颔首微笑。

  符诏一事解决,便再无他事,众人在峰上待了半个时辰后,就各自散去了。

  刘长老亲送诸人离去后,他与赢涯老道一同立在峰上,仰首观天。

  此时正是寅时初刻,朝阳未起,天色尚是蒙昧昏暗,黑沉沉不见星月,刘长老凝神观望许久,忽然问了一句,道:“师弟,此次斗剑,你以为我玄门可能过去否?”

  赢涯老道诧异道:“师兄何出此言?”

  他略微一想,又道:“师兄,不说荀、霍、周三位真人,就是那张真人,法力道术也不见差了,还有杨真人夫妇,童真人、聂氏昆仲,哪一个弱得魔宗弟子半分?依小弟之见,当是稳赢之局啊。”

  刘长老看着尚自晦暗的天空,叹道:“望是如此吧。”

  与此同时,江岸对面,那悬空两日的魔云竟是垂降下来,笼在山峰之上。

  外界看去,只见人影幢幢,碧火萦绕,黑雾遮山,灰沉沉一片,而此刻内间却是截然不同,满堂华彩,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此来斗剑的魔门六宗修士俱都聚集在这宫观之中,在商议如何对付玄门一事。

  座上一名身穿褐色长衫的老道人甩袍站起,他伸出四根手指,言道:“此次斗剑,玄门之中当要小心四人,此四人一去,余下之辈皆不足虑。”

  当即有一个长老接言道:“金长老可是说荀怀英、霍轩、周煌、张衍这四人?”

  金长老哈哈一笑,道:“此想必在座诸位都是看得明白,那荀怀英自不必说,此人走得乃是少清三脉剑传中的杀剑之道,任你法宝道术,一斩之下,皆是破去,我六宗之中的前辈,见识过这门杀剑之术的,多已是作古,是以此人当需看紧了,便是杀不了,也要将其死死拖住!”

  说到最后,他须发皆竖,还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听闻此言之人皆是纷纷点头称是。

  风海洋此刻坐于左手第一位上,肃声出言道:“金长老所言不差,荀怀英确实我辈大敌,好在我六宗弟子此次戮力同心,已是有了应对之法。”

  他转首看去,目光落在一名白袍高冠的修士身上,无比认真的言道:“尉迟师弟,交手之后,你无需去理会他人,只管将那荀怀英拖住。”

  尉迟云见在座所有人目光都是对他看来,他吸了口气,霍然立起,团团一揖,郑重言道:“云必不负诸位所托。”

  金长老轻轻敲了敲桌案,道:“诸位,除了荀怀英外,那周煌也绝不可小视,此人乃是周氏此辈弟子中最为出色之人物,传闻已是练成了玉霄派十六法中排名第二的‘灵枢大玉清光’,此人修炼《天宇境同书》四百余载,入元婴境界已有两百余年,只按常理判断,其也至少有五门神通在身,委实不好对付。”

  玉霄派地处东华之南,虽也算是东华玄门,但却甚少与北面宗派打交道,少有人与周煌交过手,对其底细甚是不明,因而只能尽量从其功法和修为上推断此人战力。

  听完金长老此言,在座不少魔宗长老都是心惊,周煌此人,竟是踏入元婴境后两百多年还不曾跨至二重境界,可见得其多半是把精力耗在神通道术之上了。

  左侧位置靠前之处,坐着一名身着赤袍,俊逸脱俗的年轻道人,正是九灵宗弟子颜晖辛,他听到此处,默默思索片刻,随后抬起头来,笑言道:“按先前定计,此人当由在下来应付,在下倒要比较一番,是此人神通道术多,还是我幡上魔灵多。”

  风海洋点首道:“除颜师弟,却也无有合适之人了。”

  金长老嘿了一声,道:“那溟沧派霍轩身怀金火二气,又有九支大日龙雀矛在身,我魔宗道法多被其所克制,风师弟,你可曾安排好了对策?”

  风海洋并不答话,转而看向座下一名身姿窈窕玲珑的女修,叮嘱道:“徐娘子,按先前我六人共议,此人要由你出面对付,你可不要失手了。”

  徐娘子嫣然一笑,道:“奴家领命。”

  风海洋微微点头,他目光扫下,道:“还有一人,瑶阴派张衍,此人本是溟沧弟子,曾成就一品金丹,法力之雄浑,同辈之中,无出其右者,且以先前几回出手来看,我敢断言,他定是还隐藏着极为厉害的手段,诸位若万一对上此人,当要慎之又慎,万不可大意了。”

  徐娘子妙目闪动,忽然道:“那张衍杀了玉霄弟子周轻筠,又险些与那谢恪明动起手来,若是能……”

  风海洋立时打断她,沉声言道:“我六派合力对敌,只要占住了大局,便可取胜,何必分心再去弄那些鬼祟伎俩?此是落了下乘,徐娘子,你对阵霍轩,亦是肩扛重任,不需动其他心思。”

  徐娘子俏脸一红,惭然道:“风师兄教训的是,奴家记住了。”

  席下血魄宗高若望似是下定了决心,拍了下桌案,主动请缨道:“风师兄,你与卢师弟要应付其余诸人,脱不得身,那便唯有我来对付张衍了,我血魄宗与其早有仇怨,正好趁此机会一并了结。”

  魔门六宗此回定下的策略,说来也不复杂,是以高、徐、颜、尉迟四人出面邀战,设法拖住玄门之中修为最为强横的四人,同时由风海洋与卢穆秋二人联手,设法将除这四人之外的所有玄门弟子在极短时间内杀死,随后再回过头来,合力夹击这四人。

  此策若能成功,魔宗此次斗剑当获全胜,可风险也是极大,关键就在于,风海洋与卢穆秋能否抢先一步扫平诸派弟子。

  而设法拖住荀、霍、周、张这四人的魔宗弟子,只要有一人失机,就有全盘皆输的可能,几如赌局一般。

  可是魔宗此去争抢钧阳之精,也唯有六人而已,不得不行此险招,否则无有取胜之望。

  在这之前,其实还有一桩难处,就是如何找准各自对手,按照魔门六宗所布下的棋局来走,这便需另谋手段,关于这一点,魔门之中也早有定计了。

  他们的法子是,在承源峡去往极天的这段路上,命所有魔宗长老出手,一同拦截阻碍,这样便可一步步将玄门弟子套入他们的布置之中。

  可如此一来,势必会引得玄魔两道,十派六宗的护法长老尽皆出手,可以想见,到时必先是一场惨烈血战。

  风海洋朝着席上拱手为礼,神情肃然道:“明日去往极天,便拜托诸位长老了。”

  第三百零三章 天外星石二重云

  又一日晃眼过去,灵潮势头渐歇,虽时日短促,但峡中修士收获已是不小。

  只这一二天工夫,他们所吐纳的灵气,已抵得上往昔数月之功,且越是修为低微者,获益越多。

  现下灵气虽不及初时汹涌,却仍是徜徉天地,飘绕不去,是故少有人起身离去,犹在那里竭力吸食,洗练己身。

  这时不过辰时初刻,天门未开,朝阳暖发,晨霜待晞,金光耀映大江,青天之下,偶有白鹭飞掠,两岸山岭静卧,晓风过处,万丈灿霞已是跃渡百川千峰。

  玄魔两派修士都是屏息凝神,留意天外动静,峡中一时人声俱无,惟闻江流喧腾,奔流东去,万古不变之声。

  到了辰时末刻,忽听晴空雷动,震响四野,一声大过一声,天顶之上,罡云急剧旋动,现出大团涡漩,渐渐如脐内陷,似天外有人扯住一把向上拉拽。

  过不久时,忽而云表一分,涡旋涨开,似是天开大孔,透过那一眼天洞,似隐约能见深空极远之处,有一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悬于九天之上。

  可只是短短一瞬,那物自被光芒遮去,冒出来一团蜷缩云光,不过数息,又闻一声裂帛之音,就如破卵茧般,向外爆开,天穹中气光漫漫,金星银花,四面舒张,待去得极尽之处,便一齐宣扬下泄,千虹万芒,垂瀑而下,轰坠纷落,匝地有声。

  魔门六宗虽定下计策,先设法阻拦玄门弟子,但因怕一早发动,引得对方警惕,是以一直按捺不动。

  直到此时,见得天云大开,那物已启禁门,知是时机到了。

  金长老把法诀拿动,闷哼一声,顶上一朵罡云竟自散去,下一刻,竟在天顶之上现出身来。

  他脸色虽略微苍白,看起来元气大伤,可动作却是不慢,极其利索地捧出一壶,把盖塞一拔,对着下方一倒。

  霎时自壶口之中有无数黑烟漫出,不旋踵,滚滚魔云就铺开数百里方圆,拦在路之上,这魔云无法伤人,也无乱神之用,但却可遮掩行迹,迷惑耳目,且每时每刻都在向外扩去,比遁光还疾,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蔓延至万里之外。

  随他动作,底下峰上遁光乱闪,有数十道虹芒冲起,竟是所有魔宗修士一起往极天之上飞渡。

  擎丹峰上,刘长老一眼瞥去,冷笑一声,对此他早有所料,是以脸上也不见什么意外之色。

  峡中斗法已告一段落,而真正决定双方胜败的,全在极天上这一战了,六大魔宗耍弄一些手段,也不足为奇。

  他先前本有意请各派中长老出得一二人,合力一道,先发制人,前去阻截魔宗弟子。

  只是各派长老只在乎自家弟子,不愿主动上前厮杀,都认为玄门中人倍于对手,若是魔宗敢来,也无所畏惧,不外迎战而已,故而对此议回应寥寥。

  赢涯老想了想,言道:“师兄,不若使我门中法宝‘烟罗吹’,驱散此气如何?”

  刘长老摇头道:“那也需半个时辰,还不如绕道而行,不肯筹谋在先,总是要落人一步的。”

  赢涯老道暗道:“各派弟子皆有长老在旁护持,纵有小失,想也无碍大局,师兄也是多虑了。”

  风海洋六人在金长老动手时,就已乘风在空,把遁光展到极处,往天外冲去。

  因无人搅扰,身不停留闯过那涡旋后,就到了天顶之上。

  见高处有一方孤悬天中的灵石,万丈高下,若圆似方,上有数百孔窍吞吐罡气,射出万千道光华,此刻旭日当空,内外交辉,正沐浴于一片金霞之中。

  此物是当年大能修士以大法力,以一块天外飞星炼制而成,内中别有洞天,要取乾天钧阳之精,唯有去到里间。

  这星石看似极近,其实尚在二重天上,那喷出的罡风更是来自九天之外,尤其厉害,他们还只是站在远处,便觉护身宝光摇颤欲裂,身形难以立住,直似要被刮了下去。

  要是适才冲得太急,怕是顷刻间就会被其绞成碎末,忙都是把手中符诏祭起。

  此符一经法力催动,立时化一朵灵花,落在脚下,圈圈清光绽开,似捧月之莲,将那罡风隔绝在外,五人也不耽搁,齐齐一喝,再展遁光,同往那星石飞去。

  瑶阴峰上,张衍望见天门大开,诸派皆是去往极天,他却并不显得急切,犹自气定神闲,朝那魔云看了几眼,稍作思忖,笑了一笑,便缓缓立起身来。

  沈长老,章伯彦、徐道人,卢媚娘本是在他身后坐着,见其有所动作,皆是神色一凝,一起自法坛上站起。

  底下江河之中一阵翻腾,龙鲤姒壬破水而出,主动来迎。

  张衍大袖一摆,乘风过去,踩住其背,一拍其角,这头大妖发出一声龙吟,腹下驾动妖云,往天穹之中腾起,身后四名元婴真人,各是祭起炫目遁光,尾随而去。

  适才天光下来时,少清派荀怀英第一个仗剑飞起,身化虹芒,掠去极天。

  只是金长老舍了一朵罡云,施展门中秘术,是以还早了他一步。

  荀怀英才至半空,就见黑云蔽天,将视界遮蔽了去,他神情平静,遁光去势丝毫不减。

  就在这时,竟自云雾中杀出一道白森森的刀光,飞驰快疾,直往他身上劈来。

  他双眉一挑,冷哂一声,扬手就是一剑,轻易将那道刀光斩断。

  百余丈外,魔云向外一分,出来一名蓄着长髯的中年道人,头上是两团血红罡云。

  他脚踏一条恶蛟,身旁有数十把银光闪烁的飞刀环绕舞动,洪声一笑,稽首道:“荀真人,血魄宗桑无为,特来领教高明。”

  荀怀英话不多,只是点首道:“好!”

  桑无为哈哈一笑,把身有一抖,顶上罡云一阵急颤,就有上百头血魄厉啸而来,同时向前一指,把环绕在身侧的数十把飞刀亦是一道放出,随后杀去。

  荀怀英卓立不动,眉心之中忽然跃出一道长不盈尺的如雪剑光,倏尔一展,驰开百丈,剑光所及,似裂阳融雪,飞来的百头血魄霎时被消杀一空。

  因剑锋锐利,竟是那魔云劈开一隙,有烈阳光辉透入进来。

  此时那些数十把飞刀已至,剑丸有若疾光般一旋,就把其一起绞成废铁。

  桑无为大为震恐,虽早闻少清杀剑凶名,可也未想竟是厉害到这般地步,不过区区两剑,就已毁去了他仗之对敌的最大依凭。

  荀怀英身为少清弟子,催动剑丸时,多是以心意御使,此时念头一起,剑光一声清吟,在原地轻轻一颤,突然闪出一道犀利光气,眨眼越过百丈,杀奔过来。

  桑无为大惊,忙祭出一把十丈幡旗,那剑光往下一落,将幡旗一斩两段,再是一转,犹不肯罢休,追索上来,桑无为此时已无法宝在身,情急之间,大喝一声,顶上罡云抖落下来一朵,挡下了这一剑,同时闪身疾退,出去百丈,张开一道腥臭血箭喷去。

  荀怀英冷哂一声,把袖一挥,剑光只是一抹,这血箭便自消去,仿佛从来不曾出现。

  这一幕桑无为看得心底发寒,这一口血矢为他心血凝聚,放出之后,从来没有失手过,可现下却被荀怀英一剑就斩去了,他委实想不出该如何对付此人。

  他此来只为了阻碍这名少清弟子片刻,好使得风海洋等六人先一步上去极天,现下差不多目的已达,自不想送命在此,于是把身一转,就欲遁走。

  见其逃离,荀怀英仍是立在那处未动,只是淡淡拿了一个剑诀,那剑丸猛然一震,明明还在百多丈外,可是眨眼间,竟是自虚空出一跃而出,到了桑无为背后三丈之内,倏尔一跃,就杀破护身宝光,将其一剑将劈成两半。

  此为少清神通剑法“咫尺天涯”,百五十丈内,剑丸可由心意去往任何一处,对敌修士稍有不察,便只能饮恨剑下。

  荀怀英心意一引,那剑丸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已是回了身侧,他一抖袍袖,剑光裹身,一纵而起,霎时撕裂魔云,冲去极天。

  此刻魔云之中,金长老正自调息,试探恢复些许元气,忽然两耳一阵跳动,他叹道:“荀怀英果是厉害,桑长老先走一步。”

  旁侧和他聚在一处的魔宗长老皆是面上变色。

  桑无为此去不过半炷香工夫而已,未想已是丢了性命,若是换了他们自家前去,恐是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金长老抖袍站起,起指点在眉心之中,施了个浑成教中“烛照九幽”的神通,两目中登时有一道光华射去,来回一扫,就将魔云之内现下所有情形看了个通透。

  此刻骊山、元阳、南华、太昊这四派正合于一处而行,弟子长老合计二十人,遁行之间,声势浩大。

  反观溟沧,玉霄两派,却是各行各途,每一路至多不过十来人,相对声势反弱。

  而人数最少一路,却是瑶阴与广源派,看去不过五人一妖,看去最易下手。

  金长老看过之后,心中已是有数,按照先前所议,似骊山等派皆可先放了过去。

  至于剩下那三路,此来魔宗长老共有三十二人,要将三派弟子长老尽皆拦阻,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但若暂且拖住两路,却是能够做到。

  而玉霄派斗剑法会上被斩杀了一名弟子,实力有所折损,瑶阴一派则人数最少。

  想到这里,金长老直起身子,朝下一指,出声道:“诸位同道,此次斗剑成败事关重大,且随我将那玉霄、瑶阴两派弟子先拖住了,便是大功一件。”

  第三百零四章 三路阻敌

  金长老话才说完,却听有一人冷硬出声道:“金长老此言不妥,先前所议,是将霍轩、周煌、张衍、荀怀英这四人设法拖住片刻,为我六宗斗剑弟子争取良机,可如今已是放了少清弟子过去,难道还把溟沧派门下走脱不成?本座认为不可!”

  金长老转首看去,见说话之人是冥泉宗中一名戚姓长老,冥泉宗此来七名护法长老,算得是上六宗之中最为势大的,他拱了拱手,勉强言道:“戚长老所言……不无道理。”

  戚长老把语气放缓,道:“金道友,你也不必为难,我只带我宗门中人去阻截溟沧弟子。”

  金长老马上道:“戚长老说笑了,贵派只七位道友怎能挡住溟沧派一十三人?还是请血魄宗与骸阴派几位同道也一齐前去相助。”

  戚长老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便如此吧。”

  他脚下一踏,驾起一阵罡风,当先而行,往溟沧派一行人追去,与之一同前去者,共是一十二人。

  金长老心中暗叹一声。

  此一来虽也能阻住三派弟子,但双方也变得势均力敌,魔门这边优势不再,想要达到目的,一场惨烈厮杀在所难免。

  他摇了摇头,亲自带了与浑成教交好的元蜃门长老十一人亲去阻拦玉霄派,又遣九灵宗六位长老去阻挡瑶阴派。

  周煌行至半途,见前方魔云中人影幢幢,似有人暗藏其中。

  他冷笑一声,顶上罡云滚动,星光骤现,发了一道“神威星雷珠”过去。

  他身后有六名周族长老,亦同样是使了这门雷法,一串串璀璨星光飞去。

  由于神通来自一处,合力出手,竟是威力倍增,不断自虚空中炸开,一时把魔云搅得四散,那十多名前来阻路的魔宗长老虽也能抵御得住,但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前。

  周煌忙催快遁光,不过十几息工夫,他面前一亮,见天光照身,抬头看去,竟已是闯了出去,再往上行,就可去往极天之上了。

  周煌想不到这么容易,可心中却觉得有哪里疏忽了,略一琢磨,眼中冷芒一闪,暗惊道:“不对,此是‘浩虚蜃境’!”

  他念头一起,明了了自己身在何处,身后跟着他来的一行人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连忙把住心神,警惕看向四周。

  此为元蜃宗神通,施展时诡异无比,无声无息,也不如何就能将修士圈入其中,便连周煌自恃神通道术高明,也是一样在不知觉的情形下着了道。

  一旦陷入其中,哪怕在此处渡过数千上万年,在外界也只是一瞬。

  而施法之人,可在此间幻化出一个个强敌,不断攻来。

  只是这些人只能是施法人所过见的厉害人物,且道行法力不能胜过自己,如能将拖入幻境之中的人就此杀死,不但可尽吞其精气神魂,法力神通亦会增进一层。

  若是困入其中的修士在这里被杀死,那也必定死去。

  但若是能破开出去,那施展神通之人亦是要受神通反噬而亡。

  这时周煌一抬头,见眼前出现了一名五官俱无的黑衣道人,他冷声言道:“管你幻化出何人,且看我如何破你!”

  他把法诀一掐,顶上罡云倏尔一翻,登时光明大放,一道无比煊赫辉煌的亮芒闪出,与日月同辉,几乎撑满了整个天地。

  那黑衣道人似是晓得厉害,身子变作了一团灰雾,任由那光华透体而过。

  这人是幻化而出的浑成教长老,此刻却是舍了一门神通去,用以保全性命。

  只是光华一过,他欲凝合身体,几次努力都不成功,最后浑身一抖,雾气粉碎如屑,散去无踪。

  此刻外间魔云中,一名元蜃门长老神情一僵,嘴角溢出鲜血来,见那言道:“怎么会……”

  话语才说出一半,身躯忽然崩散,已是化作尘埃飘开。

  张衍乘龙鲤上天,穿入魔云中行有数里后,忽然眉心一跳,剑丸自动飞出,往空处就是一斩。

  “当”得一声,剑光却被一只玉圈架住,转出来一个白发老道,顶上罡云一朵,淡如清水,身上袍服素雅整洁,打理得干干净净,他稽首道:“张真人,想去上极天,先过我等这一关。”

  他一语既出,就见四周魔云之中走出来十余人,将他一行人团团围住。

  张衍环目一扫,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九灵宗的道友,难怪如许大的阵仗。”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道:“真人好眼力。”

  他往后退了一步,就有三个形貌各异,看去极似妖修的人影飞出,朝着张衍奔来。

  两侧修士也同样一齐涌下,跟随在后的徐、章、卢四人都是抖索精神,分头迎上。

  沈长老并没有急着冲上,他想了一想,自袖内拿了一沓符纸出来,往外一抛,霎时一化十,十化百,成千上万,分布上下四周。

  他乃是斗法老手,不虑胜先虑败,唯恐魔宗中人有什么隐身之法,难以防备,是以作了此法。

  有此符在,若对方暗中前来偷袭,却可先一步发出示警,为他提前察知。

  这时龙鲤姒壬昂起首来,把头尾一摆,周身妖云滚滚排开,再次施展了禁锁天地之术,此间所有魔宗修士及其魔灵皆是身躯一阵发僵,索性人数占胜,倒也不曾乱了阵脚。

  张衍笑了一声,顶上五色罡云一震,垂下一道滔滔水光,如波涛冲去,那袭来的魔灵本已被禁锁之术捆缚,再被水光一卷,立时稳不住身影,往里跌入。

  白发老道未想到张衍道术如此奇异,再欲驱使魔灵出来相斗,这时忽然眼前一花,见飞出一道如火红芒。

  他吃不准其中变化,不敢硬接,低喝一声,将手中玉圈祭起空中遮挡,却见一道清光飞至,往玉圈上一附,竟是把其定了空中,丝毫也动弹不得。

  这时那火光袭至,只闪了一闪,就将他护身宝光剥去,在这一瞬间,竟有一道剑光尾随至,杀入了内圈,他还未弄清何事,已是被一剑贯脑,尸首晃了一晃,倒入水光之中。

  此人一死,埋伏在魔云中的两个魔灵失了人御使,也自从云中掉落下来。

  张衍心中念头一起,驭动水光冲去,来回一卷,同样收了进来。

  沈长老毕竟元婴二重修士,道行深厚,此时已将正面来袭的对手击退。

  这时他抽空回头一看,见不过照面之间,一名魔宗长老已为张衍所斩,不觉惊佩。

  两人动手之际,徐道人也是找上了对手,他把身形藏于阴刀之中,在这等环境下,自觉如鱼得水,不过片刻,他便到了一名魔宗长老背后,对着就其就一刀斩下。

  那名魔宗长老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偏了一偏,只是被斩下了一只手腕。

  这时双目之中一闪,另一只手捏了一个法诀,那断手顿时化成一缕血雾爆开,无数血珠飞洒。

  徐道人此刻已是飞去百丈外,他抬起手来,看了看已是朽烂不堪袍袖,背后一身冷汗。

  他这衣袍也算得上是一件法器,适才要是自己贪功,恐已是被那一团血雾波及,已被杀死了。

  他这一番举动,免不了有些分神。

  此处乃是极其凶险之地,稍有不慎,便是身死败亡的下场,就在此刻,忽然自旁侧魔云中飞遁出一凶恶鸟妖来,展开灰羽大翅,对着他就是狠狠一啄。

  他不由一惊,仓促一闪,也不知那喙上有什么名堂,这一啄之下,竟是一下穿破护身宝光,将他一条手臂撕了去。

  徐道人惨呼一声,反手一刀,霎时将鸟妖斩成两段。

  可奇异的是,此鸟虽死,可嘴中犹自衔着他手臂,化一道光飞去不见。

  那名断去一腕的魔宗长老哼了一声,抬手对他就是一指。

  此是九灵宗神通“画地为牢”之术,可将一人定住一瞬,若是能取一滴精血过来,那是一时半刻,连玄功也无法运转。

  徐道人吃了一个法术,顿时僵住无法动弹。

  眼角一瞥,却见三名身形彪悍,各举铜锤的魔灵向他冲来,他心中虽急,却并慌乱,意念一催,一把宝镜飞起,挡在前面,再拼命催动玄功,把护身宝光全力御起。

  那名魔宗长老嘿嘿一笑,伸手一抓,将他那截断臂摄来,嘴中念了一句咒术,对那断臂一指,霎时爆成血雾。

  徐道人顿觉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捏了一把,张嘴呕出一口鲜血,内中夹杂着块块破碎腑脏,原本护身那光华大盛的护身宝光竟忽然黯淡下去。

  那三名魔灵此刻冲了上来,围着他一顿乱锤。

  在这番猛攻之下,徐道人这护身宝光终是支持不住,片片破碎。

  此刻他已是无力躲闪,怅然一叹,闭上了双目,同时手指向外一划,似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出。

  “啪”得一声,一锤正正落在他头颅上,脑浆迸裂,登时死在当场。

  那名魔宗长老方自发声大笑,然而嘴才张开,脸上却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看了看胸口,用手一捂,上半截身躯竟是翻了下去,腑脏流了一地。

  竟是徐道人临死前把无形阴刀隔着百十丈斩来,一刀将他胸腹往上削断了去,与其来了个同归于尽。

  卢媚娘见此一幕惨烈景象,不由惊呼一声,道:“徐真人……”

  第三百零五章 斩尽杀绝

  一名元婴真人死在眼前,数百年苦修一朝散去,卢媚娘也不由微微失神,险些被一道肉眼难辨灰烟圈中,幸而她反应灵敏,又是妖修出身,能变化身形,立时化一只白羽鹭鸟,振翅飞开,那绳索一紧,却是收了个空。

  沈长老叹了一声,发出一道灵光隐隐的符纸过去,将徐道人飞出的元灵护住。

  此刻仍在魔云之中,尚有大敌在前,他也无暇抽身过去护持,看在同道份上,只能先做这么多了。

  那名被徐道人斩杀的魔宗长老上半截身躯倒下之后,从鼻窍之中飞出一缕轻烟,却是其元灵逃了出来。

  魔宗修士与玄门弟子不同,纵然肉身被毁去,元灵亦可飞遁来去,若能及时找一具魔宗同道的肉身,仰仗秘法,还是能借体而存,纵然道行不及先前,再却能再慢慢设法修炼回来。

  然而此间却还有章伯彦这一名魔宗长老,却是深悉其底细,早已耽耽来视。

  对其而言,魔宗修士的元灵亦是大补,见了那元灵,森冷一笑,顶上罡云一抖,就放出了一只魔头出来,飞去追索。

  那元灵未曾出去多远,就被那魔头过来叼住,三两口吞了下去,再往回一转,把那两截残躯也是一起嚼吃了。

  张衍斩杀白发老道之后,却又有一名九灵宗长老上来与之交手,无法分心他顾,听得卢媚娘惊呼之声,他眼中冷芒微微闪过,喝了一声,一道紫霄神雷劈去,将那长老逼开。

  回首一看,见徐道人竟是身死,心下一叹,伸手一招,将那寄托符纸招来,拿在手中,认真言道:“道友此来护法,却因贫道之故而亡,且先安心守住神魂,容后必给道友一个交代。”

  那名魔宗长老见他似有分神,哪肯错过这等好机会,把挥一袖,发了一道银锥飞来,才到半途,却见一枚金色贝叶飞来挡住,并垂下一道金光如帘遮蔽。

  那名长老把身躯一摇,又自顶上罡云之中突然发来三把玉色小斧,到了近前,竟生出虚实之变,先化淡淡影光,从金光帘幕上一穿而过,再凝为实,全数打在了张衍身上,只闻当当当三声,居然尚未及身,就被其衣袍上升起的一道毫光弹开。

  张衍头也不抬,把袖一甩,脚下水光涌起,上来浪头一冲,就把那三把玉斧卷了进去。

  那名长老起诀召了几次,只把那银锥唤了回来,而那玉斧俱是不得回应,脸上不觉露出骇异之色。

  张衍从容把符纸收入囊中,这时才抬眼正视过来,目光中微露冷意,顶上五色罡云骤然转动,忽有一道红光乍现,彤彤如霞,烈烈如火,与此同时,浮略在身侧的剑丸倏尔化光飞掠,一齐杀来。

  那名长老神情一凛,他先前已是瞧见那同门死状,知晓这光华有异,不敢招架,怎奈在龙鲤姒壬天地困锁术之内,他想要起得遁法也是不易,料难走脱,因而唯有在原地筹谋对策。

  他大吼了一声,顶上罡云腾起,飞起一枚精致玉牌,可才起得半尺高,忽然有一点清光飞来,将其定住,再不能动。

  那道赤芒上来一刷,就把他护身宝光削去,剑丸趁隙杀入,一抹锐光闪过,已是将他拦腰斩断,剑光再在原地回旋一圈,元灵都还未曾逃出就被绞散。

  张衍斩杀这名长老的手法与上回如出一辙,可就是这么一手,杀招连环而来,法宝道术飞剑互相之间契合紧密,接连两名九灵宗长老都是抵御不得。

  其中虽有龙鲤姒壬禁锁天地之功,致使这二人遁法祭之不动,可张衍手段极多,亦不乏将对手牵制在原地之法,故而就算独自一人上前对敌,亦有极大把握斩杀对手。

  此刻另一处,章伯彦因方才放出魔头吞咬了那元灵,惹得两名九灵宗长老发怒,一并前来攻他。

  其中一人喝问道:“看你路数,因是冥泉宗门下,怎得相助玄门中人?莫非你想欺师灭祖不成?”

  章伯彦哈哈狂笑,道:“汪千里,刘志器,你们两个老东西,手下败将,也配来教训老夫?”

  那两名九灵长老被他一口喝破身份,都是吃了一惊,眼中现出惊疑不定之色,道:“你是……”

  章伯彦哪肯与他们啰嗦,冷笑一声,手一探,拿了一杆幡旗出来,往脚下法云上一顿,拿诀作法,使了一个“蔽日幽云”之术,霎时阴风四起,黑云滚滚,就有无数只干枯魔手从里探出,立时将四周魔灵俱都抓住,拼命将其往里拖拽。

  在天地禁锁之下,许多魔灵本已是动作不太灵光,此刻被这么一抓一扯,更是难以动弹。

  这门法术并非神通,但此刻在魔云之中施展,却是格外好使,外人根本无从辨别其来处,连带那两名九灵宗长老亦是手忙脚乱起来,忙把法宝和护身宝光一齐祭出,护住自己。

  章伯彦见二人狼狈形状,眼中露出玩弄猎物的戏谑之色,喝了一声,把身一抖,分了一百零八只狞恶魔头出来,四下乱飞,如蝇闻血,见了二人,冲上来就是一通啃咬,过了些许时刻之后,竟将二人护身法宝咬得破烂不堪,灵光尽去,成了一堆破烂。

  那两人俱是惊惶,忙又各拿出一件法宝祭起在空,却不曾抵御得住多少时候,便又毁去。

  如此数回之后,两人身上法宝俱被咬噬一空,只留护身宝光尚在。

  章伯彦冷笑不已,这两人被困在原地不能动弹,再如何挣扎也是无用,不过把死期拖延片刻而已。

  又等了少许时候,两人护身宝光终是碎裂,上百只魔头一拥而上,将其分尸食尽。

  章伯彦目光往四处一扫,祭起黄泉遁法,身化一缕淡烟飞去,同时一声长啸,上百个魔头一齐跟来,绕场转动一圈,就将所有魔灵血肉都是吞吸入体。

  此来九灵宗长老共有六人,现下已是被杀死五人,只余一人,还在那里与卢媚娘斗法。

  卢媚娘虽无什么太过厉害的至宝在身,神通道术亦属寻常,可那偏偏破绽极少,因她用的是游斗之法,每察觉到危机临头,便及时逃脱开去,是以与她对阵的那名魔宗长老总也拿她不下。

  见同门一个个死去,因有锁困天地之术在,此人自知也无法逃离,暗自一思,把心一横,拿了一个法诀,就欲运起九灵宗一门玉石俱焚的神通。

  沈长老适才见卢媚娘尚能应付,是以未曾上前相帮,而是在旁护法,留意是否还有魔宗修士隐身在侧,这刻见那九灵宗长老神情有异,他何等老辣,立知不对,手一抖,发去一道剑符。

  只是方至那长老跟前,其身上法宝自发飞出护主,轰得一声,与剑符撞在了一处。

  沈长老见剑符被挡住,本是觉得要遭,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金一红两道虹芒如电飞来。

  无论是沈长老、卢媚娘还是章老魔,三人都是觉得眼前一花,待再看去时,见那最后一名九灵宗长老已身首分离,横死当场,都是心下一惊,转首望去,见张衍神情平静,负手站在那处,周身五色光气环绕,不可直视。

  张衍对三人点了点首,当先驭起龙鲤往极天中去。

  三人对视一眼,亦是衔尾跟上,不过须臾,众人就觉眼前天光大亮,已然是闯出了魔云。

  张衍抬头一看,见天顶上有罡云旋动,当中是一团硕大涡旋,站在此处,已可把那星石看得清楚,自那无数孔窍之中发出的罡风偶有拂过,就把他护身宝光刮得忽明忽灭。

  这时他神情一动,回头一望,却见霍轩等人也是从魔云之中遁出。

  原本溟沧派此来一十三名元婴修士,可此刻却是只剩下了五人,除却霍轩、洛清羽、钟穆清三人之外,就只陈长老和颜真人一名弟子尚在,随钟穆清前来的三名秦真人徒儿俱是不见踪影。

  张衍不觉眸光微微一凝,没想到只短短一刻,溟沧派折损了八名元婴长老,战局竟是惨烈至此,不过那魔门六宗付出的代价,想必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霍轩见他在此处,遥遥一拱手,也不多说什么,便与钟、洛二人各自展开符诏,化一道清光,护住己身,纵起一道遁光,往罡云中去,倏尔便上了极天。

  陈长老目送他们三人离去后,朝下看了看,迟疑了一会儿,并不往魔云下去,对那名颜真人门下招呼了一声,便往他处飞遁去了。

  溟沧派去了之后,底下云雾中又一阵涌动,此次却是玉霄派一行人闯了出来。

  然而他们却是更为凄惨,原本玉霄此来,共是十二名元婴修士,因周轻筠被张衍斩杀,只剩十一人,可现下除了却周煌与谢恪明外,身后只余两名长老跟随了。

  周煌目光亦是瞥到张衍,可他只当未曾看见,只谢恪明恨恨瞪来一眼,这两人似无心在此处耽搁,把符诏祭起,就化虹一道,穿入极天,眨眼不见。

  而那两名玉霄长老如同陈长老一般,亦是避开魔云,选择绕路而行,驾遁光往别处飞去。

  张衍看着天顶之上的星石,目光微微闪动,沉吟片刻,忽然道:“回去!”

  沈长老一怔,诧异道:“不去往极天么?”

  张衍一振衣袖,冷声喝道:“魔宗长老杀我门下,岂能与之甘休?此刻纵然剩下几人,亦是不多,待我回去,斩尽杀绝,再往极天!”

  第三百零六章 荡尽浊浪乾宇清

  张衍语气中满是肃杀之意,闻者都是惊凛。

  沈长老低头一思,魔宗长老自峰上飞遁起来时,他也曾仔细留意过,粗粗一看,约有三十余。

  适才一战,溟沧、玉霄两派长老死伤惨重,魔宗长老又岂能好过?多半也是损折不少,就算侥幸存活下来之人,想必身疲力竭,远不及全盛之时。

  而他们这处,除却徐道人亡故外,余下之人连法力其实并未耗去多少,还有一战之力。

  念头转到这里,他立刻拱手道:“老道愿从旁相佐。”

  张衍微微颔首,道:“沈长老,贫道听闻你广源派中共有五符法,其中有一门生门符,内有四诀,分为探、引、助,复,可寻阵法出入门户,亦能追索敌手踪迹。”

  沈长老恭敬答道:“确实如此,四诀之中的探符,可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出欲寻之人,真人下问,可是要老道寻出那魔宗剩余之人现下身在何处?”

  张衍微笑点首道:“正是为此。”

  沈长老笑道:“此事易耳。”

  其实寻人也并非什么简单之事,尤其是入道修士,就算以推算之法,也需付出极大代价,如用符术寻人,亦需先得此人一缕气息,或者生辰八字及姓名才可,出了千里,便就无用。

  但沈长老很是笃定,他自忖猜想不差的话,此刻魔云之中,当只剩下那些魔宗修士而已,那便简单许多,需要找得生人气息在何处,就可找出其下落,故此他才敢这般大包大揽。

  沈长老神色肃然,持了一张黄色符箓出来,掷在面前,念了几句法咒之后,伸指在上一点,这符如得灵性,自飞而去,随后他闭目坐下,似在用心神探查。

  过不久时,他忽然睁开眼帘,站起沉声言道:“真人,老道已寻得其所在。”

  张衍却摆手道:“不忙。”

  他侧过身,对章伯彦一拱手,道:“章道友,此去一战,多半会遇上你冥泉宗修士,你与同门照面,多有不便,可留在此处,不必随我等前去。”

  修道人之人尤忌欺师灭祖,就算章伯彦门下,也不可强逼其对付往日同门。

  章伯彦忙退后一步,回礼道:“府主宽宏,在下虽不能与同门动手,但对上别家弟子却无此等顾忌,况且此刻已是改换了面目,昔日故人也无法认得出来,深愿同往,为府主护法。”

  张衍笑着点头,不再多言,转过来对沈长老言道:“我若料得不差,彼辈当聚在一处。”

  沈长老叹道:“真人妙算,确实如此。”

  张衍笑道:“既是这般,我等当合计一番,杀其一个措手不及。”

  他定下回去斩灭魔宗长老之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胸有成算。

  先前遭魔宗长老围攻时,他们为守御一方,因而被动许多,只能各自为战,不能将实力发挥出来,此刻他们为主动进取一方,那局势便就扭转过来了。

  几人商议了一会儿之后,沈长老又自袖中拿出一枚符纸,向外一掷,指着说道:“只需随着此符而去,便可寻至其所在。”

  张衍微微一笑,驾龙鲤重下魔云,当先追着那符纸而去,沈长老与章、卢二人也是无有片刻迟疑,一起跟上。

  偏西两百五十里外,正有数名魔宗长老聚于一处,坐于一只亩许大的云筏之上。

  却也如沈长老所料想一般,六大魔宗长老与溟沧、玉霄两派一战,却也损失惨重。

  原先共有三十二人,可一场厮杀下来,现如今只剩下六人而已,若不是遁法厉害,各有逃命之法,恐是连眼下之人也剩不下来。

  除却冥泉宗尚存二人外,其余四派之中,恰好是每一宗门有一人存活于世。

  此也不是巧合,而是同门肉身消亡后,需有一人将他们元灵及随身法宝遗物护回山门,或送去转生,或重寻肉身寄托。

  这一番交手后,他们几人法力耗损严重,身心俱疲,尚不敢下得云头。

  骊山、太昊、南华、元阳这四派长老因并未受到阻拦,实力完好,再加上溟沧、玉霄残存的数名长老,人数远胜他们,若是合力来攻,怕也抵挡不住,不定此刻就在下面等着,故而准备在魔云之中修持打坐,稍作恢复之后,再抱团回至峰上,那处有禁阵相护,便也就不怕人来攻袭了。

  金长老看着身侧这寥寥几名同道,苦笑道:“溟沧派、玉霄两派神通道术果是厉害非常。”

  一名红衣老道神情阴郁,插言道:“未曾想那钟穆清也是如霍轩一般,修得二法在身,水木相生,竟是炼得了‘少岳清雷’,吾辈许多道术,皆被其破去,有两位师弟不曾防备,都是败亡在此法之下。”

  金长老叹了一声,这一战中他连随身都法宝坏了两件,这才得以逃脱出来。

  戚长老却是毫不在乎,洪声道:“两位道兄又何必在此哀叹,此战虽是去了不少道友,但也阻得三派弟子迟去极天一刻有余,想我六宗斗剑弟子应已是在那物之内布置稳妥,只要取得那‘乾天钧阳之精’,便是吾等皆亡,那也是胜了。”

  金长老看了看四周,迟疑道:“九灵宗道友还不见回转么?”

  戚长老深思一会儿,回应道:“此去拦截瑶阴、广源二门,其实比你我两路还要凶险,余者倒还好说,只那龙鲤大妖道行堪比元婴三重修士,有那禁锁天地之术,若是杀不得对手,自家也是难以逃脱。”

  金长老默默点头,瑶阴、广源二派人数较少,应是早已他们分出胜负,此刻不至,恐已是凶多吉少了。

  那红袍老道出声宽慰道:“九灵宗弟子与我等不同,灵念众多,便是身死,神魂也不尽灭,只需在灵穴之内滋养,每日寻一名化丹修士杀了祭灵,百日之后,寻一具合适肉身寄托神魂,再修炼百载,当可复原如初。”

  金长老在旁附和点头,连声称是。

  可他知对方这不过是说说而已,九灵宗确实有这门秘法,但要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所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么多。

  就算当真成了,毕生也无道行再进的可能了,除非是极为重要之人,否则九灵宗多半是不会如此做得。

  红袍老道还待说什么,忽觉一股庞然大力无由而来,压在身上,仿佛被无形牢笼所困,顿时脸上一变,身上一件有如罗盘的法宝飞起,挡在前方,一道剑光闪烁的符纸,倏忽飞来,打了法宝之上,两物一撞,发出金器交鸣之音,响声之大,震得人耳膜欲裂。

  就在法宝飞起得同一刻,他已是把护身宝光撑了起来,可是随之而来的并非只那剑符一物,先是一道奇异红芒上来一卷,就把宝光消去,不由惊恐万状,还想挣扎,数十道凝聚了莫大法力的罡雷已是紧随而来,顷刻劈在身上,轰隆一声,登时炸得他尸骨无存。

  另几人也是同时察觉到了不妥,玄功一转,竟是难以拔身飞去,他们毕竟都也是一派长老的身份,反应迅快,纷纷将护身法宝和宝光一同祭出。

  其中有一名长老似是发现来人方位,猛然一喝,祭起一团幽幽闪烁的蓝火在顶,再一掐诀,上百飞焰朝那一处飞去,可再至半途,就有无数白羽撞了上来,把那飞焰阻住。

  此时一道紫色雷光劈来,他身上宝光顷刻破碎,立刻口吐鲜血,掉落下去,眼前有亮光闪过,忽然瞥见一道剑光迅疾而来,他悚然一惊,起手一按前胸,身上衣衫立起一片银色汞水流转,当的一声,将堪堪杀到颈脖处的剑芒挡下,虽是侥幸保全了性命,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金长老放出法宝后,环目一扫,见周围呼呼升起了不知升起多少张符纸,每一张皆有三丈高下,似幡旗一般,上有篆字蚀文,金光闪耀不绝,情知不妙,如是再被困在原地,只能是任人宰割,大声喊道:“诸位,随我合力向外冲去!”

  其余人等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虽是飞遁不易,但若五人合力催动脚下云筏,却是能够闯了出去,只要到了百里之外,就有逃生之机。

  当下都是催动法力,奋力把云筏向上拔起,只才上去一箭之地,但闻云中隆隆之声,惶然仰首看去,那顶上黑雾似水浪不断滚动,就见一只由无数黄烟凝聚的遮天巨手探了出来,挟着山岳之力,自上而下,轰然拍落!

  戚长老大喝一声,打了一件法宝上去,只是虹芒一道,落入那滚滚黄烟之中,却似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五人都是脸色大变,知此刻是生死关头,容不得犹豫,齐声大叫,催动所有法力,顶上罡云同时一旋,倏尔涨至百丈大小,化气飞起,往上迎去。

  天地间骤然传出开山裂峰之声,玄黄大手轰然崩散而去,可这一击之下,这五名魔宗长老受了反震之力,宝光散尽,口吐鲜血,倒跌云筏之上。

  黑云似是被大手拨动,往外一分,只见一名丰神英毅的道人现出身来,大袖飘拂,乘鲤在天,背后五色光气不断轮转,正冷然视下,缓缓抬手,向下一指,光气中一道黄芒、一道水光冲起千丈,再同时向下一落,轰隆一声,似是倾塌万山,银河倒卷,以泼天之势宣泄而下!

  第三百零七章 此去极天宿星楼

  五名魔宗长老看那移山倒海般的来势,齐皆变色,不约而同把元婴遁出顶门,霎时五尊元婴各自显化,在半空放出光华流芒,碧火魔焰,如海中礁石,合力将袭来的奔腾洪流拦截了下来。

  元婴放出之后,虽神通道术更显威能,护身之力亦有增数,但法力耗损更甚,且若被人打破些许,还会有损道行,故而擅长斗法之辈,如无确切把握或短时之内杀死敌方的手段,甚少会这么做。

  然而他们此刻却不得不如此,否则眼下这一关就过不去。

  行了此举之后,五人又把身上剩下的所有法宝尽皆放出护持,合作一道,互相支援,一时倒也守得密不透风,无论是罡雷还是法宝轰来,都被其联手挡在外间。

  张衍立在云上不动,既然遁出元婴相斗,要是等待下去,凭借他自家深湛法力,倒是可以把这五人生生耗死。

  只是这几人皆不是好相与的,如是留给他们时间,不定会想出什么反败为胜之法。

  此刻他为主动之势,当要操握战局,该缓改紧,皆为自己所诀,不能顺着对方意愿来走。

  他把袖一甩,一道金光飞出,已是将五灵白鲤梭祭了出来,心念一动,就御使了此宝朝着下打了过去。

  下方五名魔宗长老之中,立时有人看出此物不妥,哪敢任由其打来。

  戚长老眼神一厉,张嘴一吐,竟从腹中吐出一只魔头来,这魔头两眼之中非是那等凶残饥饿之色,而是狡猾诡诈,闪动着莫名光芒,出来之后,诡异一笑,就奔着五灵白立梭飞去。

  章伯彦见了此物,立刻就在面传声提醒道:“府主小心,此物‘阴水秽魔’,乃是戚老怪以九千余只魔头,上万冤死之人魂魄,又取宗门中一滴冥泉水祭炼而成,寻常法宝只需沾上一点,便会被磨去灵光,成为凡物,便是玄器上去,多碰触几次,亦会遭其污秽。”

  张衍肃容点首,他眼力也非比寻常,立时就看出这魔头厉害之处,不仅仅在其有污秽之能,尤其是此宝有自生灵智,这便意味着不受其主操驭,亦能自己寻了猎物去斗。

  看那转挪腾飞的动作,也颇是灵活,想来飞遁之速也是不慢,有这些长处,他怎肯让五灵白鲤梭与其对碰,立时驱其闪避。

  那魔头上来,几次捕捉灵梭,都是被其灵巧躲开,便也不再坚持,将其远远逼迫开后,就也不再去追,只在外逡巡,唯有等灵梭再度闯入十丈之内,才会上去阻拦。

  张衍双眉一扬,此刻他尚与魔宗长老角力,一人压制五人,虽是占了优势,但却也并不轻松,一时间抽不出手,否则使了紫霄神雷上去,当能稍加克制。

  卢媚娘见那魔头难缠,秀美一蹙,双手玉指翻飞,扬起数十枚白羽,向那魔头打了过去,此物是她从身上取下,精心炼制而成,坚若金铁,不是遇上极其锋利的法宝也斩之不动。

  那魔头却是两眼精光大放,像是见着了什么补品一般,忽然朝前一窜,把白羽尽数吞下,再把身一晃,顶门上冒出一缕清气,发出几声尖利狂啸,又回了原位。

  卢媚娘为之愕然,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沈长老思忖一会儿,从袖中取了数枚黄色符纸出来,抖手往外一撒,于瞬息之间,点了数点,霎时如矢飞去。

  那魔头桀桀一笑,如上回一般,撕开大嘴,下巴凑去,将数张符纸勺吞而下,又再砸吧了两下,似是在那处回味。

  沈长老连作数法,却是丝毫不得回应,瞧那魔头行若无事一般。不觉吃惊,暗道:“此物别有门道,不好对付。”

  不过虽暂且压不住此物,他还是老神在在,半点也不急切。

  有禁锁天地之法在前,又有他在四周布下了持门符中的“禁符”,这五人休想再能逃了出去,待其法力一尽,便能不战而胜。

  金长老吃力支撑着这股沛然莫测的洪崩大力,心下明白坚持不了多少时候,急道:“这张衍法力磅礴,深不见底,而今又有帮手在侧,我等完好无损之时,仗着法宝倒也能抗衡一二,现下却是不能,再这般下去,就要被他打杀在此。”

  沉默片刻,有人沉声提议道:“依在下之见,与其都死在此处,不如让一人出去……”

  这句话虽未说完,但下来的意思无人不懂。

  魔宗之中有一门神通秘法,可以将数人精血暂合于一人之身,骤增其法力,只是此不过短暂一刻而已,非但施法之人更需承载莫大危险,那供应精血之人更是无有生望。

  金长老明白此刻不能有所迟疑,当机立断道:“我五人之中,唯有戚长老元婴二重境修士,乃此间修为最高者,当由其破围出去。”

  这里每名魔宗长老都是此来斗剑仅存之辈,不但道行也相对高了些,决断下得也快,他们皆知若是被杀死在此处,恐是要身死魂消,可若元灵还能闯了出去,至不济也可转世托生,因而此议一出,立刻有人应和,道:“好,那便由戚道兄如此做吧。”

  那剩余二人也并未出声反对。

  戚长老郑重言道:“在下必竭力突围。”

  金长老看了一眼周围,道:“老道我先前舍了一朵罡云,不久之前又是一场激斗,早已是油尽灯枯,也是撑不了多少时候,诸位,这便先行了一步了。”

  他起手在自己颈脖之上一抹,立时有鲜血泊泊而出。

  戚长老也不客气,仰首一吸,顿时将其一身精血吸来,霎时变得红光满面,似是服食了大补之药。

  而金长老身躯却是已肉眼可辨的速度干瘪下去,外貌很快就形若干尸,须发皆脱,只是他此刻意识残存,还未曾彻底死去,犹自驱着元婴护在上方。

  另三人在这生死关头也没有丝毫迟疑,纷纷起手将颈脖划破,将自家精血供奉而出。

  只眨眼工夫,戚长老就吸了三人精血来,每吸得一人,他精神就饱满一分,原本有些老态的面目已是渐渐回复了少年之貌,两眉青青,鼻若悬胆,唇红齿白,眼瞳之中不含丝毫杂质,便是少许华发,亦是转为一片乌黑。

  此情此景,任谁也能看出其在施展一门秘术,张衍目光一闪,不待其吸至最后一人,便伸手入袖,一把抓了六七十粒赤雷珠在手,喝了一声,朝下掷去!

  戚长老本还满怀信心,准备再吸一人精血就飞身破围,可是陡然见到天中落下数十枚深红色的珠子,神情骤变,骇然道:“赤雷珠?”

  此刻他自觉躯体内法力虽是充盈,可却还未到破开禁锁的火候,一咬牙,忙把那魔头唤来,欲要挡在身前,遮挡片刻。

  可是那阴水秽魔已是开了灵智,看那雷珠过来,本能觉得恐惧,因而在那里挣扎,竟是不愿立刻过来,就这一线机会,便被赤雷珠顺利突入进来。

  张衍看得真切,一掐诀,六七十粒雷珠一齐爆开,只闻轰轰连响,这极天之下,响起一片片炸如天崩之声,震耳欲聋,就是沈长老设在四周,用来围困五人的符幡也是被炸得东倒西歪,不成模样。

  张衍不待结局分明,拔身而起,伏在半空,扬声一喝,将汹涌澎湃的滔滔水光向下一按,立时有无边水浪扫荡横过,将那尚在空中的五尊元婴与下方一切俱都卷尽!

  他这一番动作,也不知是收了正主还是搅乱了天地灵机,竟使得这一片魔云现出崩散之象。

  赢涯老道等人亦是听闻了上方隆隆如雷之音,好似还在相斗,看去还极为激烈,却是惊愕万分,不由琢磨道:“溟沧、玉霄两派长老已是回返,还有谁家在其中缠斗?”

  刘长老摇头道:“如此看来,唯有溟沧、广源二派了,张真人身侧所携护法最少,如是遭遇魔宗大部围攻,就算有龙鲤大妖,想必亦是要吃亏。”

  赢涯老道踌躇了一下,道:“师兄,可要召集同道前去相救?”

  刘长老看他一眼,道:“你是怕张真人手中那三枚符诏被魔宗夺去么?”

  赢涯老道略觉尴尬,道:“只是看在同为玄门一脉……”

  刘长老摇手打断他,道:“若是此次斗剑是我玄门胜出,魔宗拿去符诏又有何用,如是魔宗胜出,那更无夺取必要。”

  极天之上唯有斗剑弟子可去,魔宗长老就算拿了符诏去,也无法此刻就使,除非斗剑得胜,方可算其之物,若是结果相反,则是要乖乖还了回来。

  溟沧派峰上,陈长老则很是奇怪,暗忖道:“张衍方才明明已是出得魔云,怎么又有动静了?莫非是他那几名护法么?哼,想是自以为道行了得,不愿绕路而行,才被魔宗长老盯上,自家寻死,怪不得别人。”

  诸派修士各怀心思之时,恰逢魔云大散,天光大亮,引得他们都是抬头观望。

  就见此刻大日高悬,一条天河流波举涛,横在长空,东西首尾贯入鸿冥,金芒漾漾,耀出万点丹灵,千轮曙雀,一名气朗神清的年轻道人立在天中,把袖一挥,水光徐徐收敛,随他动作,漫天浊雾缓缓散尽,重还了一片朗朗晴空。

  而那数十名魔宗长老,此刻竟是影踪俱无,一个不见,仿佛被已是被他斩尽杀绝。

  底下峡中修士俱是一动不动,呆呆看着,陈长老露出不信之色,失态站起道:“这如何可能?”

  张衍缓缓抬头,仰视观天,少清,一声长啸,剑光骤起,鸿飞雁过,化虹一道,直上极天!

  第三百零八章 阴煞白骨兵

  荀怀英一路上行,因罡气狂猛,潮涌不息,就是有符诏护身,浑身光华也是风中火烛,飘摇不定,致行进颇缓,与平日剑遁之速远远不能相比。

  不多时,就到了那庞然星石之前,忽然飞来一道灵光,撞在符诏所发清光之上,如温水入怀,浑身顿生暖意,那遁光也是骤然一快,几是倍于先前。

  他知此法光是前来接引自己,因而并不惊慌,任由其带了去,顿化一道轻虹,往一处孔窍之内投入。

  一入星石之内,他满目所见,皆是奇石乱岩,内有千沟万壑,暗洞宛转,曲折盘绕,恍若迷阵。

  他随光而去,兜了几圈之后,就已不辨东西南北。

  修士出入此间,若无符诏相引相送,不说那罡风袭身,只这禁阵一般的乱路,那足以将人困死。

  去得数里之后,他眼前出现一点光亮,此刻罡风忽缓,渐渐歇止,他把法诀拿动,收了护身符诏,随后把剑光一展,冲入进去,霎时景致一变。

  此间却是别有一番天地,下方处处雄山秀水,危崖绝壁,飞瀑声声,溪泉淙淙,天中则有无数飞峰怪石悬挂,犹如繁星点缀,数不胜数,小者有百丈上下,玲珑玉秀,大者高达千仞,耸壑凌霄,内中更是山重水复,钟灵毓秀。

  这方地界域极其广大,“乾天钧阳之精”到底藏匿何处,因门中长辈语焉不详,是以荀怀英只能自己搜寻。

  他并不急于前去,看了一会儿之后,跃身而去,至一处山峰上,坐下调息理气。

  这里灵气沛然,就是洞天福地也要略逊一筹,不过半炷香工夫,就神采奕奕站了起来,举目眺望,瞧准一处方向之后,就御起剑光,往一座雄奇悬峰飞去。

  他剑遁之速虽不及门中极剑修士,却也远胜他派弟子,飞驰之间,如焰曳飞芒。这时他忽然目光一凝,见有一魔头在峰上徘徊,似在找寻什么物什。

  他目光一闪,随手发了一道剑光过去,瞬息斩灭,随后也不理会,依旧往前行去。

  此刻星石之内另一处,魔宗六名弟子早已汇合一道。

  此地山腹之内建有一处废弃宫观,峰下绿叶繁盛,草木丰茂,有一条溪水环绕,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有无数色彩艳丽的花瓣随浮于水波之上,景致甚佳。

  风海洋神色微微一动,他先前放了三千多只魔头出去,在星石之内搜寻钧阳之精所在,此刻被灭去一头,立时得了感应,默默一察,笑道:“荀怀英已至,往西去八百里,便是他之所在,尉迟师弟,当你出面了。”

  骸阴派尉迟云站出来,行礼道:“小弟这便前去迎敌。”

  风海洋郑重言道:“此地斗剑争胜,尉迟师弟这处乃是极重一环,万不可令那荀怀英脱身出来。”

  尉迟云面无表情道:“哪怕舍却性命,在下亦不会有负诸位师兄所托。”

  风海洋看他片刻,摇头道:“师弟不要轻易言死,你资质禀赋皆是上乘,留下有用之身,日后尚可有大作为,先前赖诸派长老施大法于你身,便是为阻住少清杀剑,把握也自不小,我可允你一事,只要师弟你能拖住荀怀英三个时辰,无论我等这处胜负如何,都可自行退走,不必有所顾虑。”

  尉迟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意外之色,神情也是微有波动,他一声不吭,对着风海洋郑重一揖。

  浑成教卢穆秋看了看两人,言道:“待我送尉迟师弟一程。”

  尉迟云回身稽首道:“有劳师兄。”

  卢穆秋一怔,这位师弟平日可没这么客气,笑了一笑,道:“师弟无须多礼。”

  他运起法诀,再喝了一声,手往下一指,随一股烟雾自他指尖喷出,就有一面幡旗自平地升起。

  此幡有一人来高,上显山水地理,一眼看去,倒是与这星石之内的景物有七分相似,但其中却如水中倒影,整个颠倒过来,既虚且实,湛湛清波,粼粼晃动,荡漾不止。

  尉迟云也不犹豫,摆动袍袖,大步往幡旗中一走,便自不见。

  卢穆秋再起一诀,那幡旗摇了摇,便自拔地飞起,遁去虚空之中,晃眼间失了踪影。

  此术为“尺幅万里”之法,有挪移虚空之妙,修士只需知晓敌手所在方位,便可借法器送去一人,若不出方圆千里,百息之内,必定能追逐而至。

  卢穆秋送走尉迟云后,默站片刻,又掐了一个法诀,随后抛出四张符纸来。

  风海洋等四人各自接过,放入嘴中,嚼碎咽下,眼耳之内,立时有光气喷出,倏忽又自隐去。

  此术名为“心影同照”,亦为浑成教大神通之一,旁人只吞下他一张施术符纸,凡他所视所闻,所思所感之人,皆能一同知晓。

  稍候待卢穆秋再运用出“烛照九幽”,“千里倾音”二法,周域千里之内,但凡玄门中人出现,此间五人可立刻便能感知在心,随他神通挪去阻挡截杀。

  只是已接连运使两门大神通,法力亦是耗损不小,因而需打坐调息,如此再行施展,方才不致后继无力。

  荀怀英斩去魔头后,行前未久,却忽然停下,转首看去。

  不远之处,飘来一杆幡旗,以急掠之势破空飞至,到了近前,迎风一展,自里走出来一名一名白袍高冠,面肌僵硬的道人,稽首道:“荀真人,在下骸阴派尉迟云,特来讨教。”

  荀怀英认真看去,点头道:“难得有对手,甚好。”言讫,他扬袖就是一挥,霎时电剑如虹,疾劈而去。

  尉迟云大叫一声,道:“不好!”

  他把身一纵,似要飞遁躲避,然而两者相距极近,不过五十丈远,那剑光又委实来得过快,方自把身躯起来数尺,竟已是被那剑光从身躯之中穿透过去,他一声惨叫,跌下云头。

  荀怀英却微一皱眉,他把飞剑召了回来,祭在头顶之上,随后闭上双目,以剑为眼,凝神细察四周。

  不出几息,他眼中泛起凌厉之光,低吟一声,剑丸化虹飞去,斩在了一个空处。

  那里立时传来一声怪叫,现出尉迟云身影来,他捂着胸口倒退几步,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张口欲言,忽然身躯断两截,翻身坠落。

  荀怀英立有片刻,陡然回头一看,见尉迟云又一次站在了百丈外,他一脸感叹,叹道:“荀真人杀剑犀利,吾辈果是难以抵挡。”

  荀怀英一振衣袖,尉迟云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可是未出去多远,剑光已是追上,他“啊呀”一声,已是被撕开两半,残躯亦是坠去脚下雾霭,瞬息消去。

  荀怀英等了些许时候,却不见再有动静,他并不信如此便除了这大敌,思索一会儿,也不去搜寻其下落,脚下踏动罡风,往东缓缓而行。

  去了一里多地,他身形一顿,举目看去,见左侧飞峰上立有一人,白袍高帽,身形瘦如竹竿,冲他一笑,稽首一礼,道:“荀真人,在下在此。”

  他话音才落,忽然一道剑光自虚空之中跃出,嚓的一剑,将他剖成两段,立时倒落地上,过得片刻,便即化为一堆白骨,再在风中化为一堆粉末。

  只是荀怀英并未收剑,目中有丝丝锐光放出,朝四下打量,似在搜寻什么。

  一声大笑,尉迟云自虚空之内踱步出来,负手道:“荀真人可是在找我。”

  荀怀英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若他猜得不错,此是骸阴宗秘术“阴煞白骨兵”,此门修士可把自身神魂真身藏匿其中,要想将他杀死,除非将所携白骨兵俱都斩尽,一个不留。

  然而此法也不是没有破绽,那真身若是相距白骨兵过远,便也无从驾驭,因而正主也必是藏身其中,不曾远离。

  他冷哂一声,心意一动,剑丸疏忽飞回,同时身躯一纵,到了高处,并去不看尉迟云如何,把剑一祭,只闻一声霹雳声响,剑中闪出一道光华,耀目至极,眨眼间,似是天也豁开一痕。

  此为少清杀剑神通术“断灵绝机”,此一剑斩去,可将千丈之内灵机一斩而断,凡有藏匿隐身之人,或是分身化法之术,在此术之下,必无存身之理。

  见他做法,下方尉迟云似也察觉不妥,呼喝一声,自虚空之中淡淡显出一道道惨白光气,每团光气之中,竟是皆有一人躲在其间,看去足有百数之多,每一个皆是如同大难临头,发声狂叫,朝着四面八方奔逃开去,也不知哪个是其真身。

  可纵然其遁速不慢,但又岂能快过剑光去,不过须臾,荀怀英已是作法完毕,大喝一声,起手向剑丸上一指,顷刻之间,就有一道光霞喷出,洋洋飞起,汇成一道恢弘繁光,再一挥袖,眨眼间,这道流光洒散开来。

  待光烟过去,六里方圆之内,那百数身影,已是一个不留,尽皆化作飞灰。

  荀怀英看了片刻,把剑丸一收,正欲离去,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笑音,尉迟云自虚空之中,姗姗步出,施礼道:“荀真人,胜负未分,何故先去?”

  第三百零九章 繁花落尽

  尉迟云与荀怀英斗法之际,风海洋等人已是借了卢穆秋神通之术,把一切情形看在眼中。

  魔宗此来只是六人,远逊玄门,是以每一步都不容出错,否则便有倾覆之危,而对付少清弟子这一步,更是尤为关键。

  虽是尉迟云得了诸派长老相助,但从未与少清弟子对阵,是以也并无十足把握,现下诸人眼见荀怀英被其拖住,几人本是凝重神情的都是舒缓下来。

  九灵宗颜晖辛轻松言道:“不枉我等先前相助卢师弟,看他如今模样,当可阻住荀怀英不少时候。”

  剑修擅长飞遁,却是不惧围攻,就是他们一起上去也是无用。反而荀怀英身怀杀剑之术,一剑斩来,无可抵挡,便是真有法子将其困绝杀死,他们之中怕也要折损一二人,到时何谈与玄门争胜?对于这样的敌手,唯有以牵制为上。

  徐娘子不无庆幸地言道:“幸好少清弟子向来独来独往,若是此次前来三人,恐难抵敌。”

  风海洋笑道:“少清自斗剑始便历来如此,从无例外,就算此次遣出三名弟子,我灵门不外另想手段应付罢了,气运在我,能争则争,不能争则设法回避,根本不失,总有机会。”

  虽说魔门气运正旺,然而以现下实力,还弱于玄门许多,此次斗剑若败得玄门,算是先生一局,但还不至动摇其根基。待得东华洲余下四大魔穴一一出世之后,方是魔宗真正大盛之时。

  五人正自言语,忽然神情一动,心头皆是生出了感应。

  卢穆秋匆匆起诀一探,言道:“六百里外,来了两名女修,当是骊山派弟子……”

  顿了顿,他又道:“相隔一百五十里,亦有二人,看其模样,当是南华派聂氏兄弟。”

  因接引符诏之故,诸派弟子入得此间,皆是从不同门户进来,虽是皆在一处方位上,但却分布较广,相互之间近则不过百余里,远则相隔上千里。

  卢穆秋施了两门神通之后,耳目虽灵,却也无法面面俱到,总有遗漏之处。

  此次他只探得骊山与太昊两派弟子行踪,至于是否还有他派弟子入到此间,却是不敢肯定。

  所幸还有风海洋放出的千数魔头在两端巡弋,但有人往里来,总能提前察知,不致漏了去。

  风海洋借“心影同照”之术,也是把来人看得清清楚楚,立时出言道:“按先前定计,当趁其还未并合一道,逐个击破才是,这两派弟子之中,以骊山派功行最弱,当先除之。”

  言罢,他拱了拱手,道:“为兄这便前去,余下之事,就拜托各位了。”

  众人连忙还礼,俱称不敢。

  卢穆秋不敢耽搁,他当即拿动法诀,一缕青烟晃过,地下现出一杆幡旗。

  风海洋往里一走,此旗稍一晃动,就自窜飞出去,晃眼无踪。

  卢穆秋作完法后,神情之中略显疲惫,坐了下来,自袖中拿出一粒丹药吞服下去,随后打坐运化药力。

  施展此门神通法力耗损不小,若是骊山派那二人分头逃窜,他还需为风海洋作法挪移,比其自家飞遁追索来得快上许多,可这却需加倍消耗法力,故而只能策应风海洋一人而已,若再多得一个在外,他也是无能为力。

  曹敏柔一入星石之内,便先把护身宝光祭开,再默作查探,发现此处并无罡风可以借用,自己遁速不免要比往日要慢上不少。

  她寻思了一会儿,拿了三根轻羽出来,朝其吹了一口气,指上撮了一个法诀,稍稍一晃,竟自手中化出三只灵鸟,在那里啾啾直叫。

  此物乃是“化灵显影”之法,此鸟看去皆是惟妙惟肖,实则并非活物,乃是灵气借羽所化。

  曹敏柔手背一抬,三只灵鸟皆是振翅入空,扑腾飞去,前往搜寻另三派弟子下落。

  先前她们四派弟子都是商量妥当,一旦入得此间,便需互相以飞书联络,早些汇合一道,免得被魔宗弟子各个击破。

  与她并行之人,望去是一名花信年岁的绿衣女子,云鬟雾鬓,纤腰一束,娇美异常,秋水明眸来回转了转,忽然神色一紧,指着一个方向,道:“师姐,你瞧那处!”

  曹敏柔也感有异,回眸扫去,见一杆幡旗自天际而来,倏尔飞至,到了她们百丈之外顿住,旗面迎风张开,少顷,一名天庭饱满,五官轮廓分明的黄袍道人自里步出。

  曹敏柔只看一眼,便玉容失色,失声道:“风海洋?”

  她见识过风海洋出手,不说诡异莫名的道术和那“万灵阴虚劫水”,只那元婴二重修为,就力压斗剑弟子一头了,她们师姐妹二人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与此人相斗,如有他派弟子联手,或许还可一战,否则必败无疑。现下乍遇此人,唯一可行之路,便是设法从其掌下逃脱。

  她心思转定,急言道:“项师妹,你我分头遁走,谁人遇见同道,再设法回来施援。”

  那项师妹也是知晓形势紧急,没有一句夹缠之语,两人立时身化虹芒,分头遁走。

  风海洋先前已是料到有此情形,因而并不着忙,把身躯一抖,百数只魔头飞出,前去追逐曹敏柔,而自己则是身躯一转,运起黄泉遁法,身化一缕浊黄烟雾,往项师妹逃遁方向追去。

  他遁法极其高明,比剑遁之术也只稍弱半筹,只是数个呼吸之后,便已赶了上来。

  那项师妹见逃脱不了,一咬下唇,索性立定身形,顶上罡云一颤,垂下一道宝光,将身躯圈护住了。

  与此同时,她水袖一挥,祭出一颗五光十色的玛瑙彩石,悬在顶上,放出不少氤氲彩烟,显也是一桩护身之宝。

  她自知无论法力道术,皆是远逊风海洋,不指望能脱逃,只是希望能撑到自家师姐能早些遇到同道,再赶来相救就可。

  风海洋淡淡一笑,若是时间充裕,他倒也不介意先将此女困住,引得曹敏柔携人来救之后,再一并擒杀。

  可他并不知晓霍轩、周煌、张衍等人何时会至这星石之内,因而不愿多做纠缠,只求速战速决。

  他把肩膀一晃,将三千只魔头一齐放出,将此女团团围住,随后并不去管其结果如何,大声言道:“卢师弟。”

  卢穆秋一直在留神战局,心中听得他呼喊自己,立时有数,再度运转法门。

  风海洋见那一杆幡旗无风自动,飞至面前,即刻摆袖迈步,入到其中,过得十数息,待再出来时,却已是转到了另一处地界。

  放眼看去,就见曹敏柔正自在前飞遁,距他不过数里之遥,喝了一声,纵起半空,身化一道滚滚黄烟,似起蔽天之势,飞腾追去,不过片刻工夫,就已赶上,信手抓了数道阴雷过来,往下一掷。

  曹敏柔见他追来,不觉心头一沉,方才她瞧风海洋去追赶自家师妹,现下来此,分明是已然遭了毒手,心中顿生哀戚之感。

  然则眼下尚不是悲愁之时,她强自振作精神,先把身躯稳住,随后起手朝顶上罡云一点,似是拨动灵机,登时有丝缕冰纨漫出,似流苏璎珞,垂空泻光,拂荡生辉,那一道阴雷落下,竟是无声无息,消弭于无形之中。

  只此一手,风海洋便看出此女根基牢固异常,不是方才那女子可比,故而并不曾小看于她,起脚一踏,一声震响,霎时间,一条漆黑如墨,暴潮狂浪的洪流飞扬冲出,朝前涌动而去。

  此水只需撞上宝光,必能将灵机消融瓦解,就算法宝上去,亦会被其污秽。

  曹敏柔看那滔滔来势,却并不慌乱,起葱指一划,恰如剪纸一般,划下片片散碎灵光,再弹琴拨弦也似,玉指不停舞动,道道弹出,分别撞在袭来劫水之上,竟是一无遗漏地挡在了外圈,致其无法侵入。

  可才过些许时候,那劫水竟是愈发狂猛,似永无断绝一般,后浪推动前浪,湍急奔走,并不直冲上来,而是似龙盘旋般,一圈圈围绕而起,眨眼就将她困在内圈之中。

  曹敏柔见自己四面八方皆被那劫水包裹住了,不禁玉容一白,稍候此水要是一齐发动,那她哪还有性命可言?当下顾不得损耗法力,叱喝一声,将元婴遁出顶门,掐诀使了一个骊山派中秘传的“繁花落尽”之术。

  此术一起,登时有团团锦云漂游在身,彩霞如织,缤纷夺目,偶有飞溅而来的劫水入到其中,便自无声无息消去。

  这门神通亦自不凡,只消修士法力不绝,便可抵挡袭来诸般道术,若是法力浑厚之辈练至高深处,可称得上是万法难以沾身。

  以曹敏柔的道行,运使此法其实极是勉强,哪怕无有外力袭身,也至多只能维持四五十息而已,到了那时,恐连逃遁之力也无,只能任人宰割。

  可此时她已被逼入绝境,能拖一刻是一刻,只指望同入此间的另三派弟子能及早发现她之所在。

  风海洋洞察入微,一眼扫去,便大致推断其弱处,笑了一笑,正要发动劫水,这时心中忽然传来感应,卢穆秋声音在耳边响起,道:“风师兄,南华派聂氏兄弟正朝你处赶来,此刻已至百里之外。”

  第三百一十章 救亦可,杀亦可

  百余里距离,对元婴修士而言,纵然无有罡风助力,也不过是半刻光景而已。

  而南华派有灵鸟骑乘,飞遁更是迅捷,想是不久即到。

  风海洋深邃双目中幽光闪过,轻抖袍袖,将那劫水催动更急。

  只是才过十来个呼吸,耳边却遥遥传来一声长鸣。

  他把首抬起,展目看去,见远方已是现出两个黑点,正朝此处疾掠而来。

  曹敏柔死命抵挡,已是把身躯之中仅剩法力也是运化出来,但在劫水加倍压迫之下,却是愈发难支。

  眼见围护在侧的锦云不断散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把她压垮,一咬银牙,自香囊中拿出一只万花团簇的竹篮,端起来晃了一晃,顿时有缤纷花瓣洒出,香气扑鼻,围绕周身,立将劫水堪堪抵挡在三尺之外,使之不再侵近。

  然而她脸上仍是满含忧色,这桩法宝虽有护身奇效,却也不知在劫水污秽之下能抵敌多时。

  正心焦之时,耳畔忽然听得长鸣之声,精神顿为之一振,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来。

  聂圭远远看到那劫水绕转旋动,似把什么人围在其中,指着言道:“那飞鸟传信之处距此不远,必是曹道友被困其中,大兄,我等需快些了。”

  他正欲催动座下灵禽上前,聂璋却一伸手,拦住了他,道:“二弟,慢来!”

  聂圭不得不把动作停下,急道:“兄长为何阻我?何事不可回头再言?”

  两兄弟虽是一母同胞,但性格迥异,二弟聂圭傲气十足,满身锐意,而大兄聂璋性格较其弟趋于谨慎保守,他不停打量四周,目中现出警惕之色,沉声道:“魔宗弟子较我等早入此间,可现下只风海洋一人在此,其中恐是有诈,不可不防,二弟不必急着过去,待杨道友与童道友来此之后,再斗不迟。”

  聂圭一挑眉毛,不悦道:“兄长此言差矣,曹道友在前苦斗,岌岌可危,若是我兄弟不救,定被害了,同为玄门一脉,又怎能见死不救?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亦不惧!”

  聂璋与骊山派两名女弟子并无交情,就与不就在他看来只是小事,首先要考虑的只是自家安危。

  曹敏柔那模样,似是大势已去,两人上前也未必能救得下来,而另五名魔宗弟子此刻却是一个不见,难保没有什么图谋,因而他不太情愿前去冒险。

  可聂圭所言站在了大义之上,无可指摘,聂璋也不好明着反驳,只得悻悻言道:“那二弟你需小心了,我在旁为你掠阵。”

  聂圭傲然言道:“兄长不必插手,看我如何斗他。”

  他把脚下鸓鹊一催,赶上前去,不多时就到了风海洋百丈之外,仰起首来,嘴中发出一声悠长清啸,脚下双头鸓鹊闻他发声,右侧一只头颅立时昂起,吐出团团清火。

  此火有荡浊去秽之能,就是有甚招数暗伏在前,也是扫荡干净,威力也是不凡,少有人能抵挡得住。

  风海洋呵了一声,从容把袖一甩,荡起一股浩大罡风,就把袭来清火轻松绞散。

  聂圭眼瞳一缩,这分明是仗着道行深厚,纯以法力欺他。

  目光一瞥,见旁处那劫水越缩越小,显是被困其中的曹敏柔已是支撑不了多久,知是非出奇招不可,念头一转,自袖中拿了一根金黄长翎出来。

  他起手轻抚,往天中一祭,连连念动法咒,此羽飘飘晃晃,于顷刻间变作如山大小,向下压来。

  风海洋神色如常,似不以为意,顶上三朵罡云一转,腾起一团乌风,如龙卷也似,轻松将那巨羽托住。

  他自也不会只守不攻,也是捏了一法诀,再猛一挥袖,脚下劫水忽然抬头起来,愈拔越高,到得百丈高处时,再骤然一落,万顷水势,轰然涌至。

  聂圭怡然不惧,发一声喊,顶上罡云高升去空,一个抖动,自里飞出一只毛羽艳丽的单足飞鸟,扑腾舞起,只在原地旋动一圈,立时有天雨聚来,磅礴下落,顷刻汇作大泽迎上。

  两潮一撞,却是劫水更胜一筹,摧枯拉朽般破开前方阻路水势,轰轰冲来。

  聂圭面色凝重,起诀作法,又自罡云之中唤出一头异兽。

  此兽牛身虎纹,头生双角,甫一出来,四蹄踏空一顿,脚下立起大波,原本孱弱水势得了无穷精气灌溉,水势复振,可将劫水挡得片刻,却又自崩散。

  风海洋道行远胜于他,似这般法力硬撼,明显更胜一筹。

  聂璋见正面难以抵敌,便在后大声道:“二弟,此人法力高你太多,不必逞强,快些避开。”

  聂圭却是没有急着挪动,他有自己的打算,此刻重点并非击败风海洋,而是需迫使其转身过来与自己交手,从而解开曹敏柔之围。

  自己这里出力越大,曹敏柔那处就压力越小,要是避让开去,风海洋得了空,恐时立刻就能把此女杀灭。

  权衡利弊之后,他面对那汹涌而来的恶浪竟是不做闪避,反而坐了下来,竖指拿诀,顶上罡云忽忽扩至百丈,运至极大时,就见一条蛟首从里探出,双目如灯笼大小,精光乱闪,似在查看周围情形。

  聂圭冲其一声大喝,道:“乙白,还不助我?”

  随他声起,那蛟蟒浑身一颤,尽管并不情愿,却也只能把千丈身躯自云中拔出,四爪凌空一扣,顿生烟云,飞腾升空,张嘴一吐,滔滔大浪从天而降,洪奔浪涌,终是将几乎冲到聂圭身前的劫水挡了下来。

  聂圭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这是法力耗损过多所致。他所治六虫之中,以这头蛟蟒最为凶猛,神通也是最大,但却也是最难驾驭,攻敌之际,若不先行起大法降伏,很是难以驱使,若不是寻常手段难以对付风海洋,他也不会放出这头长虫来。

  现下他虽集三虫之力,阻住了那劫水,可那浪头仍是在不断拍打过来,每一次都是震得他身形晃动,几乎不能坐稳坐骑。

  聂圭想到风海洋还需分一部法力在围攻曹敏柔,并不是全力来攻,不由暗暗心惊,忖道:“此人法力之雄浑怕是只有那张衍可比,着实胜我太多,如此却是救不出曹道友。”

  他略转念头,吸了一口气,探入怀中,扬手祭出八面灵禽牌符,立时在天中化出八头禽鸟,各显神骏英姿,法旨一下,即可展动双翅,自不同方向往前扑来。

  风海洋静静立在那处不动,忽闻呼啸声起,自他身后陡得涌出百余只魔头,张牙舞爪,俱逞凶貌,分头迎上了几只飞来灵禽,与其斗在了一处。

  虽是大部被缠,但也一只灵巧朱鸟,因躯体极小,速度又快,却是避开了不少魔头,就见朱红一点,冲入内圈之中,霎时搅起一片混乱。

  聂圭双目一眨都不眨,盯着风海洋不放。此刻他二指正夹住一根白色翎毛,似在等待机会,见得此景,他目光一闪,一抖手,那翎羽倏忽间横过百丈,骤然刺到风海洋面前。

  风海洋似也是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竟是被那长羽从护身宝光上扎透进来,眨眼间穿入胸腹之中。

  聂圭见状大喜,他得知不饶人,大喝一声,顶上罡云大旋,轰声作响,一气发出上百枚罡雷出来,俱都打在这名大敌身上。

  风海洋似是失了抵抗之力一般,登时就被袭来罡雷炸得粉身碎骨。

  曹敏柔一直在竭力支撑,这时却见面前劫水一震,似是失了人驭使一般,哗啦啦散了开去,她浑身一轻,抬眸之间,恰好看见将风海洋被炸得尸骨无存这一幕。

  她身上法力早已是差不多使尽,本是心神俱疲,全仗一口气硬撑着,连遁身在空也只能勉强维持,瞧见此景,不免心头一松,飞舞身畔的花瓣纷纷掉落,已是无有了任何防备。

  聂璋一直在后观战,见得风海洋尸骨无存之时,他也是一个恍惚,可眨眼就醒悟过来,在后急急提醒道:“曹道友,小心!”

  可却已是迟了,陡见数十只魔头自虚空中探出,纷纷叮在了曹敏柔身上,眼看就要将其吞吃干净。

  聂圭眼神一冷,抓来一道罡雷,劈手就打在了过去,只闻轰隆一声,这一雷非但将曹敏柔生生劈死,连那些欲上去啃食的魔头也一并炸得粉碎。

  在他看来,曹敏柔与其被风海洋吞去精血元灵,助长其法力,还不如由自己毙杀来得好。

  聂璋不禁默然,不想自家这位二弟下手如此果断,虽是正确选择,但杀了骊山派真传弟子,要是此次能回得山门,恐还有一段麻烦。

  这时忽闻潮声涌动,二人转目瞧去,见那散在周遭的劫水一滴滴自四面八方飞来,又往中间汇聚,少时就成了一条翻腾江水,再有片刻,已是铺开数里之长。

  就在劫水之中,忽然拱起一条喷浪,如丘堆起,升起有一人来高后,便向两侧倾塌,风海洋高大身躯竟自里由头至脚,缓缓显露出来,最后立足水波之上,发扬袍飘,神色安然,看他模样,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竟是不曾伤得半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金罗剑网

  星石之内,两道耀闪剑光并驾齐驱,向西飞驰。

  此是元阳派杨璧,朱欣夫妇二人,入到此间之后,他们也是得了曹敏柔飞鸟传书,自也赶去汇合。

  只是因符诏接引之故,他们与骊山派两名弟子之间却是相隔颇远,足有六百余里,就是卢穆秋以神通之术搜寻,一时也未曾探得他们二人何在。

  此地因无有极天罡风可借渡而行,是以夫妻二人遁行之速远不及平日只时。

  幸而他们还曾修持过一门气剑遁法,可借庚金之气驾剑飞遁,两相比较,倒也不至慢上太多。

  行有半刻之后,朱欣秀眸一亮,忽然一指前方,道:“夫君,你看那处!”

  杨璧顺她所指看了过去,见远处有一团极大的灵气霞云,铺开十余里方圆,时不时可见其中有光华闪耀,隐约还可听闻鸟鸣兽吼,霹雳之音,显是有人在那里斗法,战况还颇是激烈。

  他沉声道:“看那情状,似是南华派道友遇上了敌手,我二人当速速前去相助。”

  朱欣自无异议,欣然道:“全凭夫君做主。”

  两人各将遁法催动,剑光赫赫,疾驰突进前去。

  行有片刻,杨璧忽觉有异,朝左侧瞥了一眼,惊喜道:“太昊派两位道兄也是赶到了。”

  朱欣也是扭首望去,见天边浮着一只硕大无匹的青玉葫芦,正在空中缓缓而行。

  她一眼便自认出,此乃是太昊派童映渊法宝,因这葫芦极为巨大,是以极好辨认。

  心中略略放松了几分,暗忖道:“太昊派道友无事,也不知曹师姐二人是否和聂氏兄弟聚在一处,只愿她们平安无事才好。”

  此刻随着越发迫近那光云,杨璧二人听得里间撞响之声越来越大,显是激斗正酣,而童映渊飞遁太慢,是以他们也不便过去与其打招呼,反而又把剑光催快了几分。

  朱欣担忧道:“夫君,也不知那几位道友如何了?”

  杨璧面上很是轻松,言道:“想来聂氏兄弟当还无事,否则哪里会传出如此大的动静?”

  他心中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那就是聂氏兄弟皆是驾驭异兽灵禽而来,不能以等闲人物视之,如战局不利,他们至不济也是能够想出办法脱身的。

  说话之间,他们已是赶到了那团灵光之中,两人把遁光稳住,看了一眼场中局势,却是不免吃了一惊。

  场中魔头凶威赫赫,漫天飞舞,万灵阴虚劫水洪波翻涌,汪洋恣意,正将聂氏兄弟二人圈在里间,望去似江心礁石,备受摧迫,被困在那里苦苦抵挡万钧水势。

  只是劫水一浪高过一浪,涌动不息,似有无穷后劲,再这么下去,他们怕是也抵挡不了多久。

  两兄弟此刻模样都不怎么好,聂圭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胸口起伏,略微气有些喘,脚下那双头鸓鹊萎靡不振,伏在云上,一只头颅耷拉下来,颈脖似被折断。

  而护在他身侧的一条神骏蛟蟒,现下只剩了一只独眼,白磷之上血迹斑斑,腹下指爪也折了几根,且尾部也是血肉模糊,看去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

  聂璋则更是狼狈,顶上盘髻散了也顾不得整理,足下赤鷩鸟顶上金冠被啃去一块,望去鲜血淋漓,他身旁立有一头人面化蛇,此刻业已是断去一翼,在那里呜咽涕泣。

  风海洋黄袍披发,立在半空之中,神情悠闲舒缓,显是大大占了上风,对于杨氏夫妇到来,他只是稍稍侧目,便不再多看,似是丝毫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杨璧本以为聂氏兄弟遭了数位魔宗弟子围攻,可现下见只是风海洋一人在此,心下一转念,觉得这是个绝好机会。

  若是他们几人合力能把风海洋留在这里,剩下五人又何足道哉?若能顺便夺来符诏,那是更好不过了。于是高声言道:“两位聂友切勿惊慌,我来助你等一臂之力。”

  聂氏兄弟看到他们二人到来,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却是又一次振作了起来。

  聂璋大声回言道:“杨道友,朱道友,此人魔法诡谲,防不胜防,贤伉俪定要小心了。”

  适才聂圭与风海洋斗法时,本还是打得有来有往,可是一个不留神,竟被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古怪魔头咬伤了座下灵禽,这一失策,导致形势急转直下,眨眼就被圈了劫水之中。

  聂璋唯恐自家兄弟有失,也是上来相帮,可那古怪魔头又自钻了出来,将他座下坐骑也是一口咬伤,不过顷刻之间,兄弟二人都被困入了进去。

  南华派修士向来是借飞禽出游,纵然能飞渡长空,自身遁术却在十派之中却属末流,几次突围,都没能杀出去。

  战至如今,他们随身所携的灵禽地兽早已是消耗一空,便连所治六虫已是战死大半。

  以风海洋的深厚法力,及那劫水污秽之能,若无人前来相救,他们兄弟二人迟早也如曹敏柔一般下场。

  杨璧看着下方,神情慎重无比,先将八角剑盘祭在顶上,再伸手一抓,捉来一股金气,晃眼间凝成一柄法剑,随后压住剑锋,叮嘱朱欣道:“娘子,听闻冥泉宗中有一门黄泉遁法,可上天入地,风海洋似是会使,稍候我先动手,你留下几分力气,防备他逃脱,记得了,看准机会再出剑,能杀便杀,不能杀则设法将其困住,待太昊派两位道友一至,合我六人之力,他也同样是死路一条。”

  朱欣认真点首,在承源峡中时,她亲见风海洋与杨璧那场斗法,只是心意不坚,导致先手失去,就被一直压在下风,再未有过扳回局面的机会。

  尽管那时是杨璧是心无战意,可事后他也坦承,就是自己奋力反击,最好结果也不过是侥幸脱身走脱,至于取胜,那是毫无半分可能。

  是故朱欣早已把这名冥泉宗弟子看做生平仅见的大敌,哪敢有半点疏忽。

  杨璧立在边上再看了片刻,便捉准了一个机会,身化一道金虹,祭剑冲下,杀入了战圈之中。

  他一催法力,顶上剑盘旋动,就听嗡嗡之音传出,无数剑光惊虹咝咝飞去,将大气割裂出一道道深痕,剑上所发金芒夺目耀眼,几是辉如天日。

  他这剑光以金气汇聚,精纯凝练,随生随灭,乃是罕有的不惧污秽之物,是以一击过来,奋身猛扑,毫无顾忌。

  得了他们夫妻二人分担压力,聂氏兄弟哪还不抓紧机会突围,各自捏起雷诀,自顶上罡云不断有罡雷落下,炸得围在天上地下的劫水纷纷散开。

  此水不惧法宝道术,唯有以雷法克制,只是修士因出身宗门不同,皆有自身短板与长处,玄门十派之中,唯有还真观与溟沧派二最重此术,他们二人并不擅长,是以罡雷威力极弱,轰击了半晌,也未曾开得去路,反而先前破开的空隙中又有魔头钻了进来,逼得他们不得设法回护自己。

  风海洋见杨璧今次冲来战意高昂,剑光来势也是猛烈异常,竟将一路之上的魔头尽皆撕碎。

  以风海洋的法力,若是只对付此人,只需鼓起罡风压迫即可,可现下还需压制聂氏兄弟二人,是以不欲与他硬拼。

  正要驾动黄泉遁法闪避,可方才起意,却自斜刺里杀来一剑,好似知晓他要往何处飞遁,恰好封在了他去路之上。

  风海洋不用看也知是朱欣自背后杀到,目光一闪,急一侧身,就躲开了剑光,同时脚下一点,身化一缕浑浊黄烟,欲往他处遁走。

  可才飞出几丈远,却见一道剑光又自临头,再度封绝前路,因那剑光过快,眨眼就至,他连起诀作法也是不及,只是把遁烟一折,闪去一边。

  朱欣似是早已知晓他会避到这处,叱喝一声,骈指一点,剑气如潮,似暴雨激射而来,逼得他不得不又往另一处退去。

  杨氏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又是一门所出,相互配合默契无比,出剑之时没有露出半点空隙,随着一剑又一剑连绵斩击,所过之处,都是留下了一道犀利剑气,将风海洋可以闪避的空间越逼越小。

  不过数息之后,天上光雨如织,不知诞出了多少剑气,似天罗地网一般,已是将风海洋压迫得走投无路。

  夫妻二人齐声一喝,剑光迅动,自左右交来,竟如剪刀一般,嚓的一声,将其铡作两段。

  杨璧再喝一声,剑气狂飙,把风海洋两截尚在半空的残躯绞成了碎末,此一斩似还未曾宣泄尽他胸中剑意,再化一道剑光冲在天中,于喉中发出一声长长清吟,远远传去四方。

  聂璋听到杨璧那畅快无比的清啸之声,似是想到什么,面上不见丝毫欢喜,反而神色一变,出声大喊道:“两位小心,此人似有替死之法。”

  果然,他话音才落,就见空中有一魔头陡然一晃,风海洋竟是自其嘴中走了出来,浑身半点损伤也无。

  仰首对着杨璧二人笑道:“久闻元阳派‘金罗剑网’之术,今日一见,果是不凡。”

  杨璧心头一沉,神情变得无比凝重起来,这等根本杀之不死的敌手,究竟该如何对付?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九幽大悲风

  朱欣仗剑飞来,与杨璧站在一处,戒备万分地望风海洋,方才明明一剑斩中其身,可现下看来,此人竟是分毫不伤,如那真是替死之法,却是极为高妙。

  听聂璋之语,风海洋似是先前还施展过同样法门,她不由想起在承源峡斗剑时,还真观的封魔法仪似也未曾奈何得了此人。

  她往杨璧那处再挨近了一点,轻语道:“夫君,可否用那……”

  杨璧摇了摇头,替死之术,他并不是全然无有办法破解,似元阳派本命法剑,只需捉摄到冥冥中一缕气息,就能寻机而入,斩中正主。

  可此剑虽是威力宏大,但亦有弊端,如是被人破去,也等若将自己半条性命交入他人手中,这非他所愿。

  在他想来,既然自己夫妻二人战不下风海洋,那还不如等太昊派童映渊二人到来之后,集合众人之力围攻,那样把握更大,又何须冒这个风险?

  因而他回言道:“方才是我急切了,现下当务之急,是把南华派两位道友救出,娘子,稍候随我一起,以剑气破开劫水。”

  朱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首。

  两人各展剑芒,冲上天去,一南一北,将剑盘祭在当空,同时起诀,刹那间就有千万道金芒剑气洒下,落在万灵劫水之上,立时撕开一道裂口,随着剑气泼洒,似还在不断扩大。

  聂氏兄弟见了,哪还不知机会就在眼前,都是拼命发出罡雷,同时下令异兽一齐施展神通,掀动洪浪波涛,不断冲击劫水,显是要开得一条去路出来。

  风海洋本是全力压制聂氏兄弟二人,若是无人搅扰,用不了多时便可将其拿下,是以方才对付杨璧夫妇时,只以牵制拖延为主,并不与其强打硬拼。

  此刻见二人全力以剑气遥击劫水,他岂容功亏一篑,长啸一声,有千数魔头自水中冲出,主动迎向那剑气,虽被不断撕裂斩破,但竟是被其生生顶住,延阻了剑势片刻。

  他猛地挥动袍袖,轰隆一声,那被撕开一道的劫水又自合拢,逼得聂氏兄弟不得不退了回去。

  杨璧却是不惊反喜,他看得真切,那些被剑气斩杀的魔头飘散在空,并未再聚合出来,只剩下零零落落的百余头还在那里游荡,显见得风海洋也已是尽了全力,再无余力施法运化魔头出来,若是再来得几次,定能将其法力耗尽。

  他暗道:“此人再如何厉害,不过也只是一人而已,岂能同时与我四人同时比拼法力?”

  他对朱欣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加倍使力,剑盘旋动间,剑气如潮涌出,汇成金光再度向下逼去。

  风海洋犹自不曾闪避,肩膀一晃,顶上三朵罡云攀起,飒飒罡风旋动,一股黑水玄烟向上升腾,将剑光敌住,同时抬起手来,对天一指,便自虚空之中顿现出一只魔头,对着杨氏夫妇扑去,其速甚疾,且还不惧两侧密布金气,竟是于刹那间蛮横无比的冲入十丈之内。

  杨璧哼了一声,把身躯一抖,顶上剑盘拨下一缕剑光,就斩了过去。

  他本拟一击将这魔头斩碎,可是剑光及体,却闻“当”的一声,似如斩中精钢,这魔头半分不停,依旧张嘴咬来。

  杨璧顿觉悚然,察觉此魔头似是特异,便是有护身宝光在,他也不敢以身相试,急忙闪开躲避。

  朱欣轻叱一声,及时一指点来,爆开如瀑剑雨,就将其冲得翻滚了出去。

  只是这魔头在半空翻了数十个跟头,待停下来时,抖了抖身躯,竟是全然无伤,对这二人露出狞笑,身形忽然又自隐去。

  杨璧暗皱眉头,他们从未见过此等诡异魔头物,因吃不住其底细,是以也不敢托大。

  念头一转,伸手抓来一把金气,嘴中念动法诀,往下一洒,霎时有无数细碎金叶在身周狂舞回旋,并向外驰动,先是一极小团,再是大至百数丈方圆,将穹幕映得金霞一片。

  在此等道术之下,那魔头纵有隐匿之法,也被逼了身形出来,狠狠看了二人一眼,厉啸一声,飞去了远空。

  只是得了这一丝空隙,风海洋却是缓了过来,他轻吸一口气,作了一个法诀,数里之外,就自飞来一股呼啸魔云。

  朱欣无意中瞧了一眼,竟见黑雾之中有一名女修,此刻双目紧闭,被一众魔头搅在半空中,随乌黑风烟飘来荡去,看那模样,还不曾死去,惊呼一声,道:“夫君,你看,项师妹!”

  杨璧转头过去,见了这副景象,心中也是一惊。

  魔宗术法,能吞修士血肉元灵化为己用,如是此女被其吞吸了去,风海洋岂非又平添了不少法力?立时发声喊道:“娘子快快随我动手,将他阻住!”

  二人急催法诀,顶上金盘嗡嗡转动,再次发动剑气,汇成一股,杀向那些个魔头,想要将其拦截下来,只是唯恐伤了那项姓女修,剑势却远不及先前那几剑来得犀利。

  风海洋先后与骊山派、南华派四名弟子斗法,皆是以深厚法力压制对手,看去从容,其实消耗着实不小,现下又多了两名元阳派弟子,纵然他是元婴二重修士,也觉有些乏力。

  幸而他早已预想到遭受围攻的可能,是以特意将此女性命留下,就是等到此刻能为自己所用。

  他一声大笑,挥手放了一面幡旗出来,顶在前方,同时对那百数魔头一招手。

  似是得了催逼,那些个魔头陡然发出声嘶力竭般的嚎叫声,身化流雾,向前窜动,速度竟是快了一倍有余,自他身后飞过,到了那劫水之前,忽然向四面八方散开,由得此女坠入其中,顷刻没了踪影。

  风海洋听得耳畔咻咻之声不绝,抬首一看,见顶上金光耀闪,是那剑气已撕开幡旗,转而向自己杀来,沉着驾起黄泉遁法,脚下腾起一缕黄烟向后退去。

  得了项姓女修一身精血之后,他法力又自充盈了少许,起了一个法诀,稍作运化,登时又有千余只魔头自劫水中现身而出,主动撞向了那剑气,两相碰触,少顷,便都自消弭下去。

  杨璧见风海洋一副神气尽复的模样,面色登时变得很不好看,这时朱欣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喜道:“夫君,是太昊派两位道友到了。”

  杨璧回头一看,遥见天际驰来一只青玉巨葫,其上站有一名风采翩然的美少年,蓝袍青绦,意气风发,另有一名四旬上下的胖道人,脚踩飞天竹筏,稍微落后他一步,距此已时不远。

  见到此景,他也是转怒为喜,再转而来看向风海洋时,神情之中已满是冷笑。

  风海洋皱起眉头,显是也察觉到了太昊派二人到来。

  这六人皆是各自门中俊杰,一身神通道术及所怀法宝皆非等闲,若是合力来攻,委实难以对付,为今之计,只要设法除掉一二人,方好与之相斗。

  想到此处,他目中泛起一道精芒,低声一喝,身形陡然往下一沉,化烟飞去,顷刻到了下方聂氏兄弟身前十余丈外。

  扫了两人一眼,轻轻把袖一挥,便自袍袖中飞出一大团浓密至极的黑风乌烟,随其飞出,似天地也为之一暗。

  此风飞出时蠕蠕而动,也不迅捷,只是所过之处,无论魔头劫水,都是霎时消逝无踪。

  那头蛟蟒不识厉害,嘶吼一声,猛地上前扑击,才到风前,竟是半丝声息也无便即化作尘末飞去。

  聂氏兄弟二人见得此一幕,俱是面色如土,这头蛟蟒在异兽之中身躯最坚,连此兽也抵挡不住片刻,那么其余异兽上去也是无用,显见得他们已是在劫难逃。

  此术名为“九幽大悲风”,乃是冥泉宗久不出世的神通大法之一,虽威能浩大,但使来时极耗元气不说,还有一个遗憾之处,那就是发动之际,灵气如潮狂涌,极易被敌手察知,若遁法高明者,便可提前闪躲了去。

  若不是聂氏兄弟已是法力磨尽,又被困在劫水中无处可逃,风海洋也不至轻易动用此术。

  死劫临头,聂璋双目变得一片血红,他忽然大吼一声,道:“二弟,回去为我报仇。”

  一捏法诀,轰隆一声,顶上那一朵罡云已是炸开,元婴霎时遁出顶门,竟化作一头身高百丈的白猿,粗壮双臂高举,向天一扒,立时将劫水撕开,天光漏入,破开了一条去路。

  聂圭知是自家兄长舍了一身道行为自己开路,不愿辜负其意,悲啸一声,起了心诀,顿化一道清光遁去。

  看他逃脱了出去,聂璋咧嘴一笑,那黑风上来一刮,护身宝光顿如狂风吹烛,骤然熄灭,劫水随后涌来,眨眼就将他了卷进去,再一旋动,便将元婴肉身一齐绞碎,化为精气吸入。

  风海洋原先使出“九幽大悲风”后,神情便略见疲惫,而今得了这一名元婴修士精血补益,立时又变得神采焕发起来。

  他原地一跺足,身化黄烟飞起,突然冲入一面幡旗之中,此幡原地一晃,忽然不见,再出现时,已在聂圭身后,面无表情一挥袖,就有百数只魔头呼啸涌出,往其身上叮咬过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星石镇真灵

  星石内一处陡峭峰岩之上,卢穆秋双目闭合,盘膝而坐,以神通之术默察方圆之内一切动静,忽然,他眉头一跳,把眼睁开,沉声言道:“溟沧派三人已入此间。”

  他这一语说出,坐于四周的几名魔宗弟子都神色一肃。

  卢穆秋又道:“霍轩独走一路,那钟穆清与洛清羽二人,则是另走一路。”

  徐娘子把娇躯挺直,看了看左右,认真言道:“钟、穆二人修为纵然不及霍轩,也差之不远,诸位道兄,小妹对阵霍轩之时,还望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卢穆秋看向一旁,对着一名身着赤色袍服,眉宇英秀的修士言道:“颜师兄,不知布置得如何了?”

  颜晖辛微笑回言,道:“我已命灵兵在周遭十二峰上俱都摆下禁制幡旗,稍候再遣一个出去,设法引这二人来此处,想来半个时辰当能挡住,但如是其不理而去,我也是无法可想。”

  卢穆秋早有成算,将一物取出,摆在石上,用手指着,笑道:“有此物在此,想这筹码也是够了吧。”

  颜晖辛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妙,妙,我道风道兄有何安排,原来如此,有此物在,不怕那钟、洛二人不来。”

  徐娘子却蹙眉道:“只是半个时辰么?”

  她虽是已把门中神通练至极深境地,自问可以拖住霍轩许多时候,但斗法之时,却容不得外人插手,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卢穆秋想了一想,默察了一会儿,缓缓道:“再有半个时辰,想来风师兄那处也该分出胜负了。”

  因为“心影同照”之术,徐娘子若是用心去看,同样也能见到风海洋此时斗法景象,她亦是起意一探,却是猛然一惊,失声道:“太昊派那姓童的怎会有三枚‘玉碧紫阳籽’在手?”

  她与童映渊在峡中曾有过交手,深知那“玉碧紫阳籽”之威,细论起来,这天下间也无有几件玄器能正面抵挡此宝,更何况此人竟有三枚在手!

  她此刻若再行上去,三籽只需一齐发来,恐一个照面就被打死了。

  卢穆秋神情却很是轻松,笑言道:“徐娘子尽管放心,风师兄入元婴之境几近三百年,所练神通道术,非是我等所能知晓,想来自有办法应付,不必为他担忧。”

  徐娘子仔细一想,轻点螓首。

  魔宗六宗这数千年来因魔穴之中灵气不盛,魔头数目稀少,又因顾忌玄门,不敢肆意杀戮生灵,许多秘传神通道术纵得入门之法,却也无法修至高深境界。也就是这一二百年来,随着魔劫渐起,不少宗门俊杰在师长安排之下,得已窥入门径,进而练得一身极为高明的神通大法在身,而风海洋,便是其中之一。

  卢穆秋道:“霍轩距我等这处不过六百里路程,事不宜迟,我这便为徐娘子作法,送你过去。”

  言罢,伸手一指,一阵烟雾过去,地上立时升起一面高幡。

  徐娘子立时起身,对众人一个万福,随后往幡旗之中一走,此旗一摇,立时自拔地而起,嗖的一声,飞去云中。

  至于颜晖辛那魔灵,本就是要设法把洛、钟二人引来此地,故而无需他作法挪移,心念一动,便自遣了出去。

  卢穆秋送出徐娘子后,又自袖中取了丹药服下,坐在那里慢慢运化。

  过得片刻,颜晖辛却是展袖站起,冷声一笑,道:“玉霄周煌也已到了,来得倒快,待我前去会他。”

  卢穆秋起神通一观,神色动了动,抬头提醒他道:“那谢恪明与周煌乃是一路,此人虽名声不显,但能来斗剑,显是并非庸才,师兄待如何对付?”

  颜晖辛仰天大笑道:“我又非是前去与其搏命,只是拖延阻碍,还怕我做不来么?卢师弟在此坐看我手段就是。”

  卢穆秋点了点头,倒也放心。

  他知晓峡中斗剑之时,颜晖辛其实并未曾拿出真正本事来。

  九灵宗弟子能以神魂附躯魔灵之上,与敌激斗,便是躯壳被打坏,只要神魂及时遁出,也不过损了一具灵兵法身而已,要说斗败周煌或许难以做到,但要与其周旋一二,却是不难。

  他把法诀一掐,将幡旗自平地御起。

  颜晖辛朝着周围一拱手,便大步踏入其中,随卢穆秋念咒作法,便随幡旗挪去了他处。

  七百里外。

  周煌脚踏遁光,环顾四下,目芒闪动之间,时不时凌厉星芒射出。

  谢恪明看着这星石之内的景象,询问道:“师兄,我等该往何处去?”

  周煌得门中长老秘授,知晓那乾天钧阳之精应是在一宝壶之中,只是那壶已生灵性,会自家漫天游走,要捉来极其不易,不定就躲藏在哪一处峰岩之中,便言道:“那乾天钧阳之精才是我等欲得之物,其余皆无需理会。”

  魔宗弟子之中,除却风海洋之外,他实则并未把任何一人放在心上,就是六名弟子合力来攻,他有“周天方寸”这门神通在身,也足可避开锋芒。

  谢恪明突然低下头去,再抬首起来时,眼中显露出几分杀意,他凑过来一点,低声道:“师兄,那张衍还在我等身后,此刻正是机会,不如……”

  他手上做了一个横斩的手势。

  周煌目光一闪,显也是有几分意动。

  他沉吟了一会儿,自觉此间如此之大,魔宗弟子想要找到钧阳之精也是一时半刻所能做到,且此刻东华洲十大玄门皆已入了此间,多半已是动起手了,不必急着凑上去,而张衍不定稍候就到,若真是如此,的确是解决此人的好机会,点头道:“好,那你我师兄弟就在此侯上一候,等那张衍过来,就设法下手除了这后患,恪明,往北处去,我往南处去,你若见得张衍,记得以飞书唤我。”

  他又思索了一会儿,自袖中拿出一面打磨得没了棱面的晶镜,抛给了谢恪明,指着说道:“此为‘濯月镜’,镜光所照五百里内,凡欲观景物,莫不历历在目,此物本是一对,分为日月二镜,这一面乃是月镜,原是想留给轻筠用,而今她已身故,你且拿去用吧。”

  谢恪明听到周轻筠之名,神情又不免伤感起来,把镜接过,起手在上摩挲片刻,眼中喷出刻骨仇恨,咬牙道:“我誓取张衍性命,为师姐报此血仇。”

  周煌不禁一皱眉,看了看他,冷声告诫道:“我观那张衍道行,或许比你还要高上几分,若是遇上,切记告知于我,万不可冲动逞强,你可清楚?”

  说到最后,他语声严厉无比,谢恪明听得心头一凛,努力稳住心神,拱手道:“是,师兄,小弟记住了。”

  周煌面色转而柔和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再叮嘱几句,两人便就分开遁走。

  周煌出去半里之后,拿了那面“濯日镜”,祭在身侧,照耀四方,而后就驾起一道璀璨星光,一路破云开气,望南行去。

  他飞遁了两三百里之后,却见镜中一亮,似有一物在向自己这处飞来,把镜拿近一看,却见飞来之物乃是一道幡旗,看那形状,似还有挪移虚空之妙。

  他冷笑一声,立时把遁光压住,索性停在那里等候。

  过得片刻工夫,就见那幡旗远远飞至,几个晃动之间,就到了近前,而后悬空一顿,就有一名红袍罩身,身高有七尺的年轻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其背后隐隐有无数人影晃动来去,可再仔细看时,却又似虚无一物。

  这名道人对他打了一个道揖,道:“周真人,九灵宗颜晖辛前来领教高明。”

  与此同时,星石一侧门户之中,又有一道清光飞驰入内,待光华散去时,却是露出了张衍与沈长老二人身影。

  张衍才把符诏收起,却忽觉身体一沉,用心一察,却是眉心窍中所藏北冥剑分身藏至了窍内深处,试着一运,却是唤之不动。

  他微露讶色,略一思忖,于心中再唤了一声山河童子,却也同样是不得回应。不由暗忖道:“这等情形,想来是被压制住了。”

  他并不知晓,这星石本是大能修士祭炼的一件法器,早先曾设下过禁制,任何有可能损伤其体的法宝皆会被其镇压。

  若是他携了北冥剑真身前来,便是有符诏在手,也会被罡风阻挡在外,根本入不得星石。

  张衍笑了一笑,纵然无了北冥剑相助,他也并不为此担忧,想来此来修士也与自己一般无有真器携身,他自信只靠自身神通道术,就足以应对此间强敌了。

  他抬首而起,沈长老打量着四周,摸着胡须,叹道:“果是如同沈崇祖师之言,此间灵气犹胜洞天福地。”

  张衍赞同点头,他是到过浮游天宫的,与这里灵气要是认真比较起来,倒也是难分伯仲。

  只是他扫视四周之际,却隐隐察觉到,似有一处方位灵气好似更为浓郁,不由凝神细查,只是这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他再想感应之时,却是半分也触摸不到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长长光亮自极远之处扫了过来,霎时自这方天地之间扫过。

  距离二人不过一百里外,谢恪明拿着手中晶镜,咬牙切齿地言道:“张衍,此次看还有何人回护于你!”

  第三百一十四章 内元御衡章

  谢恪明见沈长老与张衍站于一处,心中尽管恨意滔天,但也知以一敌二不是对手,自袖囊中取了一片玉符出来,将法力一运,此物微微一震,脱手飞去,随后双目紧盯着镜中,只等周煌赶来汇合。

  那道镜光射来,明耀四方,张衍和沈长老二人自然也是察觉到了,沈长老霜眉一挤,沉声言道:“不知何人在窥伺我等。”

  张衍笑了一笑,却似是并不在意,反而问道:“沈长老以为,那天外精气当在此间何处?”

  沈长老见他岔开话题,也是识趣不提,沉思片刻,抚须言道:“昔日我派沈崇祖师曾言,天外精气摄来之时,因火毒酷烈,若是不经宝物运化,我辈修士贸然炼化,必是焚身化灰而亡,故而昔日大能修士曾在这星石之内投入一宝,名为‘钧阳壶’,得此温养过后,方能取用,只是那宝壶自生灵性,会四处游荡,这星石之内如此广大,要寻来却是不易。”

  张衍抬手向前一指,笑道:“沈道友,适才那光华来处距此约在百里开外,看去似是探查之宝,若能借来一用,想来找寻那壶也是方便许多。”

  沈长老一怔,犹疑道:“也不知那人是敌是友。”

  张衍微微一笑,这里本是星石出入门户,他与沈长老二人应是最后入到此处的玄门弟子,而对方却在这个时候过来查探,显是怀有某种目的,说不定正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

  方才那光华距离这里应也不过百里路程,如是玄门中人,当会显身来见,可至今仍是避而不出,对方多半是敌非友。

  不过他并未明着说出来,只是笑道:“道友随我前去一观,不就知晓了。”

  言罢,他纵起一道剑光,往那光华来处飞掠。

  沈长老也是两指拿了一道飞符出来,轻轻一晃,立有一道光华上身,带他飞身追去。

  谢恪明手持晶镜,边是察看张衍动静,边是等候周煌到来,但是目光一瞥之下,猛一抬头,见远空之中,一道如虹剑光正朝着自己这处急骤飞来。

  他未曾想到张衍敢主动找过来,却是心头一紧。

  那剑光遁行极快,晃眼之间,就已到了十里之内,对修士而言,这等距离已是近在咫尺。

  谢恪明对张衍满含敌意,自也不会当其是过来与自己打招呼的,眼中陡然布满血丝,顶上一团罡云忽忽冲起十丈,激烈翻滚起来,随后发一声喊,连起三次神通法诀,便自云中飞出二十余枚雷珠,似泼洒一般,向着那剑光打了过去。

  张衍神色自若,雷珠到了跟前,却是不闪避,眼见上身之时,脚下一道水光攀起,立时将其尽数卷了去,继而把剑光一顿,波澜不惊地现出身来,言道:“原是谢道友,你不去对付魔宗弟子,却来对玄门同道出手,是何道理?”

  谢恪明怒极反笑,破口大骂道:“张衍,谁与你是同道!你杀我同门师姐,在承源峡中,我不得与你一较高下,而今你自己送上门来,那是来得正好,看我如何取你性命!”

  张衍看他几眼,认真点头道:“若是如此,我便成全于你,只是既非同道之间较技切磋,谢真人也休怪我以多欺少。”

  他说话之时,又有一道遁光飞来,却是沈长老已是乘符飞至,在他身侧不远处顿下,不动声色地站住了一个方位。

  谢恪明冷笑一声,道:“我还怕你二人不成?”

  虽然语气强硬,可他心中却是浮起一丝焦躁。

  按他所想,周煌若是收到飞书后即可赶来,此时差不多也该到了,可为何还迟迟不见现身?莫非是躲藏在一侧等候机会不成?还是出了什么变数?

  可现下已是与张衍撕破了脸皮,其剑遁之速远非自己可比,若是此刻掉头而走,也是决计是逃脱不了。

  沈长老一听此言,就知此人必有依仗,他神色一肃,拿出一沓符纸,抖出抛出,立往四处飞去,此符能自生警讯,若有人在侧窥伺,可第一时间察为他所知。

  既已把脸面撕破,张衍也无半分迟疑,目光微闪,一道剑光已是疾起在空,杀了下来。

  谢恪明喊一声,自袖中祭出数十枚“白磁金刺”,向上迎奔飞剑。

  张衍一扬眉,知此物能牵引剑气,因而不待与其相碰,剑势就向下一沉,想要避开金刺。

  周轻筠当日用此针与张衍对敌,一个照面便被飞剑甩开,倒不是此针不利,而是她为练道功神通,无有闲暇再分心精研此术。

  而谢恪明则不同,在这套法宝之上是花了大心思的,稍一御使,数十枚金刺顿放毫光,产生一股绝强吸力,引得已是出去十余丈的剑丸也是偏了一偏。

  谢恪明面露喜色,低吼一声,遥遥一指,数十枚金刺本是团聚,此刻骤然爆开,往四下里射去,若是每一枚都能占住方位,如是他法力不绝,任那剑丸如何分化,都会被那金刺互相之间的绝强吸力困在里间,闯不出去。

  张衍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心意才起,剑光已是骤然一疾,摆脱牵束,杀了出来,到了天顶上,剑光吞吐,遥指下方,轻轻一晃,分出十余道来,也不进入内圈,而是在外回环飞绕,于天幕之中闪出一圈圈炫目轨迹。

  谢恪明顿生紧张之感,这飞剑只要有一道忽然杀入里间,定可打乱了他阵脚,若是一个招架不住,随后而来的定是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势,似周轻筠等还可仗着“周天方寸”逃了出去,他可未曾习得这等神通,唯一应对之法就是守御稳妥,是故不敢驭动白磁金刺去追,只是将其散布四周,护卫自己。

  可如此一来,他却也失去主动之势。

  沈长老方才并未急着出手,到了此时他才察觉到了机会,手腕轻轻一甩,将手中剑符发去,霎时间疾光一道,自空隙处钻了进去。

  这剑符不似剑丸,使过一次之后,需聚气方可再行施展,可也因此威力不凡,似护身宝光足可一击即破,唯有法宝才能抵挡。

  谢恪明也是玉霄高徒,哪会让这等不明底细的东西撞上来,心中一起念,罡云之中降下一道黑光,冲在剑符之上,竟是将其牢牢吸住。

  沈长老一怔,把法诀连掐,可那剑符却似失了感应,根本唤不回来,不禁暗暗吃惊,心中道:“好生了得的道术。”

  谢恪明并非周族中人,是以习不得《天宇境同书》,他所练者为四气之一的《内元御衡章》。

  修此功法者在玄光境时并不比同辈修士胜出许多,直至化丹境后,经日夜修持,可在丹窍之中养出三道法气。

  此三气分有三色,玄色为“定气”、法宝灵器,一经飞来,便可起法定住,难以脱去;

  绛色为“判气”,可守可攻,道术咒法,触之便失其效;

  霜色为“离气”、但中人身,如疴瘵缠身,四肢僵麻,口舌难动,任人宰割;

  随修士修持日深,法力精进,三气之威便也愈见强横。

  承源峡中,谢恪明之所以见了张衍雄浑法力之后,还敢与其对阵,就是仗着有这三气在身,自忖有几分胜算。

  沈长老虽脑中念头在转,但手中动作却也不慢,把大袖一抖,自里飘出数百张金光夺目的符纸,想要逼其放手。

  谢恪明面露冷笑,身子一晃,把腹内“判气”摇了摇,嘴巴一张,冲那数百张符纸吐出一道朱红光华,被此光华一照,但闻嗤嗤之声,似是灼铁投入了沸水之上,冒起阵阵白烟,符上灵性尽去,化作一堆废纸散落下来。

  他虽在沈长老手中胜了一招,可这番动作却也是分散了心力,只一个恍惚之间,一道剑光已是循隙穿阵而入,于途中倏尔分作数道,接连斩在护身宝光之上,竟是一气杀破了进来!

  谢恪明大叫一声,身上“月衡宝衣”放出一圈皎白月华,险之又险地将剑光挡在外侧。

  沈长老顶上三团罡云一震,将法力鼓起,他毕竟是元婴二重修士,单以法力而论,远远高于谢恪明,这一使劲,剑符立时自那“定气”中挣脱开来,再一掐诀,顿时化光疾走,斩在那宝衣之上,轰然发出一声大响。

  谢恪明浑身一震,虽有玄器相护,未曾伤得分毫,但也被剑符之力冲得向后翻去。

  张衍向前一踏,脚下万浪滔滔,如潮涌去,所过之处将白磁金刺尽数收了去,已是扫清前路,冷然一笑,一挥手,心意起时,四面八方,共是一十二道,齐往中路合击而去。

  谢恪明大惊失色,尽管“月衡宝衣”也是一件玄器,可在这般狂猛剑势,他也无有信心抵挡,肩膀一晃,腹中离气一起,就自七窍之中喷出红光,把身躯密密实实地裹了,看去倒似是一红色大茧,此举虽是极为耗损法力,但眼前救急,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沈长老神色稍稍放松下来,他眼光刁毒,知道到了这一步,已是不必再用什么厉害法术,只需维系攻势不停,任凭谢恪明有多少法宝神通,若无人来救,迟早也是死路一条,因而拿符在手,将法力一运,倏然爆出道符箓金光,随着剑光一齐轰击过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化血遁法

  顷刻之间,谢恪明就被十余道剑光击中,非但护身宝光被斩破了去,便连那朱红光华,眼见得已是消减下去许多,他赶忙重新转动法力,想要重新运转妙法护持自己。

  可这个时候,又有数百张符纸袭入进来,每一张撞在身上,都是爆出惊雷般的响动,他躯体如风中残烛般颤动不停,才刚祭起的护身宝光却又破散而去。

  沈长老把握时机的手段老辣至极,出手恰恰是在他宝光将起未起的一刹那间,令其只是平白耗损了法力。

  谢恪明心中焦虑异常,暗中急道:“周师兄怎还不来此,莫非遇上了什么麻烦不成?”

  三人交手至今,虽看似漫长,实则却也不过十几个呼吸时间,他自觉已是难以支撑,非是法力不济,而是被两人如潮攻势压住,一波波侵袭过来,根本不给他调转运化的机会。

  眼见得身上红光渐渐消散,谢恪明忽然意识到,如果周煌真是不及赶来,不定自己就要死在此处,他虽身怀刻骨仇恨,可死到临头,心中却难免惊惶起来。

  又过了数息之后,张衍觉察到对方气息又弱了几分下去,把法诀一捏,默运片刻,顶上罡云贲张,紫色霞光一闪即逝,喀喇一声,一道粗大雷电斜劈而下,正正轰在谢恪明顶门之上,其身上仅余护躯红芒随之消散殆尽。

  谢恪明被轰中一道紫霄神雷,也是两耳鸣叫,脑中发昏,但他总算神智不失,强忍住身上不适,把法力灌入衡月宝衣之中,还待挣扎,这时却有一道赤光扫来,顿将衣上精光削去。

  张衍见其已无守御之能,便喝了一声,把袖一抖,一滴玄冥重水已是飞出,横过数十丈,嗵的一声,正中其背。

  谢恪明惨叫一声,已是被砸得脊骨尽碎,俯跌在了云上,一道飞剑自斜向飞来,咔嚓一声,就把头颅切下,颈项之中顿时血流如注。

  这个时候,忽自那尸身之中飞出一只兽耳铜炉,咕咕冒出蒸腾白烟,晃了一晃,就把元灵收了上来,转而化一道青光往西遁飞。

  张衍认出此是一只护灵宝炉,可把修士元婴暂且收住,不至散了去,正待将其拿了过来,忽然神情微微一动,仰首看去。

  不知何时,天顶之上已然布满了浓密厚云。

  沈长老见他不动,却是一急。

  张衍不惧玉霄门中之人,便连周族弟子也说杀就杀了,杀死谢恪明一事就算被人得知想必也不在乎,可他广源派却是派小力弱,得罪了南华派好歹还有张衍背后的溟沧可以伸手照应,可玉霄派却是不同,若是知晓自己与张衍一同围攻其弟子,后果却是严重,他怎能让那元灵走脱,因而道:“张真人……”

  张衍知他心意,点了点头,正色道:“道友请便,速去速归。”

  沈长老顿时松了口气,匆忙一拱手,急驾遁光起身,飞腾追去。

  待这老道不见身影之后,张衍淡淡一笑,朗声言道:“道友在旁隐藏多时,现下只我一人,为何还不现身?”

  他手段众多,若是一齐使出,纵然没有沈长老相助,诛杀谢恪明也是指顾间事,可他为人谨慎,入了此间之后,一直在防备有人在旁窥伺,看去自家手段,故而只多以峡中斗剑之时的手段对敌,却是不想,果真有人隐伏在侧。

  他方才还曾怀疑对方是周煌,只是一想到谢恪明死时对方还不曾出来,却又显然不是。

  他话音方才传出不久,忽然见那浓密铅云翻涌搅动起来,随后耳畔渐渐听闻阵阵闷雷响动,四周灵气狂旋,都往那处汇聚而去,似是云幕背后正在酝酿什么大神通一般。

  过得片刻,就见云霭裂开,似天也开了个窟窿,一只足有千丈大小的血红大手自里探出,带着滚滚血雾,以万钧之势向下压来。

  张衍大笑一声,并不闪躲,亦是掐诀作法,少顷,罡云之上一道黄芒冲起,继而化作一只纯由浑黄烟云凝聚的大手,亦是变化千丈大小,向上悍然迎去!

  天地之间,只见两只庞然大手缓缓接近,时间过得似乎极为漫长,到了那最后一刻,却是陡然一快,轰的一声,剧烈无比地撞在了一处,隆隆之音随即响起,几乎传遍整座星石。

  两只大手几乎是在同时崩散而去,天中只余漫漫黄烟血雾纠缠在了一处。

  一阵狂风自里传出,倏尔将烟雾阴霾吹散,一名黑袍高冠的风雅修士现身出来,顶上血色罡云本是一朵,可是随他自云中步下,竟是缓缓舒开,一化二,二化为三,他到了张衍身前百丈之外站定,稽首道:“张真人,血魄宗高若望有礼。”

  张衍瞧出此人乃是一名元婴二重修士,可他神情之中却是半点惊慌也无,仍是从容自若,似并未当作一回事,稽首还礼道:“高真人有礼。”

  高若望目射奇光,暗道:“这张衍昔日丹成一品,法力果是雄浑,适才一试,我纵然道行胜过一筹,但认真说来,法力却也压不过他去,也不知玄门之中哪来这等人物,除却三重修士之外,我平日甚少遇到对手,今日倒要好好斗上一场。”

  风海洋在安排之中,是要他设法拖住张衍,再等其回来合击。

  然而其余子弟需卖其脸面,他却无需理会,无论班辈还是寿数,抑或入道年岁,他与风海洋比起来都是难分伯仲,故而根本不曾把其言语放在心上。

  高若望低低一笑,忽然身化一道血色长虹飞起,到了云天之上,再化作百十道血光,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却是辨不清哪一个是他真身,哪一个是他分化血魄。

  他这门遁术名为“化血遁法”,飞腾时快逾流星飞电不说,尤其是了得是,随身每一头血魄亦可祭遁而飞,其速皆是相当,叫对敌之人根本无从捉摸正主何在。

  此门遁法与冥泉宗“黄泉遁法”,浑成教“九伤涵烟遁”合为魔道三大遁术,修炼起来时极为苛刻,而今血魄宗元婴弟子之中,唯有他于此道浸淫最深。

  张衍看着周围漫天飞舞的血光魔影,目光一闪,将飞剑祭起。

  只见清光一道,飞去天中,稍稍一抖,便化作三十二道剑光,光华耀耀,朝四方飞去追缴血魄。

  他这剑光犀利无比,飞遁又快,每追上一头,便一剑斩去,劈作两段。

  只是一轮猛攻下来,他却发现血魄数目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有那百数道血光围着自己旋绕转动,忽远忽近,厉啸不止。

  高若望暗自冷笑不已,这些个血魄是他采集魔头炼成,数目庞大,难以斩杀不说,便是破去一头,他亦可再分化出一头来,要是以为可凭此耗损他法力,那却是想错了。

  他以往与人斗法之时,常常只以此术就逼得对方困守一地,不敢妄动,待敌精神耗尽,或者忍不住胡乱冲杀之时,他便会抓着破绽,寻隙攻来,一举毙敌。

  张衍斩杀几次血魄之后,见高若望似乎毫不在意,并不特意躲避,就猜出此举对其伤害有限。

  此法不成,那便另换一法,他念头一转,脚下一踏,登时浪花翻腾,方圆一里之内,就有波涛翻涌的水光哗哗攀起。

  高若望眼瞳顿缩,他在承源峡他也曾好好观察过这名大敌,知晓其有一门道术,发出时光华纵掠,有水浪之声,似能收容万物。

  若是此刻攻来,似是只需一卷,便可将这里所有血魄尽皆收去,实是对他有莫大威胁,因而始终加倍提放,此刻见那水光似起,心中下了一道法谕,所有血魄立刻向四下退避。

  他清楚的很,再厉害的道术,如是无法击中敌手,那也是无用,不过平白耗损法力罢了,自己只需小心一点就是了。

  可他方才如此想,就见那冲起的光华才起来得一点,却又收敛了回去。他暗忖道:“张衍倒也聪明,并不将此道术尽数展出,只用威逼之策,免得耗损法力,不过只用此法,也只是求个安稳而已,却是胜不得我。”

  他心中冷笑一声,下令所有血魄再度向里逼近。

  张衍目中精光闪动,来回扫视,自动手至今,他便一直在留神观察。

  他也见过高若望与还真观弟子斗法,当时便曾留意到,这些血魄虽是数目众多,但自身却并无神智,而是如牵线木偶一般受人掌握,行动之间有规律可寻。

  想想也是如此,纵然魔道之中分神万千一说,但元婴修士哪来这等本事?

  故而他能确定,只要那正主躲在其中,其行止定与寻常不同。

  果然,方才一番试探下来,在那些血魄一退一进之间,他已是察觉到了其中一头异于其他。

  虽是发觉有异,他却仍是不动声色,这还有可能是高若望故意放出的诱饵,因此稳住不动,只是以剑光心眼暗暗锁住那头血魄,待其接近后,便祭起水行真光将其逼退,待其躲去后,再把水光收敛。

  如此两三次之后,他已然确定心中所想,待其又一次逼上来后,忽然大喝一声,一道锐利无俦的剑光杀去,“扑哧”一声,却是将其杀了个对穿!

  第三百一十六章 玄魔斗法,各展奇招

  那一道剑光斩来之时,确实杀了高若望一个措手不及,他不曾想到,张衍居然能在百数头血魄之中找准自己的所在。

  幸而他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在与还真观陈清平相斗之时,甚至连真身都没有暴露人前,对自家守御尤为重视,他身上共带有三面护命血幡,随那剑光斩下,血幡已是及时发动,将他遁入之中,以旗面替死,得以逃过一劫。

  他反应极快,不待剑光再次折返斩来,就已从幡旗之中遁出,身躯一晃,化出十余道血魄四散飞去。

  张衍目光一闪,他敏锐捕捉到,高若望虽应对及时,但躲避之时却颇有几分狼狈,匆忙之中化出的血魄并不多,此时正是自己驱剑追索,猛攻痛击的大好机会。

  于是起袖一挥,十余道紫霄神雷发出,往每一头血魄劈去,但闻一连串雷鸣之声传来,十余头血魄多是被凌空炸散,只其中一头忽然侧身闪躲,避了开去,显是其真身所在。

  张衍认出正主所在,眼神陡得凌厉了几分,剑丸随念而动,化虹飞驰,霎时直逼过去。

  高手相争,一线之间便可决定生死。

  高若望自知一招失机,露了破绽,下来便需面对张衍那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若是有一步应对失措,必是落败身死,登时大喊一声,全力把遁光一展,天上那道血光竟自纵开数十丈,居然抢在剑光到来之前,去到了百丈之外。

  张衍清喝一声,身剑合一,化一道长虹飞起,须臾工夫,就已追至其身后。

  高若望不待他发剑斩来,故伎重演,身躯一个颤动,又化出十余头血魄分头逃窜,忽闻空中雷声大响,立时将大半血魄轰散,唯有一头闪了过去,望北而驰。

  张衍心念一转,照此局面,无有数个时辰水磨工夫,决计无法斩杀此人,且到了最后,自己必也是法力消耗不小,届时如再有一名敌手出来,那就难以应付了,因而把剑光一收,不再追击,暗道:“这人遁光也是不慢,不必我差得多少,又有血魄分身混淆视听,如无有禁锁天地之法,我纵可占得上风,也甚难斩杀,看来唯有引得其过来,用那招试上一试了。”

  高若望从剑光之下脱身,一连飞遁了数里,到了远空之后,才把身形顿住,将法诀一掐,周围再现出百余头血魄来,到了此时,他才定住心神。

  回想方才情形,也是心有余悸,思忖道:“这张衍与我法力相差无几,遁法又胜我一筹,既然此两处无法讨得便宜,那便唯有在道术之上寻求胜机了。”

  修士对敌斗法,皆是扬长避短,他自认为自己数百年修行,在法术运使一道上,当能压过张衍一头。

  他从袖中取了一面惨白盾牌出来,此物当中稍细,两头宽大,牌面上有一惨恶鬼面,面容时哭时笑,似是活物,起指一点,盾上鬼头发出一声凄厉之声,连连出声讨饶。

  高若望冷笑一声,把盾祭在空中,立时有一道惨白光雾落下,罩住了全身。

  这件法宝名为“尸皮笑面盾”,是他师门长辈所赐玄器,原是剥了千余名修士的人皮,以血魄宗秘法祭炼而成,因而凶性极盛,每次动用之前,必需施以教训才能服帖,是以平时他甚少动用,而此刻要与张衍比斗法术,这才拿出护身。

  料理停当后,他便两袖一摆,乘风往前行来。

  张衍与高若望打得一般主意,因而也不过分逼迫,先把剑光收在身畔,随后心意一起,金光乍现,乾坤叶飞出,悬在头顶之上,亦是脚踏罡云,向前飘去。

  两人缓缓接近,不多时又到得百丈之内,便各自顿住身形。

  高若望目光凝注过去,见张衍顶上罡云光腾五色,脚下水光潋滟,荡漾闪动,似下一刻便会化为惊涛骇浪,暗忖道:“要拿下此人,非先破得此术不可。”

  他大半攻敌法术皆系在血魄之上,但有水光存在,对他而言却是一道横亘在前的障碍,是以必须先行设法解决,便即心意一起,身侧就有数十道血魄如箭射出,纷纷向张衍扑来。

  张衍并不躲避,指使剑光飞去,一连杀斩十数头血魄,只剩下三四漏网之鱼,犹在往里冲来,忽闻水潮声起,还未近得十丈内,便被哗哗扬起的水行真光一卷而去。

  高若望看他守御森严,门户极紧,神情凝重了几分,心下默默一察,那被收入其中的血魄感应只稍稍传来,似有若无,只是再有片刻,便彻底断了心神联系。

  这时他已是有数,血魄被收去之时,张衍也无法立刻灭杀,需有些许工夫才能化去,心中暗道:“以张衍法力而言,此术也定有极限,需以秘法破之。”

  血魄宗中功法,有上中下三法之分,下法无法是抓来魔头修士,炼化为血魄,只有吞吃骨肉皮血之能,似低辈修士皆是如此。

  而中法可依照自己所想,把血魄炼化出各种匪夷所思之用。

  至于上法,则是脱离了此道,已无需受制于这些外物,只以法力运转,就可诞化血魄,且其与自身神魂相合,聚散如意,到了这等地步,不将所有血魄一齐灭杀,便无法杀死,是以当年茹荒真人肆虐东华,需六名洞天真人布阵围攻,方能除了去。

  高若望乃是元婴二重境界,才得中法,可携数千血魄,其中有不少经他刻意炼制,已是有了些许妙用,他念头转了几遍之后,便有了对敌之策。

  在他思忖之时,张衍也并未闲着,而是在那里运转功法,气聚顶门之上,渐渐引动罡云,蓄势待发。

  此次并不准备再以飞剑为主攻,否则纵然占得上风,再好也不过是重演方才胶着局面,这非他所愿,因而这一次准备以神通道术,正面与其一斗。

  高若望一掐法诀,顶上三团罡云忽地一颤,就有无数团淡红烟尘射出,到了远空,纷纷碎裂,化作一团团猩红云彩飘坠四周,皆是碗口大小,纯以目测,足有万数之多,以二人所在为中,扩出去五里方圆,尽是此物。

  张衍自也不会任由其从容布置法术,手上起诀作法,罡云震动之间,只见数道闪空霹雳,横过百丈距离,朝着面前这名大敌劈打过去。

  同时把袖一挥,随手发出百数道罡雷,用以驱散那些彩云,此刻正有一座百丈飞峰悠悠飘入场中,被他罡雷一炸,竟是塌了半边山岩,响动极大。

  高若望见劈来雷霆数目不多,便决定不作闪避,把肩膀轻轻一晃,轰的一声,飞出百数头浑身紫红的血魄,分成两股,自侧面包抄过来。

  他才做完此举,就觉人皮盾牌之上响起数声爆鸣,遮住自己的灰白雾气似有破散之像,不禁暗自惊凛,紫霄神雷之威比他想象中更为宏大,好在只是几道,如果数十道一齐轰至,自己非得设法闪避,暂避其锋不可。

  张衍身畔剑丸感应到有所威胁,一声剑鸣,便就上来迎击,在高若望操驭之下,那些血魄再次一分,居然从中飞出三十余头浑身赤黑的血魄,主动迎向剑丸,剑光斩在其上,如击金铁,竟发出铿锵之声,不能一击而破。

  得了这一掩护,紫红血魄前路之上已是再无阻碍,往里呼啸扑来,才到十丈之外,就见前方波涛翻滚,似拍岸而来,只往上一冲,就把所有来袭血魄一举淹没。

  这百余头血魄名为融入了血毒之术,此毒非但有污秽灵机之能,且每一丝毒煞都是沉坠如铅,本是高若望为了对付玄门法宝而炼,此刻却被他用来对付水行真光。

  高若望紧紧盯着直看,其实此举他也并无十足把握,心中早已想好,如是此法不成,那就只能彻底断了击败此人之念,利用遁法一心一意与其周旋了,待拖上数个时辰,等风海洋过来之后,再一起出手围杀。

  他眼力也算高明,发现吸了那些血魄后,那水光转动间似是稍稍缓慢了一些,虽并不明显,但分明有用。

  心下不由一喜,知晓自家判断并未出错,暗中冷笑道:“几十头血魄你可从容收去,如是百头,千头呢?”

  就算张衍这门道术奇异异,不惧污秽灵气,但血魄数目一多,要镇压下去,也不一件容易之事,到时破了其最大护身依仗,自己他可施展拿手道术,毙杀对手。

  想到此节,高若望精神倍增,他动作也是不慢,先是驱动四周彩云往中间靠拢而来,随后不断将血魄发出,不时也投出阴雷,与张衍展开了对攻。

  因唯恐张衍看出他的算计,不敢一次遣出太多,而是少则数十,多则上百。

  好在张衍似是浑然不觉,不拘来得多少血魄,只要剑网封锁不住,他多是祭起水行真光,尽数将其收了。

  如此一刻之后,高若望已是投入了千余头血魄入内,这时再行看去之时,那滔滔水潮尽管仍是势大,可已是有些运化迟滞,像是混入了千万顷石沙淤泥,有些转流不动。

  第三百一十七章 剑锁天地,聚土成钢

  张衍方才趁高若望猛攻之时,已是借着那水光大浪掩护,将二十余道剑光暗暗分化出去,远远躲在了周围漫天漂游的飞峰之后,等待出手时机。

  此法是他参照元婴三重修士禁锁天地之术所创,其中厉害,是在于利用了剑光飞掠迅快这一长处。

  修士若是妄图闯逃遁,途中只要被一枚剑光阻挡片刻,所有分化剑光便会从四面八方一齐袭至,叫你躲无可躲。

  不过此术毕竟是以剑光封堵,还有不少缺憾,不是当真困锁了天地,若是对方有至宝护身,付出些许代价,不定还能硬闯了出去。

  张衍方才见高若望躲避自家剑光那一斩,甚是玄妙,显见得其护身之术很是不凡,因而心中琢磨下来,觉得唯有先设法破去此术,才能再行发动攻势。

  而高若望几番施为,似要想将他那水行真光破了去,认真思量之后,张衍便决定索性来个将计就计,不再动用这门道术,好设法引得其上得钩来。

  高若望看那水光已然迟滞,但他仍是暗怀警惕之心,并不急着冲上,只是把身一晃,分出数十头血魄上前,以作试探。

  张衍心念一起,剑丸感应飞至,横光疾闪,一掠而过,就将袭来血魄斩碎大半,余下皆是撞在乾坤叶金光帘幕之上,纷纷碎裂,不能撼动分毫。

  这些血魄只属寻常,若是似先前那等能污秽法宝的,他也不会以乾坤叶去硬接,多半是驱使紫霄神雷骚动。

  两人斗了足有半刻,张衍见高若望仍是在外逡巡游走,耐着性子不曾放出杀手锏,不禁暗暗点头,此人不愧是魔宗高徒,居然到此刻还能忍住不出手,确实不简单。

  他心下一转念,自己不能一味采取守势,这极易令对方起疑,当设法逼此人一逼。

  此念转过之后,他一运玄功,自顶上罡云之中冲起一道黄光,倏尔化为玄黄大手,轰轰向上升起,去得千丈之后,啪地五指合拢,抓住一块峰岩,就往下投了过来。

  此峰上下足有百丈,也是一庞然大物,数十血魄撞上来,只是使得草树枯萎,花木凋零,却对那些坚峰硬岩无用,不得不往左右散开。

  高若望一怔,冷笑一声,也是运使法诀,顶上冒出一只血红大手,将此峰一把拍了回去。

  张衍起袖一挥,当即数道雷光迸发出来,这飞峰怎经得起这等道术,立时崩散成无数碎石泥屑,飘散四周,他顶上玄黄大手也并不停歇,当空一拍,又是把一座飞峰拍来。

  此间飞峰大则千百仞,小则数十丈,不知有多少,随手一拨,便是一座飞去,不过片刻间,就有十余座朝着对面撞去。

  如需多峰岩,高若望虽是不惧,但扫荡起来也是麻烦,他不欲平白消耗法力,是以驾起遁法闪身躲避。

  张衍得此空隙,大模大样从袖中拿了一瓷瓶出来,拔了瓶塞,往脚下水光中一丢,也不知投入什么进去。

  高若望飞驰之间,却是将他这一番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惊,他立时猜到,这是张衍在设法破解自己那千数头血魄,使得水光能重新施展。

  他本还以为张衍纵有办法化解血魄,只要自己维持攻势,也无暇抽手,然而此刻看来,却是另有秘宝在身,心中暗忖道:“我还想再试探几回,现下却是来不及了,也罢,到了这一步,如不发动,先前所为那前功尽弃了。”

  想到此处,他再不犹豫,手掌一翻,将一枚通体由灰烟凝聚的长钉暗扣在手。

  此宝名为“七绝诛心钉”,这是他弃了自家护身宝光,运化灵机,再以一件玄器为凭,兼以阴煞魔毒祭炼而成。

  此物有形无质,尖利异常,等闲法宝绝难抵挡,修士中之即死,万无幸理。

  他先前顾忌水行真光,不是没有道理,此宝威力虽宏,但却有一处缺漏,便是需借血魄之手方能施展,且此钉飞速较缓,如是相距过远,极易被人躲避过去,唯有逼近二十余丈之内,才有把握刺中对手。

  不过只此还是不够,高若望眼神一厉,为确保此一击万无一失,他决心以身为饵,骗得张衍出招,那时再将此宝打出,那便有八九成的把握了。

  他摆动双袖,纵起一道遁光,向着张衍冲去,到了百丈之内,就见前方有剑光上来阻截,立时把身一晃,化出了百头血魄,自剑网之内钻了进去,往内圈突入,自己则把那“诛心钉”掩在袖中,躲在外间等候机会。

  见高若望主动上来,张衍不管他是否弄鬼,都不会错过这等机会,眼神中骤然泛起杀意,把玄功一转,头上罡云震动,就有一红一金两道光华一齐飞出。

  见他出手,高若望大喊一声,对那两道袭来真光不闪不避,抖袖往前一掷,就见一枚细长灰钉脱手飞去,才去得数丈之后,骤然消失不见,再度出现时,竟是从前侧一头血魄体内飞出,噗地一声,从乾坤叶金光帘幕之中一穿而过,径直扎入张衍胸中,再一声裂帛之响,便爆成了漫天血雾。

  此时高若望怀中血幡感应危险,闪了一闪,将他遁了进去,两道真光飞来,先是红芒击下,将人皮笑面盾那一层灰色屏障如撕纸一般扯开,继而金光一闪,就将那血幡切成两半。

  待这两道光华消去,那血幡倏尔合拢,抖了一抖,高若望又自其中遁出,他瞧了瞧面前景象,目光中不禁泛出喜色。

  虽再次舍去一次替死之术,然而能将张衍这名大敌杀死,这等代价却也是值得了。

  他一向谨慎惯了,此刻虽已认为自家胜了张衍,可仍是将法宝护在四周,然而修士斗法,哪怕有至宝玄法护身,若是一个疏忽,都有可能陷入致命危局。

  就在他稍稍分心之时,忽有一道灿烂生辉灵光的飞至,转瞬到了身前,此一物似若灵鲤,只在那人皮笑面盾上一啄,顿时扎出了一个窟窿,此宝哀鸣一声,已是灵光泄去,自天坠下。

  “不好!”

  高若望神情大变,哪还不知张衍未被杀死。

  此刻形势对他极为不利,急起化血遁法,欲要脱身,可才出得数丈远,却见二十余道剑光自上下四方遥遥杀来,把他合围在中,将逃路俱都封闭。

  高若望面皮一抽,他一转身,主动往血幡旗中遁入,剑光须臾即至,齐齐往里一斩,将那血光撕得支离破碎。

  二十余道剑光斩击过后,各自往前飞出数十丈,仍是现出先前那等合围之势,随后剑光一折,再次掉头往里杀来。

  高若望被破了最后一次护命之法,又失了护身玄器,堪堪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已之下,他猛一咬牙,把身一抖,自顶门之上震下一团罡云,化一道灵光护体,再祭遁法而起,竟生生从剑网封锁之内闯了出去。

  张衍哂然一笑,把指一弹,玄冥重水飞出,“砰”得一声,就砸在高若望前胸之上,他大叫一声,被从空中打得跌落下来,坠在一处飞峰之上。

  张衍双目朝下俯视,抖手一挥,袖袍飞扬之中,立时有一大团浑黄气旋随风而下。

  高若望此刻胸骨尽碎,无力躲闪,见那道术奇异,吃不准其底细,只得强运法力,一声低吼,把顶上一团罡云抖落下来,化一团赤色光雾护住身躯。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浑黄气团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有惊天动地之威,与那血雾一触,神情不禁一个恍惚,整个人顿时从原地消失不见。

  张衍知道血魄宗中有各种秘术,防不胜防,只要稍有疏漏,就极有可能被此人逃了去,见其落在飞峰之上,便索性用土行遁法将此人遁入峰内。

  虽以此人法力,用不了须臾工夫就能破土而出,不过有他在此,又岂会那么容易放其出来,清喝一声,罡云之中立有一土行真光放出,有百丈之长,顷刻横扫整座飞峰。

  此光凝土如钢之效,一扫之下,这一方峰岩之下的泥沙立时化如金钢一般硬实。

  高若望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居然深陷在不知多深的泥壤之内,虽此处无法伤得他,但唯恐张衍有什么后手,他连忙祭起化血遁法,身光一道猩红遁光,自里往外冲出,不过时就破开泥沙,见得天光。

  只是才冲出一半,旁侧泥土忽然凝聚,变得坚硬无伦,立时身躯一僵,无法动弹。

  此刻他上半截身躯已是露了出来,可下半截身躯却卡在了飞峰之下,此等情形,登时骇得面无人色。

  他也算是当机立断,知晓留在此处必死无疑,忙起诀使了一个秘术,想要以元灵裹了浑身精血,逃遁出去。

  然而才把功诀运转,一道剑光已是自横向里杀来,嚓得一声,将他一击枭首,那头颅尚在半空,忽然两眼向上一翻,自顶门之上冲出一道血光,还未去得云中,浪涛声起,水光一闪,已经其卷入进来。

  张衍把大袖一甩,缓缓落定峰上,双目一抬,从容眺望飘渺远空。

  第三百一十八章 金罗地轴御清光

  卢穆秋本是凝神安坐,可忽然之间,他浑身一颤,心中有一处感应断去,眼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完全没有想到,以高若望的法力道行,居然不到一刻,就为张衍所斩杀。

  他事先曾想过徐娘子或颜晖辛那处会败退下来,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在高若望那一环处出了差错。

  他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这张衍如此厉害,若是赶去施援其他玄门弟子,那么此次他们灵门六宗所做布置,就有全盘崩坏的可能,形势可谓险恶之极。

  想到此处,他顿时变得有些惶惑不安。现下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设法再遣人前去阻挡,将张衍再次拖住。二便是彻底放弃此次斗剑,就此撤去。

  前一个法子却是不太可能,此次前来斗剑的魔宗弟子之中,只他一人还未与人动上手。可他还需居中策应,运使神通术法,就算撇去这一点不谈,溟沧派洛清羽与钟穆清二人正在朝此处而来,如无人在此主持禁阵,又何谈牵制二人?是以他根本无法抽身离去。

  至于第二个法子,以他在六人中的身份地位,还下不了这个决断。

  按照他们六人先前所议,也不是未曾考虑到会有这等局面出现,也曾准备了应对之法,只是他拿不准是否要用上。

  卢穆秋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慢慢把心绪安定下来,于心神之中呼唤起风海洋来。

  约摸数十呼吸后,便得到了确切回应,此时他神情却是变得沉凝无比,久久之后,叹了一声,暗忖道:“如今唯有按风师兄所言般试上一试,成与不成,全看我灵门气运了。”

  既然被逼到了这一步,想要翻盘,唯有再次行险一搏了。

  他默运法诀,又在心神之中唤起九灵宗颜晖辛之名。

  此刻数百里之外,周煌脚踏星光,游走虚空,他目光下移,在一处峰岩上看了几眼,冷声大喝道:“藏头露尾之辈,给我滚出来!”

  就在他说话之时,顶上罡云之中猛然爆出数道如柱星光,直直贯下,此光威力狂猛,一击之下,就将飞峰轰成碎末,迷蒙烟尘只中,见有一道青光倏地升起,冲去他处。

  周煌微微抬首,看着上方,轻蔑道:“何必徒做挣扎?”

  他脚下一跨,竟是于刹那间闪空遁出,到了此人身后十丈之外,随后劈手放出一道神威雷珠,那璀璨光霞中立有雷震声起,轰然爆响之后,前方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只是挨了这一道雷珠,此人不但未曾身死,反把遁光又加快了几分,到了远处之后,方才停下身形,咳嗽着转过身来。

  周煌仔细一瞧,见此人身着青衣,面容虽还俊秀,但额上却是生有两只短角,目光中不禁生出厌恶之色,道:“果是魔道妖孽,竟以禽兽躯壳寄托神魂。”

  那名青衣修士身上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可此刻那伤口居然在慢慢弥合。他抬手擦拭了一把嘴角血迹,哈哈大笑道:“周真人何必出言嘲弄,需知天地万物皆是有灵……”

  周煌断喝一声,厉声道:“住口,凭尔辈也敢来与我论理!”

  随他开口,顶上罡云倏尔震动,霎时光明大放,灿烂华芒如烈阳普照,笼罩天际,他再向下一指,自光中分出一道犀利锐芒,星光璀璨,似自九天之外射落而下。

  那名青衣修士一惊,急忙纵跃闪避,哪还来得及,被那光华一照,先前连雷珠也轰不散的躯体,居然凭空生火,熊熊燃起,他吼了一声,将自己一臂扯下,掷下云头,不过呼吸之间,整个人轰轰化灰飞去。

  那臂膀下去一箭之地,就见自里喷出一缕白烟,鬼鬼祟祟一转,似要逃走。

  恰在这时,一道星雷珠追来,凭空一声霹雳震响,已是将其炸得粉碎,只余袅袅烬烟散落。

  周煌诛杀人之后,立时飞身在空,威棱迫人的眼神朝着四周飞峰怪岩扫去。

  此已是他找出来杀死的第四名魔灵修士了,而那正主至今却还是不见踪影。

  他早知九灵宗神魂分合之术,为六宗第一,就算斩去一部神魂,也不能伤其根本,甚至吞吸他人元灵之后,还能炼化回来。是以一上来便以“云瀚一气天”之术困锁天地,如此不论其有多少魔灵操驭,俱都灭杀了便是。

  他本拟可以速战速决,可是并未想到,颜晖辛新练成九灵宗一门秘术,还不为他人所知,可在百里之外驱动灵兵,与敌斗法,其真身则可躲藏他处,叫人无法伤得。

  周煌此时也是觉察出来不妥,暗道:“要在一时半刻之内斩杀此人恐是不能,我在这里已是耽搁了好一会儿,如是在纠缠下去,就算当真能把此人找了出来杀死,那还不知道耗去多少时间。”

  想到这里,他决心不再理睬此人,轻一挥袖,便把神通散了,自顾自往驾遁光飞去。

  然而也不知是慑于他神通之威,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颜晖辛居然不再现身了。

  周煌出去数里之后,目光转过,见有一封飞书悬于天空,神情一动,起手召来,发现正是谢恪明所传,看那模样,似是已到了好一会儿了。

  他暗忖道:“此应是师弟发现张衍所在,唤我前去汇合。”

  略一思索,他便把“濯日镜”拿了出来,对外晃了一晃,想要探看此刻情况,只是一看之下,神色陡然为之一变,怒喝一声,身形一纵,疾闪而去。

  沈长老费了一番手脚,终是捉到了谢恪明那只护灵宝炉,只是才欲下手,却忽觉一道镜光从身上扫过。

  他怔了一怔,察觉到此光似曾相识,动作不禁停了下来,面上现出几分犹疑之色。

  躲在护灵宝炉中的谢恪明本已是万念俱灰,觉得无有幸理,此刻却是大喜,在炉内叫道:“沈老道,你敢动手,我师兄定不饶你!还不快快放了我走?”

  沈长老此时心神已是渐渐平静下来,暗自一叹,他本是千方百计避免与玉霄派结怨,哪想还是让周煌发现了,既是如此,还能指望玉霄派放过自己不成?

  他面无表情往宝炉之上一抓,不理谢恪明声嘶力竭地吼叫,法力一催,罡风搅了一搅,已是将其元灵连带半截话头一起掐灭。

  这时天际之中有一道灿烂星光飞来,到了他头顶之上,光华一开,周煌自里现身而出,脚下一步跨动,竟已是到了沈长老近前,面上一片寒霜,看了看沈长老,沉声道:“沈殷丰,谁给你的胆子,敢杀我玉霄门下?”

  沈长老不慌不忙言道:“周真人,你错怪贫道了,你这同门,肆意妄为,居然妄想杀戮玄门同道,夺取符诏,老道我也是被逼不过,只得还手,奈何一时收不住,害得令师弟魂飞魄散,实非心中所愿,还望真人宽宥。”

  无论如何,他也要先在口头上占住大义,否则玉霄派报复不是广源派所能承受。

  周煌眼神一厉,似沈长老这等小宗门的长老,他根本不曾放在眼中,懒得与其在口舌上做什么争辩,只是冷冷说了三个字:“受死吧!”

  话音才落,他扬袖一挥,就见煌煌星光一道飞出,顷刻间泛染穹宇,耀透天际,横光如练,展去千丈,继而直照下来。

  他本拟以神通之术快些杀了此人,哪沈长老却不惊慌,神色平静地把手中早已拿好一张法符拍开,身上骤现一道清气,环绕飞旋,那耀目光华拂身上来,竟是半分也侵入不得。

  这张“金罗地轴符”本为广源派掌门所持,非但开派祖师曾以大法力灌注其中,后来亦是经飞升的沈崇真人亲手重炼过,眼下由沈长老这名元婴二重修士使来,绝非周煌所能打破。

  沈长老气定神闲一个稽首,道:“周真人,告辞了。”说完,他把身一转,驾遁光飞去。

  周煌神色阴沉,他看着沈长老远去背影,也不追赶,只是一声冷笑,手中起诀一掐,顿有一片青光自云之中照了下来,将十里方圆尽皆笼入在内。

  片刻之后,光华散去,两人已俱是不见了踪影。

  张衍与高若望一场斗法,法力耗损不少,便到了一处飞峰上打坐调息,顺便等待沈长老回返。

  星石之内灵气比之浮游天宫也不过略差少许,极是浓郁,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已是法力尽复,他沉吟了一会儿,方才斗法之时,自己被毁去了一尊替死法身,稍候恐还要遇上不少对手,当以“逍遥篇”上的法诀再练出一尊来。

  这门法诀他在凝聚法力真印之时,也曾以精气灌注,虽不曾刻意修炼,但火候也算精深,不过一刻之后,便又练得一具假身出来。

  他自定中醒来之后,看了看天空,双眉不由一挑,到了而今,仍是不见沈长老归来,那定是遇上了什么变故了。

  他正思索时,忽然见得远处有一道光亮攀起,便自袖中把那面自谢恪明处夺来的“濯月镜”拿起一照,就把所显景象全数瞧在了眼中,他略一思忖,便振袖飞起,在半空中一跃,化一道剑光虹芒,往那处飞渡而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散魄三消气

  星石一处角落之中,不时有雷霆爆响,水浪涛声传出,约莫五里方圆之内,数千魔头在半空中飞舞呼啸,时不时有剑光碧气穿梭其中,几乎看不见其中斗法修士的影踪。

  风海洋与玄门数名弟子已是鏖战了近半个时辰,因有挪移之术与黄泉遁法相助,他一人便压住了此间所有玄门弟子。

  可虽是如此,眼下战局却已然陷入胶着之中,任何一方想要在短时间胜出,看上都无有那么简单。

  南华派聂圭虽是得他兄长舍命相救,得以逃出生天,但却仍是为风海洋重创,几乎失去了斗法之能。

  他若是有符诏在手,或还可设法退出星石,可此物已为风海洋夺去,因而只得滞留此间。

  同为玄门同道,杨氏夫妇,童映渊师兄弟倒也无法置对其置之不理,只能倾力将其回护下来。风海洋此举显是有意为之,使得他们不得不分出一人来照应。

  这时忽闻震天大音,三圈紫光轮番在青碧之中爆开,余波如同涟漪扩去,凡是挨近魔头皆被震散,无有例外。

  杨璧看着天光毫无阻碍地照下,赞叹道:“童真人好手段,夫人,随我一齐出手,再破他一次,看他有多少法力可用。”

  朱欣脆生生应了一声,夫妻二人把剑盘一转,冲起一对如瀑剑光,似两道飞天匹练,撕裂虚空,一连斩杀破数百只魔头之后,方才稍减去势,只是天空才见澄澈,那下方汹涌劫水一荡,又是千百魔头自里凶狠窜出,似是无法杀尽一般。

  见得情形,杨璧夫妇微感无力,只得把身回转,起剑光再度斩去。

  童映渊趁此机会,赶忙把手一招,将尚在天中的三枚紫阳籽收了回来,抓入手心之后,心神一定。

  他自入得战圈后,一时风头无两,三枚宝籽一经打出,必是将满布虚空的魔头散去大片。

  只是此物并非是法宝,非但不能防身御敌,运用之时还需耗损大量法力,是以每回出手,他都是慎之又慎。

  风海洋似也看出他的弱处,斗法之时,倒有七成以上的攻势落在他的身上,好似要将他先行除去一般。

  童映渊也是应付的手忙脚乱,若不是杨氏夫妇在旁,恐也是难以从容出手。

  他抬头看了看,见此刻风海洋已是被牵制住了,便对侧后一名肥胖修士言道:“段师弟,你替我护法,为兄先行调息片刻。”

  太昊派此来另一名弟子名为段辽,此人驾有一架宽敞云筏,正是负责照拂聂圭之人,此刻见童映渊对自己说话,立时满脸堆笑,拱手道:“小弟遵命。”

  他把手一点,顶上罡云之中飞出一张芭蕉巨叶,舒阔如扇,垂荫遮日,宽大无比,便是与童映渊脚下那庞如山岳的青玉葫芦比较,也是相差仿佛,看上去足可遮护千多人。

  童映渊也不敢坐下,只是站着稍稍运转了几遍功法,七八个呼吸之后,便就中断。

  也不知何故,现下风海洋攻势愈发狂猛,如是无他在旁支援,杨氏夫妇同样也抵挡不住。

  仔细观察了一番,童映渊将三枚紫阳籽扣在掌中,并不发出,而是将的“碧华雷木剑”运起,喝了一声,起手一指,就化作千百道森森木剑,齐往天碧中射去,将路途之上的魔头纷纷穿透。

  风海洋见其来势浩大,未曾托大,冷静掀起滔滔劫水抵挡。

  杨氏夫妇立刻收剑退去,化光一道,冲入那芭蕉叶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斗法到了此刻,他们也是颇感吃力,不见得比童映渊轻松多少。

  杨璧摇摇头,道:“风海洋这是做什么?要与我等拼命么?”

  方才在空中时,虽只片刻,但风海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连他也是险些接不下来。

  朱欣也是心有余悸,道:“那魔头好生古怪,若不是夫君出手及时,怕妾身已是被其伤了。”

  想到之前被杀几人的下场,她也是脸色微微发白。

  童映渊看了看二人,狠声言道:“杨真人,杨夫人,且莫丧气,我等也无需与他拼杀,看此人能与我等缠斗多久,我玄门同道此刻应是尽入这方星石之内,魔宗贼子不过区区六人,且看谁人拖得过谁。”

  杨璧也并不希望与风海洋搏命,闻此言立时赞同道:“童道兄言之有理。”

  这时段辽突然叫苦起来,道:“师兄,两位道友,小弟这宝贝快支撑不住了。”

  三人回头一看,神情都是微变,这芭蕉叶原本有万丝青芒在外,光华喷出足有五丈之远,可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在那些魔头不停围攻之下,已是渐渐被消磨而去,只剩下不足一丈了。

  童映渊瞧了段辽一眼,见他脸上现出无比肉疼之色,哂然道:“师弟,你且放心,师兄我不会占你的便宜,回去赔你就是了。”说罢,驭动脚下青玉葫芦,直往天穹攀升。

  段辽暗自嘀咕一声,道:“你倒是会开口说便宜话,把紫阳籽给我一粒来使,岂不是轻松许多?”

  他说话时声音低微,又模糊不清,杨氏夫妇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对他道了声谢后,便自驾剑光飞起,自芭蕉叶底下穿出,亦是冲入天际之中。

  三人到了天顶上,却见风海洋负手立在高处,目光很是深沉地看来,语声平静,言道:“诸位,当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说完之后,他笑了一笑,忽然身化一缕黄烟飞起,袅袅入云,倏尔间不见了踪影。

  童映渊冷笑一声,他先前已多次见得风海洋几次施展这等道术,并不惊异,正准备以碧华雷木剑破除此法,此时忽然自旁侧出来一只魔头,居然往他胳膊上咬来。

  便有护身宝光罩体,童映渊也不敢任其咬中,马上闪身躲避。

  天中烟雾一开,风海洋又自虚空之现身,他看着下方三人,起拳轻轻在胸前一扣,大喝一声,便自口中吐出一道三尺长短的白光。

  杨氏夫妇只是看了一眼,顿觉头晕目眩,身形摇摇欲坠,恍惚片刻才清醒过来,二人大惊,下意识祭起遁光,远远躲开。

  他们离得远些还好,近处童映渊看在眼中,一时间却是手足酸软,动弹不得。

  此为冥泉宗神通“散魄三消气”,修士见之则迷,若是修为低微之人,势必晕厥当场。

  如修士神完气足之时,此气倒也不见得如何厉害,可若自身法力耗去许多,立时就要中招。

  要破此术其实也是不难,只需在施术者张口呼声之时闭上双目,就能躲过,只是这数千年来,从未有玄门弟子见识过这一门神通,三人立时便吃了一个大亏。

  风海洋径直自云中下来,霎时到了童映渊面前,看他一眼,把大袖一挥,顷刻间,就有一大团黑风乌烟飞出。

  这气团缓缓驰动,先是正面遇上了那只青玉葫芦,此宝也是抵受不住,宝光符箓纷纷破裂,风烟卷过之后,灵性尽除,色泽化作灰白,扑扑簌簌化作粉末一截截落下。

  童映渊面色陡然变得惨白,他浑身发冷,拼命挣扎,想要躲避过去,怎奈身体四肢却是不停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气团飞来,漫至身上,不过须臾,他肉身元灵皆是随风化去,整个人已是不复存在,只余一张金光灿灿的符诏还飘荡下来。

  风海洋使出这门神通之时,自身也是露出了破绽,忽见两道剑光闪跃而至,将见他斩成了三段。

  段辽在下方张大了嘴,愕然看着这一幕,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忙纵起一遁光飞去,把拿符诏捉在手心,同时把手一招,将那三枚玉碧紫阳籽也拿了过来。

  只是此物如要运使,非得祭炼一番,将童映渊打入其中的禁制抹去不可,匆忙之间却是无法做到。

  此时忽闻大水之声,周围劫水纷纷抬起浪潮,朝着他处漫空涌来,似要将他一举淹没。

  他骇然变色,暗叫道:“不好!”忙把芭蕉叶祭起,再如卷席一般,将自己密密实实的裹住,将冲来魔头挡在外侧。

  杨璧在天中转了一圈,断然对身旁朱欣言言道:“夫人,走!”

  朱欣一怔,不解道:“夫君这是何意?”

  杨璧低声言道:“风海洋接连施神通,法力耗损不小,我夫妻二人正可趁此机会走脱,待寻到玄门同道之后,再来他拼杀不迟。”

  朱欣似有些难以接受,起纤手捂嘴道:“夫君怎可如此?那段道友与聂道友就这么弃之不顾么?”

  杨璧嘲弄一笑,道:“段道友打得什么主意,莫非夫人看不出来?稍候他若走了,难道留我夫妇二人在此独挡风海洋不成?若是到了那一步,你我夫妇说不得也要如他一般了。”

  朱欣得他提醒,立时明白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那张芭蕉叶,默默点了点头,御起一道剑光,随杨璧一起飞去云中,须臾不见了踪影。

  段辽躲在芭蕉叶中,见这法宝已然抵挡不了多久,便把那符诏拿起,嘴中念念有词,约莫十息之后,他只觉浑身法力全往那符诏之内涌去,顿时瘫软在云筏之上。

  此刻他身躯之中的法力已是涓滴不剩,无有半点抵抗之力,看着那飘荡舞动符诏,心中狂吼道:“快快快快快啊……”

  再过有片刻,那芭蕉叶已是率先抵受不住,扑哧裂开一条细缝,已有劫水往里浸入。

  段辽心胆俱裂,就他自以为自己无有幸理的时候,那符诏之上忽然有一道金光攀起,将他与聂圭二人一起罩住,晃了一晃,便轻而易举地撞开外间魔头包围,化一道惊虹飞去,此光神速无伦,眨眼之间,便已遁出了这方星石,再穿过罡风,如流星飞坠,一头往极天之下的承源谷扎去。

  第三百二十章 符破神通术,千里阻剑锋

  段辽乘金光坠天,一路穿过罡云,直落至太昊派峰上。

  恍惚片刻之后,他也是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身上,见随那金光散去,符诏已是彻底消失不见。

  此一符少去,天上符诏便只余一十七枚了。

  稍起遗憾之心后,他便就轻松下来,此去星石一行,纵然没有夺得钧阳之精,但不令玉碧紫阳籽遗失,算得上是大功一件,门中想来也不会过于苛责自己。

  童映渊这名同门之死,但他并无什么忧伤之情。

  他们二人入道年岁相差百年,平时也无甚交情。且他体型臃肿痴肥,童映渊外形则是翩翩美少年,从不将他放在眼中,今朝一死,心中反而有几分快意。

  除去重伤不醒的聂圭不算,他是第一个自星石之内主动脱出的斗剑弟子,因而各派长老多是前来问询,打听此刻重天之上的情形。

  将前后之事说了一遍之后,他便被太昊派一名长老拖到一处僻静地方,冷声问道:“段师侄,那两枚玉碧紫阳籽你可曾拿回?”

  段辽忙将两枚玉碧紫阳籽拿出,恭敬递上,道:“师侄舍命夺回……”

  还未说完,两枚宝籽就已被那长老劈手夺过,放入袖囊中,随后面色和缓了几分,对他言道:“你虽不曾夺得钧阳精气,但未有失了门中重宝,算是功过相抵,回去我会为你说话。”

  扔下这句话后,那长老似也不愿与他多谈,转身就走。

  段辽神情一松,伸手入袖,抓住了那枚私自隐瞒下来的宝籽,心中兴奋无比。

  童映渊在门中地位甚高,以那枚玉碧紫阳籽交换符诏后,并未将此事告知门中长老,如不是用来斗法,他也无从知晓,现下既然取到手中,便不想再交了出去。

  只是此事还有一个隐忧,杨氏夫妇不定将真相说出,段辽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夫妻若是活着出来,当要去打打交道,哪怕付出些代价,也要设法把二人的嘴堵上。

  星石之内,一道清澈剑光一转,最后在一处飞峰之上停下,张衍站在岩上,随着脚下峰石缓缓飘动,眼前景物也在慢慢改换挪动着。

  可他扫视一番之后,却发现此处气氛不对,天地灵机似乎被人遮挡去了一块,就如荣佛白纸之上多了一滴墨团,极为碍眼,生出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这等景象他似曾相识,略一思索,他暗道:“此应是‘云瀚一气天’之术,此间只有周煌会使,沈道友久去不回,多半运气不好,遇上了此人。”

  他琢磨了一下,玉霄派中这门神通法术很是高妙,不知门径之人难以破去,如是自己把五行遁法练成,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而今却是无能为力,沈长老能否保得性命,只能看其自家运数了。

  张衍再一转念,既然等在此处也无法可想,那便不妨先行离去寻那钧阳壶,有了决定之后,他正待动身,可才唤出剑丸,却又把动作停下,仰起首来,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天中。

  过得十来个呼吸,天中灵机忽然纷乱,云气大崩,有一道耀眼金光穿出,直刺入天穹之中。

  此光华先是细细一丝,继而变作数缕,仅晃眼之间,又化成数十上百道,似是艳阳一般,在虚空之中迸发出来。

  少顷,就见沈长老驾一道遁光从里飞出,只是观其形容,却似稍显狼狈。

  张衍目光一移,往沈长老身后看去,见有数道璀璨雷珠飞来追击,他微微一笑,也不上前,立在原地把法诀一掐,头上罡云之中飞出数道紫色雷霆,几声炸裂之响,就将雷珠劈散。

  沈长老转目一瞧,望见张衍身影,不由大喜,扭转遁光,往他这处过来,到了近处,把遁光降下,道:“多谢张真人救我。”

  张衍笑道:“沈道友何须客气,你却是好本事,连这‘瀚云一气天’也困不住你,我却是比不了你。”

  沈长老却是一叹,道:“张真人说笑了,周真人神通之术真是高明绝伦,远胜于我,若不是靠了祖师传下的‘金罗地轴符’,老道哪里能够脱身出来?”

  两人说话之时,就见云中忽发大响,一道星光破空飞来,临至二人顶上,方才停下。

  此光看去如银汉横空,灿烂炳焕,璀璨夺目,这时星芒往两侧一分,周煌自里走出,往下看来,他目中冷光如刃,沉默片刻之后,他沉声言道:“张衍,沈殷丰伤我师弟,你何故阻我?莫非要与我玉霄作对不成?”

  沈长老面无表情,斗剑法会上张衍杀死周轻筠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违了规矩,玉霄派拿他无法。可是杀死谢恪明却是另一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其中缘由,玉霄派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日后寻其麻烦。

  就算张衍是溟沧派弟子,怕也不愿惹下此等麻烦,因而他猜想,张衍虽会回护自己,但却不会将此事真正原因说出。

  张衍笑了一笑,负手在后,慨然言道:“谢恪明乃我张衍所杀,与沈长老并无关系,周真人你待如何?”

  此语一出,沈长老忍不住扭头看了过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张衍竟敢坦然当面承认,毫无半点推脱之意。

  周煌神色数变,死死盯着张衍。

  眼下非是才入星石之时,那时他有同门相助,可此刻谢恪明已然亡故不说,还有魔宗弟子在旁窥伺,张衍这处又是两人,就算他自恃能够杀死二人,想也要付出极大代价,那时反而很可能会被魔宗之人捡了便宜去。

  冷静权衡了一番之后,他一语不发,转首祭星光遁去,转瞬间,就消逝空中。

  沈长老见他离去,不由松了口气,叹道:“张真人,如是此人执意与我等为难,想也是一场恶战。”

  张衍淡淡言道:“那倒是正合我之心意。”

  沈长老一怔,随后哈哈一笑,拱手道:“若果真如此,老道倒也不吝舍命一搏。”

  张衍听他笑声沙哑,不觉双眉一挑,他转首过来,仔细瞧了沈长老一眼,见其虽面上虽还见精神,可是眼神深处却是能看出几许疲惫,面色更是晦暗,便问道:“沈道友莫非受伤?”

  沈长老摇了摇头,道:“非是如此,那‘金罗地轴符’本是我门中掌门信物,有数重禁制,那第一重禁制还好,而后几道却需有玄功妙法相合,老道方才为破开那困锁神通,强开禁制,伤了不少元气,需作一番调养。”

  张衍稍作思索,道:“此处灵气充盈,沈道友不妨觅地潜修,只要不胡乱走动,想来无人会找上道友,若是当真遇上危急之事,道友不妨运化符诏自去。”

  沈长老默默点头,这样却是最好不过,他至少需调养一个时辰才能恢复。张衍还需去寻钧阳精气,不可能停留在此照看自己,唯有等法力尽复之后再赶去回合了。

  相距二人不过数里之外,颜晖辛正躲在一处高丘之后,他看着周煌驾遁光飞去,心中暗叫可惜。

  先前卢穆秋唤他退下,本是期望利用张衍与周煌之间的仇怨,任由二人起得纷争,若是死得一人,或者两败俱伤,那是最好不过。

  可见二人居然并未动手,却是让他大为失望。

  现下倒是他面临一个难题,是继续拖住周煌,还是阻挡张衍?

  这两人谁都不好对付,周煌不说,适才一番斗法下来,他只能靠魔灵与其缠斗,而张衍更是难惹,连高若望都是为其所杀,这等敌手想想都是心惊胆战。

  他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便于心中唤起卢穆秋之名,想要讨个法子来。

  只是片刻之后,卢穆秋便在心神之中回应,声音甚急,“颜师兄,千万要阻住张衍,周煌可暂且不予理会。”

  颜晖辛皱了皱眉,很是不情愿地问道:“为何?”

  卢穆秋耐心言道:“玉霄派远在东华之南,平时与诸派少有走动,交谊不深,便是暂且让周煌离去,此人也不会与其他玄门弟子立刻走到一处,有极大可能会去先寻那钧阳精气,可张衍便就不同了,他乃是溟沧派出身,与霍轩、洛清羽、钟穆清本是一路,不定会互相呼应,若真是如此,此次斗剑我等便就毫无胜算了!”

  颜晖辛悚然一惊,卢穆秋所言不无道理,溟沧派四大弟子分在四处还好说,一旦联起手来,他们余下五人齐上也未必能够对付,可要他对上张衍,还是有几分犹疑,因此半晌不曾说话。

  卢穆秋见他不愿答应,也是心中发急,如是漏了张衍,那此人很可能会往他这处来,此是性命交关之事,半点耽误不得,只得言道:“颜师兄,此等危急关头,我灵门弟子,当同舟共济,共度难关才是。”

  颜晖辛一转念,言道:“非我不愿,张衍剑遁迅快,叫我如何追他?”

  卢穆秋立刻道:“不难,小弟以‘尺幅万里’之术相助师兄,当可跟上。”

  他语声才落,颜晖辛便觉一阵法力上身,迟疑了一会儿,便由得其挪动身躯。

  他只觉眼前景物一变,便已换了一处地界,可当他打量四周时,脸色骤然变得难看无比。

  此刻正南方向不出一里之遥,正有一道如虹剑光朝着他这处直直飞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钧阳壶

  颜晖辛也猜到卢穆秋可能会弄一些小动作,可却没想到后者竟然会把自己送至张衍面前,此举很明显是想逼他上去死战。

  还不待他破口大骂,卢穆秋声音又在心神之中响起,道:“颜师兄,你先支撑片刻,待小弟法力稍复,你再寻一个机会脱身,小弟便可将师兄转了出来。”

  颜晖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管卢穆秋之话是真是假,他此刻已是无有选择,心中恨声道:“卢穆秋,我若能活着出了此处,定不与你干休!”

  他起诀驱动灵咒,一声大响,就自身后升起一面高有十六丈的玄色幡旗,上显日月星辰,鸟兽虫鱼,旗上兽口一张,喷出一道青光,立时出来一名满面虬须,犹如铁塔一般的壮汉,身上穿戴鱼鳞细甲,双手持着一把长柄鬼头刀,极是威武不凡,出来之后,抖了抖身躯,暴喝一声,立时驾罡风而起,挡在那过来剑光去路之上。

  张衍虽御剑飞遁,可仍是留心周围动静,本拟是往星石中路而去,见得颜晖辛忽然出现在正前方,似要拦阻自己,立刻把剑光收住,看了一眼,道:“原来是颜真人在此。”

  他斩杀高若望之后,又得了一枚符诏,算上暂且放在沈长老那处的一张,已有四符在手,若有机会,却也不介意再得一张,看了一眼那壮汉,就看出是此一名妖修。

  他微微一笑,脚下升起一道水光,化作大潮冲出,立刻将其阻住,进退不得,剑光忽掠而来,大汉急起手中神兵,刚要挡开,张衍伸手一指,自罡云之中飞出一道细细金光,在场中转了一转,那大汉怔忪站了片刻,身形一歪,头颅就自颈脖掉落下来,下方浪潮一涌,已是淹没无踪。

  颜晖辛放出此人,不外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可照面之间就为张衍所杀,却是让他吓了一大跳,立知其比先前周煌还要难以对付。

  他更是恨极了卢穆秋,若不是自己真身在此,当可化灵附体,足可用出魔灵生前六七成的本事,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破去。

  可眼下斗阵,他也不及思索太多,念头一转之后,就掐灭了下去,再度掐起了法诀。

  那幡旗之后共有一十六星,每一星上都是收有一名魔灵,虽他是元婴修士,但天下间并无那许多元婴修士供他收服,除却六人之外,其余也不外是一些化丹修士罢了。

  他还算是不差的,似九灵宗门中一干长老,因数千年来被玄门压制,不敢在东华洲太过放肆,只得跑去他洲炼化魔灵,直至如今魔劫渐起,才敢放开胆子动手,便是如此,至多也不过炼得二三人。

  颜晖辛与周煌一战,六具魔灵已是被灭杀四人,实力大损,是以他才不愿与张衍相斗,现下又被斩杀一名,不过只余一数,却是他最后仗之以存身的本钱。

  只是此具魔灵有些特殊,自他得了之后,从来不曾请动过,可眼下情势危急,倒也容不得多做思量了,牙关一咬,手一抖,抛出一张渔网,有四只血铃挂在四角,急骤摇颤,此物一入半空,即刻掀起一阵凄风惨雨,每个网眼之中,皆似有一人在里挣扎,嚎叫痛哭,与铃声一道,发出渗人响音。

  此为“千灵索命兜星结”,本体乃九灵宗中一桩至宝,因被人打破,是以门中大能修士捉来千年不得化形的妖蛛,以其精丝化入其中,最终合炼而成,坚韧无比,就是神兵飞剑也斩之不开,其上还有千数灵穴魔头,能生幻境异象,修士如是被其捆缚,心神一旦失守,便要被收去神魂,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若得其主看中,便会收入幡旗炼作魔灵。

  这法宝洋洋张开之后,竟是展去七八里地,看那样子,还可不绝向外伸展。

  张衍连发数道紫霄神雷上去,不过炸去了一些魔头,网索却是分毫不伤,就连剑光飞去,也斩之不动,他再祭出“五灵百鲤梭”上去一啄,发现也是无功而返,不觉心下称奇。

  还好此宝飞掠缓慢,修士只要遁术不是太差,小心闪躲,总能避开,根本对他毫无威胁,略一思忖,觉得无需与其硬抗,把飞剑一展,冲去云端,准备自高处绕了过去。

  颜晖辛也知是此宝定是困不住张衍的,是以只是拿来拖延时间而已,嘴中念念有词,过得少许时候,他对着那旗上月纹返身一指,即刻映出一轮皎洁光华,照在他身前七尺之地,就有一名年轻修士自里悠然踱步而出。

  此人容貌上佳,皮肤温润如玉,眼神清澈,做道装打扮,头上并不戴冠,出来之后,却不似先前那些魔灵无有神智,目光看向颜晖辛,言道:“我记得你是宋道友弟子?”

  颜晖辛连忙一个稽首,道:“正是,晚辈今日突遇强敌,还望前辈助我,此事过后,晚辈便放尊夫人元灵出去转生,如违此誓,天人共弃。”

  那年轻修士笑了起来,道:“昔日我自愿上得你师傅幡旗,就料到必有今朝,终是让我等到了。”

  他回望一眼,见天上一轮剑光飞渡,神情微凝,道:“此人是谁?莫不是少清弟子?”

  颜晖辛忙道:“此人乃是溟沧派门下,为十大弟子之一。”

  那年轻修士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来了几分兴趣,自语道:“当年我倒曾与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的陈子易交过手,也不知此人本事如何,待我前去与他会上一会。”

  说完之后,他顶上金光一闪,飞出一只剑盘,起步一踏,化一道清光上去,直往张衍那遁光迎去。

  与此同时,星石西南一角上,风海洋目光深沉,驾着滚滚黄烟朝着中路飞驰。

  在得知高若望被杀之后,他心中已是清楚,魔宗先前所有布置已然无用,再如何补救也是破漏百出,因而任由杨氏夫妇逃去,不再费力追赶。

  到了如今,魔宗表面上看去败局已定,然而他却还有一策尚可设法挽回。只是此法他也无有任何把握,是以并未告知任何一人。

  行有一刻之后,他猛然把遁光一顿,目光灼灼,往一座飞峰望去。

  只见那岩石溪泉之中,一只魔头正在追赶一物,其模样乍一看去,似是一壶,但再仔细一瞧,却好像是一截树根,根须虬结,古拙至极。

  此物在前面跑动,任凭那魔头在后追赶扑咬,怎么都是抓之不住,反而发出如孩童一般的嘻嘻笑声,仿佛在与其玩闹一般。

  风海洋目射奇光,自袖囊中把符诏拿出,起法力一催,立时发出一道盈盈光亮。

  那壶本是正跑得开心,可感应到符诏上的灵气,似是很不乐意,哼哼两声,扭动了几下,却也不再跑动,停在远处不动,那魔头上来,一口将其叼住。

  风海洋心意一起,将魔头唤来,随后伸手过去,把把灵壶抓住,拿至眼前一看,见壶面呈青黄之色,坚硬光润,似木非木,似玉非玉,上有一行蝇头小字,乃是“能容天地大”这五字,再翻了过来,背后亦有一行字,写着“能藏万古青”,与师门长辈所说一般无二,不由笑道:“果是此物。”

  他沉思一会儿,把符诏一引,那壶轻轻一动,就从壶嘴之中徐徐飘出一道清清亮亮的气团,盘凝在空,如烟似霞,只是看一眼,他便觉整个人内外通透,精神大增,不由点了点头。

  此物便是那“乾天钧阳之精”,这一团看似稀少,其实已是颇多,他拿回门中,必是大功一件,未来若要成就洞天,此可为大助力。

  只是他眼前这些,与壶中所有精气一比,却也只占些许罢了。

  他暗暗冷笑一声,既然自己来到此处,那便要将此壶之中所以精气尽数夺走,半点也不留给玄门中人!

  只是要如此,以他现下修为尚还不够。

  魔劫虽起,但玄门依旧势大,荀怀英、霍轩、张衍、周煌,哪一个都不是易于之辈,如是单独对上,他自问也能胜过,可若一齐上来,他也只能退避三舍。

  要胜过此辈,唯有设法踏入元婴三重中!

  若能做到,道行大增不说,他顶上罡云便能化合为元婴法身,“万灵阴虚劫水”亦可炼出最为厉害的魔头,扫荡此间所有玄门弟子也是反掌间事。

  他目光慢慢凝注在那团钧阳精气之上,若回得门中,将此物慢慢炼去,不出十余年,自己多半也可破开关隘。

  可现下形势紧急,玄门中人随时随地会寻到此处,他必得在极短时间内将其炼化,一气吞入足够数十载所用的精气入体,要是一下压制不住,被其反冲,必是死在当场,连元灵也是保全不了。

  成则一步登天,不成则消身死道消,彻底散于天地之间!

  面对这生死难关,风海洋也是有所迟疑,但他毕竟非是常人,这分迟疑起来后,不过只是片刻,就断然抛在了一边,仰天看去,心中默默祝祷,言道:“我灵门气运正盛,若是天心在我,还望助我风海洋破开关门,成就玄功。”

  说完,他双目之中爆出一道湛然光华,头上三团罡云一转,便将这一缕钧阳之精尽数吸纳入内!

  第三百二十二章 命杀之剑

  那年轻道人飞上天穹,在云上一立,对着张衍言道:“来人可是溟沧派门下?”

  张衍也把遁光缓住,看了过来,道:“尊驾何人?”

  那名道人一笑,微带几分面对晚辈的傲气,负手言道:“我乃元阳派丁群,与你派中陈子易乃是旧识,听闻你乃是溟沧派今日十大弟子,那当唤我一声师叔才是。”

  张衍略略一思,陈子易之名他倒也是有所耳闻,此人乃是昔日十大弟子之一,入道只比齐云天稍晚,只是两百余年前溟沧派那场内乱,此人已是被凶人一剑杀了。

  非但是此人,与其同辈的世家十大弟子,亦都被其斩杀殆尽,到了而今,尸首恐怕都已朽烂了。这人不知此事,当是溟沧派内乱之前便被九灵宗“请”去了,便笑言道:“凭你不过一区区牵线木偶,邪魔妖灵,有何资格做我尊长?”

  丁群大怒道:“你师傅何人,便是你溟沧派师长前来,也不致对我不敬。”

  张衍哂然一笑,哪怕这人真是与溟沧派中师长有交情,张衍也不放在心上,言道:“我不管你从何而来,也不管你昔日是何身份,只是看在你神智尚算清明,才与你说上两句,若是识趣,便就让开去路,任我去斩灭妖魔,如是阻挡,不外一并杀了而已。”

  丁群听了此语,登时怒气盈胸,不过尚算冷静,寒声道:“即使如此,那我便替你长辈教训教训你,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张衍懒得再与他多说,把袖一挥,剑光忽起,疾利斩来,丁群呵呵一声冷笑,顶上三团罡云一振,落下一缕金气,倏尔凝聚成两道剑芒,一道往空中抵挡剑丸,一道还手杀来。

  张衍虽是言语中排贬此人,但实际却从未曾看轻对手,出手之后,身上道术法宝隐隐欲动,只待合适机会放出。

  然而此人竟然只以金气迎敌,连脚下剑盘也不曾用出,立知是其托大了,哪里还会客气,先是发一道神雷轰开那杀来剑气,随后陡得发出一声大喝,其声响遏行云,半空中剑光一分,倏尔化作三十六道,齐头杀来。

  此人能被颜晖辛此刻请出对敌,定是有不凡之处,若是一击不死,待其反应过来,也是一桩麻烦,因而他一抓到破绽,立时便使出了最为迅快的手段。

  丁群哪里会想到张衍飞剑之术如此犀利,在他认知之中,溟沧派固然是有几名剑修,却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他连少清弟子也是会过,哪会把一名后辈放在眼中?

  可此刻一见三十六枚剑丸破空斩至,锐气寒光,直逼眼眉,心中顿时大惊,本能一催法力,罡云之中立时飞出成千上百道剑光,好似暴雨逆流。

  张衍微带冷笑,运使剑光在剑气之上狠狠一绞,已是把这卷狂流截断,剑光一散,分作左中右,向下斩去。

  颜晖辛在后观战,他本是期望丁群能够建功,可此刻却看出其露出了破绽,心中暗凛道:“留在这里却是不妥,若是丁群胜了,倒也好说,可他若败了,我岂不是要不被他连累?不如先行走脱。”

  这个念头一起,他闷声不响地驾起一道遁光,头也不回飞身离去。

  丁群此时又惊又怒,哪敢再看轻对手,他深知一旦被一名剑修压制住了,多半是死路一条,因而半分不让,大喊一声,竖起二指,向外一点,一道昂扬劲烈的金气刺破青天,将正面袭来的剑光都裹了进去,冲得来势一缓,他另一只手自袖中里探出,五指一张,现出一团白烟,阻住了另一处绕袭过来的剑光。

  至于最后一路剑光却是无法可想,因而他唯有将全身法力逼出,死命维持护身宝光,五道剑光须臾斩至,与宝光一碰,竟发出铿锵之音,可一连串声响过后,却也未曾破开。

  丁群修得元阳派中一门几乎无人练成的神通,名为“鉴真灵目”,能于斗法之中窥破道术真伪,察知其威能高低,此法再配合一身极为高明的元阳剑术,对敌之时每一分法力都使得恰到好处,是一名能把攻守之势发挥到极致之士,非但如此,寻常魔宗道术在他面前多半无有隐晦可言。

  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颜晖辛之师为除了这名对魔宗威胁极大的弟子,才设局把他引了来。

  他现下只看了一眼,就已是判断出此剑光不及少清剑术,况且他这护身宝光乃是用庚金精气祭炼过的,自问不是十余剑光可以奈何得了,现下一试,果然证明他判断不差。

  张衍手段众多,远不止一门杀敌之法,而今飞剑之术尽管不能克敌,但实质已是还把丁群牵制住了,于是把袖一挥,三百余颗幽阴重水轰然一声,洒了出来。

  丁群眼中幽光一闪,看出这不起眼的重水实则暗含莫大之威,心中也是大急。他为抵挡剑势,已是使出了浑身本事,此刻再也抽不出手,如有法宝在身,倒是可以抵挡,可他因是自愿上得灵幡,是以在囚居之前,早已将随身之物尽数留给门中弟子了,袖囊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危急之际,他狠心咬破舌尖,“噗”地一声,拼着损伤元气喷出了一口精血。

  那血雾之中含有他内炼的一口精元罡煞,比他本命法剑也是差不了多少,此刻一冲,不出意料的将幽阴重水挡了下来。

  他因对自家判断极为自信,是以瞥过一眼之后,便不再细看,转过了目光去。

  可就在此时,却有一滴阴晦如墨点的重水轻而易举撞开精血,直飞而来,砰得打在了他护身宝光之上,顷刻间砸了个粉碎。

  遭此猝然一击,丁群浑身一震,在云上一个趔趄,舌伤鲜血溢出了嘴角,心中大叫糟糕。

  尽管有“鉴真灵目”,可三百六十五滴重水之中,唯有一滴是玄冥重水,混入其中之后,他仓促间也是未曾窥破,被其漏了进来。

  此一招失策,本是抵挡剑光的法力立时被破,三十六道剑光再无阻挡,立时杀入进来。

  丁群再如何善于应变,到了这一步也是束手无策了,想想自己这两百多年来为亡妻能够转生托世,弃了元阳派真传弟子不做,上得幡旗做人傀儡,眼见当要出头,却要命丧在此,不禁心生悲哀,这时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怨愤念头,在心中言道:“我纵是要亡,也要拖此人陪葬!”

  这想法一出,心中戾气大起,他如困兽般一声嘶吼,向天一指,一缕精气冒出,仔细看去,似是一把不足半指长的晶莹小剑,纯犹精气凝聚,出了指尖之后,就一闪而逝,不见了影踪。

  丁群才做完这一动作,头上剑光如瀑卷下,顷刻间就将他乱刃分尸,再一旋绞,斩成不知道多少块细碎血肉,纷纷洒落。

  相隔张衍不过十数里,有两道剑光飞渡,正是元阳派杨氏夫妇二人,杨璧忽然惊咦了一声,停住遁光,转首一望,诧异道:“夫人,莫非是为夫感应错了,那等气息,岂不是我元阳派的本命法剑?”

  朱欣也是奇怪,道:“夫君因是未错,妾身也有这等感应。”

  两人对视一眼,杨璧沉声道:“过去看看。”

  元阳派中本命法剑,他这一辈之中,能练成之人也不过寥寥几人,此刻应还在闭关之中,若是长辈,无有符诏,也不可能来此,但要说他派弟子能习得去,也是绝无可能,多半因是魔宗门下搞鬼,因而两人决定前去看个究竟。

  张衍将丁群杀死之后,却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心神并未放松,仍在那里全身戒备。

  忽然间,有一股阴寒之意笼罩上身,整个人似是坠入了冰窖之中,就在此时,一声清吟,乾坤叶忽然自眉心之中飞出,主动往天中一把精气汇成的小剑迎去,然而这把小剑似是虚影,从此宝之上毫无滞碍地穿了过去。

  张衍反应何等敏锐,就在乾坤叶飞出一刹那间,已是将小诸天挪移遁法运起,顷刻间挪去数百丈外,那小剑毫无道理的一个掉头,依旧往他这处刺来。

  张衍目光微凝,他能感应到,如是任由此物袭上身,定是能将自己杀死。

  自斗剑以来,他尚是头回见到对自己性命有如此威胁之物,因而停也不停,连连施展神通,身形在虚空之中接连消失出现,也亏得他法力深厚,居然一口气挪出去了二十余里,仍是法力未衰,可尽管如此,那把法剑却还是不依不饶,跟着过来。

  此剑乃是元阳派修士的本命法剑,是由自身精气神汇聚而成,通透澄澈无比,为无形之物,一剑斩去,便循着气机而走,如附骨之疽,被追索之人就是逃去千里外也是无用,若无破法,必被杀死。

  这一剑丁群临死前含忿而发,与原本纯粹无比的命杀之剑相比,已是稍有不同,是靠着一股沾染了魔意的戾气支撑,只要气机不消,此剑便不会散去。

  张衍在这等性命攸关之际,仍是冷静无比,仗着挪移遁法,在半空之中闪游躲避,只是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念头转了下来,暗忖道:“天下万物皆有破法,此物似是精气杀意汇聚,如是这样,倒可用那物一试。”

  第三百二十三章 玄梭除精剑,大手碾神通

  张衍把挪移神通展开,再退十余里,与那把精气小剑拉开了一段距离,见其暂且上不来,便自袖中取出一枚白芒刺目的玄梭。

  此正是霍轩借予他的白虎飞梭,其上有一头由西方金气凝集的白虎灵魄,亦是神精相合之属,且还擅克凶煞邪异之物。

  他把此梭拿在手中,稍运法力,再往外一抛,当即化一道白芒飞去,到那小剑前,忽放光华,一头吊睛白虎凭空化出,嘶吼一声,往前一扑,立从剑身之上撕扯下一缕浊气来,那原本凝实如晶玉的剑身立时黯淡了几分。

  张衍看梭上精魄奏效,眼中掠过一丝亮芒,伸手点了几点,此虎得他驱使,又来回几个纵跃,将剑上那缕魔念撕去大半,可尽管如此,余下最后一丝,仍是操御小剑,执着向前。

  张衍见此情景,微微一转念,把法诀一掐,白虎浑身一抖,发出一声惊天咆哮,再向前一纵一咬,那小剑闻声颤了一颤,这一停滞间,已是被牢牢咬在虎口之中,努力抖动,却是挣扎不去。

  他再一掐法诀,顶上罡云一抖,放出一道金芒,哧得一声,光华落处,就将这一缕秽念斩除干净。

  尽管此剑是丁群精气神所聚,但无有了戾气支持,便无可依凭,只剩下一团最为纯粹的精气,正似烟雾一般缓缓散开,如无人去管,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没天地之间。

  张衍念头稍转,心意一起,眉心之中冲出一道莹亮光雾,内中有一物,直取那散碎精气,绕空一匝,便将其吞了,发一声清越响声,又回了他眉间窍中。

  把此物处理妥当,他再看四周,见空空荡荡,颜晖辛已是走脱,也不知去了哪里。

  张衍一转念,自己与丁群相斗至多不过半刻,此人定也逃不出去多远,于是手一翻,将那面“濯月镜”拿出,对着其逃去方向一照,一道镜光射去,片刻之后,便见镜中有一道遁光,正往北惶惶而逃。

  他笑了一笑,把宝镜一收,祭起剑光就往前飞去。

  九灵宗遁术并不高明,颜晖辛逃得未有多远,不多时,张衍就遥遥看得那一道在前奔逃的遁光。

  颜晖辛一路逃窜,始终留意身后,见飞剑到来,哪还不知丁群已败亡张衍之手,这名魔灵平日难得出来,本被他寄予厚望,却不想才这么快就被斩杀,暗中顿生悔意,早知连这点时间也拖不住,自己还不如启了符诏逃出星石。

  瞧那剑光愈发近了,他知再也拖延不得,急急在心神之中唤起卢穆秋,苦求道:“卢师弟,快快把为兄挪走,莫非真要让为兄死在此处不成?”

  稍有片刻,卢穆秋叹息之声自心底传来,听去颇有几分无奈,言道:“颜师兄,非是我不愿助你,溟沧派钟穆清、洛清羽二人正围攻禁制,小弟也是有心无力,你且自求多福吧。”

  颜晖辛还想再言,却觉身躯之中似有什么被抽了去,却是那“心影同照”之术已被撤走,登时又惊又怒。

  到了这一步,已是绝然无法逃脱,也是被逼得急了,他索性把心一横,不再遁逃,回首挥手一抛,将“千灵索命结”再次祭出,须臾张开,如罗网一般,卷天席地的罩去。

  张衍见识过此宝一次,哪里会上去纠缠,剑光一转,就绕了过去。

  颜晖辛暗暗运起“画地为牢”之术,这门神通对敌之时,如是自家法力在对手之上,则可立时将其制住,任他斩杀,可若是法力不及对手,唯有运转片刻,才能施展。

  因张衍法力雄浑无俦,他怕匆忙起力,难以定住此人,因而不断将玄功催发,与此同时,再藏一个“夺魂心咒”在祖窍之中,此咒乃九灵宗秘术,发出之后,如不在半途破去,便会自修士两目之中钻入,侵袭神魂,若是自身法力足够高强,还能一举夺得其躯壳,上幡旗炼化为一尊魔灵。

  此术极为凶险,若是不成,轻则元气大伤,重则道基尽毁,颜晖辛向来不敢妄使,可此刻被逼上绝路,他已决心破釜沉舟,准备稍候把神通法术一起打出,以期能一举成功。

  那如练剑光一路冲去天空,没入了云中,不过晃眼之间,但见一抹耀目细痕闪过,已于瞬息之间杀了来。

  颜晖辛将护身宝光撑起,又把一卷帛书祭在顶上,放出黄光掩护周身,以他的法力,无论是“画地为牢”之术还是“夺魂心咒”,都需待得对方冲入三十丈内才好施展,此前定是会遭遇飞剑侵袭,因而只能暗暗等待机会。

  他这主意本打得极妙,可张衍到了百丈之外,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却根本不上得前来,先把袖袍一抖,剑光忽分,射去无踪,随后向前一指,眉心中有一点清光飞出,倏地飞来,就将那卷帛书定住不动。再见其头上罡云之中一道黄光腾起,轰隆一声,玄黄大手便自里伸出,眨眼扩至百丈大小,囊天括地而来,一把就将不知该如何应对的颜晖辛捞住,攥在了手心之中。

  颜晖辛登时骇得神魂欲散,大喊道:“道友慢来,我愿将符诏奉上……”

  张衍理都不理,自顾自把法力催动,玄黄大手五指狠狠一抓,就将他一把捏死。

  他神色不变的一挥袍袖,就把一枚光华灿灿符诏卷了来,收入了袖管之中。

  这时不远处飞来两道金光,到了百丈之外,光华一散,杨璧与朱欣携手自里步出,夫妇二人却是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景象,不由得都是心头大震。

  他们虽是早已知晓张衍不凡,可也未想到厉害到如此地步,斗败一名魔宗弟子只在顷刻之间,且如此轻松从容,仿佛未曾使得什么力气一般,不禁对他生出了许多忌惮。

  杨璧暗想道:“此人当要设法结好。”他脸上浮起笑意,上前稽首道:“道友有礼。”

  朱欣也是跟着一个万福。

  张衍看了二人一眼,起手还礼,笑道:“原来是杨道友与朱道友,不想二位也往此处来,当真是巧。”

  杨璧唯恐他误解自己是来争符诏的,忙解释道:“我夫妇二人远远望见有人使出我元阳派中神通剑术,本是想过来查看,未想是张真人在此,倒是多此一举了,以张真人的本事,想来是应付裕如。”

  张衍目光微闪,言道:“我方才与九灵宗颜晖辛斗法,此人有一具魔灵当是贵派中人,想来两位所见,是此人所施神通。”

  杨璧恍然道:“原是如此。”

  他也是识得眼色,并不深究,主动把话题转开,言道:“张真人不妨我等同路,一道去寻那钧阳壶如何?”

  张衍笑道:“听杨道友言下之意,似是知晓那钧阳壶在何处?”

  杨璧连忙摇头,道:“那壶已生灵性,会自家跑动,在下哪里知晓其下落?只是在这星石中路上,有一座飞峰,曾有前辈高人立有一处宫观,不妨先去那处探询一番。”

  张衍自无不可,因而应了下来,三人各驱遁光向中路驰走。

  行有一刻,却听前方有轰声响动,隔着上百里,已可看见爆气雷光,似是有人在攻打阵法。

  三人互相看了看,也不多言,都是把遁光催快了许多。

  再行数十里后,耳畔声音越发清晰,听起比方才更为激烈许多,张衍举目一望,见前方那冲透云表的灵机,隐隐似是溟沧派中法门,当下回首说道:“两位,贫道先行一步!”

  杨璧夫妇二人方要回言,还未张口,但见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已是逝入长空,远远飞去。

  朱欣怔了怔,忍不住言道:“夫君,张道友剑遁之术这等迅快,怕是比起少清弟子也是不差了。”

  杨璧也是出神望着,点头道:“虽是比起少清极剑一脉还有所比如,但现下却远在我辈之上,若是此回能取回钧阳精气,夫人与我便可回去习练门中‘重天青云’之术,便是遁法再是厉害,也唯有任我拿捏。”

  两人也是随后起遁光跟来,半炷香的工夫之后,面前出现一座山水秀丽的巨峰,亭台宫观,花溪水榭俱全,而张衍此刻,正站在一处宫观顶上,与两名长身玉立的修士说话。

  “原来是溟沧派钟、洛两位道友。”

  杨璧与朱欣立时按下遁光,上前见礼。

  溟沧派这两位弟子与他们也并无什么交情,钟穆清只是淡淡回了一礼,便算打过招呼,倒是洛清羽含笑微微,朗声回应,不见丝毫疏离。

  杨璧目光一瞥,见洛清羽手中拿有一壶,惊喜道:“师兄所拿,可是那钧阳壶么?”

  洛清羽笑了笑,也不多言,袖子一甩,就把那壶抛了过来。

  杨璧精神一振,起手接过,可拿来一看之后,却是生出失望之色,道:“原来是个伪物……”

  他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叹道:“倒是做得极像,不细观难以分辨真假。”

  洛清羽笑道:“我师兄弟二人便是追着此物而来,虽先前也多半认为此是伪物,但不看上一看,终究难以甘心,只是可惜被那卢穆秋逃了去,不然还可夺了一枚符诏来。”

  杨璧也是跟着说了声可惜,他看了下左右,奇道:“两位既已到此,怎么不见贵派霍真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寸阴若岁

  洛清羽听杨璧问起霍轩,笑着说道:“霍师兄想来路上应是遇到敌手了,是以迟迟未至。”

  杨璧诧异道:“既是如此,为何两位不寻去施援?”

  洛清羽很是轻松地言道:“霍师兄为我溟沧派十大弟子之首,法力神通还胜过我和钟师兄,他当能应付得了对手,且我已去了飞书联络,相信再等候片刻,自会到来。”

  杨璧不解道:“要是霍轩道友遇上魔宗弟子围攻……”

  钟穆清把目光转来,淡淡说道:“霍师兄又并非蠢人,如遇围攻,岂会不来金剑求援,越是无有消息,便越是说明无事。”

  杨璧听他言语中似是有讥嘲之意,不禁稍露尴尬之色。

  洛清羽看出他的不自然,笑了一声,道:“先前我见四派道友一齐上得这星石来,两位一路行来,莫非不曾见得其余几派道友的影踪么?”

  杨璧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诸位,我与夫人到来不久之后,便撞上了冥泉宗弟子风海洋,我二人与太昊、骊山、南华三派弟子联手围攻,本以为定能拿下此人,却不想这人道术神通太过惊人,法力又高,除我夫妇之外,其余三派道友……已是非死即逃。”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在钟、洛二人都是露出惊讶之色,张衍也是眼芒闪了一下。

  钟穆清皱眉道:“风海洋有如此厉害?”

  杨璧极是认真的言道:“在下不曾有半点虚言。”

  朱欣见溟沧派诸人皆是不说话,显是对此事还是有所怀疑。

  她知晓似溟沧这等万载大派出来的弟子,纵然言语之中对待他们二人还算和气,但未必会如何看重,是以连带说话分量也是轻了许多,不由一叹,亦是站了出来,言道:“我夫妇虽比不上诸位道友法力神通,可也绝不会故意抬高此人来遮掩自家不力。”

  洛清羽轻轻一笑,道:“杨夫人,你与杨道友也是元阳派高弟,我师兄弟几人自是信得过的,贤伉俪既是与此人斗了好些时候,不妨将此人神通道术说来听听,若下回我等也撞见了,也不致乱了章法。”

  杨璧连忙言道:“理所应当。”

  而今玉霄派弟子尚不知在何处,少清派荀怀英也不见踪影,眼下看来,唯有靠着溟沧派,才有夺得钧阳精气的可能,因而并不隐瞒,当下就将斗法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尤其是风海洋诡异莫测的替死之法,更是反复了提了几次。

  洛清羽与钟穆清神情中也是露出了凝重之色,若是不能破去那替死之法,便是他们遇上此人,恐也有没有太过好的对付。

  张衍听了之后,则是暗忖道:“四派弟子只是遇上了风海洋一人,那倒是有趣了,浑成教卢穆秋方才从此处逃去,九灵宗颜晖辛与血魄高若望已是为我所斩杀,霍师兄迟迟不至,此刻应也是遇上了魔宗弟子,与他对敌之人,想来不是那尉迟云就是那徐娘子了。”

  星石西北方。距中路约四百里外,徐娘子站在一株白玉灵芝之上,她双手握着一只六孔陶埙,放在唇边吹奏,十指如舞,弹起按落,可每次吹动,皆无声息,只是冒出一缕缕氤氲云烟。

  此为元蜃门神通,名为“寸阴若岁”,凡被此气笼罩入内,无需侵体,神念交感,必被拖入蜃境之中,营造出种种幻梦,使得人神智被迷,元气渐失,直至一身精气神魂尽皆丧去。

  更为高妙的是,此术非但可引动对手七情六欲,更可幻化出一个个强大敌手,上去与修士展开对攻,若是被幻象中人杀死,便会被夺取一部分法力精气,化为施术者所有。

  这团云烟此刻笼罩了足足百余里方圆,以徐娘子胸中练就的一口蜃气,尚还不能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全是依仗着手中这只门中赐下的宝埙方能做到。

  蜃气之中,霍轩闭目而立,身躯如标枪以一般笔直,他意志尤为坚定,已是连败三名幻聚出来的强敌,此刻已与第四人动上了手。

  徐娘她此刻汗水淋漓,气促嘘嘘,面上苍白,浑身都在轻轻颤抖,显是法力行将枯竭。

  幻境之中比拼,并非对她无损,幻象每被杀死一个,就等若斩去她一部神魂,若眼下这人再被杀灭,她即便不死,也是油尽灯枯,无有还手之力了。

  只是令她更为不安的是,自己已是堪堪撑过了半个时辰,但心中却还不得丝毫感应,不免心头焦急。

  自香囊中摸出一枚红色丹药含在舌下,稍稍提聚了一点精神,便在心神之中呼唤起来。

  只是过去半盏茶的工夫,却仍是不得回应,正在她犹豫是否不管霍轩,自己先自撤走之时,却听卢穆秋疲惫在心中响起,言道:“为兄才从险境,徐师妹且再坚持片刻,待我做法将你挪来。”

  闻得此言,徐娘子美眸一亮,整个人稍稍振作了几分,轻叱一声,将法力再压榨了几分出来,鼓腮一吹,又从宝埙之中逼出一缕灰白蜃气,往气雾之内融入进去。

  过得十几息,就见一面幡旗自天而降,在她身前五丈之内飘摇招展,内中门户大开。

  徐娘子心头一松,只要入得此旗中,就无需与面前这名大敌交手了,只是此时不可立刻退走,否则霍轩一旦从幻境之中醒来,定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杀她,如是与此人正面相斗,自己绝然不是对手。

  她蹙眉思忖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双足一踏,脚下雪玉灵芝飞起,默掐了一法诀,这灵芝倏尔拔高,芝盖亦是越长越大,到了百丈大小方才停下。

  见芝上绕云喷雾,放出湛湛祥光,她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有此宝物遮挡片刻,哪怕霍轩杀破蜃境而出,自己也当可无事。

  这枚血芝是她一好友相赠,跟随在此足有百年,有清心凝念之效,对修行大有裨益,危急时刻还能抵挡法宝侵袭,平日里极其喜爱,要是她尚有法力在身,定是要带着一起走了,就这么舍弃虽有些可惜,但却总比自家性命丢在此处要好。

  最后恋恋不舍地忘了这宝芝一眼,她站起身来,将最后一点法力运起,撤去神通,借罡风飞起,就纵身往幡旗之内投入。

  只是她还未到得那幡旗之前,却听耳畔传来一声清越声响,贯入进来之时,虽不尖利,但头上却似是被重锤猛击了下,惨叫了一声,眼耳口鼻内都是喷出了鲜血,仰身倒去。

  身躯还未坠下,就见自蜃气中飞来一支蟠龙金矛,如破纸一般从宝芝上一穿而过,再嚓得一声,从她右肋之下扎入,自左腰透出,矛身之上所携的巨大力量带着身躯横飞出去,直至钉在了一座峰岩之上,方才停下。

  与此同时,那杆幡旗似被什么无形之物猛击了一下,旗面一抖,发出一声哀鸣,立时破碎而去。

  千里之外一处高崖上,卢穆秋本是盘膝坐于地面,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沾满了前襟,不由惊道:“九岳清音?”

  他捂着咳嗽了两声,面露苦笑,他这幡旗被破了去,短时内除自己之外,怕是再也施展不了那挪移神通了。

  蜃气之内,一道罡风在里徐徐旋动,所过之处,阴霾皆被吹散,浓雾也是渐渐消逝,霍轩双袖垂在两侧,自里缓步而出。

  他虽被拖入蜃境之中,但在此中走了一回,连续斩杀数名敌手之后,却是借此淬炼了意志,磨练了心境,反而得了不少好处。

  到了外间,他很是沉稳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无敌手在旁,这才看向徐娘子方向。

  此女因被大日龙雀矛钉住,连元灵也是逃不出去,此刻还未曾身死,她唇角鲜血挂下,美眸看着霍轩,凄然一叹,道:“若我不退,安知胜负?”

  霍轩沉声言道:“不过是做了一场好梦,又岂能乱我心境。”

  说完之后,头上金红罡云一旋,放出一团炙热灼火,轰的一声,落在那方山头之上,就将徐娘子身躯元灵一齐化尽。

  霍轩辨明方向,拔身一跃,立化一道烈烈金火,破空纵掠,往星石中路飞驰。

  他行有一刻,忽见前方飘来一封飞书,立时顿住,伸手接了过来,拆开一阅,点了点首,随手把飞信毁去,再把遁光再度展开,继往前行,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前方出现一座山水秀绝的飞峰,几个熟悉人影皆是等候在那处。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耳畔忽闻大声,似是万潮奔流,他诧异转目看去,却是目光一凝。

  星石东南之处,有一道黑水浮起于天表之上,无数千百丈大小飞峰随之狂转舞动,望去有如暴风之中的沙砾一般,还有一道道的乌光四散飞出,声势极为惊人。

  霍轩神情凝重无比,此等异象,分明是有人功行大进,突破关碍,是以引动了此间灵气暴乱,而玄门弟子破境时断无这等凶暴之象,因而对方只能是魔门中人。

  他看了看那一道漆黑如墨的滔滔惊空长河,已然知晓此是何人。

  “风——海——洋!”

  第三百二十五章 镜光照敌

  霍轩再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沉,立刻纵身飞去,还未到得峰上。他远远瞧了一眼,双目顿现亮芒,暗道:“原来两位师弟与张师弟在一处,还有元阳派杨氏夫妇也是在此,甚好,如此尚还为时不晚!”

  张衍忽有所觉,转首一看,见天空行来一道金红遁光,须臾又落在峰上,笑道:“原来是霍师兄到了。”

  众人也是瞧去,见果是霍轩到来,不觉都是欣喜,纷纷踏云而起,上前见礼。

  霍轩忙逐一还礼,又互叙了一番别情之后,便道:“诸位,想来方才那异象也是瞧在眼中,由那灵机外象之上判断,当是冥泉宗风海洋踏入三重境内,霍某以为,此人多半是借了钧阳精气之助,方能有此突破,如此看来,那钧阳壶极有可能在此人手中,当趁其方才破境,功行未稳之际,设法诛杀,除此大患才是。”

  他越是说到后面,声音越是充满杀气。

  听他如此一说,洛清二人似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凛。

  钟穆清沉吟了一会儿,赞同道:“霍师兄所言不虚,若是钧阳壶果真在此人手中,当速击之,迟则有弊。”

  张衍暗自点头,霍轩不愧坐到十弟子首位之人,只一眼就看到了此事的要害之处。

  朱欣却是有些不解,私下里问道:“夫君,就是风海洋有了元婴三重境的修为,可有如此多玄门高士在此,当也无惧与他,霍真人为何如此急切,如是与玉霄、少清两派道友会和之后,再去斩除此人,岂不把握更大?”

  杨璧叹了一声,眉宇中有几分忧色,摇头道:“非是如此简单,霍道友所虑极有道理,此回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霍轩转首过来看着张衍,神情很是郑重,道:“张师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若只他们三人前去对阵风海洋,他并无十分把握,可有张衍相助的话,那成算便大大增加了。

  只是而今张衍除了溟沧派十大弟子之外,还有着另一重身份,乃是瑶阴派太上长老,他倒也不可强求。

  张衍微微一笑,道:“霍师兄所言乃是正理,钧阳壶若是在这人手中,试问此间又有谁人能独善其身?”

  霍轩一听这话,就知张衍与他一般,已是看出了此中关键所在,不禁缓缓颔首。

  杨璧本来有些犹豫,一番思量之后,也是下了决心,赶忙上来,拱手言道:“在下夫妇二人,也愿同几位道友一同除魔卫道。”

  霍轩欣然点头,道:“好,杨道友夫妇如愿出力,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环目一扫,又道:“诸位,迟则生变,且随我速速前往,共诛此魔!”

  说完之后,他当先祭起一道金光行去,众人也不迟疑,亦是纷纷驾起遁法,随后跟上。

  张衍略略一思,他本想用濯月镜先行探查一番,不过唯恐打草惊蛇,便弃了这个念头。

  自袖中取了一封飞书出来,以指为笔,运玄功写了几字,就发了出去,随后驱动一道剑光,片刻间就追上了众人。

  一行人飞驰之时并不甚急,谁也难说风海洋会不会反过头来寻他们的麻烦,故而都很是谨慎。

  溟沧派诸人虽有大巍云阙在手,若是放出,也不惧强敌来犯,可有一利就有一弊,维系此物需耗损大量法力,无有了攻敌之能不说,更是驰动缓慢,对擅长飞遁之士而言,有如龟爬,因而不到紧要关头,无人愿使。

  六人行有大半个时辰,便到了方才那处灵机搅动之所,知是可能会面对风海洋这名大敌,是以并不分开,合于一道,小心在四处搜寻,只是待搜遍周遭所有飞峰碎石,却发现此地渺无人踪,想是此人早已去得远了。

  霍轩暗暗一叹,这是他最为担心之事,风海洋若是愿意与他们一行人正面相斗,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可惜事与愿违,这个机会错过,再想杀此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思索了一会儿,他神情异乎寻常的凝重,沉声道:“诸位,自此刻起,当要小心了,万不可单人独行。”

  风海洋看去只是提升了一重境界,不过是道行增进许多,应还不是众人联手之敌,但事情绝不是如此简单。

  此人现在完全无需与他们正面交手,只要躲在一边修炼便可,以这里的灵气,其功行势必一日高过一日,直至拉到大玄门一方再也无法抗拒为止。

  反而因钧阳壶握于此人之手,这就逼得玄门中人要么选择上去与其一战,要么承认斗剑失败,可谓占尽了主动之势。

  张衍思忖了一番,突然言道:“霍师兄,以在下之见,我等还有机会。”

  “哦?”霍轩精神稍振,道:“还请张师弟讲来。”

  张衍笑道:“风海洋此去,不见得是为了躲避我等,若我是他,当会去寻落单的玄门同道下手,是以他亦有可能是去找少清或玉霄两派道友的麻烦了。”

  霍轩缓缓点头,赞同道:“师弟此言有理,只是我等不知那几位道友身在何处,分头去寻,也是不妥,如之奈何?”

  张衍笑道:“无妨,我有一面宝镜在手,可探查数百里内诸物影踪,只是方才唯恐惊走了风海洋,反而不美,是以未曾拿出,现下倒可一用。”

  说话之间,他便将那面“濯月镜”取了出来。

  霍轩不禁大喜,道:“有此一物,我玄门还有胜望,还请师弟快些施法。”

  张衍持镜在手,先是对准了北位,稍稍一运法力,立时有一道镜光射去,上下一扫,探看了约有一炷香,却未曾见有任何一人影踪,便又对着东位一扫,仍是无有一人,于是又转到了南面,扫到半途,却猛然见有一道刺目光华闪起,以至那镜中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一转念,猜出应是周煌做得手脚,不过他不以为意,笑了一笑,略了过去,再往西侧转去,这回却是有所发现,见其中剑气纵横,争斗正烈。

  他凝神一看,道:“是荀真人,看那情形,他似有正与骸阴派尉迟云斗法之中。”

  把镜光再是偏了两偏,却发现一道淡淡黄烟在向前遁去,不仔细看,绝难发现,他眼睛微眯,道:“诸位请看。”

  只是他语声才起,那黄烟似也有所察觉,立时轻轻一黄,忽然消隐无踪。

  然而众人虽只此惊鸿一瞥,却也立刻判断出来,风海洋果是如张衍所言,正要前去夹击荀怀英,这名少清弟子若亡,那玄门这边可就损失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战力了。

  霍轩沉思片刻,抬首看向张衍,认真言道:“张师弟,你在我等之中遁法最佳,又有宝镜随身,不若有你先行一步,驰援荀真人,我等随后便至。”

  张衍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拱手道:“诸位,我便先行了一步。”

  言讫,他飞身一纵,驾剑芒纵入云霄深处,往偏西方向赶去。

  张衍心中清楚,风海洋被这镜光探到,不见得再会执意去取荀怀英的性命,或许会提前退走,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可能,那便是其转去寻周煌的麻烦。

  如当真是这样,那就证明他心中所想,魔宗修士亦有探查众人影踪的神功或者法宝在身。

  至于周煌的生死,方才若是不反制镜光,碍于同有大敌在侧,他倒也不吝对霍轩等人提上一句,现下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此刻星石偏南方位,周煌将悬在顶上的“濯日镜”一召,收入了掌中。他冷笑了一声,方才那一道镜光过来时,他便察觉到是张衍在搜寻自己所在。

  虽不明其是何目的,但他也不想使得自家行踪就这么暴露了出去,因而立即用手中之镜反照回去,这两镜本是一对,日镜对月镜有克制之能,轻而易举就使其无功而返。

  周煌看了看周围,抬手持镜,对着一处方位晃了一晃,即刻有一道镜光射去。

  尽管同门皆亡,眼下只一人行走,但因自恃有“周天方寸”这门神通在身,他倒也并无什么顾忌。

  仔仔细细看了有小半个时辰,却是未有任何发现,不由暗道:“我一路行来,仍是未曾寻到钧阳壶的踪迹,此物莫非真是已被魔宗修士取了去不成?”

  他不觉皱起眉头,要真是如此,那倒有些麻烦了。

  方才风海洋成就元婴三重之时,其所展现出来的异象搅动了大片灵机,他虽未曾看见,却也是远远感应到了,自忖此宝如若落入此人之手,绝无可能以自己一人之力抢夺回来。

  至于与另外几派玄门弟子联手,他也并不情愿,仔细衡量了一番之后,暗道:“霍轩,荀怀英等辈要取那钧阳精气,定会与魔宗修士撞上,我也无需急切,可到那时再行动手。”

  正在他思索之时,却忽感有异,似有一股阴寒之气侵入肌骨之中,猛然转过身来。

  面前百丈之外,一道黑水长河忽然自虚空之中浮现出来,水上站有一人,黑发披散,黄袍罩身,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头上居然半朵罡云也无,见他看来,打了一个道揖,道:“周道友,风某特来取你性命。”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元婴法身

  “元婴法身?”

  周煌心中一震,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风海洋这是已元婴法身飞遁至此。

  若是说先前他还自认可压过风海洋,此刻却是毫无信心,后者破境之后,无论道行、法力、神通皆当在他之上,如是正面斗法,绝非自己一人之力所能够抗衡,是以只在其说话之时,他当机立断,祭动“周天方寸”之法,往外挪移而去。

  元婴三重修士能困锁天地,通常而言,修士挪移遁法再是如何高明,在其面前也是无用。

  然而周煌毕竟玉霄派出身,尽管乍遇大敌,可却并未有半点慌乱之色显出,反而冷静判断出来,风海洋固然是法力大进,但这短短时间内,想要把这门法术做那圆融纯熟的地步,定还不能,只要自己动作够快,还是有把握能够脱身出去的。

  正如他之判断,此回展动遁法,可谓顺利异常,并未遇上任何拦阻,瞬息之间,便去了千丈之外。

  不过如此尚还不能说是摆脱了危机,元婴法身并非血肉之躯,乃是修士元婴及一身精气显化,飞掠之时行如轻虹,快似疾电,神通道术不但可信手拈来,其威也远胜寻常,再加上冥泉宗那诡秘莫测黄泉遁法,用不了多时就能追了上来,一味逃跑反而无助脱身,只会败亡更速,是以周煌在祭动挪移神通的一刹那间,就已将暗中将“灵枢大玉清光”运起,只待这名大敌追至近前,就予以其迎头痛击,便是不能杀死,只要将其击伤,自己也能够从容退去了。

  他的盘算打得确实不错,若是寻常对手,看他一语不发便就逃窜,定会以为已然丧胆,想也不想便会追了上来,不备之下,倒是极有可能给他得手。

  然而风海洋却是不同,虽此刻法力道行皆远高于他,却还是异常谨慎,竟是不曾立刻冲上。

  看他如此,周煌哼了一声,知晓是自己算计不成,立刻弃了这个念头,祭起遁光,全力奔逃。

  风海洋把法身一震,化为一缕淡淡黄烟,只在后面远远吊着,并不急于上来。

  两人一追一逃,远远看去,似如驱赶猎物一般。

  周煌眉头皱的极紧,他哪里能不明白风海洋的打算,这分明是想消磨他的法力,于他精疲力竭之时再上来动手。

  可他明知如此,却也别无选择。

  风海洋天地禁锁之法纵然尚不纯熟,但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被困入其中,就休想再能出。

  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一个法子,要是能在法力耗尽之前,与玄门之中另几名修士汇合,当能避过此劫。

  周煌脸色变得极不好看,自入道以来,他何曾这么狼狈过?若是以后有机会,定要百倍奉还。

  然而就在他以为风海洋会一直这么跟随下去的时候,却见那道黄烟猛然一窜,竟是飞速上前,两人间的距离,眨眼就缩短了一大半!

  与此同时,他身侧百丈之内,竟自虚空之中陡然浮出一只古怪魔头,直奔他面咬来。

  这魔头看去狰狞异常,也不知有何能耐,魔宗奇诡道术极多,防不胜防,周煌哪里敢贸然碰上,想也不想,立时祭动“周天方寸”之术,再次闪躲。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这魔头居然掉头一转,咔的一声,咬在了那浮于身侧的“濯日镜”上,死死不放。

  此举他并未预料,再想阻止已是不及,随着身形挪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宝镜被夺了去。

  直到在千丈外再次现身时,周煌脸色阴沉无比,他已是明白了过来,风海洋从一开始就在打这面宝镜的主意,此物一失,他想要与其余玄门修士汇合的可能,就极为渺茫了。二人虽还未曾正式交手,但其实他已是输了一招。

  同一时间,星石西位。

  荀怀英把手一指,一道难以捉摸的剑光飞去,到了远空之中,忽然隐去,于数十丈外浮现而出,此刻已然是追至白衣修士一名匆匆逃窜的身后,光华一掠,就将此人从头至脚剖成两半,那剑光嗡嗡一声疾颤,一个跳跃之后,又纵回了其身侧,化一缕清光飞驰回旋。

  他平静往天空望去,那里又出现一名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修士出来。

  若是寻常修士斗到此刻,杀了成千上百次,仍是无法杀死对手的话,恐是早已灰心丧气,提不起半分斗志。可他面上神情却仍与动手之初一般,并未生出任何变化,亦不见丝毫急躁,似乎其心中深信,只需一剑一剑一斩杀下去,必能将对手杀死。

  尉迟云悬立高空,他脸颊肌肉僵木,看不出有什么喜怒来,但眸光中却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惮。

  似这等坚定无匹,如山岳一般的心志,他心底之下也是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战栗之感。

  此来六名魔宗弟子,除风海洋外,多是在百多年前便已被门中挑选出来,虽并不见得在同辈之中实力最为强横,但每一人必有一门道术精研极深。

  似尉迟云,这百数载以来,专以修习这门白骨兵替死之术,将其余道术一概弃了,出来斗剑之时,又得六大魔宗长老一起施法相助,可以说是六人之中最难杀死之人。

  可战至而今,已是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他原本带来的三万阴煞白骨兵,已是被荀怀英杀去两万余,要想如原先所想般坚持三个时辰,果是极难。

  尉迟云却也不是墨守成规之辈,风海洋虽言及拖住此人,但他并不是只守不攻,也曾设法反击,怎奈无论法宝还是道术,只被那道剑光一斩,必被杀破,从无例外,故而只斗了一刻之后,他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只以阴煞白骨兵与此人纠缠。

  可此术虽很是玄妙,却不是没有缺陷。

  这三万阴煞白骨兵中,有六具是他自身精血元灵所汇,替死之际,亦有会显现而出,可此六具阴兵哪怕被斩了去,他自家也并无感应,要是皆被除灭,他也是一样身死,故而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下一刻就是毙命之时。

  可以说,这门神通全看修士自身运数与道术浸淫深浅,他能撑到如今,已是不易了。

  骸阴宗开派数千年来,亦有前辈运气不好,被人斩杀六次便即身亡的前例,是以替死之术施展越多,对他越是不利。

  就在三刻之前,卢穆秋“心影同照”之术也是莫名断去,恰巧亦在此时,有一道烁亮光华自天地之间照过,倏尔闪了过去。搅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似这等情形,不是卢穆清被杀,就是原先布置出了变故,他虽表面上未现出什么慌乱之色,但却也在认真考虑自己的退路了。

  无有了“尺幅万里”之术,想要从少清剑修手底下逃走,那是难如登天,但他以替死术为凭,若是一心要跑,也未必想不出办法来。

  此时他心头一震,却是见方才派去的一具阴兵又被斩杀,眼角不禁一阵抽搐,忙把法诀一运,大袖一挥,一座飞峰之上,一股白烟腾起,随后在空中聚拢,突然出现三十六团阴气浓云,自里各自走出一人,每一名皆是长得一模一样。

  斗法到此,尉迟云尚是首次以一次唤出如许多的白骨阴兵。

  荀怀英眼中迸发出一缕寒光,他心境通透,感应敏锐无比,立刻察觉到,这名敌手心中已起退意。

  不用多想,不是其白骨替死兵已是不多,便是另外生出了什么变故,以至其无法再与自己缠斗下去。

  果然,这三十六人齐齐一声,有十二人主动向他扑来,而剩余二十四人忽然起身飞纵,朝三个方向飞去。

  尉迟云此举也是赌命,以骸阴派中法门,其中只要有一具阴煞白骨兵逃脱,他便可能安然离去,可若他运数不好,那三十六兵中正好有那六具精元附躯藏于其内,那他即刻就要魂飞魄散。

  荀怀英把剑一摆,一道弧光飞出去百丈之远,来回一扫,就将飞来的十二名尉迟云横斩两段,而后化剑纵起,先去到南面角上,又是一斩,聚在一处的八具阴兵便一齐授首,随后再往东处去。

  片刻之后,这一道匹练般的光华已是转了大半圈,往最后一处方向折去。

  而此刻正北方向,张衍正驾剑光飞渡重云,少清剑术犀利无比,声势也自非凡,他尚未接近,已是远远见得那冲霄剑气,于是把遁光一压,不急着冲去,而是先看几眼,把袖一挥,将剑丸化开散去,布去四角,而后把镜光拿起,朝着各个方向来回一照。

  风海洋究竟会如何取舍,全是其一念之间,或许此人并不去找周煌,而是将计就计,在这四周暗伏下来,伺机袭杀自己,这可能也不是未有,反而荀怀英那处不必着急,故而他据举动从容,镇静不迫地查探了一番。

  不一会儿,他便确认无碍,将宝镜收起。

  这时他心中忽生感应,抬头瞧去,见前方飞来数人,俱是白袍高冠,不但衣饰一般,连形貌皆是相同,仿若孪生兄弟,他笑了一笑,两只大袖往后一甩,负手而立道:“尉迟道友,看你行色匆匆,这是要往何处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欲除风,先诛卢

  尉迟云抬头一看,浑身一颤,道:“张衍?”

  承源峡斗剑之时,张衍使动玄黄大手,一举横跨五十里江河击来,法力之强横令他心惊无比,眼下再见,自知与其无法抗衡,急把身形顿住,八个阴煞白骨阴兵忽然一分,向两侧窜去。

  张衍笑了一笑,并不去追,四周早有剑光布下,足以拦阻片刻,他把身躯轻晃,头上罡云震动,上下气机一引,脚下立闻大浪涛声,重重水光翻起,如洪波涌动,起潮拍来。

  尉迟云听得身后大响,回首一望,却是大惊失色。

  他此来斗剑,便是为了对付荀怀英,少清杀剑纵然锐利无双,单人独斗时可谓挡者披靡,可若被收摄神通拿了去,那也就无计可施了,而张衍这水行真光,却恰能克制于他,忙再把遁光加快几分。

  只是还未冲出多远,忽有数道剑光飞起,八具白骨阴兵几乎同时被斩于剑下。

  其中一具晃了一晃,似有一股无形气机喷出,转而又化作实躯,继往远处遁逃。

  只是他并无挪移之术,遁法又委实一般,那剑光一转,就赶到背后,又是一斩两段,当其再度化身而出后,这时背后水行真光已是赶上,兜头一卷,就收了进去。

  张衍把法诀一掐,水光徐徐收敛,直至隐没不见。

  世上并无不破之神通,尉迟云除了替死之法精湛之外,身上短板甚多,法宝又在与荀怀英斗法时尽被毁去,是故入了水行真光之后,哪怕有千百阴兵替死,也是无用,只要法力不及张衍,就只能在其中徘徊至死,不得而出。

  这时不远处忽现一道剑影,现出一股刺破青天之势,正朝着此处飞驰过来。

  张衍抬手一拱,朗声言道:“可是荀道友?张衍在此。”

  剑光忽敛,荀怀英把身形现出,他目光来回一转,却看不见尉迟云踪影,知是多半被张衍收去了,不过他也不甚在意,看了看张衍身旁那漂游宝镜,想起了方才那道镜光,便问道:“张道友到此,可是特意前来寻我?”

  张衍笑着道:“正是。”

  荀怀英目光一闪,道:“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么?”

  张衍点首道:“荀真人猜得不差。”

  他当即就此来缘由一说,最后道:“霍师兄他们不久即至,还请荀真人稍待。”

  荀怀英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有三刻之后,远空之中遥遥飞来五道遁光,溟沧派三人与杨氏夫妇已是到来。

  霍轩在云头上一望,见张衍与荀怀英二人皆是无恙,神情略松,按下遁光,携众人上来见礼。

  寒暄过后,他开门见山道:“想是张师弟已与荀道友说过原委,霍某也不再赘言,风海洋成就元婴三重,不是我等之中任何一人可以应付,当联手对敌,荀真人,你意下如何?”

  荀怀英听完之后,语气平静道:“元婴三重修士,确实不好对付,联手之议,也是应当。”

  闻其赞同,霍轩心中一宽,他环顾众人,道:“方才一路来时,我听杨道友与两位师弟所言,似是魔宗有窥破我等行藏之能,我仔细想过,魔宗之中,此刻尚存之人,除去风海洋,还有一名乃是卢穆秋,此人是浑成教修士,不定会使‘千里倾音’与‘烛照九幽’这两门神通,若是如此,我等恐尽在其耳目之中,原先我玄门人多势众,倒也无需在意,可现下看来,要杀风海洋,则此人必先诛除此僚。”

  洛清羽也道:“此人似还会使一门挪移神通,若是留着,则后患无穷。”

  霍轩沉声道:“我闻浑成教那两门神通施展之时,修士只能坐于原地,无法动弹,我等之中可请出一人独自行走,充作诱饵,设法引动风海洋来攻,同时再请张师弟以宝镜找出卢穆秋藏身之处,火速前往,将其斩杀。”

  钟穆清出言道:“那不知谁人来做诱饵?”

  荀怀英开口说道:“不妨让荀某一试。”

  霍轩却摇头道:“荀道友的确是合适人选,但太过合适了,却也不好。”

  众人一想,便觉有理。

  设局一事,风海洋未必看不出来,想必也大约能猜出他们的设计,是以定要让其感觉有极大把握才可,是以那做诱饵之人,既不能太强,亦不能太弱,强了对方未必会来,弱了还未等事成怕就被杀。

  荀怀英身怀杀剑之术,风海洋想杀他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没有极大的把握,恐不会轻举妄动。

  杨璧夫妇心下有些忐忑,此处溟沧派势力最大,荀怀英既然不可,那唯有他们最合适了。

  霍轩也的确是属意他们二人,因为他私下里并不打算遣人去救,如是那样布置,风海洋绝不会出来,是以只打算给他们一件护身法宝,可让其在危急时刻自行启了符诏走脱。

  张衍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我倒有一合适之人。”

  众人目光转来,霍轩奇道:“不知何人?”

  张衍道:“广源派沈长老此次亦是随我入得星石中来,他与诸派弟子交情不深,与我等又不在一路,也无什么厉害的神通在身,我如是风海洋,见他独自一人,极有可能先寻他下手。”

  他这不是故意推沈长老入火坑,反而是给了其一个机会。

  沈殷丰若能出面承担此事,等若就是送了少清、溟沧、元阳三派弟子一个人情,日后对广源派有极大好处,再也无需惧怕玉霄派远来寻衅。

  且此老有金罗地轴符护身,看去危险,其实并无性命之忧。

  霍轩仔细一想,眼中忽生亮光,觉得沈长老确实是个合适人选,道:“如是沈道友愿意,那是最好不过,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师弟可能说动于他?”

  张衍笑道:“沈长老上来星石后,因与人斗法,元气耗损颇多,正自调养,稍候便可与我等汇合,只是此事涉及身家性命,他非是我玄门十派之人,又是广源派唯一一位元婴长老,本可不来趟这浑水,倒也不能让人平白出力。”

  霍轩听到他言语中特意点出“与人斗法”一事,先是一怔,随后再一转念,联想到玉霄派那几人至今未出现,心中若有所悟,他沉吟了一会儿,便肃容道:“张师弟,沈长老若愿应下,不管此事成否,我溟沧派当可保他广源派百年安稳。”

  荀怀英淡淡道:“我少清派亦可保他百年。”

  杨璧见有少清、溟沧两派挡在前面,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连忙道:“我元阳也是如此,也是如此。”

  钟穆清皱眉道:“霍师兄安排得很是稳妥,可那风海洋如不肯前来,那又当如何?”

  此策终究还是要风海洋上钩才行,要是其不为所动,那也是白费力气。

  霍轩沉默一会儿,眼中生出寒芒,才道:“那我等便在此处修行,等他主动上门来攻,看谁能撑到最后。”

  风海洋为了夺取剩余符诏,迟早会来找他们的。

  此举虽是被动,但其不中计的话,也唯有这个办法可行了,这里灵气充沛,比起东华洲十大灵穴,也差不到哪里去,在此修行,可以说是远胜自家洞府,风海洋能在此增进修为,他们也不见得会输到哪里去,到时且看谁人进境更速了。

  星石东侧,一道遁光如星火飞奔,但无论其如何纵掠疾驰,那一缕淡黄灰烟却始终跟随在后,似附骨之疽,摆脱不去。

  周煌现下他也是无奈,无论他跑去何处,在镜光之下都是无可遁行,只能凭着方才印象,朝着镜光来处跑去,指望能与其余玄门各派弟子汇合。

  如此过了两刻之后,周煌暗道:“若是我法力耗尽之前还不曾寻到人踪,岂不是听凭他宰割?”

  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之后,他心下一发狠,忽然大喝一声,不再珍惜法力,而是运转功法,把遁光猛然加快,只见一道灿灿星光忽然展开,似长虹飞去。

  他这一使力,那一缕黄烟也似被引动,立把遁速提起,疾追而来。

  如此全力飞驰,法力消耗远非寻常可比,约有一刻之后,周煌额上见汗,他一起法诀,拿动“周天方寸”,闪身去了千丈之外,将风海洋甩在身后,算是稍稍拉开了一段距离。

  得此空隙,他自袖囊取出一面牌符,轻轻一摇,立时有一艘两头上翘,仿若元宝一般的金舟飞出,他一甩袖子,化光往里一钻,立时躲了进去。

  到了舱室之内,把手往牌符上一按,轰轰几声,金舟四壁上立刻有一圈圈闪动如星芒的禁制撑起,随后又拿出一只玉瓶,倒了数枚丹药出来,张嘴吞下。

  周煌盘膝而坐,稍一运化,就把药力化开,他暗自冷笑道:“我便看你能与我耗上多久!”

  他这是打定主意以金船禁制与风海洋相抗衡,法力不济,不外吞服丹药而已。

  就算被禁锁天地之法困住,这金船禁制至少能撑上两三个时辰,他却不信风海洋能在这里与自己一直纠缠下去,唯一可虑的是,此人有法宝能破开禁制,如若真是这样,大不了运化符诏,出得星石去,也同样能保全性命。

  第三百二十八章 玉霄折戟

  周煌这金船亦可飞掠,可在遁速之上却是远逊他本人了,在舱室之内坐定不过片刻,就觉舟身猛地颤了颤,就此停住,仿佛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拿住。

  他立刻就明白,自己已被风海洋那禁锁天地之术困缚了。

  对此他早已是有所准备,哼了一声,抓着手中牌符一摇,舟上禁制猛地放出一圈又一的圈宝光,与金灿灿的舟身相互辉映,顿把天空也照得透亮。

  天上劫水漾波而来,到得前方,围着金舟绕旋了一圈,似在谨慎观察,待确认无碍后,这道乌黑水潮哗得向下一冲,轰轰声中,如龙卷翻滚,将这十丈大舟整个包了进去。

  周煌在内,只觉舱之上咔咔作响,似有无穷大力在不断挤压舟身,感应之中,那禁制亦是受了极大压迫,光华明灭不定,闪烁骤急。

  “好雄浑的法力!”

  周煌也是暗自心惊,本道风海洋成就三重,但还不至立刻能把法力提升多少,自己凭着禁制也是不怵此人,可现如今一看,此人极有可能丹成二品之人,以至法力强盛如斯,比他心中所想还要大上许多,侵蚀禁制之速也是极快,如是不作理会,不用半个时辰,怕就要被侵入进来。

  不过虽受此压制,他心下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禁制其实也并非无法破开,似那等是经年累月研习阵法之辈,便可以以阵法幡旗等物破禁,但此刻风海洋只用法力强攻,说明其并不擅长此道,否则早该使出来了。

  周煌把心神稳住,气息一转,运劲自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在牌符之上,嘴中念动法诀,亦是把法力运化而起,禁制得他催逼,本是散碎如缕的光华凝成道道符箓,弹抛而出,将重重围困的劫水撑开少许。

  维系一刻之后,他见法力消退不少,便不再继续使力,拿起桌案上那只丹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吞服下去,闭目调息,过得百息之后,便完全运化开来。

  睁开双目,起意一察,见无有了自己支持,这片刻之间,对方已是得寸进尺,将禁制又逼退回来,原本出有三丈余的禁制宝光,而今只剩半数,且还在往里收缩,忙喝了一声,再次把法力往牌符之中灌入进去,眨眼又将禁制恢复成先前模样。

  他朝外看了几眼,目中暗含几分讥色。

  他虽功行不及对方,可那禁锁天地之术也是同样耗损不小,风海洋不见得比自家轻松多少。

  唯一不同的是,他因在金船禁制之中,服下丹药之后,还能设法运化药力,随时随地能把法力保持住,要是风海洋两三个时辰之后还是不退,必是疲惫,到时他无论是出去反击,还是觅机遁走,都是比先前容易许多。

  眼下周煌看似被压住了,可实际上斗法的方式却是由其主动选择,连退路都已是思量好了,因是显得很有章法。

  金舟之外,风海洋身影缓缓自劫水内浮现出来,他看了看那禁制,略一思索,拿捏法诀,身侧劫水之势陡得又壮大了几分,一重又一重冲上,每一下都将那金舟撞得摇晃不止,似是下一刻便会随那浩荡巨潮翻滚起来。

  周煌见状,也是拼命祭动牌符,将金船稳住,又过一刻,这摇撼势头才稍稍有所缓减,他连忙抓紧时机,再次吞下一枚丹药。

  风海洋法力催使了几回之后,便点了点头,抬手捏了一个法诀,低低念了一句什么,立时有一只三丈高下的魔头凭空现出,其面目之中,竟能看出些许狡诈之色。

  此物原是“万灵阴虚劫水”练到三重境后才能从劫水之中炼出,这一头乃是他师长所赠,权当作法宝一般使用,威能也是不小,先前聂氏兄弟那两头坐骑便是为其所伤。

  原本不曾突破三重境前时,他还无法尽显其威,可眼下却是不同了,正可利用此物可在有无间变幻的特异之处,从这禁制之内悄无声息地钻入进去,杀周煌一个出其不意。

  风海洋眼力也很是高明,适才一番攻袭之后,已是差不多摸清了这金船的底细。

  似这等禁制,大多有阴禁阳禁之分,阴禁可破无形精气,阳禁可挡有形之物,方才试下来,发现其盈尺之内,每过三息就有一变,那最里间,不出意外的话,当还有阴阳混禁之术,专以抵挡那等可虚实转化的法宝道术。

  他很是明白,阴禁阳禁倒还好说,但最后一道想要在瞬息之内透入进去,这魔头虽能做到,可必定会惊动周煌,如此便失了偷袭之效,需得用几种手段一起配合才可。

  他一抖袍袖,便飞出一只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的青色石锤,此为“大岳椎”,乃冥泉宗中几位长老合炼而成,尤擅破禁开阵,眼下正可用来对付这艘金船。

  正要动手之时,忽觉有一道光华自天中穿下,往此处照来,他不觉眉头一皱,不久前他曾见识过此镜光一次,知是躲不过去,哼了一声,亦是祭起手边濯日镜向上一照,倒想看上一看,这几次三番查探自己之人究竟是谁。

  哪知两道镜光一照,居然互相消隐而去,镜面之上只有光芒一片,什么也未曾瞧见,他怔了一怔,念头一转之后,面上现出几分了然之色,自语道:“好宝贝。”

  他原本还担心有其他玄门中人察自己所在之后,前来相救周煌,那样也不得不先行退去,此刻却已是再无顾忌,喝了一声,把“大岳椎”祭起在天,再往下一指,此宝发一声擂鼓之音,把头倒转,奔着那金船一锤轰下。

  金船遭此宝一击,犹如撞山撼峰,爆出一声震耳大响,金光乱散,舟身之上的禁制顿时去了百之一二。

  周煌本还笃定,自忖再这么下去,有足够把握可以顺利脱身,可待那大锤撞来,却是神情大变,他拿起牌符一摇,试图把禁制恢复,可任他怎么催动,也聚合不得,不觉神色难看了几分,心下一沉,暗道:“莫非唯有退去一路可走么?”

  可就这么退去,他却有些不甘心。

  玉霄派此来斗剑,丁点好处未得,还搭了一众护法长老和两名真传弟子进去,如是空手回去,必受责罚不说,族中那些长老,也未必会如以往一般看重于他。

  且周族之中,本就有不少人对他此来斗剑很不服气,可以想见,那些人见他铩羽而归,会如何落井下石。

  可若不走,那法宝要是再来上个数十上百下,便足可将这金船打裂,那时他便失了最后依仗,哪怕身上还有两件宝物,也不过是多撑片刻,于大局已是无补。

  心里两种念头争斗来去之后,他终究觉得还是自家性命要紧,暗一咬牙,道:“罢了,留得此身在,来日还有机会!”

  起手入抽,把那符诏拿出,握在掌心之中,齿关轻叩,念动法咒,几息之后,他只觉浑身法力尽被此物抽去,非但如此,全身上下连一丝一毫力气也无,再也无法坐稳,仰面倒在了地上。

  那符诏微微一晃,浮起在空,在舱内漂游起来。

  这时不知为何,周煌心下却升起了一股强烈不安感,可事已至此,他唯有希望那符诏快些发动,带得自己离开此处。

  风海洋连使了数十次“大岳椎”之后,见金船内无有什么反应,仿佛任他轰击一般,知是时机已至,心念一动,旁侧那等候已久的魔头发出一声阴森笑声,身躯一抖,从金船禁制之中一钻而入。

  这魔头入了其中后,每遇阴禁,立化为实躯,每遇阳禁,再转为无形之体,以此连闯数层禁制。到了最后一层,是阴阳混禁,不是单单变化可闯,便咆哮一声,趁着大岳椎轰击金船,禁制之威稍减之际,纵身往里一冲,凶悍无比地破了进去。

  周煌法力尽去,此时已无抵抗之能,他忽闻异声,艰难无比地转头一瞧,见一只魔头竟自外穿了进来,不禁浑身一颤。

  那魔头两目转下,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脸上竟是露出阴森笑容,顿时吓得周煌肝胆俱裂,他大喊一声,身上道袍之上涨起一道如云烟气,把身体裹了进去。

  此件道袍也是一件玄器,只是无有了法力,那云气才起得些许,望去只稀薄一层。

  魔头发出一声难听笑声,把身一晃,径直扑了下来,张口一咬,咔嚓一声,就将周煌半颗头颅叼去,再使力一吸,把那一道元灵也是收入了躯体之中。

  待它还想再啃噬剩下肉躯之时,那悬于一边的符诏忽放光华,一闪之间,裹了那一具无头尸身飞起,轰的一声,把金船撞得粉碎,冲了出来。

  风海洋见这一道光华冲出,其势无可阻挡,神色一凛,连忙闪身避开,尽管未被那光波及,可那涌来气浪还是冲得他险些受创,待稳住身形后再看去时,已是渺无踪迹了。

  他不觉暗叫可惜,周煌身为玉霄派此来斗剑的弟子,身上不定还怀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宝,自己若是能留了下来,夺取剩余符诏的把握那便更大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星石修功,玄阵御魔

  承源峡中,一道自天而来的光华直坠而下,各派长老见那光竟是往玉霄派峰上落去,都是惊诧莫名,纷纷转起了念头。

  玉霄派两名长老本在打坐,见此异状,不约而同睁目起身,看了过去,那金光须臾落地,待散去之后,地上却是只有一具无头尸身,只一瞧那服饰,二人神情立变。

  其中一名中年道姑沉着脸走上前,把手中拂尘一甩,那尸身上立时飞出一粒星珠,如萤火一团,飘至面前,她探手拿住,叹道:“还好有我门中秘术相护,周师弟元灵未失。”

  另一名长老神色略略一松,周煌在族中地位不低,要是在这里魂飞魄散,他们也不知回去该如何交代。

  道姑先一招手,把周煌袖囊去了,随后自里拿出一块牌符,仔细一瞧,叹道:“谢师弟却是去了。”

  那长老默然无语,此也在他料想之中了,连周煌都已身死,更何况修为法力皆差一筹的谢恪明?

  道姑取了一只金匣出来,打开一晃,射出一道白光,照在尸首之上,片刻便即收了,沉声言道:“师弟,我欲携周师弟尸身回转山门,你意如何?”

  那长老看了看自别处峰头飞来的几道遁光,苦笑道:“我玉霄派弟子尽殁,我留在此处,莫非是给诸派同道看笑话不成?还是与你一道,同回山门吧。”

  道姑叹道:“也好。”

  主意一定,他们二人也不待诸派长老到来,便祭起遁法,驾风飞空而去。

  擎丹峰上,赢涯老道见两名玉霄派长老皆是离去,不觉诧异,道:“师兄,玉霄派这是何意?”

  刘长老沉思一会儿,叹道:“想来玉霄派亦是如南华、太昊等派一般失手了,否则不该如此急于离去。”

  赢涯老道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是玉霄派弟子夺了钧阳精气回来,还想上去恭贺几句,可若真如刘长老所料,那此刻星石之中局势可就难以预料了。

  想到此处,他也是生出了担忧之心。

  刘长老缓缓道:“师弟不必过于忧虑,即便无有了玉霄派,此刻星石之中尚有少清、溟沧、元阳三派弟子,胜负难料,着急也是无用,且安心静候。”

  此刻星石西侧边角上,一缕黄烟自东而来,再一泻而下,在一座峰头上悠悠垂落。

  卢穆秋早已恭候多时,起来拱手道:“师兄杀死周煌,我辈大敌又少一人。”

  风海洋面上稍带惋惜之色,摇首道:“还是未尽全功。”

  虽是杀了周煌,但他事后一察,那被魔头吸去的“元灵”不过是一缕精气而已,而那正主早已是随符诏逃走。

  卢穆秋只以为他是言玄门弟子还未除尽,笑道:“小弟方才以神通探查,见那广源派沈殷丰孤身一人往中路去,距此不过五六百里的路程,师兄可有意除之?”

  风海洋神色一动,玄门之中余下之人还是不少,尤其是少清、溟沧两派弟子半分未损,实力犹存,再加上他派弟子,对付起来很是不易,如有机会削弱,当然不能放过,想了一想,问道:“卢师弟,你可知荀怀英、张衍等辈而今在何处?”

  荀、张二人擅长遁法,对他威胁最大,此二人任意一个他碰上都是无惧,但若是一同出现,便极有可能将他拖住,进而遭到所有玄门弟子围攻,这不得不慎。

  卢穆秋回答道:“那张衍有一面宝镜在身,似能察辨我等踪迹,小弟只得远远观望,不敢太过接近,不过此刻看来,千里之内,定无这二人踪影。”

  适才他曾试图以神通法术探查玄门弟子动静,可自己差点被那镜光照中,所幸当时发现及时,挪转“尺幅万里”之术,方才得以逃过了一劫,但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所精通的神通之术并不能用于正面斗法,战力远不及此来同道,要是被玄门中人找到了藏身所在,那是半点还手之力也无。

  “张衍手中亦有一面宝镜?”

  风海洋眼神一凝,这才知晓查探自己之人究竟是谁,他思忖片刻,便道:“我这便去将那沈殷丰除了,劳烦师弟你多加观望,如若有变,需及早告知于我。”

  卢穆秋忙拱手道:“小弟明白。”

  言罢,他盘膝坐下,将“千里倾音”与“烛照九幽”这两门神通一同运起。

  风海洋见他已然准备妥当,当即展开黄泉遁法,化烟飞去。

  此刻他是以元婴法身飞遁,迅快无比,兼又有卢穆秋神通之助,根本不虞跟丢,不过两刻之后,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名颌下留有美髯的中年道人正乘符飞渡,正是广源派沈长老。

  风海洋很是谨慎,不立刻上前,而是把身一抖,放了数百只魔头出去,再把宝镜取出,对着四面一照,确认无有异状后,这才喝了一身,往前方冲去。

  星石中路,张衍掐诀一算,道:“若风海洋如要取沈道友性命,此时当已照面了,我已可动身了。”

  他并未用镜光查探,那样极易打草惊蛇,先前已是有过一次,此次不可再犯,故而他与霍轩等人定下策略,不管风海洋是否去寻沈长老,他们都是一样按先前计策行事。能撞上那是最好,撞不上也不过是多走一回罢了。

  霍轩点首,自石上起身,拱手道:“好,张师弟你此去斩除卢穆秋,当需小心了,我等先去接应沈长老,假若未曾遇上风海洋,会尽快赶来与你相会。”

  张衍抬手还了一礼,把法诀捏动,立时剑光一道,化虹飞走。

  他方才借剑遁出游,把星石上下及东、南、北三个方位大致来回扫了一遍,并未寻到卢穆秋踪迹,故而能断定,这人必是躲在西角。

  要是风海洋不在此人身旁,他依靠手中“濯月镜”,此行可轻易将这人斩杀。

  要是风海洋与其聚在一处,那也无妨,不必急着上前邀战,可先以游斗之法跟着二人,待等霍轩等人与沈长老回合,赶来相助之后,再动手不迟。

  张衍飞遁有一刻后,把宝镜拿起,对着前方一照,霎时一道光华射去,所照之物,俱是历历在目,扫了一会儿,见镜中出现一个人影,他不由微微一笑。

  卢穆秋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张衍朝他这处飞来之时,他心中已是觉得危险,忙以“心影同照”之术告知风海洋。怎奈后者正与沈长老交手,就是要赶回来,也不是片刻间事,后见镜光照身,他自忖不妙,慌忙中起了挪移神通,把身一晃,便就不见。

  他这门神通精修极深,如有法器相助的话,飞去数百里外也不在话下,不惧任何人追索,可是那面幡旗已被霍轩破去,纯靠自家法力,不过只能纵去七八里而已。

  方才在一处峰上站稳,他就觉一道镜光当头落下,好似泼了一桶冷水下来,不由浑身一颤,还未想出对策,就见天中已是有一道威赫剑光自云杀下。

  值此危急关头,卢穆秋大喊一声,身躯上下爆开一团黑烟,任由那剑光透体而过,却是舍了一门神通,避开了这一剑。

  张衍微微一哂,也不去与其夹缠,肩膀一晃,水行真光化浪而去,眨眼就将此人吞没,起诀收了此术,袍袖一抖,飘落下来,在峰上盘膝坐定。

  过有小半个时辰,天边纵来七道光彩各异的遁光,却是霍轩等人赶来了。

  张衍举目一望,见沈长老亦在其中,只是此刻神情稍显萎靡。

  一行人七人在他身边降下,霍轩看了看四周,问道:“张师弟,不知此行如何?”

  张衍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霍轩眼中微露喜色,此人一除,此间魔宗弟子就只剩风海洋一人了。

  杨璧叹道:“可惜我等前去时,风海洋已然先一步走脱了,看来他也未往张真人这处来。”

  钟穆清皱眉道:“风海洋不来找张师弟,想是已看穿我等布置,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霍轩一摆手,道:“那就不去管他,我等在便在此处修炼,只等他上门来寻。”

  正说话时,忽听头顶上空有啸叫之声传来,抬首一望,却见上千只魔头悬于高空,只是远远舞动,却并不上来。

  众人都是玄门中俊彦,心念转动间,便看出了风海洋的目的,这是要以魔头相扰,使他们无法安心修持。

  霍轩看了一会儿,转首问道:“洛师弟,你可能布下阵法隔绝此物?”

  洛清羽略作沉吟,道:“小弟所携不过是法器之流,抵挡寻常法宝还可,对付这等能污秽灵机的魔头,却是力有未逮。”

  霍轩皱起了眉头,道:“莫非当真没有克制之法?”

  洛清羽沉思有时,道:“倒是还一策,先前我师兄自罗沧海手中夺来了四象玄梭,可设法布下四象玄阵,此阵不惧邪秽妖物,当能阻敌于门户之外。”

  钟穆清摇头道:“四象玄梭虽为我溟沧派所有,可你我师兄弟都未学过御使法门,又怎能驭动?”

  洛清羽笑道:“小弟既然提出此法,自有解决之道。”

  第三百三十章 祭化玄梭,劫水真魔

  阵法一道也需看资质天赋,若要研习精深,不亚于习练数门神通,且因限制众多,玄门之中精擅此道的为数不多,不过当年陶真宏屡屡从南华派手中逃脱,倒多是依仗了阵法。

  洛清羽乃是溟沧派十大弟子中少有对阵法有所涉猎之人,只是他说有法子之后,却是并不直接道出下文。

  沈长老这时站了起来,拱了拱手,一脸愁苦,唉声叹气道:“诸位道友,老道方才伤了元气,需调息休养,恕在下暂不能奉陪了。”言罢,他起身一纵,就遁去了他处。

  看他这一番动作,杨璧也是醒悟过来,洛清羽下来欲言之语定是涉及溟沧派派内之事,应是不方便说给他们这些外人听,咳嗽了一声,也是知趣言道:“诸位道友,我与夫人出去转一转,看看能否寻到那钧阳壶。”

  他对朱欣使了个颜色,便驾起一阵罡风,去往远处一座峰上。

  荀怀英并不多言,淡淡一笑,振衣而起,把剑光一展,须臾间到了数里之外,再见光华一闪,就不见了行迹。

  天上那千数只魔见有数人散开,发出尖利啸声,同样也是分出数团来,多有上百,少则数十,分别尾随诸人而去。

  待这几人俱都离去之后,洛清羽这才开口言道:“两位师兄,张师弟,罗沧海肉身已毁,尚有一缕元灵尚存,可设法逼问出法诀来,由我四人合力布阵,也无需精通其中奥妙,粗粗知晓法门就可。”

  钟穆清问道:“若是罗沧海不愿说呢?”

  洛清羽轻描淡写道:“我本是想把他元灵带回交给师长处置,不过此间斗剑要紧,他如不肯,那是自讨苦吃,交给钟师兄,任你以搜魂之术探查就是。”

  钟穆清略一沉吟,点首道:“好。”

  张衍看了钟穆清一眼,暗忖难怪洛清羽要把其余几人支走,这不单单是罗沧海之事,搜魂术在玄门之中太犯忌讳,传扬出去对钟穆清未免名声不利。

  不过虽如此,这门道术却是各派俱都有人在修行,只是因修炼极其不易,又有诸多苛刻条件,故而如阵法一般,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

  霍轩看了看天空,沉声道:“那便如此办吧,为兄先来对付这些魔头。”

  风海洋这些魔头不但可用来攻袭,更能当耳目使用,他自是不愿意让其探去了他们如何布置。

  话声才落,他已是纵身飞去,顶上罡云一抖,现出一道金火烈光,炽热无比,灼似炎阳,似地火喷发,金风刮擦,一举冲扬上天,几只魔头躲闪不及,立被化为飞灰,便连精气也不复存,余下魔头轰的一声,分散飞去。

  张衍略略一思,掐了一个《澜云密册》上的法诀,身前身后有云烟漫卷,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方圆三里之内皆被一层浓雾所覆,辨不清其中人影。

  洛清羽环望四周,见此刻除了他们三人所站数丈范围,外间都是一片烟雾弥漫的景象,连霍轩身影也是看不见了,只是偶尔有罡风旋动之声传入,不由点头道:“张师弟这道术应孙师叔所授吧?有此术在,风海洋再想窥我等底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衍笑道:“区区小术而已,不过糊弄一下这些不入流的魔头,风海洋若本人至此,只需数道阴雷下来,就可轻易破了。”

  钟穆清眉头微皱,道:“洛师弟,正事要紧。”

  洛清羽轻轻一笑,从袖囊取了一只铜灯来,把灯捻子捏了出来,口中念了一句口诀,再一指点在灯盏上,道了声:“罗沧海!”

  那铜灯噗地应声而燃,闪起一朵碧火,等候片刻,罗沧海元灵就自火中现身,得那阴火护持,他身形半虚半实悬在焰上,转目看了看三人,很是警惕道:“洛清羽,你待如何?”

  洛清羽道:“别无他事,我师兄弟几人眼前突遇大敌,只想请罗道友你把操驭四象玄阵的口诀说出。”

  罗沧海冷笑道:“说与你听,我有何好处?”

  洛清羽淡淡道:“你无有什么好处,我这位钟师兄会使搜魂之术,你不愿说,我等一样可以知晓,但你就要吃不少苦头了,我也不来逼你,自家去好生思量吧。”

  听得“搜魂术”之名,罗沧海神情中明显流露出惊惧之色。

  他被擒回溟沧派门中,未必会被打灭元灵,但要是用搜魂术,就算转生而去,也是痴呆一个,再也无有入道之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愿说。”

  小半时辰之后,霍轩来在方圆三里内回走了一圈,将此来所有魔头尽数驱灭,不过此举治标不治本,周海洋只要在劫水中稍加运化,就能再炼千百魔头出来,无有阵法护持,他们总是不得安稳。

  这时下方云雾已散,他回望一眼,立刻驾遁光飞去,重回峰头,才刚落定,便问道:“如何了?”

  洛清羽笑道:“师兄宽心,口诀已是讨得。”

  霍轩神色略松,颔首道:“师弟做得好,起那阵法可需什么布置?要我等如何做?”

  洛清羽道:“这四象阵本为罗沧海一人所持,是以他需一人御动四门四法,而今有我溟沧派四弟子在此,一人持一门户就可,如此阵法威力不减,反而省了不少繁难步骤。”

  当下他就将口诀一一道明,说与霍轩知晓。

  四象玄阵全是靠了那四件玄梭才能撑起,这四宝本就暗含玄妙,不必依靠繁复阵型就能演化至大威力,只需明了诀窍,就能利用天地四方气机主持阵法,至于其中更为深奥的变化,罗沧海虽知,但他们还利用不到,自也无心去打听。

  祭炼玄梭需有人护法,因而他们并不急着祭炼,约莫两个时辰之后,沈长老、杨氏夫妇陆续回返,只是还不见荀怀英踪影。

  霍轩暗忖有这三人守御已是足够,便主动上前,将四象玄梭之事与四人分说清楚,最后道:“我师兄弟祭炼玄梭时,却需有人在一侧护法,容不得相扰,此事便拜托诸位了。”

  杨璧连忙还礼,道:“霍真人客气了,有此阵在,我与内子想也可安心修炼,理当出力才是。”

  沈长老也是稽首道:“霍真人言重,同为玄门一脉,此乃贫道分内之事。”

  四人议定之后,便各自分开,杨氏夫妇与沈长老纵入高空,小心守御四周,防备魔头侵来。

  张衍独自退到了一边,找了一块青岩盘膝坐下,自袖中拿出了那枚白虎玄梭,先前他祭炼这件玄器其实很是粗陋,并未稍加深入,否则也不至连丁群“命杀之剑”上的秽念也无法除尽。

  倒也不是他疏懒,而是不得正法,这宝物便无法彻底炼化,此刻得了真诀,也就无有那么多滞碍了,把法诀一运,取了五行精气中金气,伸手就点在了这枚玄梭之上。

  三天之后,他浑身一震,把手一张,一头白虎虚影自掌心梭中窜出,身高数十丈,仰天虎啸,狂风忽起,震得草飞花散,漫空乱飘,峰上巨木摇动,嘎吱连响,几欲断折。

  他再一催法,白虎低伏在地,缓缓退入梭中,显已驯服如意。

  四下一瞧,见霍轩等人仍是闭目炼化,他微微一笑,先自入定打坐去了。

  过有一个半时辰,霍轩手中火红玄梭一震,听得一声长鸣,一只浑身火羽的朱雀之影浮现出来,只是稍稍现出,便就不见,显是被他以法力镇压了下去。

  他转首一看,见张衍已是先一步炼化玄梭,暗自点头道:“在我等一干同辈之中,张师弟法力足可称雄。”

  又过一刻,钟穆清与洛清羽二人也是相继祭炼完毕。

  杨氏夫妇与沈长老见四人已是祭炼停当,转了一圈后,便自天顶之上下来。

  霍轩对着三人拱手一礼,笑道:“三位辛苦,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杨璧连忙回礼,道:“风海洋不过又遣了一些魔头过来,不过数里之外,就被我夫妇二人与沈长老打发了,只是……这几日却不见荀真人影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此刻千里之外,风海洋正坐于虚空之中,身周围有数千只魔头环绕,座下劫水似江河奔流,自北而起,入南而逝,长有三十余里,声势极大,此水两端皆是隐没虚空之中。

  过得片刻,他双目一睁,两手一翻,哗哗一声,就自那这“万灵阴虚劫水”之中冒出一只一丈高的魔头来,五官手足俱全,身躯似火烛明灭不定,看去似实若虚,似幻又真,尤其那双目之中,还暗藏着几分狡诈之色。

  风海洋缓缓吐出一口气,袖子一挥,那魔头发出一声不甘叫声,又沉入了劫水之中。

  到了元婴三重境后,他又可炼得三千魔头,这些魔头先前魔头不同,非但自生灵智,且还可在有无之中变幻来去,劫水不枯,则无生灭,似他先前破去周煌金船禁制,便是此物。

  只是那一头乃师长所赐,并非他自身炼有,是以还未能自在驾驭,而这一头,却是他用了三天三夜在劫水之中滋养出来,是为自家所炼。

  这星石之内灵气充沛,远比他原先洞府来得佳妙,因而炼化这魔头也是极快,要是给他足够时间,炼出数十上百头,就足可与玄门中剩余八名弟子周旋了,若是能炼得上千头出来,哪怕与其正面相斗,他也自信能轻易胜过。

  第三百三十一章 精气哺真魔

  一晃之间,已是三月过去。

  风海洋目注身前劫水,那滔滔浊潮之中,有三十余只魔头虚影,似如溪底游鱼,飘来荡去,不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呢喃低语,在耳边萦绕不去。

  在他设想之中,至少要汇聚满百只魔头,才有把握去寻玄门弟子一斗,眼下这些,尚还远远不够。

  正待欲再度运功祭炼时,袖中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剧烈震颤,似是那钧阳壶在不停跳动,令他不得不中途暂停此举,自袖囊中把那宝壶拿了出来。

  此物拿在手中时,却犹自挣扎颤动,很不老实,仿佛稍一松手,便会飞去无踪。

  他不禁微皱眉头,这钧阳壶与这星石本是一体,此界之中,灵机每隔一百零八日便有一转,届时这灵壶便会虚空挪转,去往他处,需有符诏在手,才能再次寻得。

  眼下看来因时日将近,壶上灵机积郁,蠢蠢欲动,是以动静也变得越发得大了。

  一旦这宝壶挪转而去,要想再次寻得,那是极其不易,他也没有绝对把握。

  让他忧心的是,若是此壶跑去了星石另一侧,恰巧被玄门弟子寻得,取了钧阳精气去,那他可就白费了一场苦功了。

  这一回玄魔争锋,对六大魔宗而言,阻止玄门夺取钧阳精气才重中之重,魔门气运正盛,能取来精气那是锦上添花,可若玄门不得,却是雪上加霜,故而哪怕魔门此次一无所获,只要成功阻碍了玄门,此次斗剑便也算是胜了。

  魔门毕竟被玄门压制了数千年,颓势不是一夕之间可以扭转,斗剑若胜,意义非比寻常,对魔宗弟子而言,必生鼓舞振奋之效,连带风海洋本人回去山门后,也必是声望大涨,为同辈之中第一人,就是那些比他早一步迈入元婴三重境的同门,也是无法与之抗衡。

  如此一来,他便可得门中大力扶持,数百年内成就洞天,也并非什么奢望。

  元婴境与象相境比较,那可谓天渊之别,修士一步跨入其中,从此就从棋子成为落子之人,是以风海眼早已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这份机缘。

  想到此处,他脸上露出了慎重之色,似在盘算什么重要之事。

  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先把钧阳壶起,随后自袖囊中拿出了第二张符诏,把其抖开,对那壶轻轻一引,就从壶嘴里又牵出一团钧阳精气出来。

  他喝了一声,把法力一运,三十三只魔头皆自劫水之中呼啸飞出,到了半空中,看到了这团精气之后,目光中皆是流露出贪婪垂涎之色,显是都有意图啃上一口,可不得风海洋之命,却也不敢上前,只是围绕着其不停打转。

  风海洋有些可惜地看了手中精气几眼,只这一团钧阳精气,若被一名元婴三重修士拿到,只消机缘一来,就有可能借此晋入洞天境中,现下却要被自己拿来喂食魔头,实是奢侈之举,如被魔中那些长老得知此事,恐要狠狠降下责罚。

  可他炼化出来的魔头数目尚还稀少,无法与玄门相斗,故而唯有出此下策,设法提升魔头之威,弥补其中不足。

  只要斗败玄门,则还可多得十余份钧阳精气,可若不胜,便是拿了回去,也不见得自家能用,还是便宜了同门而已。

  一念及此,他决心更为坚定,便起手把精气往外一抛,那些魔头见状,立时蜂拥而来,试图将这团精气扯碎分食,只是此气另有奇异之处,唯有一气炼化,并非道术法宝可以分开,是以忙活了半晌,也无法撕咬下哪怕一丝一缕。

  这三十三只魔头已生灵智,又转了一圈之后,忽然齐声咆哮,忽然把身一合,变作一头,张嘴一吸,就把那团精气下去,厉啸一声,投入劫水之中,只须臾之间,便生出了许多莫名变化,身躯原是似真若幻,可现下再观,却似是清气一团,几至于无,如不细观,绝难察觉。

  风海洋才感欣喜,却见那劫水忽然翻滚起来,似有烧开了一般,一股强横之力冲了上来,震得他心胸烦闷,不禁脸色一变,忙拿动法诀,将这只魔头重又分开,就见有二十余只魔头忽然身躯爆开,飘散而去,显是无法承受这精气之力。

  风海洋面色微凝,屏息凝神,竭力催动法力,试图助剩余魔头度过此关。

  如此过去七日,他才算彻底把劫水稳了下来,不再受那精气煎熬。

  而此过程中,又有九只魔头接连散去,到了此刻,最终存者,也只三头而已。

  他摇了摇头,劫水一转,就把爆散开来的三十只魔头重又炼化出来,可与余下这三只却是全然无法相比。

  他暗忖道:“虽是与原先所想差了不少,但有这三只得了钧阳精气滋养的魔头在,也能玄门一斗了。”

  正思索间,忽然手臂一震,钧阳壶凭空自他袖中冲出,闪烁片刻,便消逝不见。

  风海洋笑了一声,长身而起,他把身一抖,又放了千余只魔头出来,指使其分头去把钧阳宝壶寻回。

  有魔头相助,搜寻起来大有优势,可他也不敢保证自家如上次那般运气好,可在玄门之前找到这宝壶,是以唯有先去与玄门弟子接战,把主动之势操在自己手中才可。

  若是能只靠手中这三十余只魔头将玄门弟子杀尽,那是最好不过,如是不成,也要在一众魔头再次寻得钧阳壶之前,将对方死死拖住。

  他长啸一声,两袖一展,就催开遁法,化成一团滚滚黄烟,纵入云空之中。

  星石中路,此来斗剑的玄门诸弟子聚坐于一座高崖之上,正各自凝神御气,吞吐灵机。

  那千数魔头尽管还不曾离去,但被大阵所阻,却也只能止步于外,无法进来侵扰。

  此间灵气乃是星石自九重天外取来,虽垂落至二重天后,已是散去十之八九,但仍是远胜洞天福地,直与东华洲灵穴相仿,乃是一处绝佳修心之所,一年修持,就抵得上外界十载之功,这些时日下来,各人修为都是大有精进。

  张衍在一块大青岩上盘膝而坐,头顶那一朵罡云此刻已是凝如实质,光气似虹霞琉璃,焕发五彩,在此罡云之旁,另有一朵烟云,已是缓缓凝成形,只是尚还微弱,似是风吹即散,飘忽不定,随着那呼吸吐纳,这团云气亦是旋动不止。

  这时场中灵气忽有异动,他心中立时生出感应,眼皮微微一动,睁目瞧去,见前方一道本是悬于半空的符纸已是烧去,化灰而落。

  此符纸本为沈长老先前所发,上施有一道法咒,过得百日,此符便会起火自燃,扰动灵气,把诸人自定中唤醒。

  张衍默默一察,发现百日过去,自家法力增厚了少许,不由暗忖道:“可惜了,要是在修行之时,再能得那‘乾天钧阳精气’相助,必能事半功倍,进境还能再提升几分。”

  往昔入到此间玄门的修士,因无有魔门与他们争抢符诏,是以能够安心修持,甚至得了师长允诺者,还能取些许钧阳精气自用,修为增进更速。

  而这回斗剑却是不同,因还有魔宗弟子在旁窥伺,他们不但无有精气相辅,还要时刻保有一份警惕之心。

  霍轩从嘴中喷出一道金红光华,再缓缓收敛气机,这才打开双目。

  钟穆清与洛清羽二人也是先后醒来,他们一眼瞧去,见霍轩顶上那二朵罡云已是由虚转实,而第三团亦已是隐隐现出几分虚影来,显是功行大进。

  此辈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中,霍轩是入得元婴境最早之人,成婴在甲子之上,根基稳固,若在此间心无旁骛的再修持一二年,便足可踏入元婴二重境界。

  星石每回来二重天中,会滞留三载光阴,届时灵机发动,就要再回九重天之外,若是按部就班修炼下去,却也足够了,只是众人也知,风海洋绝不会给他们这等机会。

  霍轩收住气机之后,看了看四周,见杨氏夫妇与沈长老也是收了功行,便道:“诸位,而今已过百日,那钧阳壶想必应是转去了他处,风海洋如要动手,应是在这几日中了,我等需小心提防。”

  杨璧神情略动,试着问道:“要是此人不至呢?”

  霍轩道:“那也容易,张师弟有宝镜在手,我等一同出外寻那钧阳壶便是。”

  杨璧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事,言道:“这百日间,荀真人一人在外,也不知如何了?”

  洛清羽笑道:“荀真人虽无大阵相护,但有剑丸在手,危机到时,自会示警,且他修持之地,与我等也相距不远,风海洋便是去寻他,又怎会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既无消息,想来也是无事。”

  那日荀怀英忽然离去,事后传了一封飞书回来,言及门中功法特异,需另辟一地修持。

  话虽说得客气,但众人都是心中了然,此是这位少清弟子性子孤傲,不愿入四象玄阵之内修持,免得欠下溟沧派的人情,众人也无法勉强,只能由得他去。

  正说话间,张衍忽然察觉异样,立刻把目光转去,见偏西数里之外,有一道黑水自天而降,声势甚大,不过眨眼之间,又有一道剑光纵起,在半空中焕发出百丈光华,狠狠往里斩入进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合力围攻

  荀怀英御剑而起,起袖一拨,剑痕如练,化虹飞去,立刻就将顶上冲来的劫水撕开一截,散开水雾之中,轰地爆出三十只魔头,分往他身躯各处叮来。

  他冷喝一声,把神通“咫尺天涯”祭出,剑光在百丈之内不停跃动,如金鲤跃波,倏尔现出,倏尔消隐,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将魔头从中斩开,只要被斩破之物,其中精气术法皆是崩散。

  在落下最末一剑后,剑芒忽地一闪,从原地敛去,在一百五十丈外突然蹦出,将站在潮头之上的风海洋头颅削去,而后剑势不停,连转九匝,把躯干手足尽皆斩断,再发一声剑鸣,化一线流光回返,重至他身畔悬停。

  见风海洋几截残躯坠在劫水之中,荀怀英却是神情如常,无有什么变化。

  只看那劫水犹在,他便知晓自己并未能杀死此人。

  不过他目的也并非在此,从杨氏夫妇那里得知,无论那被斩躯壳是真是假,重新生出之后,总有一段空隙,而方才第一剑他也是做足了声势,就是要吸引众人的注意,这段时间之内,却是足够霍轩等人赶来相助了。

  果然,百丈之外那劫水一晃,潮声起来时,风海洋黄袍裹身,又自完好无损地自水中冒出。

  荀怀英一捏剑诀,试着以剑丸心眼感应,可一番查探下来,却觉气机扰动,形似一团乱麻,难以捉摸,根本看出不出此刻站在面前之人是真是假,不觉眉关稍稍一紧,这恐怕不仅是风海洋道行修为高过他的缘故,还更有可能的是这万灵阴虚劫水擅于变化,能遮去灵机,致使他无法窥见真身所在。

  而另一侧,察觉到风海洋已至,霍轩等人立时撤去四象玄阵,纷纷驾起罡风遁光,赶来施援。

  张衍祭剑到了半空之中,他向来谨慎惯了,没有急于冲去,而是在四周绕了一圈,看有无什么异样布置。

  荀怀英乃少清弟子,哪怕风海洋这等元婴三重修士,要在其手底下撑出一刻去,也绝非什么难事。

  不过魔宗手段诡谲,不能不防着一手,尤其是那千数魔头在外转悠了百多日,要是真有什么陷阱留下,急急闯入,救人不成不说,反而易把自家陷了进去。

  众人与荀怀英相距不过数里,瞬息即可到达,本来诸人之中,以张衍剑遁之速最快,可是这么一缓,却反而落到了最后,先行到来的反而是杨氏夫妇。

  这夫妇二人是借庚金剑气飞遁,遁速也算得上是极佳,纵然不及张衍、荀怀英等辈,却也胜过了霍轩等三人。

  而今有溟沧派诸弟子在后,他们信心底气俱是大增,杨璧更是觉得此一战事关元阳派颜面,不能再有退缩之举了。

  到了近前,他不及与荀怀英打招呼,发一声啸,驱动顶上剑盘,离开爆出一团狂澜剑雨,夫人朱欣与他心有灵犀,看出他这回使了全力,亦是毫不吝惜法力,轻叱一声,把剑盘拨动,挥洒出如瀑剑气,合作一道,浩浩荡荡,如水潮泻下。

  荀怀英身为少清弟子,哪里会错过这等机会,霎时捏动法诀,剑光忽自风海洋身前十丈纵出,横斩而来,然而这一回,却有一只几乎无法辨明形体的魔头自劫水中主动跃出,以头相撞,当的一声,却是将剑丸挡了下来。

  荀怀英不禁双眉挑起,眼中微露异色,并非因这一剑未曾将那魔头斩破,而是他心中在思忖,风海洋御使魔头挡剑之举颇不寻常,那是否说明此人真身便是眼前这具?

  风海洋大笑一声,大袖一挥,就见十余只魔头飞上,迎击杨氏夫妇发来的剑气。

  当先五只魔忽然由实化虚,自剑气之中毫无阻碍的穿行过去,而后五只魔头在尖啸声中与剑光撞上,但闻叮叮当当密集碰撞之音传出,如斯凶悍的剑气竟然连一只魔头也未曾斩破,全被其挡了下来,这一轮攻势对风海洋未造成丝毫威胁。

  杨璧夫妇不由大惊,虽此剑气非是他们最为犀利的手法,可仗着剑光千万,斩杀魔头秽物无不如意,可这十只魔头却似是奇异之处,正面相抗衡,竟能丝毫无损。

  只是现下也不容他们多想,此五只魔头已然正面冲上,好在其或许因变化缘故,冲来之势并不迅疾,是以夫妇二人应付裕如,他们同时一掐法诀,转动剑盘,不再把剑光散开,而是凝成一道,汇作两把闪烁金剑,悬于顶上,因其有虚实之变,是以一人使阳法,一人使阴法,再把双剑一合,齐声一喝,骈指下点,把剑光倾力杀下。

  阴法阳法同合璧同使,不拘魔头如何变化,都是能够斩上,然而就在剑光将要斩中之时,那五只魔头却是骤然散开,皆是向外圈窜去,再在空中一折,绕过锋芒,陡然身化虚影,往二人所在之处袭来,其速度比之先前,竟然足足快了一倍有余!

  这一下突袭可谓猝不及防,杨璧夫妇根本没想到,这些个魔头竟是故意伪装成飞遁缓慢,到了接近二人之时,才忽然露出狰狞獠牙。

  原先他们也不会如此大意,只是因风海洋被荀怀英牵制住,按常理推断,再想分心把道术操驭到如此精微的地步,显是不太可能,故而这一瞬间,却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破绽。

  到了劫水三重,魔头已与先前完全不同,飞遁之速已与黄泉遁法相仿佛,可在虚实中变化来回,但其厉害之处还不在此,而在于其自生灵智,知晓该如何面对付敌手。

  风海洋若是将三千魔头全数炼出,再配合禁锁天地之法,只一个照面就能将两人杀死。

  正在二人手忙脚乱之时,忽见五道金光袭至,准确无比地从五只魔头身上一一穿过,再发出嗡嗡一声大震,霎时阳火大放,将其烧作灰烬,现出有蟠龙攀附的矛身来。

  “大日龙雀矛?”杨璧夫妇微微失神,回首一看,见是霍轩等人亦是赶至。

  这时下方轰的一声,却是荀怀英又一次将风海洋拦腰截断,可众人一看,见那劫水犹自不散,就知此人仍是未被真正杀死。

  钟穆清看着恍如江河翻浪的劫水,作了一个雷诀,向下一指,手中轰然冒出一团青黑雷芒,嗤啦一声,就将那劫水撕开一道百丈缺口,只是对于长有数里的黑浊水浪而言,并不能动摇其根基,哪怕被打散了,恐亦能再凝合而起,他哼了一声,暗道:“欲除此人,看来必要将此水炼化不可。”

  霍轩沉声出言道:“不必理会他那替死之术,以他一人法力,岂能抵得过我八人?出来一次,诸位便斩杀一次,看他有多少法力可与我等对耗。”

  旁侧诸人都是心下赞同,他们人多势众,当要利用己方优势,风海洋道行虽高,也可不过一人而已,法力再强也毕竟有限,若是他们轮番上阵,也一样能将其生生耗死。

  霍轩看得清楚,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是如何寻思杀死此人,而是要设法把其困住,使之无法以遁法脱身,他起手轻摆,钟、洛二人立时会意,各自选了一处方向飞去。

  杨氏夫妇也是看出他们意图,脚下一踏,踩罡风而起,两人不进反退,去往一侧,想要把风海洋退路封闭。

  沈长老仅比张衍快了一步,他目光一拐,见霍轩等五人正抢占方位,便也不去抢这个风头,有意无意往张衍飞遁在天的剑光靠去。

  风海洋身躯自劫水下升起,他仰首一望,望见玄门诸人动作,便瞧出他们的打算,就算他道行上胜过一筹,若被围困在中,也是大为不妙,自也不愿坐视此举,把拳一捏,在胸口上猛地一锤,大喝一声,吐出一口三尺长短的白光。

  杨璧见识过这门神通,在他作势之时,已是觉出不妥,大喊道:“诸位快些闭目!”

  霍轩先前听过杨氏夫妇说起过,风海洋有一门能使人神魂入迷的神通,闻言立时就将双目闭起,为防对手趁势偷袭,右手一抬,御了六支大日龙雀矛在天,大喝一声,就朝下掷去。

  洛清羽、钟穆清二人也是同样如此,为防意外,不但把眼闭起,还将口鼻耳也一起以灵气封堵,同时祭起护身宝光。

  在场诸人方才阖目,就觉一股身躯微微一僵,随后这感觉愈发强烈,心中都是一震,明白这是入了风海洋禁锁天地之术中,都是把自身法宝祭出,严加戒备,唯恐对方单独找上自己。

  风海洋却并非做此打算,这门神通虽是厉害无比,可耗费法力也大,哪怕拼力杀得一二人,也是得不偿失,反而容易力竭。

  哪怕单独面对一人,他都有击杀的把握,可一旦陷入包围中,却是失去了最大优势,是以只是暂且困住诸人,好设法跳出战圈,再将战局节奏纳入自己手中。

  他双袖一摆,化成一道黄烟,去往天穹之中,因遁速迅快,转瞬间就脱身出去。可才到天穹之上,却听耳畔雷鸣声起,数十紫色雷光当头落下,正正轰击在身躯之上,登时就将他爆成漫天碎末。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元阳命剑

  张衍方才尚游离在战圈之外,那“散魄三消气”发出之时,相距颇远,尚且迷不了他,故而出手极快,数十道紫霄神雷祭出,立把风海洋炸成齑粉。

  他踩住云头,放眼一望,见下方劫水四散,魔气蒸腾,腾起大片云烟,这须臾间,竟是铺开数里地去,那洒开水滴忽然化气凝躯,变作数千魔头,乱哄哄涌了出来。

  他见魔头数目众多,本拟以水行真光接下,可是念头才起,忽觉一股危险之感袭上心头,喝了一声,驾了一道罡风避去,才闪开一边,就见一道阴惨惨的白光自身前不远处闪过,也不知那是何宝物。

  白光飞去之后,居然消逝空中,隐没不见,但他却能感应到,此物只是潜伏一边,并不曾离开,仿佛随时会扑杀出来。

  张衍并未听杨氏夫妇说起过此物,心中立刻判断出,此应是风海洋从未在人前使过的手段,其隐藏至今,定是极为厉害,需小心应对了,他略一思忖,便把星辰剑丸放出,以剑眼查探四周。

  此时千数魔头已是冲到背后,他却连头也未回,站在那处把袖袍一甩,就见一条洪波大浪拦天而起,声雄势壮,兜头一卷,就被全数淹没了进去。

  滚滚魔云之中,一滴如墨劫水飞去西角,悄无声息地划了一个半弧,潜至杨氏夫妇身后百丈之外,眨眼化作一道哗哗流水,风海洋一步自水中踏出,一语不发,起袖一挥,轰然一声,拍出一大团昏黑狂风,越旋越广,瞬息之间,就遍及数里方圆。

  “九幽大悲风?”

  杨璧夫妇心下大恐,他们识得这门神通厉害,聂氏兄弟的下场尚在眼前,他们怎敢硬接?

  这门神通威力宏大,但驰动之间却是不快,若是以往,他们只消一起遁法就能躲开,然而此刻那禁锁天地之术并未撤去,挪转不易,只能以远比往日缓慢的身法向外遁出。

  只是才往外去了数十丈,杨璧浑心底莫名一寒,大喝一声,掌心中发出一道金光,照彻前路,见原本空无一物之处,竟是陡然现出一只诡异魔头,其眼中那一丝凶狡之色,若是不曾发觉,一头撞了上去,必是被其暗算。

  朱欣纤手一挥,如弹动琵琶,发出一身悦耳清响,数百道如细若游丝的剑气飞出,根根锐利,将那魔头刺得不断后退,无法上来,最后恼怒咆哮一声,忽然扭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朱欣不觉骇异,方才她所发出的并非普通剑气,而是名为“弦剑银洒”的一桩法宝,击敌之时可藏于剑芒之中一齐发出,护身宝光在其面前等若无物,若非玄器,碰上便被破去,可是眼下竟然只能把这魔头打得倒退,看去分毫未有损伤,哪能不惊。

  此刻脱身要紧,二人也不敢往魔头隐没之处行进,急忙往溟沧派诸人所在方位摸去。

  他们已是意识到,在天地禁锁的神通法术之下,若不能及时将风海洋围困,反而给其跳了出去,便极易可能给其各个击破的机会。

  夫妇二人与其曾交过手,并无信心与之对抗,更何况还有九幽大悲风追逐在后,眼下唯有退避一途,只要撑过片刻,等得霍轩一行人赶来施援,就可摆脱危机。

  才行不远,前方却突然跳出一只魔头,夫妇二人见其与适才那头一模一样,不愿被其缠住,把遁光一转,掉头往左去,未有几息,又有一只魔头出来,龇牙咧嘴,在半空中大发凶威。

  二人失色,急急再次改换方向,才行片刻,听得云中一声咆哮,显是又有魔头阻路。

  杨璧眼中冒出怒火,道:“我却不信这魔头个个如此厉害!”

  他一捏法诀,祭起一柄五彩斑斓的法剑在天,呼喝一声,御使其向前斩去。

  那魔头一声怪笑,凶悍无比地迎上,当的一声,竟是将那法剑一头撞偏。

  杨璧眼角一抽,此刻上下四方之中,倒有五路被阻,无奈之下,只得朝唯有没有魔头的上空遁行。

  飞去一箭之地,忽见前方云雾一散,一道劫水自天冲下,围着二人转了一圈,顿时将他们困在其中,与众人分隔开来。

  杨璧脸色一白,惊呼道:“不好!上当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应是风海洋布下的陷阱,方才那一番施为,便是要逼得他们主动跳进来,可是再一转念,不由苦笑,对方一步步落子,皆是以势压人,哪怕事先明知有鬼,也是不得不往此处来。

  他吸了口气,沉重言道:“夫人,稍候只要那人现身,无需再留手了。”

  朱欣默默点了点首,到了这时,却是非拼命不可了,若她是风海洋,费了这许多功夫把他们逼入进来,就绝不会再放了他们出去,还不如早些弃了妄念,一心对敌。

  她暗运玄功,将命杀之剑运起,现下唯有这门道术可以斩杀此人,哪怕有诸多顾忌,此刻也是顾不上了。

  这时忽见劫水之中一阵波动,方才遇到的那四只魔头破水而出,作狰狞之状,齐扑而至。

  两人都是脸上变色,只是一只魔头便难以对付,更何况四头一起上来?

  朱欣一咬银牙,从想香囊之中取出一只小巧铜铃铛,捏在手中,轻轻一摇,发出叮当清声,四只魔头一听那音,眼中顿现迷茫之色,竟是原地打起转来。

  可铃铛是每一次摇动,她顶上罡云便黯淡一分,显是御使此宝极伤元气。

  风海洋看得眉头一皱,他自出手之后,先是禁锁了这方天地,而后又连使神通,法力消耗极大,就算跨入了三重境界,也感到了一丝乏力,可要是能把二人元灵血肉吞吸,很快就能缓过气来,因而此次他是势在必得,立从劫水之中出现,起手作势,似是又要祭动神通。

  杨璧一直在留意四处动静,见其动作,哪容得其如此,此处被劫水围困,若是再有九幽大悲风吹来,他们又往哪里去躲?目光转厉,大喝一声,道:“杀!”

  他话音才出,朱欣也是一同响应,就见两道精光从他们夫妇二人眉心之中飞出,如电一般射去。

  风海洋手抬到半空便就停住,凝目注视那两道飞来剑光。

  他深知这命杀之剑的厉害,此剑未必快过飞剑,但却为精气意念所汇聚,只需追寻气机而来,就可斩杀敌手,他身上所携法宝无有一件可以挡住,除非逃出这方星石,否则万无避开的可能。

  不过元阳派这剑技名声在外,他辛苦设下此局,也已料到有此一招,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因而身形一动不动。

  晃眼之间,两道气剑就至跟前,他目光一闪,低喝了一声,运了一道秘法,起掌连挥两下,竟是把神魂斩出两道,这时又从他祖窍之中飞出去两枚晶莹璀璨的玉珠,与神魂一触,便化作与自家一模一样的两个分身,分别迎了上去。

  “嗤嗤”两声,两道剑气立把两头神魂斩破,只是原本耀射七彩的剑身却忽然黯淡下去,再挣扎前去数尺,轻轻一颤,终是消散。

  杨璧夫妇身形同时一颤,自七窍之中溢出鲜血来,顶上罡云一阵飘摇,好似就要散去。

  命杀之剑对付修为较低之人,自是无往而不利,但对付道行尤在他们之上的修士,却要看运气了。

  风海洋脸色也是不怎么好看,此回他舍去了三分之一神魂与两枚可抵御神通的“冼灵晶珠”,拼着日后道行受损,正面硬扛,却是生生破去了这门道术。

  见二人已是失了反抗之力,他站在原处不动,手捏法诀,轰隆一声,把劫水一合,顷刻间将二人卷了进去,稍一磨转,就把二人肉身元灵尽数化为自身法力,精神又自振奋,长啸一声,冲了出去,此一回竟是朝着沈长老那处而来。

  他杀死杨氏夫妇看去虽费了不少手脚,但动作其实极快,从头到尾,不过十数息而已,是以直到此刻,也未曾撤去那禁锁天地之术,还准备趁此时机,一鼓作气,设法再杀一人。

  冲去不远,他目光一转,发现有两名道人正往此处来,仔细一看,却是洛清羽、钟穆清二人。

  风海洋一转念,把身躯一晃,轰地一声,有数千魔头涌出,往那处二人飞去,随后一摆袖,照旧向前飞去。

  不一会儿,就听身后传来雷霆爆响,他也不以为意,魔头数量众多,又有禁锁天地之术捆缚,二人遁法施展不开,哪怕雷法厉害,一时间也无法干扰到他。

  自眼前起得黑烟魔气之后,沈长老便警惕四周动静,这时忽见面前云雾一开,风海洋气势汹汹朝着自己这处飞来,微微一凛。

  他是极有自知之明的,也无有那么多纷杂念头,二话不说,立刻就将“金罗地轴符”拍开,化作一道冲天金光护住自己。

  风海洋微微冷笑,前次他来袭之时,这老道就曾以这道法符坚持到霍轩等人来援,迫使他不得不退走,但有过一次交手,他也是看出了其中弱处,当下起袖一挥,劫水腾浪而起,围着沈长老绕了一圈,居然把那团金光包裹起来,再把法力一转,竟是带着其往外遁走。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两路之争

  风海洋适才吞吸了杨氏夫妇二人,法力尚算充沛,因在禁锁天地神通之中,便是以劫水裹了沈长老飞去,也是遁行极快,无有人可以追及。

  沈长老虽用金符护住身躯,可他也能察觉到,在劫水围困压迫之下,自己法力如飞而逝,如无人前来施援,用不了一刻,自己恐就先一步被耗死。

  他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出去,周煌当日的“瀚云一气天”也未能够困死他,只消启得“金罗地轴符”中禁制,就可破出,可如此一来,他至少会在一个多时辰之内失去战力,那时若无人找照应,一样也是死路一条。

  捋着胡须考虑了一会儿,他一把拿起“地罗金轴符”,低喝一声,就把法力催动。

  风海洋忽觉劫水之内猛然震动起来,竟是有一股浩大力量涌动不止,难以抑制,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闻轰然一声大响,劫水四散崩开,一道金芒如柱,穿云而去,连天上烟云所聚的厚重帷幕也被撕开一痕,途中不知有多少魔头被撞散。

  他微吃一惊,连忙收束劫水,再把魔头运化出来。

  张衍听得响动,回首一看,见那冲霄金光,立刻认出是沈长老所为,他略一思索,拿捏法诀,欲要施展挪移遁法。

  可就在这个时候,百丈之外,忽然有一道惨白光华自虚空飞出,直向他后颈劈来。

  就在此物飞来之前,张衍心识之中已有剑丸传来警兆,因而毫不着慌,整个人倏尔化作一道流光遁走,与此同时,一点青萤飞掠而去,迅疾无比,只眨眼间,就把那道冲来白光定在半空。

  张衍到云上顿住身形,俯视下来,这才看清是此物是一把半月鬼头斧,刃含血纹,獠牙外突,嘶叫惊空,戾气十足。

  此斧名为“昧旦阴钺”,嗜血异常不说,内中还封禁有一名魔宗长老的残魂,斩得一人,便可吸尽精血,更增威能,极难驾驭不说,甚至会反伤其主,故而风海洋先前一直未曾祭出,但自入了元婴三重境后,自信能压得住此物,这才放了出来。

  那魔斧连挣几下,见脱不开束缚,忽然剧烈一颤,竟化白气飞去,继而隐没不见。

  张衍眼神微凝,他这“万寿锁阳蝉”附定法宝,少有失手,这物却可脱去,绝非什么寻常宝物,不过他有星辰剑丸在身,此物只要出来,可以先一步知晓,倒也无需惧怕,一摆袖子,祭起小诸天挪移遁法,接连挪转数次之后,已是到沈、风二人斗法之处。

  这里魔气早散,他目光向下一扫,立刻瞧见了风海洋身影,当下毫不客气,纵云冲下,还在一里之外,便驭动法诀,顿见一道轻矫剑光破空飞起,分开二十四道,化为半天寒星,向下射来。

  风海洋见状,忙作法驱了一只魔头上来遮挡,同时疾祭遁法往后撤去,退开百丈后,重又躲入了昏黑烟云之中,转目一望,见除张衍之外,四周又有几道遁光逼来,若在此处缠斗少许时候,自己恐又会陷入重围之危。

  他暗忖道:“杨璧、朱欣已死,那沈殷丰不足为虑,剩下之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再斗下去,短时内未必能占得了便宜,徒然耗损法力,看来唯有以游斗拖延,方是上策。”

  有了主意后,他不再停留在此,纵起一道黄烟,飞去无影。

  过不了多时,包括张衍在内,所有人突觉身子一轻,察出是困锁之术撤去,都是精神一振,祭了遁法冲上,转了几圈之后,到了一座飞峰之上相聚,朝下一看,见底下黑云魔气在渐渐散去,可风海洋却已是不知所踪。

  荀怀英望了几眼,忽然驾起一道剑光飞去,不一会儿,便折返了回来,摇头道:“方向方圆五里之内,不见此人踪迹。”

  张衍稍加思量,出言道:“风海洋绝不会就此退走,想来是躲在一边等待机会。”

  钟、洛二人都是点头赞同。

  霍轩心下却是沉重了几分,本来他还有不少后招,若此次就算无法毙杀风海洋,还可再行设法,可元阳派二人一死,许多路数却是直接被堵死了,此消彼长下,风海洋较之他们,反而多了几分优势。

  他看了一眼沈长老,见他面色灰败,正坐于石上调息,问道:“沈道友如何了?”

  沈长老勉力拱手,叹道:“有劳霍真人动问,这是贫道适才急于脱身,妄启本门重宝所致。”

  金罗地轴符为广源重宝,但驾驭不易,一日之内,他接连两次使用,难免元气大伤,想要复原,绝非易事。

  钟穆清一皱眉,对霍轩言道:“师兄,我等不可滞留此处,当即刻去寻那钧阳壶,免得又被风海洋取走。”

  霍轩微微颔首,此议为正理,不管风海洋是当真退去,还是躲在了暗处,都要设法把钧阳壶找了出来,只要得了此壶,进退便是由他们说了算。

  洛清羽问道:“那沈道友该如何?”

  沈长老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无有再战之力,其实这比杀了他更是麻烦,他们若是丢下他不管,风海洋只需遣得一魔头就能置其于死地,可要是照应,则需分出人手来,更是不妥。

  钟穆清淡淡道:“我倒是有一法,就不知道沈道友愿不愿意。”

  沈长老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先是看了看张衍,见后者点头,便颤巍巍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法力不济,不便拖累各位,愿意就此退出斗剑。”

  霍轩见沈长老如此懂得进退,也是点了点头,他略一沉吟,从袖囊中取出一枚玉符,递了出来,和颜悦色道:“沈道友,日后广源有何事,你可拿此符来溟沧寻我。”

  沈长老把袍服一理,上前几步,恭敬接过,稽首道:“多谢霍真人。”

  他从袖囊中取了几张符纸,分别送到了各人手中,道:“此是我广源符诏,不定对诸位有用处,还望笑纳。”

  霍轩等人虽都是收下,但也看得出他们不过是客气而已,并未真正把这些符纸放在心上。

  沈长老最后走到张衍面前,双手奉上一沓符纸,道:“张真人,蒙你照应,在下无以为谢,唯有奉上这些个法符,望能助得道友。”

  张衍伸手一拿法符,却是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接过,道:“沈道友保重,待我斗剑回转,当登门拜访。”

  沈长老后退一步,团团一揖,道:“诸位道友,告辞了。”

  他将符诏取出,嘴中念动法诀,才过片刻,只觉浑身一虚,躯体之中霎时变得空空荡荡。

  这符诏无论修士躯体内有多少法力,都是一气吸尽,只是法力愈强者,展动越快,过有二十余息后,有一团耀眼光华漫出,如霞云升腾,把沈长老罩住,灵气陡然排荡开来,众人不由退开几步,就见一道金光拔地冲起,往星石之外飞去。

  霍轩看着光华远去,转过来面向诸人,道:“诸位,如今我等只剩五人,平心而论,再围杀风海洋已非上策。”

  他乃溟沧派十大弟子之首,此来斗剑,当要确保每一名弟子回得门中,否则回去不好交代,若是坚持围杀风海洋,哪怕真能将此人杀死,他们之中如有人败亡,那也是得不偿失。

  钟穆清也知他的顾虑,便问道:“那霍师兄还有什么主意?”

  霍轩目光在张衍与荀怀英身上走了个来回,道:“我等稍候一起动身,装作搜寻钧阳壶的样子,我料那风海洋必来阻挠,那时由我与两位师弟设法将他拖住,再请荀道友和张师弟去寻那钧阳壶,以两位的剑遁之术,先走一步,想来风海洋也难以追上。”

  既然杀不成风海洋,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目的变了,应对策略也当随之而变。

  他们五人抱团同行,虽是不惧风海洋,但荀怀英与张衍二人的剑遁之法却也无从施展,唯有将两人长处发挥出来,且利用到极致,才能打破僵局。

  霍轩对荀怀英一拱手,客气言道:“荀道友意下如何?”

  荀怀英低头一思,道:“此刻只为共御强敌,霍道友既然已有成算,那随你排就是,荀某无有异议。”

  洛清羽仔细考虑了一下,不觉点头,合他们三人之力,就算胜不过风海洋,守御也是不难,而张衍和荀怀英更能将尽展所长,确实是眼下最为妥当的选择。

  钟穆清看了看众人,却是站了出来,出声言道:“在下以为,此举不妥。”

  霍轩笑道:“钟师弟如有异议,可以直言。”

  钟穆清正色道:“霍师兄这主意本是不错的,但在下以为,当由荀道友与张师弟拖住风海洋,由我等三人去寻那钧阳壶。”

  霍轩沉吟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洛清羽,后者会意,笑问道:“敢问师兄,道理何在?”

  钟穆清指了指张衍,沉声言道:“诸位可曾想过,张师弟身上符诏甚多,若我是风海洋,第一个便定会盯上他,如他再去寻钧阳壶,那拼了命也要上前拦阻,可若反过来,换我等三人去寻,反倒是还有几分胜算。”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万山幻景图

  霍轩沉吟不语,钟穆清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谁也不知风海洋心里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可现下张衍是以瑶阴派名义前来斗剑,溟沧派的规矩是管束不到其头上的,如若不愿,他也无法勉强,此事无论如何,也终究还是要其自家同意才可,想了一想,便转首问道:“张师弟,你意下如何?”

  张衍心中转过了几个念头,如是风海洋真的盯上他,那无论自己选择如何做,结果都是毫无差别的。

  但此人要是把钧阳壶看得更重的话,则多半只会去追剿寻壶之人。

  考虑下来之后,他微微一笑,抬手挥袖,将濯月镜送出,道:“我可将宝镜借与霍师兄一用,如此寻起钧阳壶来也容易些。”

  霍轩手掌一托,将此镜接过,听此言便可听出作何选择,对着他点首言道:“张师弟,事关斗剑胜负,此刻也多少时间争执,我就不与你客套了。”

  言罢,他起镜光在手,对着一处地界照了一照,用了许久,将数百里之内的情形查探了一回。

  钟穆清踏前半步,关切问道:“师兄,如何?”

  霍轩摇头道:“还需再往他处找找。”

  洛清羽笑道:“这宝壶会自家游走,若是这么容易寻得,风海洋也不必在这里与我等缠战了。”

  钟穆清琢磨道:“风海洋自西而来,想必已是将那处翻了一遍,那我等索性就反其道而行之,先往东处去。”

  此言诸人皆是赞同,商议稳妥后,一同祭起遁法,飞如天云之中。

  他们一行五人并不是聚集一处,而是张衍与荀怀英一路,溟沧派三人一路,分开而行。

  方才一战,众人已是试探出来,风海洋毕竟是初入三重境中,禁锁之术威力虽然不弱,可不过是囊括七八里方圆而已,短时间内休想再有提升,是以他们约定,彼此之间相隔十里,互为犄角,令其无法一举将众人围困入内。

  风海洋隐身在数里之外,他始终在留神玄门这几名弟子的动静,见其动用了宝镜,一行人还往东向飞遁,立时提高了警惕。

  那一片地界魔头还未曾探过,说不准那钧阳壶就在那处,他不敢放任玄门众人过去,当即祭起黄泉遁法,身化黄烟,追了上来。

  不多时,他就从侧面绕到了前方,立定之后,起诀一拿,化一道长有三十余里的翻腾劫水,横拦在半途之上,同时左右两侧,各有千余魔头包抄过来。

  玄门一众弟子始终在等风海洋出来,见其现身,都是精神一振,张衍与荀怀英身不停留,反而向前冲去,而溟沧派三人忽然折身向南,并同时祭动雷法,其中尤以钟穆清的少岳清雷声威最盛,立时将魔头劈得纷纷爆裂,溃不成军。

  荀怀英到了劫水之前,把身一顿,冷喝一声,御起一剑光,似天外流星,破空劈来。

  风海洋虽不惧怕,可若挺身受剑,纵然还能从劫水中化身出来,可也是延误战机了,是以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先行闪身躲避。

  他这边慢上一拍,张衍掐诀把剑丸震开,化作三十六剑,飞去四面八方,先不求斩杀此人,而是要将其去路阻住。

  霍轩等人那一击蓄势良久,因而威力极大,不旋踵,就将千余魔头清扫一空,前方再无阻碍,三人毫不迟疑,立驭遁光飞去。

  按照先前所议,他们需趁着荀、张二人暂且缠住风海洋之际,在其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脱身。

  风海洋不觉大为意外,下意识想要过去阻拦,然而荀怀英剑光交织来去,却把他牢牢钉住了。

  先前霍轩等人与风海洋未曾正面未动过手,只是听了杨璧夫妇的说辞,围攻安排得甚为粗疏,有不少破绽,然而这一次,因与其已是有过一次斗法,对其本事有所了然,是以布置周密,很顺利地把他拖在了原处,不消须臾功夫,溟沧派三人已是去得远了。

  风海洋见得此景,哪还看不出玄门诸人的打算,他眼光闪动不定,心中浮现一个念头,“霍轩等人遁法与我无法相较,不若先设法杀了张衍、荀怀英这二人?”

  可转而一想,他又觉不妥,他之目的是不令玄门中人夺得分毫钧阳精气,要杀死荀、张二人哪有这么容易,若在此滞留得久了,谁知钧阳壶会不会被玄门中人取走?方才他看得真切,那面宝镜可是在霍轩手里。

  钟穆清先前曾认为,张衍会因为身怀数枚符诏而被盯上,可风海洋馆却并不如此想。原因是在他看来,张衍终究还是溟沧派弟子,纵然战力高强,排名却还在霍、钟等人之下,依眼前几人行动推断,符诏多半是交给霍轩了,这样才能一口气取走多数钧阳精气。

  风海洋念头转得极快,当即决定不与二人纠缠,这时身上寒意又生,目光转动间,见又有剑光过来,他二人手指一勾,一只魔头主动往飞剑撞去,同时他纵开遁光,想要去追堵霍轩等人。

  荀怀英目光冷然,手指一点,祭了“咫尺天涯”之术,剑光在堪堪触及魔头之时,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是飞至在风海洋身后,一声剑鸣,白光如电,将其斩作两断。

  此前魔头之所以能挡下剑光,那是他并不知晓飞剑斩不开此物,这回再碰上,他岂会再犯这等错误,反倒是风海洋不及反应,被他斩中。

  见他一剑得手,张衍头上罡云一震,片刻间化作百丈大小,稍过片刻,就有数十道紫色雷霆连连击下,趁势将一道劫水打得自中而断,难以聚拢。

  这时其中一滴水珠一晃,刹那间飞去远处,轰隆一声,又有一道浊浪奔涌而出,其中一道黄烟飞起,还在空中时,回旋一转,风海洋又自出现,他面上一片森冷,起手冲着方向一抓,过有片刻,二人忽感一股无形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拼命压挤他们,身形不禁为之一僵。

  张衍顿时感觉到,风海洋此次祭动禁锁天地之术,却比上回厉害了几分,不但威力大增,御使起来也是更快,显是接连使用此术之后,变得渐渐熟稔起来。

  他抬头一看,见风海洋施展此术之后,也不来理会他们,而是飞身望南而追,于是心中把星辰剑丸唤动,长空之上古,立有三十六道剑光如金虹银星,自四方飞射而来。

  荀怀英看出这是出手的好时机,也是运法驱剑,剑丸忽如流光一道,自远空追袭杀至。

  风海洋被数路夹击,上下左右尽被封死,连闪避之处也无,身躯再次被斩得支离破碎,跌入劫水之中。

  张衍目光微闪,世上无不破之道术,他从与风海洋交手至今,便一直在暗中琢磨,对方这替死之术究竟该如何破解,几番观察下来,已是隐隐察觉到了一点头绪,只是尚还不能确认,需再试上一回才知。

  过不了几个呼吸,千丈之外传来一阵浪涌之声,风海洋又从劫水里冒了出来,他眼中寒气大盛,不把这二人困住或者杀死,看来自己是绝难走脱了。

  微微吸气,忽然喉中发出一声长吟,骤然间,罡风呼啸而至,抬起手腕,作势向下一压。

  二人顿感一股惊人罡风袭下,忙运起护身宝光,张衍更是把乾坤叶祭,小心回护。

  风海洋这回是起了十成气力运御罡风,正面凌迫二人,此术纯是以法力欺压对手,虽伤得对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却可将使得二人也无暇使出什么手段来。

  张衍、荀怀英与他相比,法力仍是差了许多,面对这最为粗暴蛮狠的方式,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破解之道,唯有小心守御,不过此法难以持久,用不了多时,相信其便要收手。

  风海洋将二人设法压制这后,嘴中念念有词,随后把袖轻挥,忽然间飞出一物来,此物似是一幅图画,到了半空中后,随风而长,越旋越大,看去似要扩至天地尽头一般。

  张衍立时看出不妥,趁着此刻风海洋罡风势稍弱,强行把小诸天挪移遁法运起,此术在困禁之中也是大受限制,但有深厚底子支撑,不虞法力匮乏,连连祭动十余次,眼看着就要冲至这困禁范围,却觉耳膜震荡,顶上一黯,已是陷入了一片昏暗所在。

  再有几息,忽然有光亮放出,有无数山岳排布眼前,山壑之中,现出一条条曲折盘绕的小径来。

  风海洋望着下方,见方圆十里皆被此图笼住,心中一定。

  此宝名为“万山幻景图”,乃是他门中一位知交好友所赠,据闻原也是从补天阁弟子上得来,图中有百余条小道,只有九条可走了出来,若走错了,便需从头来过。

  因其不能伤人,只能困人,施展起来又极耗法力,是以风海洋一直视同鸡肋,可此刻为了摆脱二人,他却不惜以大法力祭出此宝。

  他冷哼一声,暗道:“便是二人运气上好,走正了路数,想要从此图出来,少说也需一刻,现下紧要之事,是先寻得霍轩等人,免得钧阳壶被夺了去。”他纵身一跃,便化黄烟一道,奔向南方。

  第三百三十六章 二象化心

  风海洋立于云头,手持“濯日镜”,对着南路一晃,就有一道光华射去。

  未有多久,镜光似要探到什么物事时,忽有一道闪亮光华闪过,镜中顿时化为白茫茫的一片。

  他冷笑了一声,自己只要寻到霍轩三人去处便可,至于其具体情形为何,知不知晓也是一样,又不会凭空多几人出来。他把宝镜一收,就腾身纵入云霄。

  星石南路。

  霍轩把“濯月镜”收回,他沉声言道:“两位师弟,想来风海洋快要追上来了。”

  钟穆清皱眉道:“看来此人是不愿我玄门得了钧阳壶去。”

  风海洋如此之快就赶了上来,要说已是杀死了荀、张二人,他是万万不信的,只能说,此人把寻壶一行人看得更为重要。

  至于张衍与荀怀英二人未能将此人拖住更久,倒是无人抱怨。在场之人皆是有数,风海洋有锁困天地之法,法力又高,若是一心要走,此间任谁也阻止不住。

  洛清羽道:“霍师兄,是否在此等张师弟与荀真人上来,再找机会脱身?”

  霍轩当即否了此议,道:“我们能先行一步,那是出其不意,风海洋是吃过一次亏的人,这回定会加倍防备,此事是做不成的。”

  他沉吟片刻,又开口言道:“如今这南路我等已是找了一遍,无甚发现,那唯有去东路和北路搜寻了,我留下,洛师弟、钟师弟你们二人持宝镜先行。”

  洛清羽大吃一惊,急着劝阻道:“师兄,这是为何?万万不可!”

  风海洋乃是元婴三重修士,就算三人合力,也只能勉强自保,若是霍轩单独与其对上,下场不问可知。

  霍轩态度却是很是坚决,道:“我若孤身在后,风海洋想来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如此我便可将他缠住少许时候,两位师弟放心,为兄也是惜命之人,不会白白送死,有大巍云阙护身,不至有损,大不了退出此界。”

  洛清羽认真道:“那也可由小弟来代劳,何必师兄出马?”

  霍轩却是摇首,此事如由洛清羽来,风海洋未必会停下脚步,而由他自己上前,诱饵就做够大了。

  钟穆清先前沉默不语,此刻缓缓道:“还是我来吧,霍师兄,前路是否能寻到钧阳壶,还不得而知,此处还需你来主持,暂还请你辛苦一回,此事就由小弟代劳了吧。”

  霍轩皱眉道:“师弟……”

  钟穆清打断他道:“我知霍师兄顾虑为何,我有一策,虽是冒险,但或可骗过此人。”

  他嘴唇动了动,以传音之法说了几句什么。

  霍轩听了之后,眼中渐起光芒,道:“钟师弟好计策,险是险了些,当但考虑得也算周到了。”

  钟穆清见洛清羽还想说什么,摇头道:“师弟,时间无多,不宜争执,我有‘二象化心’神通在身,若是风海洋肯与我一战,总还能多拖些时候。”

  此刻时机紧迫,也容不得细细思量,霍轩稍作考虑,便有了决断,道:“好,就按钟师弟所言行事。”

  他一开口,洛清羽也不再多言,两人对着钟穆清一拱手,纵起身形,由南往东遁走。

  钟穆清回过身来,立在半空,静静等候,不到半刻,就见一道黄烟自远空飞来,他扬声道:“风真人,钟某在此奉命阻你,你若不敢一战,尽管离去。”

  风海洋先是露出诧异之色,随后发一声笑,道:“钟道友,你也不用激我,我知你目的为何,说实话,你们三人一道,我倒是拿你无法可想,只你一人在此,我又岂会放过你。”

  先前他所斩杀之人,无有一个是三大派中之人,他着实不怎么看得上眼,可钟穆清在溟沧十大弟子之中排名第二,仅次于霍轩,倒也够分量了。

  他把肩膀一抖,散了千余魔头出去。

  此是防备霍轩故意命钟穆清出来,而自己则躲在近处,骗他上当。实则用镜光去探最为方便,可钟穆清在前,他也无有细细查看的机会。

  钟穆清立在那处,也不抢先动手,既然对方不动,他也乐得如此,只盼拖得时间越长越好。

  风海洋探看片刻,确认十数里之内并无他人,便不再耽搁,先把魔头散去更远之处,随后一声大喊,把劫水展开。排开浩荡巨浪,向前冲了上去。

  眼下他遁法、法力、神通皆是高过对方,因此也不弄什么花巧,以这最为直接的方式攻敌。

  钟穆清神色略变,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可此时他已是无路可退,唯有硬顶了,低低一喝,头上罡云一腾,生出团团旋动罡风,如逆流狂飙,轰轰直上,将劫水抵住。

  他所修水木之法,后力也算得上是极为绵长,可双方法力毕竟差距极大,在这般毫无转圜余地的碰撞之下,不过二十余息,他就渐觉不支了。

  风海洋神情淡然,这等实打实的较量,对他最是有利。

  按他心中估算,至多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将此人彻底耗死了。

  不一会儿,钟穆清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气喘吁吁,如同病重之人,浑身颤抖起来,连护身宝光也是明暗不定,显是法力耗损过大,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风海洋眼中冒出一道冷光,他顿时觉得机会来了,袖子一抖,就有一道惨白光华飞去。

  钟穆清虽是疲惫,可并不是无有反抗之力,法诀一掐,罡云之中飞下一截散发柔和清光的玉伞,如华盖悬顶,遮在上方。

  这宝物乃是秦玉所赐,为她昔年所用,非是凡品,那白光绕了几下,也未能够破入进去。

  风海洋见状,伸手往下一指,立有三只似若淡影的魔头自虚空浮现,往其身上咬去。

  钟穆清神色一变,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几只魔头的诡异之处,以他此刻状态,多半抵挡不住,嘿了一声,一点精光自袖中飞出,眨眼之间,竟是化作一座庞然宫阙,有无数禁制光华闪烁不定,劫水上去,如拍礁岸,纷纷撞碎。

  “大魏云阙?”

  风海洋眸光一凝,他本拟方才一击就杀了此人,却不曾想还有此物在,冷笑一声,道:“就算有此物护身,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大魏云阙他也是如雷贯耳,此物虽是守御极强,却是极耗法力,凭钟穆清的能耐,也维系不了多久,到时出来,仍旧是死路一条,于是把诀一拿,再加了几分力,劫水又层层叠叠地涌了上去。

  钟穆清坐于云阙之中,抵挡劫水围攻,又是支撑了百余息后,脸色逐渐转白。

  他勉力坐稳,从袖中把符诏拿出,暗道:“霍师兄,我至多坚持到此,只能先走一步了。”

  嘴中念动法诀,把符诏一展,霎时躯体之中仅存的法力也是被抽去一空,身子软倒下来。

  无有了法力支撑,大魏云阙立时化为一点精光,重新投入他袖囊之中,本来围在四处的劫水正自不断挤上,此时等若无了堤坝,轰隆一声,大浪齐往内圈压来。

  忽然,钟穆清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本是几若濒死,可陡然间却精神焕发,猛地坐起,大喝一声,顶上罡云一震,浑身法力狂涌,罡气四溢,却是将那冲来劫水死死顶住了。

  风海洋一怔,看了一眼悬在其身前的符诏,微皱眉头,忖道:“莫非这便是‘二象化心’之术?果是神妙。”

  “二象化心”之法,是把神意一分为二,分作内外二神,与人斗法之际,若是身受重创,或是法力耗尽,可把外神隐退心中,把内神引出,主导身躯,如此互换之后,非但法力尽复,且伤势亦可痊愈,等若身具两条性命。

  只是修炼这门神通者,非要同修溟沧派中两门相生功法不可,十大弟子之中,现今也唯有钟穆清一人精通此术。

  钟穆清此刻状态等若全盛之时,又有异宝护身,全力守御之下,风海洋一时也拿他无可奈何。

  再有十数息后,那符诏一动,爆出一团金光,把他一圈,撞破劫水,晃眼飞走无踪。

  万山幻景图中,张衍试着察看了一遍下来,已是知晓几分奥妙,这图中无法飞遁,且前方道路,绝不可用法宝去探,否则徒然扰乱灵机,使其变得更为繁杂。

  除此之外,便别无什么异状了,想来风海洋也不过是拿来拖延己方二人用的。

  初始他入此图时,隐约看到荀怀英也是一齐落了进来,只是后来便不见了影踪,想是被那山峰幻境所隔,才致如此,不过以这名少清弟子的能耐,想也无事。

  他微微一笑,就踏步入内,走这图中之路,其实没有任何脉络可寻,只是看各人运道了。

  所幸他运气尚算不差,不过一刻多钟,就施施然从图中走了出来,清喝一声,化一道清光冲上天穹,环目一扫,见荀怀英还不曾出来,便立在原处等候,只是等了一刻之后,却迟迟不见其出来。

  张衍望了望天空,暗道:“也不知荀真人何时出来,不宜再等,不若我先行一步。”

  他拿出一封飞书,运起灵机写了几字之后,便将之留在原处,随后驾起一道剑光,往南飞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计转宝镜

  张衍御剑飞遁而去,不多时就到了星石南路,这里飞峰密布,每隔数十百来丈就有一座,他遁光在其中飞来转去,不一会儿,前方露出了一片开阔地界,放眼望去,尽是漂浮碎石,残枝断叶,还留存着斗法之后的痕迹。

  这时他目光一转,忽见一只魔头鬼鬼祟祟躲在一块碎石之后那里张望,哂然一笑,随手发了一道紫霄神雷过去,霎时打灭,又环望一圈,见再无异状,便一抖大袖,纵出一道剑虹,继往前行。

  风海洋逼退钟穆清后,一路追逐霍轩二人,仗着宝镜之助,总能追在身后。

  原本二人还拿镜光掩去自身行藏,可到得后来,似也知晓此举无用,索性也就不再遮掩,只是一味纵光飞遁。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是到了星石东路,相互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风海洋正飞遁时,忽然心有所感,一察之下,不觉眼皮一跳,暗忖道:“张衍怎如此快就从那万山图中走脱,那荀怀英想来不用多久亦能赶来,需快些追上霍轩,不然又要被这二人缠上。”

  他这一略微分神间,周围景物发生了些许变化,他起初并未察知,可再行不远之后,便明显感觉自己似是闯入了另一界中,有无数如柳青气逼上身来。

  他立知不妥,大喝了一声,身侧罡风旋动而起,搅动呼啸狂风,阴雷魔气,不绝飞出,将缠身在侧的青气炸开,自己把身一震,毫不迟化作一缕黄烟遁去。

  周围灵机忽涌,有无穷青云风气压来,对着他追逐不放,原本还是柔和一团,淡薄清灵,看不出丝毫烟火色,可到了身侧后,竟是轰轰炸开,不断将围绕在身侧的劫水削去,他只作不理,一门心思向外遁走。

  不一会儿,风海洋浑身一轻,知是已闯了出去,两袖一甩,到了天穹之上,回身一看,见那阵中青光散开,如帘卷升,洛清羽自其中现身,他站于一处峰上,稽首道:“风真人,洛某在此恭候多时,如欲去追霍师兄,便先过我这一关。”

  风海洋朝那阵之中打量了几眼,见有七十二座阵山正晃动风雷,震颤不绝,似在酝酿莫大神威。

  他心下忖道:“此阵图极是不凡,就算我能将之破了去,势必又要花费不少手脚,拖上一二时辰亦有可能,况且此人不惧与我单打独斗,想来与那钟穆清一样,也是有溟沧派大巍云阙在身,与之交手,殊为不智。”

  他微微冷笑,连一句话也不多说,面前劫水一腾,就发了千数只魔头出来,驭使其往下方涌去,同时将身一摇,重化一缕黄烟,顷刻射去天穹。

  洛清羽微一挑眉,将手一抬,脚下七十二峰立有风雷晃动,那些魔头才入其中,便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他扭首再看风海洋时,见其已是遥遥飞去,心中不由暗呼可惜。

  这“青平涵烟阵”经他反复炼化之后,与张衍斗法之时相比,已是强了不知多少。

  且此阵在山峰草木极多处施展,十分难以察觉,修士不知不觉之中便要着了道,他本是想把风海洋引入深处,以那“清机风雷仪法”磨上一阵,可惜的是,可此人法力极高,又十分警惕,才觉不对,便强行退了出去,以至无功而返,若是寻常元婴修士,恐早已是得手了。

  “不过这也无妨,此人既去,正好按计行事。”

  洛清羽轻轻一笑,脚下一点,一朵青云将他身躯托起,升到了半空之中,他辨了辨方位,并不去追风海洋,反而驾起一阵清风,往中路而走。

  飞不多时,遥见一道熟悉遁光飞来,不禁微露欣喜之色,高声道:“前面可是张师弟?”

  张衍见是洛清羽,不觉微微一怔,到了近前之后,他把遁光按住,抬手一礼,诧异道:“洛师兄怎在此?霍师兄与钟师兄何在?”

  洛清羽亦把云光停住,还了一礼,笑道:“我正是奉霍师兄之命,来此寻张师弟。”看了一眼张衍身后,问道:“荀真人何在?”

  张衍将方才情形一说,随后又言道:“那图虽可困人,但荀道友想要出来,想也用不了多久。”

  洛清羽却是神秘一笑,道:“荀怀英不在,却是更好。”

  他伸手入袖,取了一物出来,双手奉上,道:“张师弟,物归原主。”

  张衍看了一眼,发现此物竟是那濯月镜,他目光微闪,袖子一抖,把宝镜收入囊中,言道:“此宝怎在师兄处?”

  洛清羽笑了一笑,抚袖道:“此乃钟师兄之计,他曾言,既然风海洋来追我等,那便换上一换,由师弟前去寻壶,此人匆忙之中定是不察,可将其骗过去。”

  钟穆清认为,风海洋追来,完全是因为他们有宝镜在手,怕先其一步提前拿到钧阳壶。

  既然这样,那就不妨调整策略,找个机会将宝镜暗暗交还至张衍手中,令他去寻壶,转而由他们来牵制来此人。

  但要做到这一点,着实不太容易。

  钟穆清很是胆大,他提议先由自己前去阻拦风海洋,做出一副要竭力拖延的假象,如此一来,等洛清羽再上去阻截之时,此人便有很大可能不作理睬。

  待其离去之后,洛清羽再去找寻到张衍,便可将宝镜奉还。

  此举可谓从头到尾都在弄险,风海洋只要稍觉不对,就要失败,可在局面极为不利的情形下,的确值得去试上一回。

  洛清羽指了指脚下,道:“我与两位师兄适才已把南路探过,并未发现宝壶踪迹,风海洋正追着霍师兄往东路去,是以你唯有往北路走,若能寻到宝壶,那是最好不过,要是找不到,师弟再来我等汇合吧。”

  张衍点了点头,既已到了这一步,至少还有几分成功之望,不过还是要防备风海洋察觉不妥,转身来追。他念头稍稍一转,笑道:“我向师兄讨要一物。”

  洛清羽洒然道:“师弟看中何物,尽管说来。”

  张衍问道:“不知那从卢穆秋手中得来假壶,师兄可曾带在身上?”

  洛清羽一怔,失笑道:“我还以为何物,师弟拿去就是。”他伸手入袖,翻了一阵。就把那假壶取出,递了过来。

  张衍拂袖收了,因时间紧迫,他也不再多言,拱手告辞之后,便纵起遁光,起了全力,往北路飞去。

  洛清羽目送他离去后,亦是纵身飞起,化一道流光,遁空而走,赶去回援霍轩。

  张衍人剑合一,迅疾无伦地向北方飞驰而去,重至中路之时,他把遁光止住,降至一座飞峰之上,将那假壶取出,再取出一张符纸出来,把法力一催,当即化一道清灵之气,往那壶嘴之中钻去。

  把此壶往地上一掷,又念了几句咒法,随后朝其一指,这壶似有了灵性一般,立时窜起,在岩石之上来回蹦跳。

  张衍微微一笑,把大袖一挥,起了一道罡风,将此壶往南送去。

  此举是为混淆耳目之用,风海洋一旦发现,只要无法吃准此物真假,则多半是会亲自来查看一番的,这便给再争取了不少时间。

  布置完后,他再度驾剑而去,此一回却是无有片刻停顿,用了不足三刻时间,就到了星石北路。

  星石并非浑圆,而是东西两侧甚大,南北相对偏小,这处与东路相隔数千里,风海洋不说难以窥看到此,就算知晓他在这里,也是赶不及过来了。

  张衍择了一处飞峰落下,拿起濯月宝镜,对着前方照去,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处方位,他来回探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把数百里方圆看了个通透,却是一无所获。

  可他却不怎么急切,那壶生有灵性,很是不愿被人捉拿,上回被风海洋拿了一回,此次定是躲藏了起来,要仔细寻找才是,要是当真寻不得,再想办法去东路就是了。

  他把镜拿在手中,腾身而去,再往里深入进去,又过去数百里后,发现已是到了星石北位尽头,举目瞧去,便可看见那一面巨大无比崖壁,上下两端都是渐入雾云,不见端末,壁上有无数老藤虬枝攀附,内中隐隐透出晶莹光亮,如盐如雪,此是凝集在岩缝之中的天外罡英。还有几处高崖之上,有流瀑冲刷而下,发出轰轰之声。

  他瞧了片刻,把宝镜持起,法力一催,起一道镜光照前射去,此光极是奇异,只要不是那等天生隐匿之物,就算山腹沟壑之内,亦可照个内外通透。

  照了半天,忽见镜中有一犹如树根之物似被惊动,见有镜光过来,却是晃了一晃,好似不满,在山岩之上蹦跳了几回,倏尔一投,往山涧中落去。

  张衍眼前一亮,摆袖一挥,纵身一掠,冲去百余里,便到了那处地界。在上空兜了一圈,身形缓缓飘下,落定在一块磷峋怪石之上,把符诏拿了出来,两指夹住,轻轻一晃,过有片刻,一道清光晃晃悠悠飘了出来,到了近前,他一抄手,便将其抓住了,拿至眼前,把壶身上的泥垢一抹,仔细一看,先是发出一声感叹,随后这崖壑之中,便传出一声清朗长笑。

  第三百三十八章 钧阳宝壶分精气

  张衍看着手中钧阳壶,目光略显幽深,此壶既入手中,他其实此刻已可取走精气,退下星石。

  然则此处得天独厚,与灵穴相似,若能修习三载,必是功行大进,此乃难得的大机缘,岂能这么轻易舍弃?

  念及此处,毅然一挥袖,就有五张金光灿烂的符诏飞出,漂浮在天。起指一点,稍把法力催动,符诏各自一颤,随气机牵引,便从壶中勾出五道钧阳精气。

  此气清亮澄澈,他只是看了一眼,顿觉如饮琼浆,浑身舒泰,深深呼吸几次之后,把心神定住,起手一招,摄来精气,又取了五只雪玉瓷瓶出来,分别置入其中收好,办妥之后,他暗忖道:“也不知霍师兄能否挡住风海洋?”

  仔细一思,他自袖囊中抽了一张黄色纸符出来,此为沈长老临别之时所赠,可追摄修士气机,若是霍轩等人还在星石之内,便可直指其之所在。手指一撮,这纸符飘起在天,倏地一颤,流光一抹,便往东方掠走。

  张衍精神一振,喝了一声,腾纵剑光,化一道轻虹追去。

  这飞符远比修士飞遁来得快捷,便是剑遁跟来,也是远远不及,须臾之后,就飞出视界之外了,不过他已辨明方向,只需朝着那处一路寻去就可。

  飞有数千里之后,他蓦地一抬首,见那飞符围着一团大有十余里的青气直打旋。

  “青平涵烟阵?”

  张衍一眼便认出了这青云来历,如不出预料,这应是洛清羽把风海洋圈入了阵图之中,此刻正在斗法。

  这时他忽有所感,往偏南方向瞧去,见有一名孤高道人立在峰上,身躯站得笔直,心念一转,乘风过去,到了近处,飘身下来,拱手道:“原来荀道友已是到了。”

  荀怀英起手还礼,他也不问张衍去了何处,为何此时才到,只道:“我出那图阵之后,便收到道友飞书,飞速赶来,到此已有半个时辰,只是还不得入阵。”

  阵图之中相斗,任谁也插手不上,唯有等候下去才能知晓结果。

  张衍也是清楚,以风海洋如今之法力,破出此阵是迟早之事,想来洛清羽也不指望能胜,纯是拖延时间而已。

  只是可惜那阵图祭炼不易,如被毁去,恐要用上数十载才能复原如初。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前方青云如遭狂风肆虐,涌动波皱,须臾变得不成形状。

  两人都是举目观去,稍过片刻,耳畔骤闻霹雳大响,那青云轰然崩裂,片片散飞如棉絮,就见两道眼熟遁光自从里飞出,才出不久,又有一道翻腾不休的黄烟飞出,煞气腾腾,紧紧跟随其后。

  最先一道金红遁光到了云头上,忽然掉转头来,自里飞出一团耀若琉璃的火气,那道黄烟似是察觉到此火不同寻常,不敢沾上分毫,立时退去千丈之外,摇了一摇,便放出一条十余里长的乌黑潮水来,滚涛推浪,潮声震空,又见波浪一阵涌动,只晃眼之间,飞出数千只魔头,气势汹汹杀奔过来。

  荀怀英到此之后,早就把气脉理顺,恢复至全盛状态,浑身上下俱是冲天剑意,见风海洋出了阵图,哪还按捺得住,清啸一声,纵起一道白虹冲去。

  此刻天上那两道遁光忽然一分,一道迎上对手,其中一道却是摇摇晃晃往张衍所在峰头驰来。

  这遁光似是喝醉一般,有些收敛不住,轰隆一声,撞在峰上,砸出一个浅浅地坑来。

  洛清羽快步自里步出,神情有些疲惫,不及拂去衣衫上尘土,就上前一把抓住张衍袖子,低声道:“张师弟,你……”

  张衍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洛清羽眼中立时露出惊喜之色,稍过片刻,他平复激荡心神,吁出了一口气,道:“为兄在阵图之中与风海洋斗法,缠战了一个多时辰,此人确实厉害,将我七十二座风雷青峰尽被破去,法力也是耗尽,需在此调息,还望师弟为我护法。”

  张衍抬首一看,见霍轩与荀怀英二人足可应付,暂还无需自己插手,点首道:“有我在此,洛师兄勿忧。”

  洛清羽对他一拱手,当即盘膝坐下,入定调息。

  此刻天穹之上,霍轩正毫不畏怯地和那奔流劫水正面硬撼,半空之中,不断有碰撞之声传出,可谓声势浩荡。

  选择这般斗法,并非是他舍长取短,而是事先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自被风海洋追上之后,便与其狠斗了一场,险险不支之时,洛清羽及时赶至,得以躲入阵图之中调息,此刻已然法力尽复,正在精气神完满之时。

  他曾暗中估量过,风海洋自摆脱张衍、荀怀英之后,片刻不停地追杀而来,此后又与钟穆清、洛清羽二人交手,便是元婴三重修士,法力也有穷尽之时,此刻比之自己,未必能高明到哪里去。现下他们有四人在此,却不信拼不过此人。

  风海洋怎会不知霍轩用意,但他不以为意,玄门仅剩之人皆在此处,只要能将之拖住就好,不必急着拼命。就算他法力不足,也可及时退走,无有谁可以追上自己。

  他将法力一转,震动劫水,又运化出来千数魔头,驱使着往前涌去。

  霍轩大喝一声,也是毫不退避,奋勇迎上,他浑身有金火光华环绕,出去足有数十丈,望之灿若骄阳,火云金焰,密布三里方圆,千百魔头如同飞蛾投火,咻咻撞来,不绝爆出飞溅金星,多数还未扑到内圈,便被焚烧殆尽。

  风海洋正欲再催法力,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剑光如惊虹飞电,急骤射至,还未到来,杀气已是直透华盖,刺得双目微痛。他不由微皱眉头,面对这杀剑之术,除了对攻之外,也并无太好的办法应付。

  低喝了一声,脚下劫水漫起,把身躯隐去不见,然而一剑过去,却是将那劫水撕成两段,那半截劫水一转,似是失了人驾驭一般,轰隆一声,竟是往张衍、洛清羽二人这处倒泻下来。

  霍轩见得此景,起袖一荡,金火扬天,将劫水化去不少,只是其势头狂猛,似天河倒覆,不是他仓促中起力能阻挡得住的。

  张衍望着那滔滔劫水,不慌不忙把肩膀一抖,身后一道黄气飞起,凝成一只百丈大手,砰地一声,将落下劫水托住,那水尤为沉浊,竟是撞破灵气,从指缝之间漏下,可还未等他再出手,就闻阵阵风雷之音,竟是被凭空轰散。

  张衍回头一看,见身旁洛清羽已是站起,神采昂扬地立在那处,显然是法力已复。

  天上劫水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化,忽然淡去,化作一道黄烟,袅袅往天中一拔,就自不见。

  张衍只觉顶上压力一松,便一挥袖,散了法力。

  霍轩看风海洋退去,对着荀怀英招呼了一声,道:“荀道友,追之无益。”

  荀怀英微微颔首,黄泉遁法不在剑遁之下,对方还有禁锁天地之术,不是四人同行,追去也是无用。

  两人各自收了功法,自天而降,落在张、洛二人面前。

  洛清羽走上前一步,开口道:“师兄,张师弟……”

  霍轩却抬手阻住了他,沉声道:“风海洋定未远离,不是说话之时,需另寻合适之地商量。”

  张衍笑道:“不必如此,待看我施一个小术即可。”

  他拿诀作法,再屈指一弹,少顷,四人眼前起了一阵厚重迷雾,顷刻间就扩散出去,未几,周围已是变作白茫茫的一片,如同云海飘绕,漫无边际。

  霍轩点首赞道:“好手段,这却不怕此人窥探了。”

  洛清羽一拱手,神情振奋道:“师兄,张师弟已是将钧阳壶取到手了。”

  霍轩闻言,神情依旧很是沉稳,看不出有什么激动之色,他看到张衍面上,道:“师弟,可否拿出一观?”

  张衍笑着点了点头,他自袖中把钧阳壶拿出,托在掌中,道:“宝壶在此。”

  荀怀英这时才知这钧阳壶竟已被张衍取得,不由意外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动。

  霍轩凝神看了一会儿,确认是并非伪物,沉声道:“洛师弟,荀真人,事不宜迟,速把精气取走,免得夜长梦多。”

  洛、荀二人自无异议,都是把符诏拿出,稍加催动,就自壶嘴中引出一缕细长精气,再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收摄了进去。

  张衍待三人收好精气后,言道:“霍师兄,洛师兄,荀道友,我等既已得了钧阳精气,也算是后路无忧,那不妨联起手来,将风海洋一举除去,使我玄门成此斗剑赢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洛清羽颇有几分意动,若是他们赢了,则还可在此修炼数载,好处极大。然而霍轩沉吟了片刻,却是摇首道:“钧阳精气已是到手,我等大可不必执着于斗剑胜负,现下退去,却是最好。”

  他身为溟沧十弟子之首,带着斗剑弟子稳妥回转门中,那才是首要目的。

  风海洋神通道术皆是高明无比,法力也是胜过他们,先前与其交手是不得不为,可现下精气已是取得,再战下去,万一失手,弄得有所死伤,那反而得不偿失。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念心剑

  霍轩望了望张衍,叹了一声,歉然言道:“师弟,我也知晓,若不是你,我等也无法取得钧阳精气,只是风海洋遁术胜过我与洛师弟不说,还有天地困锁之术,我四人联手,即便占了上风,他若要逃,我等又如何阻他?”

  他如此回应,张衍也是有所预料,他心中已是做好了打算,如能集合众人之力,合力围杀风海洋,那是最好不过,可若不成,他也绝然不会就此退缩,不外尽展己之所能,与其一斗罢了,因而洒然一笑,拱手道:“师兄之意,也是在理,如此,师弟便不强求了。”

  霍轩心下略微一松,钧阳精气入手,他其实也是欠下张衍一个天大人情,若是其执意要求,他倒也不好推却。

  这时荀怀英却是突然出声,道:“慢着,诸位,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见众人望来,他正容言道:“荀某有一神通之术,名为‘一念心剑’,可斩敌于一念之间,只是此剑发出之后,法力势必罄尽,无有半点御敌之能,是以必得有人护掩。”

  张衍神色微动,以少清弟子的脾性,荀怀英愿意留下与他共御强敌倒不觉意外,可未想到此人还有这么一手神通剑术在握,想来如不是得了钧阳精气,恐也不会轻易说出。

  霍轩之前从未听闻过这门剑术,寥寥几语之中他也无从判断,听来倒是极为了得,想来因是少有外宣的少清秘术,他思量了一会儿,沉声问道:“荀道友,你有几分把握?”

  荀怀英毫不迟疑道:“如能斩中风海洋法身,则他必死!”

  洛清羽疑问道:“荀真人,风海洋有替死之术,你又如何找出他法身所在?”

  荀怀英淡然言道:“风海洋与人交手数次,并不是无有破绽可寻,我看了许久,而今已是有了几分头绪。”

  冥泉虽是传承万载,但却从无有过替死之术,风海洋被数次斩中不死,他早就奇怪,若是猜得不错,那在外身躯当是道术显化,而那真正法身,当是隐在劫水之内。

  每回劫水散开,他都是留神细看,却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十有八九就是那法身藏匿之所。

  霍轩不禁沉吟起来,若真是如荀怀英所说,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要是能将风海洋除去,他自也是愿意的。毕竟此间机缘也是难得,且为人护法,也不是什么为难之事,比出死力相搏好上不知道多少。

  想到此处,他侧过身来,问道:“洛师弟,你意如何?”

  洛清羽一听此语,便知霍轩态度已有所松动,起手一拱,回应道:“师兄,就此退去,小弟也并不甘心。”

  霍轩点了点头,转首对荀怀英言道:“荀道友,我与洛师弟二人有大巍云阙在手,无论结果如何,都可护得你安稳,稍候再与风海洋对上,你尽管出剑就是。”

  张衍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也会竭力护得道友周全。”

  荀怀英也是干脆的很,拱手言道:“好,到时荀某性命便交托诸位了。”

  既然稍候还要与风海洋相拼,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诸人商议完毕后,便在峰上坐下,入定调理气机。

  风海洋也是未曾远离,方才一战,法力耗损也是不小,躲在一处隐秘岩崖背后,亦在恢复法力。

  过有小半个时辰,他自觉法力已复,便纵跃上天,目光幽幽,看着前方诸人所在之地。

  见那雾气之内迟迟没有动静,他心中不免生疑,念头一转,将“濯日镜”拿出,对着那里一照,镜光才去,便被一道光华反照回来,仍是无法窥看到此刻四人具体是何情状。

  他心下一忖,把宝镜收了起来,只要四人还不曾离去,自己就不用太过着急,也不必现在就急着上去收拾,那样纵然能成事,却难免还有受伤之危,不妨待寻到钧阳宝壶后,多炼得些许魔头出来,再与其交手不迟。

  耐心又等了许久,忽然自心神之中传来一阵感应,略微一察,那情状似是已寻得了钧阳壶。

  他不禁面露喜色,把心意一沉,借魔头之眼看去,只是查探了一会儿之后,却是眉头皱了起来。

  那宝壶虽也与他先前接触的一般无二,且也会自家躲藏起来,可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疑似伪物。

  细思片刻,他把法诀一掐,役使了数只魔头冲上前去,若那宝壶为真,则定然是捉不住的。

  可正在运法之时,忽然有一道镜光照来,直直照在身上,一时间,似乎暴露在朗天烈日之下,他不禁双目一凝,抬首瞧去,见四道遁光自云雾之中飞出,直往自己这处而来,其中有两道剑光,极是快捷,不过一闪之间,就到了眼前不远之处。

  荀怀英与张衍一左一右,分两路攻去,虽有克敌之法,可若退缩在后,反而会惹起风海洋疑心,为不把自家意图暴露出来,他却是与张衍一同冲在了最前方。

  风海洋微微冷笑,暂且也顾不上他处,手中法诀一变,身下轰然传出一声滚浪之音,劫水一气崩开十数座飞峰,高掀百丈大浪,冲着两人卷了下来。

  张衍与荀怀英二人顿觉顶上一黯,抬头一看,见前后左右俱被劫水所阻,在这滔天巨浪之前,他们显得渺小之极,可两人都是神色如常,张衍清喝了一声,头上罡云之中闪出一道水光,哗哗大响,亦是起了无边潮水,无所畏惧地朝着那劫水迎去。

  风海洋一挑眉,几回交手下来,他已知张衍这水光能收摄魔头,但这劫水却是不同,乃为法力所化,哪怕被其吞了进去,却也不见得能镇压得住,到了最后,极有可能是陷入比拼法力的局面中。

  他心思一转,觉得自身法力远胜对手,要是能抓住这次机会,震破了那道术,对自己而言,却是少了一桩威胁,因此大喊一声,又把法力催了一层上去!

  这一瞬间,那劫水声震天宇,其奔腾之势,已是猛烈到了极点!

  张衍两目之中现出一缕精光,起法力一运,却听得一声闷响,自水光之中,又有一黄光飞出,瞬息间晃至千丈大小,那万顷浊潮撞将上来,只闻轰轰宏大震响,似响雷不断,可动静虽大,却是不能将之撼动。

  他这是以水行真光为掩饰,将土行真光暗藏在后,骗得风海洋放开法力来攻,以便将其牵制,为身后之人营造出手机会。

  此一击未曾奏效,风海洋稍觉意外,正要再施力时,忽闻嗖嗖之声,目光瞥去,见有数根蟠龙金矛刺破大气,箭射而来,一时他也来不及躲避,心意一起,四只魔头由虚转实,将四面方位堵住,布置才毕,耳畔听得当当直响,震动四野俱是回声。

  他不及不去看,起手向上一指,自指尖之处旋起一团罡风,呼啸而上,又将自顶上袭来的一根龙雀金矛倒卷了回去,再把袖一扬,仿佛天地翻转,长至十数里的劫水霎时旋卷而起。

  霍轩、洛清羽二人此刻也是冲入了千丈之内,劫水这一翻腾起来,顿感压力大增,都是将护身法宝祭出,运转法力,竭力稳住自身,只是此乃以法力压人,是以他们一时也无法动弹。

  风海洋啪啦甩了一下袖子,乘浪到了上空,把五指张开,对着下方就是一抓,一股无形法力漫去,顷刻将方圆八里之内一切事物俱皆笼罩,随后起拳在胸膛一锤,喝了一声,忽然吐出一口数尺长白光。

  张衍察觉到身躯忽然如遭捆缚,知是又被困锁之术拿住,目光一转,瞥见风海洋动作之后,他反应也快,立刻将双眼闭起,同时心意一动,星辰剑丸飞出,化作二十余道剑光,如流星飞尘,在身周来回飞绕,心中暗道:“此人法力更胜一筹,确实是占尽了便宜,是进是退,全由得自己说话,也难怪霍师兄认为无法胜得此人。”

  风海洋手指一弹,就有一道细细魔烟投下,到了下方之后,化作大团乌云散开,又一次遮了诸人视界。

  施完法后,他脚下一跺,身形忽矮下去,刹那之间,就到了洛清羽近前,神色冷然,把袖缓缓抬起,再向前一挥,就见一股恶气弥散的黑风由小至大,呜呜飞出。

  洛清羽神情一凛,他识得这门神通的厉害,元阳派杨氏夫妇二人就是间接死于此术之下,若是不设法闪避,哪怕有至宝相护,也是必死无疑,可贸然闪躲,不过是将自己破绽暴漏出来,是以必要挑拣一个合适时机。

  可他毕竟溟沧派十大弟子之一,此等危急情形之下,眼中无有一丝慌乱,起二指一点,祭在顶上的笔筒状法宝忽然头朝脚下,颠倒过来,吐出来一缕青烟,立刻起了一阵迷雾,遮了身形去,这才奋力催发法力,往上空遁去,可才飞去数丈高,忽然一道惨白光华飞来,只眨眼之间,就将他拦腰斩成两段!

  荀怀英自斗法始,便一直以剑眼盯着风海洋不放,一旦对方有破绽出现,便会施以雷霆一击,可对方不露破绽,是以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出手时机,可就在此时,他眼中爆出一抹湛湛神光,一道剑光已是化虹飞去!

  第三百四十章 力成四重道,决死争天机

  风海洋这“昧丹阴钺”但凡斩杀修士之后,都可把对方一身精血吸了,可一斧把洛清羽斫开两段后,却是半点补益也无,立知有异,再看去时,见其断口之中非但无有鲜血溢出,反而冒出丝丝绿意,上下半身如被牵引,陡得一合,竟而无事一般,一声叱喝,化为一道青色遁光飞走。

  此为“虚一元命气”神通,能断体重续,白骨生肉,哪怕头颅被砍了去,也能重接了回来,因此术颇费法力,是以洛清羽使出之后,便也无力再斗,只能先一步退出战圈。

  风海洋正欲追击,却忽有一缕剑光飞至,快若惊电,根本无从躲避,只一闪之间,头颅已被削去,那剑光来回一剿,又分作十数段,残躯断肢纷纷往底下劫水坠去,倏忽间就没入无踪。

  荀怀英以心眼凝视散开劫水,这一刻外界陡然沉寂下来,声光俱湮,心灵陡然变得通透澄澈,宛若水镜一般。

  “一念心剑”乃杀剑一脉之秘术,能感气通神,只要寻到了敌踪所在,心念一起,便可斩敌于剑下,而风海洋若要把身形显化出来,则必然会触动灵机,待其再次现身之际,便是他剑出之时。

  似是等候了漫长光阴,实际只是过去短短一瞬,剑丸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一点微不可察的灵机自心海之中浮现。

  荀怀英两目一睁,心神骤动,一股刺破青天的凛凛剑意霎时弥漫全场。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距他三十二丈之外,一处劫水凭空散开,从中传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惨呼。

  随他这一剑发出,仿佛精气神皆被抽干,身躯之中顿时变得空空荡荡,连御气飞空也是吃力,他勉强抬起眼帘,向前看去,只见劫水魔气似是失了操驭,正自慢慢淡去。

  成了么?

  张衍神色非但未曾放松,反而略显凝重,那一剑虽看似奏效,便连禁锁天地之术也是散去,可他仍感觉这名大敌依旧存在,这时心神之中忽然莫名一动,回首大喝道:“荀道友小心!”

  话音才起,一只魔头忽自荀怀英身侧浮现,撕开血盆大口,冲他狂笑咬去。

  张衍知他出剑之后无力御敌,因答应过护其安稳,故而早有防备,手指一弹,一滴玄冥重水飞出,“当”的一声,就将那魔头震开几步,同时一挥袖,罡风骤起,凭借着自身浩荡法力,将之卷去了数里开外。

  虽解此围,他还不敢放松,把法力一转,头上罡云陡震,便有一卷宏大水光漫开,仿似江河万道,流涡千百,生出无边牵引之力,就算有法宝魔头袭来,也能缓其步伐。

  这时那劫水一旋,风海洋身影又自里显化出来,他立在水上,衣带随风,猎猎作响,看上去半点无事,目注荀怀英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现出些许回忆之色,感叹道:“荀真人,好剑法。”

  他能避开这“一念心剑”,也是不无原因。

  昔年他与少清派班少明一战,对方最后便是使出了这一剑,只是此人当时似是还未习练纯熟,尚不能驾驭自如,他得以侥幸躲了过去,也由此窥见了几分奥妙,故而提前有了防备,若非如此,恐还难言结局。

  霍轩心头一沉,此刻他们四人之中至少有两人失了战力,想要诛杀此人几乎已是无有可能,看来只有退出星石一途可走了。

  风海洋忽然一笑,他一抬手,背后就有三只魔自背后飞出,往霍轩、张衍、荀怀英三人飞来。而后足下一点,就自飞起,化一道黄烟破空飞去,直入云霄,看他所指之处,赫然是洛清羽适才退走方向!

  他见荀怀英有张衍在旁护持,而其法力也不是短时之内可以复原,便果断弃了击杀之念,转去另寻猎物,可谓将己身来去自如、诡谲百变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

  此举很是突然,张衍是一时抽不得身,霍轩虽是反应了过来,可对方那黄泉遁法着实太过迅快,不亚飞剑流光,他也是有心无力,才一二呼吸,便被远远甩了后面。

  这时远空忽闻大响,三人转首一看,见有现出了一座金庭玉柱的巍峨宫阙,显是洛清羽为保性命,只得将大巍云阙祭出。

  霍轩脸色一变,以洛清羽此刻法力,绝然支持不了许久,唯有自己赶上前去相助,念及此处,他回首道:“事不可为,多留无益,张师弟、荀道友且请速离!”

  言罢,他加倍催动法力,化一道如火金虹,奋身赶去。

  荀怀英将玄功运转几遍,稍稍回复一定精神,对张衍认真言道:“张道友,道友无需管我,你且去援手洛道友便可,我自会离去。”

  先前他们四人就有过定议,要是他一剑无功而返,那就放弃击杀此人,各自设法退走。

  张衍摇首道:“风海洋此人极擅声动击西,我若离去,他必然手段对付,道友既是法力不济,不妨先行一步。”

  荀怀英微微一思,点头道:“好!”

  他把符诏拿了出来,默念法诀,稍一运化,体内仅剩一点法力便自消去。

  就算如此,仍是身躯笔直地站在那处,未曾倒下,他望了张衍一眼,郑重一拱手,言道:“张道友,得你护持,荀某才留有性命,日后有事,可来少清寻我。”

  张衍点了点头,起手还了一礼。

  这时那符诏一震,灿烂光华笼下,便将荀怀英罩住,随后一道如柱金光冲起,霎时飞去远空,消逝无踪。

  霍轩冲到了云阙一里开外,环目一扫,风海洋不见影踪,四周却有重重叠叠的劫水不断围上,撞击云阙禁制。他见情形紧急,不再细看,把身一摇,顶上两团罡云,一发雷火,一发金风,同时交落而下,将劫水炸开一段,纵身闯入内圈。

  一众魔头感应到生人血肉灵气,都似闻腥之蝇,自劫水之内纷涌而出,往霍轩处过聚集过来。

  霍轩目光转了转,他心中明白,哪怕自己修为再高明,在几乎杀之不尽的魔头围攻下,恐用不了多久,就要葬生在此。

  他神情沉稳依旧,把手一抬,将九支大日龙雀矛一齐祭在半空,再向前一指,九矛如疾光依次射去,接连发出开山崩岳之声,不断破开前路阻碍,一时无物可挡,借此法宝之威,不多时,他便抢至云阙下方,仰首大声道:“洛师弟!”

  似是听到呼喊,那禁制门户一开,他把身一晃,就入到其中,见洛清羽正坐于殿中,头上满是汗水,已是险险不支。

  他几步上去,一把接过牌符,把自身法力灌入进去,沉声道:“洛师弟,快些取出符诏,云阙由为兄先代你看顾。”

  洛清羽知道以自己疲惫之躯,便是留下也是众人拖累,伸手去拿符诏,可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言道:“小弟走了,师兄又如何离去?”

  这四周皆是劫水,就算他能够成功离开,但霍轩无人相助,恐也难以逃脱。

  霍轩道:“无妨,我自有办法脱身,师弟不必忧心。”

  现下多拖一刻便要多耗霍轩一分法力,因而洛清羽不再多言,动作极快地取了符诏出来,托在掌中念动法咒,随后轻轻一晃,这符诏便悬飘而起,等了足数十息,符诏一展,一道金光,将他身躯裹住,轰隆一声,就从放开的门户之中飞纵出去。

  霍轩待其走后,把牌符一摇,大巍云阙便化一点清光入他袖中,无有了此法器遮挡之后,周围劫水与魔头一齐向内涌来,啸声震天,遮云蔽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脚在云上踩住了,起手捏动法诀,少顷,听闻一声擂鼓之音,罡云之中立时飞出一座石柱,轰轰见长,升至百丈才堪停下,柱上现出无数奇异符箓,金芒霹雳,将一里方圆环护在内,虽那劫水不断往里逼近,挡不了多少时候,可用来脱身,却也足够了。

  他自袖中拿出符诏,口中念动法诀,顿觉身内一空,法力逝去,符诏已是飘起。

  这时忽来传来一剧烈震动,他免不了身躯一晃,平视过去,见那劫水忽然势头大涨,如潮崩河溃,猛冲猛撞,往里迫来的速度竟是快了一倍有余,不过数息之后,就已逼到了身前数十丈内。

  霍轩神情深沉,身形稳如磐石,一动不动,并没有显露出丝毫慌乱之色。

  就在那劫水堪堪撞到了鼻尖之时,那符诏忽然大放光华,轰隆一声,便裹了他冲破浊涛,飞空而去。

  十数里外,一座巍峨高崖之上,张衍仰首看着那一道金光飞走。

  转眼之间,三人皆去,唯有他一人还在星石之中。

  此次他收获不小,若是就此离去,也不损失什么,然而他却毅然决定留下。

  虽是丹成一品,百年成婴,算是千古少见,然则三重大劫之下,任你何人,稍有不慎,立成齑粉,唯有步步争先,将机缘尽数抢在手中,才有望在先一步挣脱桎梏,超脱凡尘。

  此间星石,能省却他数十载修行之功,万不能错过,任何阻挡在面前之人,都是他大道之敌!

  除泰衡老祖与沈林图之外,风海洋实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强对手,以他一人之力,其实并无把握能胜过此人,唯有拼死一战!

  张衍拿出钧阳壶,往峰头上一掷,大喝道:“风海洋,钧阳壶在此,安敢来取?”

  声音隆隆传出,震动四野,回响不绝。

  稍过片刻,天边忽然横来一线黑影,竟是一道数十里的无边大潮,其响声惊天动地,向他这里奔涌而来。

  张衍仰首发出一声长啸,奋身向前一步,轰隆一声,这一步踏下,整座星石亦是为之震动。

  他竟于这瞬息之间,悍然步入力道四重境中!

  第三百四十一章 星石生死斗

  承源峡中,赢涯老道等一众玄门之士,皆聚在擎丹峰上等候,只是神色间俱是凝重。

  先前沈长老返转之后,他们始知而今形势对玄门极为不利。不想那风海洋如此厉害,竟是在星石之中成就了元婴三重,将玄门中人一一杀败,而今玉霄派已然退出,若是溟沧派与少清派也是败退,此次斗剑便是玄门败了。

  待钟穆清返转之后,他们本还想问个究竟,可此人却是闭阵不出,不知具体情形为何。

  可若是局面尚可,想此人也不致不理不睬,这使得众人心头更是笼上了一层阴霾。

  赢涯老道忍不住叹道:“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周围都是一片沉默,无人出言。

  再等了个把时辰,补天阁刘长老忽然霜眉一动,道:“有道友下来了。”

  众人也是有所感应,纷纷仰首,只见重天之上有一道金光从罡云之中坠下。

  赢涯老道目光追着过去,见其往少清派峰上落去,低呼一声,道:“是少清派荀真人。”

  有人失声道:“莫非荀真人也是败了不成?”

  在场之人心下都是一沉,连少清杀剑也是败了,此刻云上不过三人而已,又怎么可能再与风海洋相争?

  一名玄门长老勉强笑道:“诸位道友不必焦急,不妨去问一问荀真人到底如何了,或许事情另有转机,可未可知?”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言语而已。

  此去斗剑之辈,个个都非等闲,要不是被逼不过,哪会甘心从星石之上轻易退下,定是在那处修行三载了。

  那金光过去未久,天外又有动静,两道金光一前一后自云中射下,这一回却是落往溟沧派峰头。

  “当是霍真人与洛真人。”赢涯老道叹道:“不想连这二位也是败退了,想来已无人能与那风海洋争抢钧阳精气了。”

  说到这里,他颓丧摇头,此次斗剑他本以为玄门必胜,却不想精气俱为魔门所占,一想到这魔劫还要绵延千年,他也是心头沉重。

  刘长老却是忽然言道:“不对,还有一人未曾下来!”

  赢涯老道一怔,他想了想,道:“可是张真人么?”

  一名南华派的玄门长老言道:“张真人便是无恙,又能如何?只他一人,怎是风海洋对手?”

  刘长老却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天空,缓缓道:“未必。”

  溟沧派峰上,两道光华先后落下,便化作点点金屑飞去,霍轩与洛清羽二人一起现出身来,钟穆清早已等候多时,上来见礼,关切问道:“霍师兄,洛师弟,如何了?”

  霍轩拱手回礼,笑道:“得亏师弟妙策,那钧阳精气已是到手。”

  钟穆清神情顿时松弛下来,脸上微露笑意,又看了看天穹,疑问道:“不知张师弟何在?”

  洛清羽吃了一惊,道:“怎么,张师弟还未曾下来么?”

  钟穆清听了此言,目光闪了闪,却是缓缓摇首。

  洛清羽疑虑道:“这……莫非是师弟不及脱身?”

  霍轩沉思了一会儿,道:“以张师弟之能,他若要走,此刻怕是已然出来了,他不出星石,只有一个原因……”

  他还未说完,骤闻青天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大响,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峡中万千山水竟是一齐呼应,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洛清羽半晌才回过神,问道:“师兄说张师弟想做什么?”

  霍轩仰首看天,目射奇光,道:“他许是想要留下,与风海洋一决生死!”

  星石之内,随着张衍一步踏出,他浑身骨节喀喀有声,发出一连串爆响,整个人身形不断拔高,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一股澎湃激昂气势冲霄而起。

  到了足有六十丈高下后,那股犹在不停攀升的劲力才堪堪收住,他双拳一握,星石之内,轰然发出一声震动。

  此刻他形貌与先前已有所不同,瞳含幽色,顾盼间森然若厉,两眉赤紫,飞入鬓中,与发一色,望去飘摇舞动,如火在燃,背后升腾起团团黑气乌焰,氤氲叆叇,仿若风火绕身,眉心窍中,那九摄伏魔简静静待在其中,发出轻轻颤鸣,七彩声光,透出华盖,远远望去,整个人状若魔神一般。

  风海洋似也察觉到他变化,那冲来劫水滞了一滞之后,好似要与他争锋,突然掀起一个百丈高浪,晃眼之间,就有五六千只魔头涌出,疾奔驱进,呼天喝地,汹然扑来。

  张衍夷然无惧,大喝一声,声若洪奔,向前一步,轰地就是一拳打了出去。

  霎时间,一股惊天气浪排空而走,轰隆一声,三四千只魔头当即被凌空爆开,震碎为无数精气,剩千来只悍不畏死地冲来,纷纷叮在了他身上,可一阵撕咬下来,却只闻咔咔之声,竟是啃噬不动。

  张衍哂然一笑,把手一抬,一道浩浩水光扬起,便将身上攀附魔头俱都卷了进去,张口一吸,凭空生出一团巨漩,竟是将漫天精气吸了回来,把玄功一转,引入了伏魔简中,此宝稍一运化,便生出些许精气,继而往他四肢百骸中反哺回去。

  到了这参神契四重境后,他随时可利用这宝简吸纳精气,无需再以定坐方式运化。

  那些魔头正是魔简极喜吞吸之物,只要破不开他这具肉身,来多少也是无所畏惧,此也是他敢于与风海洋一争高下的底气所在。

  哗啦一声,风海洋自劫水中浮现而出,渐渐随浪头去往高处,看着眼前有若擎天巨人般的张衍,有些惊疑不定,暗道:“这模样倒是力道法门,溟沧派中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门功法?”

  方才那数千魔头虽只是他放出去试探所用,可也未曾想到,居然被张衍如此轻松便就打灭,连再次聚合也是不能,若想再使,唯有拼着耗损法力,再行运化出来。

  可既然吃过一次亏,他就不会再犯同样错误,冷喝一声,抬手拿了一个法诀,将那四只用钧阳精气喂养过的魔头唤了出来,心意一催,这四只魔头立时发出狞恶怪笑,抖动身躯,化为四道迅疾虚影往前飘来。

  四只魔头飞遁极快,丝毫不在其主黄泉遁法之下,绕着张衍身躯来回飞转,好似虫豸一般,只要寻得破绽,便会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张衍面上微显冷笑,伸手出去,信手在身周那黑气之中抓了一把,一运法力,霎时凝成一把大锤在手,横过去就是一锤,当先魔头那把身一化,由实转虚,想躲避过去,然而那锤似非寻常,当的一声,仍是将其砸中,那魔头一声呜咽,惨叫退去。

  当他再举巨锤,欲再挥击之时,其中两只魔头颇为狡猾,立刻往两旁一窜,躲避了过去。

  只有一只颇为悍勇,非但不闪,反而灵巧一旋,掉头过来,在他手背狠狠一咬,登时扯出一道血痕。

  张衍面上神情不变,反手一捞,一把将其抓住,大喝一声,浑身劲力发动,霎时间捏爆成一团精气,胸腹一鼓,自口鼻吸入了躯体之内,由得伏魔简去炼化。

  他身形拔高之后,虽法力不增,但举手投足之间,皆具莫大神力,若是不惜法力,化作百丈高下,几能挪山搬岳,倒海翻江,这魔头纵然身躯再是坚韧,也挡不住这如山巨力。

  抬起手来,看了那伤处一眼,稍稍运功,就自创口中冒出丝丝赤光紫焰,将那皮肉翻卷收拢抿合,竟于瞬息之间,变得完好如初。

  先前他不知那魔头之能,便仗着肉身坚凝,故意以身相试了一回,现下已是知晓,这魔头厉害,能够伤得自己,虽只是小碍,可也不能任由其肆虐,需将其尽量阻挡在外,免得平白耗损法力。

  与风海洋相斗,不是短时之内就能分出胜负的,当要做好最坏打算,甚至有可能走到比拼法力的那一步。

  所幸自斗剑以来,他所收修士躯壳俱都藏在了劫水之中,踏入四重境后,随时可以伏魔简将之化为自身精气,是以就算了到了那等关头,也是不用着慌。

  因那几个魔头炼化不易,风海洋恐其再有损伤,便自拿动法诀,将其召了回来。

  他便是无有此法,身为元婴三重修士,却也不是没了手段。

  先前与人斗法,他每回都需对付数名对手,是以顾忌颇多,每一次出手皆需留神防备,免得出了纰漏,而现下只对对付张衍一人,却是不同,大可尽展手脚。

  他喝了一声,伸手出来,张开五指,往下虚虚一按,却是将天地禁锁之术使了出来,手腕向下一翻,身后二十余里长的劫水轰声涌上,一气压来!

  此是先以紧锁之术困住对手,再以劫水压去,与对手正面比拼法力,纵然张衍肉身能变得极为庞大,可法力却不会因此而增长,只要限住了其身形,他有自信,将其一举压下!

  张衍陡觉一股束缚之力笼上身来,身形稍稍往下一矮,他吸了口气,而后发出一声雷霆大喝,轰然一拳打了出去。

  这一击轰出,直似天翻地覆,方圆千丈之内狂风呼荡,灵气如潮,爆旋不止,所过之处,一座座飞峰皆被绞得粉碎,漫天劫水还未落下,就被一拳震散!

  第三百四十二章 身由心变化,斗法无拘束

  风海洋脸上略现惊容,没想到张衍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但他心中也自是生出一股傲气,自己身为元婴三重修士,又岂有在元婴一重修士面前退缩之理?既已出手,便索性称量称量,其份量究竟几何。

  他发一声大喊,将万顷劫水掀动,顷刻之间,万浪滔滔,铺天盖地而至,恶气浊浪纷纷围困上来,一时天昏地暗,漠漠蒙蒙。

  张衍瞧着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劫水,顿觉压力大增,但此刻他以力道之躯,却是最不怕这等比拼,正要动手,却是心下一动,寻思道:“风海洋手段绝不止此,我若是他,只怕还有后招。”

  他暗起警惕之心,两手一抓,身旁乌气黑烟聚来,立化为一对双锤在手,往前冲去一步,喝了一声,对着那劫水狠狠砸去。

  他此刻气力何等之大,双锤贯下,仿佛星破长空,坠于原野,大响忽起,动天彻地,震得周围涌上来抵劫水纷纷溃散。

  这时风海洋忽然自一团劫水之中跨步出来,竟是趁劫水压上之际,欺了进来,此刻与他相隔不过是百丈之遥,张嘴就是吐出一道白光。

  张衍在看见其动作之时,便已大略猜出其后续动作,只要他稍有犹疑,或者闭起双目,此人接下来定是将那“九幽大悲风”使出,自己身躯如此庞大,又在天地禁锁术中,躲闪不易,若是被那魔风刮中,不死也要身受重创。

  这些念头只在一刹那间,便在脑海中转过,他微微眯起双眼,突然冲着风海洋大吼一声!

  轰隆!

  这一声出来,身震百里,连星石之中也是好一阵轰鸣,风海洋才把白光吐出半尺余,顿觉似被锥子自两耳贯脑而入,不由踉跄了一下,随后侧身翻到,竟是在这一吼之下,整个人粉碎而去。

  张衍在看见那白光之时,脑海之中微微一阵眩晕,但这感觉却是转瞬即逝,许是那“散魄三消气”不曾完全使出里的缘故,并未如何影响到他。

  只是方才见风海洋那个动作,他心中暗忖道:“想来此人使得神通术时,才是那真身现化,方会被我声响震动。”

  虽是猜到了此中奥妙,但是要想把风海洋寻了出来,此刻却是难以做到,一转念后,他索性将双锤舞动,不断轰击劫水,这一番举动下来,围在身周的大浪已有大半散去,便是极远之处也是荡开不少,仿佛已是无力围困了。

  张衍双目来回一扫,却是并不放松,反而心意一催,剑丸忽然飞出顶门,放出阵阵光华,以剑眼查探四周。

  此举也是有其深意,风海洋这劫水虽呈出乌浊之色,但是在之前接连几次斗法之下,他已是看了出来,那不过是幻化而出的表象而已,只是用来惑人耳目,实则那水无色无形,可虚可实,唯有感应灵机,才能及时做出判断。

  方才那一击,身周数里之内的劫水确实已被自己打散,但还不至于连十余里外的劫水也一起破去,这分明是风海洋故意如此,好麻痹自己,伺机抽冷暗袭。

  风海洋方才被那声巨吼震动了一下,仍是有些头晕目眩,尽管躲入劫水之中,欲要站定时,身形也是不禁摇了一摇,起手在头上拍了拍,暗叹道:“我眼耳口鼻皆有法咒护持,若是我神魂完满,又怎会如此?”

  六大魔宗之中,但凡侵伤神魂之术,多是从七窍之内破入,是以他对自己守御也极是重视,要不是他神魂被元阳派杨氏夫妇斩去三分之一,还不至于这么不济,顶多失神片刻,便可恢复过来。

  不过现下他已是知晓,绝不能距离张衍太近,否则还未使出本事,便被其一声喝破了。

  待定神之后,他举目看去,见一枚湛湛剑光飞空在天,不觉露出意外之色,这显是已察觉到了自己手段,提前做了防备。

  风海洋略一琢磨,对方看去既是力道法门,与其硬拼反而是任其发挥所长,恐张衍是巴不得如此,自己先前举动,实是不该。

  斗法之道,千变万化,无有定规,既然此路走不通,那便另换一法好了。

  将双方优劣短长比较了一番之后,他心中便有了计议,飞纵而起,飘身退去。

  到了远处之后,他寻了一处飞峰落下,站定之后,竖指起诀,将“昧旦阴钺”祭起在空,同时再一摆袖,剩余三只以钧阳精气炼化的魔头也是一齐浮出。

  并不指望能斩动张衍,而是看了出来,变化如此之大,虽是气力大增,几到撼动山岳的地步,但想要把剑遁之术使得如原先那般模样,却是绝无可能,就连身上所怀道术,也不见得能运使自如。

  张衍此刻身形有六十丈上下,便是有护法法宝,也不见得能遮蔽其全身,自己根本无需想着以法力迫人,只要以法宝与魔头配合遥击即可。

  虽然此举也无法对其造成真正威胁,可哪怕真正是力道修士,一旦伤了,复原也需消耗法力。所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无需急切,一点一点消磨其锐气,总有耗完的一日。

  至于说张衍也与他一般,以法宝对攻,他却是不惧,除了那些生有灵性之宝外,寻常法宝至多只能飞击一里之地,此刻他却是躲在十余里之外,就算有那么一两件攻来,也足以应付得住。

  反而他麾下魔头与那阴钺却是不同,一是自身早有灵智,一是其中藏有门中长老魂魄,飞去之后,无需驭使,也能寻机攻敌。

  他把法诀一掐,松开了拘束,三只魔头与那“昧旦阴钺”立时嚣张冲去。

  同时把手一召,轰隆一声,劫水重聚出来,再向前一指,便水漫而去,此次却并不放出,而此悬于天穹之上,权作威慑牵制之用。

  张衍把这些举动看得清楚,暗暗点头,风海洋果然不凡,先前与自己交手,吃了几个亏,那是不明他战法,现下略微熟悉之后,便立刻找出了应对之法。

  这魔头自有灵智,此刻与法宝一齐攻来,却是不比方才,想要再行灭杀想来不是那么容易,而此刻自家身躯之庞大,乾坤叶放出也不见得遮护多少。

  先前他身化巨躯,那是借了力道破境之助,并不耗用法力,可若还原身形之后,再要变化,那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此刻虽是他看去威风无比,但身形如此高大,运使法力细微之处就不及平日,这一点其实差别不大,可落在风海洋这等老手眼中,却是足以把握住机会了。

  心下略微一思,自心神之中起意一催,乾坤叶与万寿锁阳蝉得了感应,都是立自眉间窍穴之中冲出,前者变作一道金光大罩,悬在顶上,后者则是化一点清光飞去,主动寻上了那昧旦阴钺。

  昧旦阴钺立时辨出这锁阳蝉的厉害,发出一声啸声,不欲与之纠缠,而是往侧面一窜,欲要避开,那点清光却是不肯放过它,划了一个半弧,尾随追来。

  那三只魔头上回吃了一个大亏,亦有忌惮之意,却是不敢过于挨近,佯作要进入内圈时,却又忽然退去,总在张衍身边打转,如蚊虫般惹人生厌,怎么也驱赶不去。

  昧旦阴钺转了几圈之后,似乎被锁阳蝉缠得不耐烦了,忽化虚影一道,没入云中,不见了影踪。

  锁阳蝉不见了目标,只能在原地盘旋。

  风海洋一直在观望战局,此时顿觉机会来了,双目一闪,手往下一压,轰隆一声,悬在上方的劫水陡然降下。

  乾坤叶忽然发出急剧颤动,金气宝光荡开,只是那劫水本有污秽法宝之能,又势大无比,抵御了盏茶功夫之后,那金光便被逐渐削去。

  张衍怕其有所损伤,法诀一引,将其召回,同时把双掌一翻,向上一拍,轰然一声,一股冲天气劲荡发去,就把泼洒下来劫水震得粉碎四散。

  半天之中,忽然凭空现一道惨白光芒,凄厉尖啸,急骤飞来,当的一声砍在了张衍颈脖之上,却是被那坚韧筋骨反震了回去,把身一晃,不待锁阳蝉上来,就又一次匿去不见。

  同一时间,那三只魔头见得有机会,不声不响溜入了内圈,撕开嘴咬了过来。

  张衍一声大笑,忽然把身一晃,居然于眨眼之间,化去了那巨大身形,还了本来面貌,致那三只魔扑了一个空。

  此刻他不过比原先气力少了些,但身躯却仍是坚若金铁,且驾驭道术,御剑飞行也是不再有碍。

  与敌交手,没有一味被动挨打的道理,唯有出手反击才是正途,他把袖一甩,化一道剑光飞腾而起,朝着风海洋处奔来。

  风海洋心中微凛,在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形下,他深信张衍只要不愿意这么僵持下去,定会先一步设法打破局面,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

  可虽是猜到了张衍后续动作,却未料到其反应如此之快,几乎是立刻放弃了自身优势,行事之果断,着实让他心惊。

  在张衍看来,既然短板已被找出,那便不再是优势,不如趁早弃了,死死是抱着不放,那是无用之举。

  只见天穹之中,一道如虹剑光贯空射去,到了一处山峰之前,金光爆散出来,化作六十四道剑轮,朝着下方疾转劈落。

  第三百四十三章 炼火化莲,金符护身

  六十四道剑光一泻而下,峰头之上立有无数金光闪烁,如流萤乱舞,那爆射出来的剑气,几乎将底下土石都削了一层去。

  少顷,张衍把剑光一收,目视下方,见那崖上除烟尘弥漫之外,已是空无一物,显然是风海洋再次先一步遁走。

  他并不觉得意外,当年班少明化剑之术应是远胜于自己,但却仍未能将此人拿下,此一击未能奏功,也在预料之中。

  这时他心中突生感应,抬首看去,见风海洋环抱双臂,却是出现在了天中劫水之上,也把自目光朝此处投来。

  张衍微微眯眼,风海洋那虚实变化之术极是了得,先前与其斗法之人,竟无一个能找出其真身所在,恐是早已弥补了所有漏处,让人无机可乘,要是一门心思从这上面找漏洞,反而是被其牵着鼻子走。

  既是如此,克敌之法便需换上一换了。

  他心中一转念,将许多不合时宜的法子都从脑海之中排除,剩下唯一之法,就是堂堂正正与其比拼道术法力,且看到了最后,谁人更能撑得下去!

  换了他人来,因追不上那黄泉遁法,连此想也是奢望,而他却是不同,有剑遁之法及小诸天挪移遁法在身,足以追得上此人脚步,却是无所顾忌。

  他心思一定,便发出一声吟啸,借剑飞起,化一道惊虹,沿着那由地至天的劫水一路朝上遁去。

  穿行途中,身下不断有浊涛恶潮拍来,似要上来相阻,但剑遁实是非比寻常,灵活夭矫,每回有攻袭过来,只稍稍一转,便即绕过,纵去数里后,他忽觉身躯一紧,遁速却是为之一缓,显是又被那天地禁锁之术压制住了。

  张衍目光略微闪动了一下,面对此招,他虽还未有好办法应付,但却也说明风海洋除此之外,也并无太大手段限制自己了。这门神通要耗去不菲法力,若是再多用上数回,任谁也支撑不住。

  风海洋在稍稍限制了张衍动作之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往劫水之中沉了下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适才见张衍将身躯变化了回来,看去已是遁行无碍,立知遥击之法已不可行。

  若是任由其追着自己过来,不过又重演一遍方才局面,故而必须随之改换战法,否则只会陷入被动。

  之前他与人相斗,总是主攻一方,从未采取过守势,现下藏身在劫水之后,任谁也别想要将己身找了出来,反而他却可从容出手攻袭。这么一来,便又一次将局面扳转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张衍驾剑飞驰,很快到了劫水上方,在云上转了一圈,见下方波涛翻滚,奔流不停,稍一挨近,就有一个个巨浪涌起拍来,望去险恶之极,唯有先行设法躲避。

  风海洋立于劫水深处,瞧着他举动,眼神尤为深沉,心下暗忖道:“张衍,你会如何应对呢?”

  六大魔宗对玄门这数百年来的后起之秀都是分外注意,他早已知晓张衍为溟沧派千百年来的罕见人物,丹成一品,百年成婴,可谓惊才绝艳,在魔宗之中,对其人评价之高,也仅仅次于霍轩而已。

  然而等到他与之真正对上之后,其道术之奇异,手段之多,却仍是远超他的想象。尤其是此人斗法经验似也不在他之下,因而已是将其视作大敌。

  他心下判断,眼下情形,或许换了一人来会束手无策,但此人不定会有办法对付。

  张衍在上空绕转,心中不断思索对策,他目光扫去,这条劫水足有二十余里长,两端逝入虚空,与云气相合,也不知道风海洋究竟躲到了何处,要想将其找了出来,几乎无有可能,若是此局不破,之后斗法多半是要落在下风。

  他稍作思忖,片刻之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神情一肃,忽然御气纵去,须臾就到了穹天之上,他往高处一立,把法诀掐动,就将五行太玄真功全力运转而起。

  刹那间,他浑身气势也陡然为之一变,发如火舞,两眸之中幽色更重,头上罡云轰轰翻滚,放出霹雳之声,渐渐有一缕红光透顶而出,到了云天中之后,映得霞云一片通红,再有须臾,一道接一道赤色焰光接连散逸飘开,朝着四面飞出,摇曳摆动,远远看去,似一朵火莲徐徐绽开,片刻间就已是大至千丈,且有愈来愈巨之势。

  既然风海洋躲在劫水不出,那便索性将劫水一气炼化了,且看此人还能躲到何处去!

  背后忽然传来啸声,他稍稍侧过头来,见那三只诡谲魔头此刻已是追了过来,又往旁出一瞥,那“昧丹阴钺”却是不见影踪,但此刻必也是跟了过来,应是暗伏一边,在那里等候机会。

  三只魔头到了在百丈之外后,便不再突进,既不上来,也不退去,只在外圈游走。

  此举一看便知,这是想以游斗之策牵制张衍,虽不是什么高明手段,但却是可引得他分去一部分心神应付。

  张衍哂然一笑,脚下一踏,水行真光轰然攀起,水浪茫茫荡荡,回环绕转。

  若魔头敢冲入进来,就算不被水光牵扯进去,也必定转挪受阻,那时他有的是手段对付。

  风海洋也是察觉到了不对,虽不知张衍意欲何为,但也不能任由其动作下去,将法力一催,身侧劫水疯狂涌动,此一回却是引动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大潮。

  张衍这火行真光,需不断以法力催发,运转越是长久,威势便也越大,此刻尚未运发至极处,自是不容人横手阻挠。伸手向下一指,背后腾起五色光气,自里飞出一道黄芒,到了百丈外,忽然化开,如一堵坝堤立起,环走一圈,挡在身前,那水势一来,轰然撞上,前浪才碎,后浪就已又至,发出轰轰隆隆的拍击之声。

  毕竟此是张衍分心而为,比不上风海洋全力施展,土行真光才支持些许时候,就呈出不支之象。他见那火势还未酝酿完全,稍稍一转念,袖子一挥,就把乾坤叶祭了出来,准备用其再抵挡片刻。

  然而他此举却是露出了一个破绽,一只魔头呼啸一声,身化虚影,竟是不顾水行真光的牵扯,先一步冲了进来,竟是顺利无比地突入了内圈,一口就咬在了他肩膀之上。

  张衍面色不改,反而一笑,道:“正要等你来。”

  他一捏法诀,顶上忽有一道金光罩下,将此内与外间隔绝,身后乌烟倏尔绞成一条锁链,如飞而去,“哗啦”一声,就将这只魔头套住,此魔忽然尖叫起来,身躯由实转虚,再由虚变实,来回几次变化,却也无法从那锁链上挣脱出去。

  张衍从容伸出手来,对其一指,背后五色光气之中飞出一道金光,细细一道,绕着那魔头转了几转,继而回了远处,隐去不见。

  再看那魔头,眼露惊恐之色,僵住片刻之后,一声呜咽,便即溃化为一团精气。

  张衍眉间伏魔简稍稍一颤,就将吸了进来,再把玄功一转,肩膀处伤口已是复原。

  风海洋忽然感觉心神之中又断去一只魔头,暗觉不妥,此三只魔头皆是钧阳精气所炼,去了一只,就算再行运化出来,也与之前无法相比了,这时他知已是再也不能坐等下去,必须主动出击,起身一纵,轰地从劫水中一跃而出,眨眼就到了上空,深深看了张衍一眼,抬袖而起,似要施展神通。

  张衍随时在留意外间动静,见得此景,想也不想,忽然大喝了一声,风海洋只觉胸口一闷,往后退了一步,这道术便也使不下去,不过此回他事先有了防备,倒也未曾如先前那般吃亏,立刻压住心神,将气息平复,再化一道黄烟,到了远处,又一次站定下来,拿掐法咒,少过片刻,便哈了一声,自嘴中吐出了一团黑风。

  张衍神色微凝,这九幽大悲风几乎无物不摧,此时若是躲避,先前所为必是前功尽弃,必须设法阻挡。

  好在他在施为之前,已是有了对策,把身躯一晃,将玄黄大手运了出来,这一只大手飞起之后,并不阻敌,而是向外探去,将数里外一座飞峰拿了过来,挡在了身前。再一捏法诀,又起一道土行真光上去一刷,立刻聚土成钢。

  那幽风此时已至,与峰石一碰,发出刺耳刮擦之声,所过之处,搅出了漫天泥屑石粉,弄得灰尘四散。

  此刻那土石之坚已是不下金铁,可居然也是丝毫阻拦不住此风,仍在徐徐刮来。

  张衍看着那幽风越发逼近,再看顶上之火,似是还差些许,略一思忖,手掌一翻,将一枚法符拿了出来。此符一至外间,立时耀出一道灿烂霞光,将他眉眼也是镀上了一层金芒,那股灵气几乎引得他周围气机一起漾动。

  任谁也不曾想到,沈长老临去之前,竟是将广源派中至宝“金罗地轴符”借予了他,有此符在手,足以抵挡片刻。

  他稍稍吸气,按照符囊书中法门一运,瞬时之间,一股宏大金光陡然间穿云而出!

  第三百四十四章 黄泉诡变,水土遁行

  穹顶之上,金霞闪烁,染云映气,凝似金茧一团,那九幽大悲风驰动过来,一触之下,立时迸发万缕光华。

  但与之前推进时摧枯拉朽的情形截然不同,此一回却是被死死抵在了外间。

  张衍虽是使出金罗地轴符,可并不知道此符能否抵挡得住这九幽魔风,是以并不曾放松戒备,一旦有变,便会祭出大巍云阙抵挡,若只几息时间,他也还是支撑得住的,此刻见到这风无从侵入进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风海洋见使尽手段,也未能攻破张衍守御,登时觉得再纠缠下去也无必要,暗忖道:“张衍如此行事,下来应有不俗手段,既是拿他无法,我也无需与其硬拼,设法回避就是了。”

  有了此念之后,他低喝一声,拿诀收了劫水,随后祭起黄泉遁法,化一道烟气飞起,往他钧阳壶所在之处驰去,趁此空隙,正好先将此物拿到手中。

  张衍看风海洋退去方向,就猜出了其目的,他眼神微闪,却是并无什么阻止动作,依旧在那里不停催动火行真光。

  那钧阳壶虽是跳了去,可毕竟时间还短,还未跑出那座山峰,风海洋到了那处之后,只稍稍一寻,就已找到。

  他才欲取出符诏去引,可却是忽然想起一事,眉头皱起,暗呼道:“不对,险些上当!”

  这钧阳壶不能置入袖囊之中,只在携在身侧,若是他人拿符诏来引,此物虽未必会脱出掌握,但却会做出些许回应。

  若是他取了来,那在施展劫水之时,却极有可能会暴露自家真身所在,那最大优势便在无形之中被破去了。

  若是与其余玄门修士斗法,倒也是不用在意,可张衍非同一般,却是不能不防。

  风海洋不禁摇了摇头,看来只能由得这宝壶再逍遥一会儿了。

  与此同时,张衍那火行真光已是堪堪积蓄了到顶点,如再继续下去,恐是自己也驾驭不住。

  他起指一点,火行真光忽然收缩在了一处,化作万千道灼灼赤光,上端散开,下端合拢,如红莲一朵,悬于顶上。再一引诀,就将之收束入了罡云之中。

  他接连运使道术,又用出了金罗法符,哪怕是丹成一品,也是感觉法力消耗不小。

  念及此处,他脚下一踏,水行真光来回一绞,已是将高若望元灵震散,化为一团纯粹精气,起法引至面前,轻轻一吸,便自口鼻而入,由九摄伏魔简吸纳了去。

  少顷,他就觉一股绵绵泊泊的精气灌入躯体之中,法力恢复了少许,轻喝了一声,把回护在身周的金光撤去,转目一扫,认准了风海洋所在,便借剑飞起,化成一道金虹冲去。

  风海洋知晓方才张衍举动不会无用,在没有摸透之前,他不欲上前硬拼,暗忖道:“张衍剑遁之术虽是高明,但毕竟非是少清弟子,不得真正妙传,我倒是要看看,是他这剑遁厉害,还是我冥泉宗黄泉遁法更胜一筹。”

  他冷然一笑,整个人忽然化为一道黄烟,不往天中去,而是往地下一钻,眨眼就不见了影踪。

  黄泉遁法能上天入地,隐踪匿迹,尤其身化虚影之后,连山岳地表之下亦能往来自如。这座飞峰甚大,足有千仞之高,也不知其下一刻就从哪一处窜出。

  张衍一挑眉,适才风海洋明明看见了自己聚土成钢之法,却仍是敢往此处而入,应也是有所倚仗,他念头转了转,也不去做那等无用功。瞬时到了那峰石前,不闪不避,把土遁之术一运,直直朝着上面撞去,霎时之间,便由外而入,毫无阻碍地穿行在泥石之中,循着一抹灵机飞速追去。

  风海洋自是察觉到了身后情形,见张衍也是在峰石穿梭自如,不由露出几分匪夷所思之色,这名溟沧弟子非但法力雄浑,居然还这许多神通在身,听闻其入道不过百载,其师亦不是洞天真人,这究竟是如何练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也不在这里纠缠了,把法力一运,已是冲出了飞峰,不过一个晃眼,张衍亦是驾剑破土而出,追了上去。

  半天之中,只见一道滚滚黄烟在前飞驰,而一痕匹练似的剑光在后紧追不放。

  张衍瞧风海洋只是一味在前飞遁,并不回来交手,心中略一琢磨,倒也把此人用意猜到了几分。

  这怕是见到他费了大力气运化了火行真光,是以故意在天中飞驰,想要借此破去这门道术。

  一般而言,但凡运化而出来法术,想要维系下去,便需更多法力支撑,要是拖延得久了,就算未曾伤到对手,自家也不得不自行散去。

  张衍暗暗点头,风海洋这名对手的确老道非常,每一步都并非无的放矢,要是换了一人来,恐要被其拖得苦不堪言,到了最后,也只是平白浪费了法力。

  不过他事先又岂能不想到这一点?这火行真光并非是无根之物,在罡云之中可五行轮转,循环往复,就算他此刻尚未把这门功法推演到极致,但也耗去不了多少法力,故而此注定无用之举。

  两人一追一逐,一刻之后,竟已是回到了星石南路,这里飞峰密布,迥异他处。

  到了这里,风海洋遁烟也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又穿行入了峰石之内,忽而又闪去无踪,飞绕折转之间,路数极是诡异,此是利用了地势,将自身遁法长处运用到了极致,这等举动,分明是其来此之前就已有了谋算。

  风海洋暗忖道:“过去这么些时候,那道术应是散去了,不过张衍此人倒不能以常理揣度,当要小心为上,无需与之正面交手,因另寻法子制他。”

  只思索了一会儿,他便就有了计策,呼喝一声,遁速又快了几分。

  张衍自不会容他脱出,喝了一声,稍稍催动法力,就稳稳当当跟在了后面。

  他心中也是有数,斗到而今,风海洋应也是同样用去了不少法力,此间唯有他们二人而已,后者无有修士肉身精血可做补益,久拖下去,情势只会对其越来越不利,自己根本无需着急。

  两人飞驰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在峰石之间绕来绕去转了不知多少圈,风海洋忽然把身一摇,自一处飞峰边角之中折去,恰好那里有一道声势浩大的流瀑隆隆滚下,倏忽就闪去不见。

  张衍双目一眯,亦是尾随而至,才一进入那道水瀑之中,忽然就有一股莫大压力自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身躯不禁为之一僵,这等感觉,分明是陷入了困锁天地的神通法术之中。

  就在这时,但闻一声凄厉尖啸,两只魔头一左一右自虚空之中浮现,张开手足,往前一窜,就死死将他抱住不放。

  几乎是同一时刻,前方有一道惨白光芒自虚空飞出,疾快杀来,当得一声,便斩在了他颈脖之上,虽是不曾伤得半点,但却也成功使得他无法发声大喝。

  风海洋自张衍身后崖壁一处步了出来,目光之中泛起一道冷芒,起袖一抖,轰隆一声,就拍出了一团黑风冥气。

  他方才在这里转圈,就是为了寻找一处合适之所下手,有两只魔头牵制,就算小诸天挪移遁法也是使之不动,为求稳妥,他把“昧丹阴钺”一并唤出,务求一击建功。

  张衍目光一闪,此刻他确然无法运那门转挪转遁术,但除此之外,也并不无有他法了。

  在这危机关头,他心意一起,整个人便带着两只魔头消失无影,竟是借水遁遁去,等再现身时,已是到了峰顶之上。

  两只魔头察觉到情形不对,忽然惊惶起来,想要逃走,却又哪里能够,才动了一动,就被两条乌黑锁链围住,无法挣脱,这时一道金光飞下,凭空转了几转,各自发出一声哀嚎,崩散为两团精气。

  张衍负手而立,他眉心之中发出一声清越声响,似有一股无形之力发出,就将其吸入了口鼻之中,这两只魔头破了去,若断去了风海洋爪牙,只剩昧丹阴钺已是不足为虑。

  他把肩膀摇了一摇,玄功一运,起脚一跺,轰隆一声,脚下整座山峰就此爆开。

  看着一道黄烟自里遁出,他一声喝,脚下跨出一步,起了小诸天遁法,霎时已是堵在其前方,再把袍袖一抖,就见三百六十五余滴重水一齐飞出,几乎将这片天也笼住。

  风海洋脸色一变,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根本无从躲闪,法诀一掐,一道煞气飞起,罩定周身,竟是头一回把护身法光撑了起来,幽阴重水撞上去,皆是被弹了开去。

  只是那一滴玄冥重水亦混在其中一起打来,才与那宝光一撞,就打得爆散开来,余势未绝,往里一冲,正正打在了风海洋胸膛之中,砰得一声,把他打成了漫天碎块。

  这时传出一声轰然大响,四面飞峰齐皆粉碎,就见一道翻滚劫水哗哗荡开,不多时,便铺陈去二十余里,望之浩荡无比。

  张衍见已把阴虚劫水逼了出来,双目陡然射出一道精芒,再不迟疑,头上罡云一转,一朵红莲也似的光华变作千丈大小,再猛地一颤,炎阳烈火,如柱一道,倏地一声,笔直射入了那汹涌劫水之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回源合真,剑诛真身

  风海洋法力显化之身再度被打散之后,已是潜入劫水深处,这时忽见一道赤色虹光射来,凡光华所过之处,似如摧枯拉朽一般,周遭劫水立时消融瓦解,不复存在。

  他眼神不由一凝,看得出此火威胁极大,不可放其侵蚀下去,否则劫水必被破去。

  若他还在全盛之时,解决此法倒也简单,只消起得全身法力,反压过去就是了。

  可战至而今,他法力已然远不及初时,就只能改换对策。

  此次斗剑他将玄门中弟子或是驱逐,或是杀死,本以为可成功阻碍钧阳精气流入玄门之中,可未曾想到,末了竟是被张衍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上。

  若是不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败亡在此。

  他吸了口气,将纷杂念头压下,连连打出几个法诀,不待劫水与那真光碰上,竟而主动把潮水一分,躲了开来。

  张衍岂容如此,手指一点,赤焰掠腾,如炎箭射去,侵略前行,只是每当逼近上去时,那劫水总能先一步避开,哪怕一瞬间有所接触,也只是炼去少许而已,不致大损,若照这么下去,恐还未将劫水化去十之二三,火行真光便即先自耗尽。

  张衍眼中浮起赞叹之色,风海洋不愧是成婴几近三百载的魔宗修士,这劫水运转操驭之间,极尽精微巧细之能事,就算此刻看去法力不济,正面拼杀,居然还可以不落下风。

  他修道百余年,在此道之上,尚还不及如此人,不过他也不是无有对策。

  双目一闪,你既用巧,那我便以力破之!

  沉喝了一声,将三名魔宗长老元灵残躯一齐震散,再驱动九摄伏魔简,一口气化为自家法力,立刻精神百倍,行功一转,将身躯往上拔起,顷刻间化作百丈高下,巍巍如山,耸入云霄。

  张衍低头俯览,鼓起全力劲力,对着下方黑水浊潮,就是轰然一拳打去!

  无形劲力过去,恰似狂风卷境,天地间竟是一时消去了声息,奔腾水流倏尔一滞,间中一段陷了下去,迟有片刻,才传出一声塌天之音,那段劫水骤然崩裂,化为漫天水珠,顶上赤焰真光此时随之而来,咻咻上去,将之分吞蚕食。数里之内,一时火势大集,如焚江煮海,蒸腾起千万缕浊气飞烟。

  张衍发出此一击之后,忽然纵声长啸,脚下踏步出去,每走一步,便轰出一拳,底下劫水纷纷爆开,势如开山摧岳,轰响隆隆,前音才逝,后声又至,反去复来,不绝于耳。

  在这等惊天动地的狂猛攻击之下,任何精妙变化也是无用。

  风海洋几次试图上前,都寻不得机会施展神通,不得已下,只得往后退走,暂避其锋。

  到了远处之后,他在脑海里不断思索对策,暗忖道:“我虽可立时收了劫水离去,可那样一来,却也是露了自家真身所在,张衍遁法高明,又有许多难以预料的手段,此法绝不可取。”

  这劫水虽可收摄自如,但收得越快,所用法力便也愈多,况且眼下张衍乃是堂堂正正以力压人,若不设法快些想出良策,就是了逃去,不过多拖延片刻,同样于事无补。

  仔细思量了一会儿之后,他默默一察,此刻自己法力不足原先三分之一,若似眼前这般激烈斗法,至多支撑一二时辰,如在这段时间里还无法击败张衍,也就再也无有胜过对方的可能了。

  “张衍此人,有力道功法在身,欲要杀他,必得一击毙命,否则无有取胜可能,看来唯有用那一法了。”

  他也是极有韧性之人,在如此不利局面之下,也不曾失了斗志,想好主意之后,把法诀一拿,身形忽然消失,才出现时,已是站在了劫水之上。

  张衍正自酣畅挥拳,不断破开劫水,这时忽有所感,转目看去,见风海洋钻了出来,他半点迟疑也无,回头一拳打去,轰的一声,就把这名对手打了个粉碎。可几息之后,风海洋身影又在另一侧出现,看那模样,似要挨近上来施展神通,张衍运法大喝一声,声动四野,又把其震得崩散而去。

  风海洋不断运使法力显化身躯,又被不断张衍打算,数十次之后,他渐觉法力不支,然而放眼望去,见张衍仍是精神十足,没有半点不支之态,心中猜到其必有增补法力之能。

  不过他神情冷静,并不慌张,对他而言,哪怕还有一丝法力在身,只要抓到机会,亦可反败为胜。

  过有一刻之后,他眼中突然射出一道锐芒,手中捏了一个法诀,而后再化身而上。

  见其再一次从劫水之中现身,张衍立时察觉,又是一拳挥去,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惨白光芒从虚空之中飞来,须臾间就到了面目之前,他也不去躲闪,张口出吐出一道紫色雷光,如臂粗细,正正打在了“昧旦阴钺”之上,轰隆一响,竟是一下便把这法宝打了个粉碎,可此时却有一道虚影忽然自里飞出,以极快无比的速度冲来,就从他口鼻之内窜入了进去。

  风海洋见得此景,眼中光芒剧盛,那缕黑影乃是附着在阴钺之上的一缕长老神魂,他先前做了那许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助那名长老解开钺上封禁。

  力道功法虽是肉身强横,但也不是没有破法,只要还是人身,就有七窍,此便是出入门户,若得妙法,就可寻此径伤敌神魂。

  例如他那“散魄三消气”,便是此类神通,修士以目光稍视之,便易昏晕。

  玄门中人神魂往往不及魔宗修士,那名长老神魂进入张衍身躯之后,双方必有一场拼杀,若是能胜,那是最好,不胜也无关系,只要僵持片刻,他便有可乘之机了。

  此策他自思胜算极高,张衍先前接连两次被阴钺斩中,却不曾伤得分毫,不会对此宝太过重视,哪怕再有防备之人,可绝不会想到其中还有一名冥泉宗长老藏身在内。

  果然,那虚影一入体内,张衍忽然身躯一震,似是僵住不动。

  风海洋眼放光华,他哪会错过这等机会,嘿然一声,将最后一股劫水掀起,汇成百丈大浪,就往这名大敌身上冲去,随后身形向前一纵,鼓起身躯之内所剩无几的法力,抬袖一挥,拍出了一大团回旋不止的幽幽黑风。

  哪知就在此时,张衍忽然双目一睁,眼眸之中幽光闪烁,深湛无比,看去竟是未曾受得半分影响,一声长笑,身躯忽然化回了原状,起一道剑光纵起,避开了正面而来的九幽大悲风,到了云中后,忽然一转,如长虹疾电,自天冲下。

  风海洋神情骤变,震悸非常地看着半空中那一道夭矫剑光,此时他已是手段出尽,彻底没了翻盘可能。

  可就算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待毙,双目一闭,只闻轰隆一声震动,陡然间身化一缕飘渺烟气,拔地飞去,其势之快,竟是前所未见。

  “回源合真?”

  张衍立刻认出,这是风海洋真身祭法,要将元婴法身唤了回去。

  元婴三重修士虽可放出法身对敌,可肉身并无半点御守之能,是以在危急时刻,可催发自身精元,唤回法身。

  一旦此术使出之后,其便会化作轻烟长虹,以迅疾无伦之势回返自身躯壳之内。

  风海洋这是要逃!

  张衍眼神一厉,立起小诸天挪移遁法,追在了后面,可尽管连连催动法诀,前方那一道烟岚却仍是越去越疾,眼看就要脱出他视线之外。

  他神色冷静异常,若他是风海洋,必会算好时间,提前一步把符诏展动,待法身入体之后,正好遁出星石。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倒也无妨,以此人半残之躯,休想再施展什么神通道术,冥泉宗护法长老而今已被他杀尽,可以以心神下令,命龙鲤姒壬设法将之诛除。

  只是风海洋看见了自家诸般功法神通,若是能在此间杀死,那是最好不过,可以小诸天挪移遁法之能,一时间恐还追不上此人。

  张衍心下一转念,忖道:“原还以为用不上此物,现下看来,却是不得不用了。”

  念了一句法诀,手指一弹,一道清光飞出,便化为一座四四方方,十丈高下的墨黑飞阁,竟是作法把那“魔藏”唤出。

  他一摆袖,踏入门户,飘身上了三层,按住机枢,将法力往里一灌,轰然一声,这座飞阁忽然挪移而去,再出现时,已在二十余里之外。

  这魔藏在他玄光境修为时,已能一气挪去六七里路,现下元婴修为来驱使,更是不凡,连使几次之后,已是与追上了风海洋法身,正要动手,忽然心有所感,举目看去,见正西方向百余里外,有一名黄袍大袖之人站在山巅,身旁符诏已然飘空而起。

  张衍眼神陡得变利的几分,赫然挪转法力,魔藏颤了几颤之后,已是驾临上空,而后一声长啸,纵身一跃,身剑合一,化一痕湛然明澈的剑光破空斩去。

  风海洋先是神色剧变,继而冷然放言道:“千年之内,有三大重劫,张道友能避否?”

  话音才落,那一痕剑光飞来,头颅便已飞起在空,张衍一把抓住,提在面前,笑言道:“尔眼中之大劫,乃我眼中之大道,何须避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符诏齐聚,少清遗剑

  张衍言毕,运起法力一察,目光却是微微闪动了一下。不出所料,风海洋神魂不在此处,其肉身之中只是附着了一缕神意,因是还在法身之内。他使法力一催,便把那缕神意震散,随后一抖袍袖,将那头颅与残躯一道收入了水行真光之内,足下一点,驾遁光飞起,驰到天中。

  举目一眺,立刻就看到了那缕化烟而飞的元婴法身,只是其法力早已耗尽,肉身又被斩杀,已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对他已是无有半点威胁。

  当即发一声喝,化虹冲去,到了近前,再把水光放了一道出来,来回一个卷荡,也自一并收了,再驱使得那水势一绞,将之震成散了一团精气。

  到了此刻,他方算是彻底灭杀了此人。

  那枚飘荡在天的符诏本是金光大放,显是即将发动之兆,这时陡然无有了护御之灵,倏尔一颤,光华散去,缓缓飘落下来。

  张衍起手遥遥一召,拿来看了一眼,便顺手自放入了袖囊之中。

  风海洋一除,而今这星石头之内,唯有他一人留存。

  但此刻还有一桩隐患需去解决。

  他在天中转了一圈,寻了一座飞峰下落,盘膝坐下,心神一沉,已是入了自家识海之中。

  放眼看去,这里茫茫无边,唯有一道璀璨星河,而他正站在居中之所在。

  不远处有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与他身形相仿佛,此刻其下正镇压着一名五六岁的童子,其模样虽是粉妆玉琢,可却是两目血红,眉心一道碧绿竖线直入发中,口中正发出如雷咆哮,周身上下俱都充斥着一股疯狂暴戾之气。

  此人便是藏身昧旦阴钺之中的魔宗长老,方才一入他躯壳之内,就被他九摄伏魔简所镇。只是那时还有风海洋这名大敌在前,他暂时无心来理会。

  张衍淡淡看了几眼,一捏法诀,伏魔简上忽然发出一阵悦耳清音,立时就有条条瑞气飘落,到了下方,凝就为一朵朵霞气金花,香云阵阵,灿烂无比,一落至那魔宗长老身上,就似是打去了一层魔气,身形也是黯淡了几分。

  待得数十道下来,那童子身躯渐渐由实转虚,他也是脸露恐惧之色,一改方才那疯狂模样,出言讨饶道:“道友,且莫再动手,可否放我一回,若是放了我,我可将许多秘闻告知与你。”

  张衍摇头一笑,道:“我也不来瞒你,就算你把秘闻说出,今日我也必要将你除去。”

  那魔宗长老眼珠一转,大声言道:“既然道友在此,我那风师侄可是败了?我且告知道友,他来斗剑,事先已有一缕分魂封在了祖师堂中,此为我冥泉宗秘法,纵然于此间被你所杀,可若得机缘,还可再度修炼了回来。”

  张衍笑了一笑,丝毫不以为意,他连风海洋本人也是不怕,更何况一缕残魂?

  退一步说,就算此人得了天大机缘,重又能修炼了回来,那也是数百年后之事了,如何再与自己争锋?

  魔宗长老见他不为所动,更是焦躁,又不断说了许多秘闻出来,只指望能令他收手。

  可张衍根本不去理会,只管一味催动伏魔简,显是铁了心要将其灭杀在此。

  那魔宗长老见躯体渐渐化为如雾气一般,自知无有幸理,也就不再求饶,反而嘿嘿冷笑道:“张衍,你固然是胜了我那风师侄,可却不知你已是大祸临头,风师侄与我那宇文洪阳师侄向来交好,便是风师侄一身神通也是他代师传授,你杀了那风师侄,他定会来找你寻仇。”

  宇文洪阳?

  张衍一扬眉,这名字他从未听说过,但听此人所言,好似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便把这名字记在了心中,准备回去问一问周崇举,看是否知晓其来历。

  念头转过之后,他连掐法诀,不停催动魔简,未有多久,那魔宗长老发出一声哀嚎,躯体消失无踪,已是被他炼化而去。

  张衍心神退出识海,睁开双目,振衣而起,抬眼辨了下方向,就纵起遁光,一路往东行去,准备将那钧阳壶重新寻了回来。

  因濯月宝镜之助,只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在一处山头之上找到了这只宝壶。

  先是寻了一块平滑青石坐下,他手掌一翻,却是将风海洋袖囊取在手中。

  据他所知,风海洋前后共取得四张符诏在手,现下仔细清点了一番,发现数目倒是半点不差,只是其中有两张却已是取过钧阳精气了。

  张衍也猜得出,此人晋入元婴三重境时,当是用去了一张符诏,却不知另一张却是用在了何处,这两张再加上他所持有的一张符诏,共是三张,还可取三份钧阳精气。

  秦掌门曾有诺于他,斗剑所取之物,由得他自己处断,是以他无有其余门派弟子那等顾忌,是以准备在此星石之内修炼之时,顺便再吸纳钧阳精气,如此便可事半功倍,三载之后,想必能有极大增尽。

  他因唯恐还有遗漏,是以在修炼之前,把风海洋袖囊又再仔细检视了一遍。

  方才他只是在意符诏,未曾顾忌其余,现下一看,忽然眼前一亮,自其中拿出了一枚鹅卵大小的剑丸出来,只是灰扑扑似貌不惊人,似是灵已失。

  他沉吟了一会儿,把剑丸托在手心,神意稍稍往里一探,此物忽然一震,发出清嘹剑音,有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这时他眉心剑丸也是一跳,耳畔只闻“锵”的一声,两股剑意遥空交击了一下,便各自退了回去。

  张衍略微讶异,暗忖道:“这剑丸明明久无人祭炼,灵性蒙昧,却不想其中却还残有如此犀利剑意,其主若还在世,定非等闲之辈,如我猜得不错,此物当是那班少明所遗了。”稍一转念,便将这枚剑丸郑重收了起来。

  过有一刻,他将诸物料理妥后,暗道:“此间斗剑成败已定,不妨支会我那徒儿与诸位同道一声。”

  他先将风海洋头颅取出,置在身前,继而又拿了一枚符诏出来,随后神色一肃,口中念动法咒,再向那符诏一指,道了声:“去!”

  稍过片刻,那符诏一震,忽然迸发一道烁烁光华,凭空兜了一圈之后,便将那头颅罩住,轰隆一声,化金光一道,直往星石之外冲去。

  此刻承源峡中,玄门十派一行人等,两岸万千修士也在焦灼等待两人斗剑结果。

  赢涯老道在原地转着圈子,时不时又抬头看向天空,好似颇是焦虑,他道:“师兄,如此久了,怎么张道友与风海洋还未分出胜负?”

  刘长老倒是神情如常,他望了一眼溟沧派那处,道:“溟沧派几位道友尚且不急,师弟何必如此?”

  赢涯老道跺脚叹道:“我怎能不急,此次斗剑若让魔宗胜了,那钧阳精气……”

  他话说了半截,却忽然想又收住了口。

  可刘长老却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先前来此斗剑之前,十派掌门曾共议钧阳精气归属,若是玄门胜了,不定补天阁也能分上一份,此次辛苦也算没有白费,可若魔门胜了,那可就彻底没有指望了。

  刘长老摇头道:“师弟,你且莫想得太多,那位张真人乃是以瑶阴派名义前来斗剑,却是不在我玄门十派之列,便是他当真胜了,那钧阳精气也未必能似十派掌门所议那般处置,师弟你还是不用多想了。”

  赢涯老道愣了一下,随后皱眉一想,却是不以为然,道:“此不过溟沧派暗中施计而已,张真人终归还是溟沧弟子,他岂敢冒那天下之大不韪?”

  刘长老也不与他争辩,只道:“到底如何,此刻胜负未分,尚且言之过早,看着就是了。”

  又等了许久之后,忽然天上罡风涌动,灵机乱搅,这令所有人都是有所察觉,不觉一齐抬首看去。

  赢涯老道也是紧张看去,却见一道灼灼金光穿云而下,轰轰有声,只是速度过疾,辨不清其中之人是谁,可再一看那所去方向,却是往瑶阴派那处峰头坠去。

  他面上登时一片灰败,颓然道:“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刘长老也是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紧皱不放。

  溟沧派峰上,霍轩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一沉,脚下抢出一步,盯着那道金光直看。

  他目光锐利,隐隐能看出那光华之中包裹之物似是一颗人头,眼瞳不由一凝。

  钟穆清长长叹了一声,道:“张师弟天纵奇才,资质之高,我辈之中无有人及,想不到……”

  洛清羽怔怔看着,似有些不能相信,道:“张师弟……这便身陨了?”

  一时间,这峰上气氛变得沉闷压抑无比。

  霍轩吐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张师弟毕竟是我溟沧弟子,遗骨当送回山门,交予他大弟子刘雁依,只望他还元灵尚存,那还有一线转生之机。”

  此时两岸万千修士看到这景象,也多是大惊失色,有人失魂落魄,有人惶恐不安,有人灰心颓丧,种种反应,各自不一。

  这万年来,无论东华洲格局如何变幻,玄门中人总是赢家,而今魔劫一起,居然大败亏输。

  一想到这魔劫还要绵延千年之久,他们更是为之不安,玄门十派还好说,可他们这些散宗小门,又如何抵挡这汹汹来袭滔天魔焰?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斗剑胜名属瑶阴

  那飞来金光极快,只几个呼吸间,就从天穹中射落下来,坠在瑶阴派所占峰头上。

  魏子宏一行人起初还以为是张衍回返,准备上前迎候,可见那光华落地之后,倏忽散去,却是从中滚了一颗人头出来。

  魏子宏心头猛跳了一下,稍加镇定,凝神看去,这一望之下,先是愕然,再是喜不自胜,疾上几步,振奋言道;“这不是那魔宗修士风海洋么?”

  章伯颜看着那颗头颅,眼神中不禁透出些许复杂之色。

  卢媚娘本也忧心张衍安危,现下也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上来对着魏子宏万福一礼,言道:“恭喜魏掌门了,张真人此次赢了风海洋,当是十八派斗剑第一。”

  魏子宏得她提醒,似是想到了什么,略一转念,侧身过来,看了看二人,提声道:“恩师既是斩杀了此人,我这当弟子的,当扬我恩师之名。”

  卢媚娘略显迟疑,道:“魏掌门,是否等张真人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魏子宏一笑,道:“不必,恩师既然传此头颅下来,便无有那等遮掩之意,再则,此事天下之人迟早也会知晓,又何必遮遮掩掩?没得显我瑶阴派行事小气。”

  卢媚娘低头一思,觉得此言不无道理,便点了点首,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忽听得擎丹峰上有钟磬之音起,不多时,就见承源峡两岸各处峰头之上,起有一道道遁光,俱往声响所在赶去。

  魏子宏辨出此是在召集玄门各派前去议事,心下不由一动,他先是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章伯彦,转过来对着卢媚娘,拱了拱手,客气言道:“小侄欲往擎丹峰上一行,将此事告知诸位前辈知晓,还请卢真人送我一程。”

  他虽是担着瑶阴掌门之名,但毕竟只是一名化丹修士,去到一众元婴修士面前,难免分量不够,是以需卢媚娘同行,本是唤上章伯彦一道同去为妥,可此人一来与他并不熟识,二来又曾是魔宗门下,倒是不便相邀。

  卢媚娘欣然应下,道:“好。”

  她起纤手向下一指,莲足之下立时腾起一道清雅白烟,道:“魏掌门请上来,由贫道送你前去。”

  魏子宏一招手,将那头颅摄入手中,再取了一只匣子出来,将其收起,藏入袖中,随后道了声谢,飘身上了云烟。

  卢媚娘轻起遁云,腾在半空,不急不缓往擎丹峰所在驰去,二人行不多时,便已到了峰头,在大殿之前的空地上降了下来。

  这时平都教花长老正往殿中行去,察觉又有人至,随意回头看了看,却是皱起眉头,指着言道:“此是何人?”

  身后一名随行弟子看了一看,拱手回言道:“回禀长老,这二人好似自那瑶阴派而来。”

  “瑶阴派?”

  花长老目光中现出几分不善之色,忽然冷笑一声,道:“此是我玄门十派聚议之地,什么瑶阴派,也配来此?”他一语言毕,忽然一挥袖,就一股罡风涌去。

  卢媚娘神色微变,她后退一步,把水袖一挥,亦是起了一道罡风迎上,把袭来之气化于无形之间,她蹙眉言道:“这位道友,怎妄对同道出手?”

  花长老目中透出冷芒,喝道:“区区一介妖孽,不过披了一张人皮,也配与老夫称同道二字?”

  他嘿了一声,顶上罡云一震,祭起了一只霞光缭绕的,彩烟飞腾的金圈出来,圈身约小指粗细,上嵌有八只玉环,此刻飞出,碰撞响音不绝,甚是清脆。

  卢媚娘唯恐魏子宏有伤,故而不敢躲避,轻叱了一声,自头顶罡云之中飞出一朵白丽清荷,放出阵阵柔和灵光,将二人圈护在内。

  金圈落下,撞在灵光之上,立时擦出不少星点金火,锵锵有声,弄得动静极大。

  此时各派长老弟子陆续到了峰上,有认得这件法宝的,都是诧异,一名骊山派长老问道:“金玉八环圈?花长老怎么这么大的火气?那女子又是何人?”

  有知情之人低声回言道:“此是张真人那随行护法,身旁那另一人则是他徒儿。”

  众人这才恍然醒悟,平都教胡长老是死在了张衍剑下,甚至两派还因此闹出了龃龉,而花长老乃是胡长老同门师兄弟,恐是听闻张衍已然身故的消息,是以迫不及待寻起了其门人弟子的麻烦。

  这些个玄门修士虽然鄙夷花长老的做法,可却也无人出面阻止。

  对他们而言,若是张衍还存于世上,上去劝劝,尚还能卖一分情面,可如今,却不至于为一身陨之人平白罪了平都教。

  花长老见卢媚娘挡住了自家法宝,也是略微吃惊,正思量着是否将法灵唤上身来,这时却见眼前一花,一道清光落在两人之中,嗡得一颤,竟将他那金圈震了回来,心中不由一惊,再看去时,发现却是一节翠色欲滴的竹枝。

  洛清羽自大殿之中走了出来,他手一抬,将那竹枝收了回来,看也不看花长老,只对魏子宏言道:“魏师侄,你怎在此处,霍师兄正要寻你说话。”

  魏子宏神情一松,他走上前,对洛清羽拱了拱手,道:“多谢洛师叔解围。”

  洛清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说起来,当年你随张师弟回转山门时,也曾见过你一回,”又笑了一笑,“随我来吧。”言讫,便转身往殿内步去。

  魏子宏紧赶一步,随他一道步入里殿,卢媚娘因是妖修之故,却是不能入内,只得留在外间。

  花长老神色阴沉无比,他未想到洛清羽竟会来横插一手。可溟沧派势大,他自知不能得罪,哼了一声,一甩袖,悻悻步入里殿,便去自家席上坐了。

  魏子宏跟在洛清羽身后,一路来到霍轩案前,在诸多元婴修士的目注之下,他却也是毫不怯场,打了一个道揖,朗声言道:“子宏见过霍师伯。”

  霍轩温看了过来,见他资质不凡,暗叫了一声可惜,叹道:“你是张师弟的徒儿吧?张师弟惨遭横死,也非我等所愿,待议事之后,你便随我等一道回返溟沧吧。”

  魏子宏不禁为之愕然,道:“我恩师尚在星石之内修行,何来横死一说?”

  他这话说得极为大声,大殿之中,一时沉寂下来,所有人面上都是现出惊震之色。

  霍轩却是猛然抬头,双目中生出一道亮芒,道:“师侄,你是说……”

  旁侧钟穆清也是反应过来,盯着魏子宏直看。

  魏子宏从袖中取了一只玉匣出来,郑重摆在案上。

  赢涯老道激动站起,道:“这莫非是……”

  诸人立刻反应过来,视线都是集中到了那玉匣上,张衍既然未死,那么方才从星石之上落下的应是……

  魏子宏吸了口气,伸手把匣盖一把掀开,起了一道烟煞卷了出来,悬在半空,用手指着,傲然言道:“风海洋已为我恩师所斩,有此头颅为证!”

  赢涯老道霍然站起,他瞪大双目,死死盯着那头颅不放,胡须颤动,半晌,他发出一声大笑,道:“果是风海洋!此次斗剑,原是我玄门胜了!”

  此刻一众玄门羽士心中无不是掀起了滔天波澜,先前听闻张衍单独留下对抗风海洋时,他们其实并不看好于他。是以后来符诏落去瑶阴峰时,也未有多想。

  可不曾料到,其真能把风海洋这名元婴三重修士杀死,并还将头颅送了出来。

  花长老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他原本以为张衍已死,这才肆无忌惮地欺辱卢媚娘与魏子宏二人,以张衍的脾性,此事绝无可能就此了结,今番这仇怨算是结下了。

  赢涯老道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扬声道:“诸位,张真人斩杀风海洋,此事当通传玄门诸派,振作天下同道之心。”

  霍轩点首,沉声道:“瑶阴派张衍张真人,力挫魔头风海洋,为我东华诸派斗剑第一人。”

  赢涯老道笑容微滞,回来一拱手,道:“这……张真人为溟沧派弟子,瑶阴派胜了岂不就是贵派胜……”

  “赢涯道友!”

  霍轩不待他说完,突然出声打断他,面无表情道:“张真人乃是瑶阴派太上长老,切勿弄混了。”

  赢涯老道还想说什么,却觉臂膀一紧,转目一看,发现却是被刘长老抓住了,后者对是冲他摇了摇头,赢涯老道虽不情愿,却也不得收住心思,强笑道:“霍真人说得是。”

  星石之内。

  张衍正驾一道遁光行至北路,到了尽头绝壁之前,他转了一会儿,寻了一处青崖落下。

  他看了几眼,忖道:“此处不差!”

  喝了一声,信手御起一道剑光,纵横之间,便在此处斩出一块平整地界来,把袖一摆,上去盘膝坐定,随后自袖囊之中取了一套阵旗出来,念动法诀,便化清光飞去,在十丈之外落下,再一摇晃,光华忽起,便结出了一座禁阵。

  虽此间所有敌手皆被他除去,但魔宗手段诡异莫名,极为难测,说不准还会留下什么暗招,而他修行之际,势必疏于防备,是以需多留一手,以备万一。

  自觉再无不妥之后,他便拿了一团钧阳精气出来,稍稍运转灵机,此气便由手心之中冉冉飘起,由腹至胸,由胸至额,最后到了顶上,缓缓融入那团罡云之中。他稍稍凝定心神,把双目闭起,便自入了定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星石三载,前路有阻

  春秋更替,日月轮转,一晃之间,三载岁月已是足满。

  张衍全身气息一震,从定中醒转,眼帘缓缓打开,瞬息间,便自他双目之中闪过了一道灼亮精虹。

  三年一心修持下来,他形貌已是恢复如初,不再是参神契初成时那等模样。

  非但如此,现下他功行大进,顶上罡云已是由一生二,变作两朵,而在旁侧,另有一团淡淡虚云,如烟凝聚,飘渺不定,显是再有些许火候,便可步入元婴二重境中。

  此间堪比东华灵穴,一年可抵十载之功,再得那乾天钧阳精气之助,效用更是非同凡响,若在外间,他恐是要七八十年,才能修炼到而今这般地步。

  其实若只是一名寻常元婴修士,这般心无旁骛的修行,恐此时已然破开境关了。可他丹成一品,法力深厚雄浑,似那无底深潭,修行起来,却比同辈要消磨更多工夫。

  张衍看着星石之中那一座座浮动来去的飞峰,心下思忖道:“有钧阳精气在手,待我回转门中,就算无有灵穴相助,修行之速也不见得会慢上多少。”

  正思索间,忽然耳旁传来阵阵金石裂响之音,他精神一振,知是离去之时快要到了。

  星石重回九重天外之前,会将所来拿取钧阳精气的修士送了出去,这却无需符诏护持了。

  他知晓其中变化,故而不慌不忙,安坐不动,凝神守静,只等时辰到来。

  等有一刻之后,忽然风声骤起,自四面八方有无数灵机涌来,一股大力将他裹住,几息之后,有一道灿烂金华自天冲下,将他罩住,再拔空而起,化一道璀璨流光,疏忽间就将他送至星石之外,轰然一声,破开罡风,往下方驰落而去。

  此刻承源峡中,各派弟子早已离去,只有魏子宏、章、卢二人及那龙鲤姒壬尚在此处等候。见得天中有金光下来,魏子宏眼中透出喜色,兴奋言道:“是恩师回返了。”

  话音才落,就见那道金光如星光飞射,直冲下来,还未接近,就感觉有罡风迫近,刺得脸颊生疼。

  这时有一名绿衣少女忽然闪身出来,一把抓住他手腕,急切言道:“老爷快躲,那是老祖自二重天上裹挟而来的罡风,便是元婴修士也承受不住。”

  魏子宏神色一紧,忙抽身向后退去,才挪去数丈远,耳畔只闻轰隆一声,那道光华就狠狠撞在峰头之上,其势之猛,就连整座山峰也是猛地一颤,要不是有禁制护持,恐连法坛都要震碎。

  他睁大眼睛看去,只见一名神朗气清,气宇轩昂的年轻道人正负手站在那处,不由心情激荡,甩开那少女之手,几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叩首道:“徒儿魏子宏,恭迎恩师出关。”

  “徒儿起来。”

  魏子宏只觉手臂一紧,愕然抬首,却见是张衍走了过来将自己搀起,心中不觉更是激动,却又带着些许惶恐,颤声道:“恩师,徒儿怎当得起?”

  张衍笑了一笑,道:“你当得起。”

  这时章伯彦与卢媚娘也是一同上来见礼,道:“拜见府主,恭喜府主道行大进。”

  张衍也是稽首回礼,叙言一番后,他才转首过来,问道:“徒儿,我不在这些时日中,可有人来寻麻烦。”

  魏子宏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这三年中有姒前辈相护,此处又有禁阵相护,倒也无有什么大事,只是……”

  他却也不敢有所隐瞒,将被平都教花长老欺辱之事说出。

  张衍神情不变,只是眼中微泛冷意,点首道:“此事我知晓了。”

  魏子宏犹豫了一下,突然双膝一弯,又是跪下,道:“恩师,这花长老可否留着,待徒儿日后修行有成,亲自前去寻他了解因果。”

  张衍微讶,随后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道:“你倒是硬气,也好,为师便允了你,不过此事还涉及到卢道友颜面,今后若是不成,你自去给她一个交代。”

  卢媚娘忙道:“些许小事而已……”

  张衍却是一摆手,道:“卢道友无需和我这徒儿客气,未来你之机缘,或许还要落在他的身上。”

  卢媚娘得他点醒,不觉若有所悟,轻点螓首,道:“是。”万福一礼,退开一边。

  魏子宏大声道:“多谢恩师成全。”

  他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这才站了起来。此时那阵灵所化少女又走了上来,在他耳边轻语几声,不觉点了点头,他伸手入袖,取了一只木匣出来,双手捧着,呈至张衍面前,言道:“恩师,玄门各派长老弟子临去之时,曾留下许多书信,托弟子转呈恩师亲览。”

  张衍随手拿过,启开一封看了,信中多是一些客套话,不外是来和他套些交情而已,接连看了几封下来,皆是如此,无有什么特别之处。便也没心思再多看,正要收起,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却是一顿,眼神微动了几下,这才一抖袍袖,将书信俱都收入了袖囊之中。

  这时天中忽来一声清越啸音,他转首看去,见是一道灿烂金虹自远处而来,贴着峡中江水一路飞驰,不过须臾之间,就到了山下,只是因为禁阵阻隔,却是不得上来。

  张衍讶道:“啸泽金剑?”

  此剑通常只在龙渊大泽内用来传讯,在这里使出,却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人,此乃是溟沧派飞剑传书。

  他略作思忖,一探手,把那金剑摄了过来,拔开剑柄,将内中书信取了出来,看过之后,不由哂笑了一声,道:“果是不出所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得知我钧阳精气尽在我手,有人不太甘心,这回去一路之上,怕是不怎么太平。”

  这封来信之人,所属名讳乃是苗坤,此人乃是秦掌门记名弟子,与他交情不深,现下忽然有书信来,足以判断出,此信不过是其托名而已,其背后真正传信之人应是掌门,故而此中内容,当十分可信。

  魏子宏闻言一惊,惶恐道:“恩师,是徒儿自作主张,将斩杀风海洋一事宣言了出去,可是徒儿做错了么?”

  张衍摇头一笑,道:“徒儿哪里错了,我若诚心隐瞒,你又哪里去知晓?”

  三载前他放出消息,乃是故意为之。

  他事先便曾想到,若是风海洋与自己生死不明,他也不曾传信出来,那承源峡外必定汇集六大魔宗高人,以便届时能接应风海洋。

  在那等乱局之下,他一旦拿了钧阳精气出得星石,那么在回返溟沧派的途中,必然会遭到许多魔宗修士拦阻,说不准还会有难惹之人上来动手。

  而现下却是不同,既然明确知晓钧阳精气在他手中,那无论如何,玄门诸派也要护他得安稳,以免此物被魔宗夺了去。

  便是再有事端,也在玄门诸派之间,绝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掌门这封书信,便是来此告诉他,在回返山门的前路之上,将会有三个他绝计无法抗衡的人出手拦阻,要他自己小心应付。

  张衍沉思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却是在法坛之上盘膝坐了下来。

  魏子宏见他如此,怔了怔,道:“恩师,不回洞府么?”

  张衍言道:“不必急于一时,为师自有道理。”

  魏子宏不敢多言,躬身一揖,便自退开,到了一旁侍立。

  张衍又对卢、章二人言道:“二位且去便是。”

  卢媚娘和章伯彦虽不解其意,但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也是施了一礼,走到了一旁坐下,调息理气,闭目打坐。

  约莫有一个时辰之后,忽然天云中传来一声洪亮大笑,道:“张道友,可否容老道说几句话?”

  张衍抬首看去,见一名清雅高瘦的老道人立在半空,其人满面红光,颌下一把白须随风飘拂,看去有道骨仙风之姿,他仔细瞧了几眼,竟是看不出此人半点底细,便起身打了个稽首,回言道:“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那道人言道:“张道友,我来问你,你取这钧阳精气,是为溟沧派,还是为瑶阴派?”

  张衍毫不迟疑回答道:“贫道以瑶阴之名前来赴会,自是当为瑶阴派思量。”

  “好!”那老道人点了点头,又言道:“你可知这回去一路之上阻碍重重,有多少人要来觊觎于你手中之物,而你既不是为溟沧派争夺精气,恐不会有人来解救与你!”

  张衍心思透亮,秦掌门来信,那便是告诉他,溟沧派是无法出面护持于他的。

  要是他性命有忧,那溟沧派动手是理直气壮,可若那些人只为夺取精气而来,却并不伤他,那便不好有所动作了,否则瑶阴与溟沧派并无关系一词,也就立不住脚了。

  这背后,却仍是精气之争的延续,而今局面,乃是玄门诸派与溟沧派的暗中博弈。

  而他,正是在漩涡之中,要如何应对,只能看自己了。

  那老道见他并不出声,便又言道:“老道道友一法,不知你想听与否?”

  张衍打个稽首,道:“请前辈明言。”

  老道言道:“你且记着,你若遇险,只需开口唤一声‘黄羽公’,我必来为你解围,可保你平安回返山门。”

  此人言罢,哈哈一声大笑,忽然身化流光飞去,眨眼就杳无影踪。

  第三百四十九章 化影分身

  张衍方才与那老道一番对话,底下之人皆是听在耳中,都是不约而同的露出紧凛之色。

  章伯彦看了看那老道离去方向,冷笑道:“黄羽公?我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头,想来应是十派之中某一位前辈高人,稍候若府主出面求援,免不了也是欠下一份人情因果,算盘倒是打得极响。”

  那龙鲤姒壬本是潜卧江水之下,此刻仰头探出水面,出声道:“老爷,怕个什么,这承源峡之下便是成江,此水直通东海,老爷也晓得小的弄水之能,可一路护送老爷平安出去。”

  张衍略微一思,便否了此议,摆手道:“来拦我之人,必也是知晓你底细的,又岂会不提前做好提防?我若真如此做,八成要中他们的算计。”

  魏子宏忽然灵机一动,上前拱手道:“恩师,徒儿这里有一策。”

  “哦?”张衍面上露出些许兴趣,“徒儿说来听听。”

  魏子宏挺直身躯,侃侃而言道:“恩师何苦现下急着离去,这山中有禁阵相护,不怕外敌来攻,在此处修炼上个一年半载,莫非那些人还能总候在那里不成?”

  张衍点首道:“你这主意,换在平常,倒也不差,可这回情形不同,却是无法用在此处。”

  魏子宏怔了下,疑惑道:“为何?”

  张衍笑了一笑,道:“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此事只有尽快了结,才能避免日后无穷后患。”

  他罡云之中那钧阳精气还需数十载才能彻底炼化,按照道理而言,在此地修行也并无不可,只需一直拖延下去,那么这三人迟早是耗不过自己的。

  可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因钧阳精气涉及到了诸派利益之争,不是弄些花巧就能躲过去的。

  现下至少还有秦掌门在后看顾,诸派高人目光恐也一同汇聚在此,众目睽睽之下,那阻路之人也不至于太过不要脸面,只要光明正大的解决了此事,这些人将来就无有借口再寻他麻烦了。

  魏子宏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明白自己这法子并不妥当,不禁忧愁道:“那又该如何是好?”

  张衍宽慰言道:“前方阻路之人非是人多可以取胜,不过为师自有办法应付,你无需多虑。”

  他把袖一摆,站起身来,对卢、章二人及那龙鲤姒壬言道:“我这启程,我走之后,就劳烦三位道友送我这徒儿就回得洞府。”

  卢媚娘却是担心道:“府主,那些人若是对魏掌门出手……”

  从适才那番言语中,她也听出阻路之人应是道行极高,若是打得擒住魏子宏,进而威逼张衍就范的主意,他们怕是护持不住。

  张衍却不在意,道;“无妨,你们尽管跟来,必然无事。”

  前面拦路之人,有他这正主不去找,当着当下同道之面,反而去为难一个小辈,那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如此做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落人口实,让溟沧派找借口插手进来,或许有几人会当真有这般心思,但其后背后门派绝不会如此不智。且此行还有龙鲤护法,些许道行低微之辈,还不用放在心上。

  再交代了几句后,张衍清喝一声,驾一道剑光纵起,他并不往极天之上借罡风行走,而是沿着成江江水一路向东,如此虽是慢了些,可若有什么意外,也随时可以借水遁遁走。

  行去有两刻之后,陡然心生感应,仰首观去,见青天中垂下一缕淡淡白烟,落至前方江面上后,洋洋漫开,自里出来一人,手拿白玉尺,红袍金冠,神容清雅,胸前一把美髯,看去四旬岁数,只是双脚如真似幻,好似被一团烟霞笼住,他宏声言道:“可是张道友在前?”

  张衍心中略微一动,他看得出来,此人只是一缕分身化影到此。念头一转,便把遁光勒住,踩云而立,从容打了一个稽首,言道:“正是在下,不知前辈是哪一位?”

  那中年道人对自己名讳避而不谈,只是言道:“我欲请道友去我洞府小住几日,你可愿意?”

  张衍摇头一笑,客气回应道:“晚辈急着回返山门,恐是不能久留,只能辜负前辈美意了。”

  中年道人道了声可惜,又言:“我来此之意,想必道友也是知晓,不过此举似有以大欺小之嫌,便这样吧,我只出手一次,任你用什么办法抵挡,若能接下,尽可离去。”

  张衍把手一拱,肃声道:“请前辈赐教。”

  中年道人只是把袍袖轻轻一荡,刹那之间,那江上白雾似被飓风吹动,一气狂涌过来。

  张衍只觉四面八方都有一股巨力压上身躯,他立时察觉到,此一击虽只是最为纯粹的法力攻袭,可对方道行实在太高,不是自己可以硬挡,因而毫不迟疑将法诀拿动,霎时清光乍现,立有一座硕大云阙在水上现出,他一纵身,化作遁光往里一走,便躲避了进去。

  那云烟凶猛冲来,狠狠上去一撞,大巍云阙猛地一颤,发出连声爆响,但却不曾被破。

  中年道人摇了摇头,便自收手,背转身,把袖一甩,道:“道友请自便吧。”

  张衍再起手一拱,便祭起一道遁光飞去天中,他拿住那枚云阙牌符,起了法力往里一探,发现仅这一击之下,其中禁制竟是被破了半数,若再遇上这般大敌,恐只能再挡得一下。

  又飞遁有半个时辰之后,天中远远出现一团如山仿佛的黑云,沉沉压在半空,堵在他去路之上。

  张衍神色不变,依旧往前飞驰,到了那黑云下方,耳畔只闻一声清昂啸声,忽然自其中探出一只禽鸟巨爪,大有千丈,趾足大开,遮天笼般地抓了过来。

  这一回出手之人,竟是一个招呼也不打,上来便就动手。

  张衍神色一凝,他本欲借水遁逃去,可冥冥中却有种感觉,若是真这么做了,任自己往逃去哪里,这一爪也必能将自己擒住,在这危机关头,他眼神闪动了几次,把手中牌符一摇,清光大开,依旧是把大巍云阙祭出护身,那利爪上来一抓,轰隆一声,整座云阙嘎吱作响,似要崩解一般。

  那云中之人发力磨挫了一阵后,见并不能将他拿下,便把神通一收,那团悬空黑云竟于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张衍撤了云阙出来,天穹之中已是云开雾收,澄碧万里,了无浊痕。

  他把那云阙牌符一探,发现内里禁制竟已是溃散了九成之上,显是不得再用了。

  他面上不禁浮出一丝思索之色,从先前那二人来看,虽都只是分身化影到此,但法力之强横,已至不可思议之境,换了任何一个元婴修士来,都难与之匹敌,是以唯有躲避为上。

  他再想了一想,也不急着赶路,而是寻了一处山头,盘膝坐下,运功调息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才重新起身,看了一眼前方苍茫天地,便发一声喝,驾了遁光,望北飞去。

  此刻极天之上,有一头奇大无比的红睛羽鹤,其背上坐着一名白发白眉,身披大氅的老道人。而先前那曾对张衍出过一次手的中年道人也赫然在旁,他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言道:“不想辛道兄也手下留情了。”

  辛老道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一缕化影分身至此,如何破得开那大巍云阙?强行出手下去,怕是连分身也要散了,倒是武道兄先前若能多出得几分力,那老朽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道:“这张衍如此资质,将来却是大有希望成为我辈中人,若能就此将其打杀了,倒也少了许多麻烦,可而今不能取他性命,只是为了区区一缕精气,结下仇怨,却是十分划不来啊,今日就当卖一个人情了。”

  辛老道不置可否,只道:“前面那位,可是比我二人道行更高,也无有那么多顾忌,这张衍没了那大巍云阙,却未必能躲得过去。”

  中年道士眯着双目道:“那就看他自家造化了。”

  张衍离了成江之后,一路往北而走,行了未久,天际尽头那昭幽山的巍峨山影已是越发清晰。

  以他遁速而言,实则距离山门已是不远,至多再有两刻,就能返转山门,若是全力飞驰,时间还要缩短一倍,然而越到这个时候,他却越发不敢放松。

  再去得数里路后,前方视界之中忽然现出一团灿烂云光,周沿霞彩飞扬,似有无数乱星在里舞动,横亘在他前路之上,云上站着一名做男装打扮的女子,纤腰收束,身形高挑,头上只简单扎了一个发髻,鼻梁挺直,肤色白皙,嘴唇极薄,容貌虽也极美,可眸中却含有一丝阴寒之气。

  张衍凝起目光,仔细看去,留意到其脚下光影如烟,同样也是一道分身化影到此,而他心中却是防备更甚,暗忖道:“先前那二人连番出手,却只是破去了我这护身法器,接下来便未再有什么动作,而按那黄羽公所言,此回返山,当不至那么容易,想必此人才是真正要对付之人,需得小心应付了。”

  第三百五十章 宝图宝气两相合

  张衍此时与那女子还相隔十余里远,但稍作感应,却能隐约察觉到,自己身周围似被一股无形法力所笼。

  此术与禁锁天地之术似有几分相似,但发动之时,却更令人难以察觉,显是洞天真人的神通手段。

  一旦双方道行修为相差过大时,任何花巧都成了徒劳之举,对方哪怕只是一缕化影分身至此,也绝非他能够正面抗衡,要想从其手下走脱,寻常办法绝不可行。

  张衍脑海中转着念头,身形却是不停,脚踏罡风而行,用不多时,就到了那女子近前,在其冷冽如刀的目光逼视之下,却仍是神色自若,面上浑然无有半点怯惧之意。

  那女子负手立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言道:“你便是张衍?果然有几分胆色,难怪轻筠亡在你手,不过既是她自家技不如人,我也不来寻你麻烦,今日留下钧阳精气,我放你过去,如若不然,擒你回我山门,倒也不怕你不就范。”

  张衍双目微微一闪,先前那二人虽都是冲着钧阳精气而来,可行事上总还有几分遮掩,未曾撕破脸面,可此女这般毫无顾忌地宣之于口,足可见其对此物已是存了必得之心,他起手一拱,沉声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女子冷言道:“我名讳便是说了出来,你也不知,不必多言,予你半炷香,你好好思量清楚。”

  说到这里,似是要点醒于他,又言:“此处虽是溟沧派山门前,可休要指望有人前来救你。”

  张衍闻言,却是把袖袍一摆,锵声言道:“不必了,既要出手,又何需再等,这便速速来个了断就是。”

  那女子未料到张衍回答的如此果断决绝,神色略略一僵,继而浮起一股愠怒之色,恼道:“如此不知好歹,这却是你自找的!”

  她挽袖抬手,露出半截玉臂,对着前方就是一指,霎时有千数飞星扬起,如夜中萤蛾,化为一道道扑闪不定的流光溢彩,自天地四方划空而来。

  张衍那大巍云阙虽是已是无法抵挡此人,可除此之外,却还几件守御宝物,将早已藏在袖中的“金罗地轴符”一捏,顿有一道金光冒出,把身躯牢牢圈围住了,同时心意一引,眉心一道紫光浮出,在那里闪烁不定,似随时可以飞出。

  他思谋好的对策之中,这第一步尤为紧要,只有挡得住对方一击,才能言及其他。

  然而洞天真人有何神妙莫测的手段,他也无从知晓,无法做出准确判断,是以只能做好万一打算,这金符若是抵挡不住,便唯有祭出最后杀招了。

  那散乱星雨过来,须臾间就撞在了法符金光之上,一时打得金芒乱闪乱蹦,颤动不已,看去已是不能支撑许久。

  张衍却是精神一振,他要得就是这片刻喘息,此时得了机会,把身一抖,起了小诸天挪移遁法,忽化一道光芒坠地而去,到了地表之后,倏尔没入进去,就此消失不见。

  那女子显是未曾料到他有如此能耐,怔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便是遁术佳妙,这方圆五十里内,皆在我法力禁锁之中,且看你能跑往何处去。”

  她伸手虚虚往下一按,身畔云光往下一沉,千百点星光齐泄,在地表之上一阵乱打,轰轰震动不已,只眨眼间,就打出了数十个百丈深坑,且还不断往下击去。

  此时天云之中,那中年修士与辛老道二人正在观望战局,中年修士玩味言道:“这位周道友好大的火气,这样肆无忌惮,也不怕惹恼了溟沧派。”

  辛老道面无表情道:“周如英毕竟初成洞天未久,志得意满,想我等那时,不也是这般张扬?”

  中年修士点头道:“玉霄派若是拿了精气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有先前十派之议,不怕其不分润些许出来,只是今日周娘子得罪了这位张道友,来日可是平白添上一个大敌啊。”

  辛老道漠然言道:“周氏有一弟子丧命张衍手中,要说仇怨,早已结下,况且似玉霄这等万载大派,哪会在意这许多?”

  中年修士嘿了一声,道:“三大重劫一至,若是运数不好,便是我等也未必能躲得过去,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张衍借了土遁之术,往地底深处行入,他本意是借此拉开彼此距离,只要摆脱了对方法力束缚,那时再往他处去,也就容易许多了。

  可深入数千丈后,却感觉那法力却是牢牢罩在身上,不曾减弱半分,暗忖道:“洞天真人之法,果是匪夷所思,这法力困锁之术,浑圆如一,竟是不受山水地势所限,看来此法不可行!”

  他这五行遁法也是神通法术,越往深处去,所需法力是越大,若是执意逞强,恐还未得脱身,法力就先耗尽了。是以行得一二千丈远后,便不再坚持,把身一折,往外遁走,只瞬时间,便出去了十余里。如此他尚还不觉稳妥,接连掐动法诀,三息之后,已是到了四十余里之外。

  这时他再欲前行,却感觉到身前似被一堵壁障所阻,不能撞开。对此他已是有所预料,所幸与那女子之间来开了一段路程,在对方赶过来的这点时间内,却是足够他施展手段了。

  他把身躯往上一引,到了地表之上,手中法诀捏动,一道清气自背后浮出,七十二面“万兽眠月幡”自其中飞了出来,稍一晃动,便如电射而去,飞往各个方位。

  这“六返地柩大阵”一排布开来,数十里方圆内登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妖焰大炽,呼号震天。

  张衍上了法坛,见卢常素不待他吩咐,就把法阵急切催动,显也是察觉到了此来敌手的厉害,他微微点头,也不多言,伸手一指,山河图从袖中飞出,立时镇压在了主位之上。若这阵法能拖住此人片刻,他便能安然归去。

  周如英凭着方才感应,正朝着张衍所在方位追来,这时却忽见四周风云突变,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遁光竟连半丝停顿也无,依旧往前驰去,显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非是她大意,而是自恃实法力强横,只要不是山门大阵,根本不用去管那是什么路数,只管强闯过去就是了。

  面对如此大敌,站于法坛上的卢常素也是吓得心惊胆战,拼命挥动阵旗,那阵气立化为无数烈火金风,山岩飞石,纷坠而下,可还未到周如英身上,便被其周身一层散逸开来的星光震散。

  张衍微微一讶,他早已料到这座大阵困不了此人多久,可未想还是低估了对方,哪怕以山河图镇压大阵,也不过延缓不得半分而已,如照这般下去,自己脱身大计却恐难继续。

  他略一沉吟,伸手入袖,取了一团钧阳精气出来,毫不犹豫地往山河图中投入了进去。此气才一入内,那幅画卷之中便猛然放出条条毫光,如同沐浴在流虹彩影之中。

  这时灵光一闪,山河童子转了出来,躬身道:“多谢老爷赐宝。”

  张衍笑道:“这一份精气本也是要用在你身上的,现下大敌当前,不便多言,我来问你,你能拖住此人多久?”

  山河童子想了想,道:“小的虽有钧阳精气相助,可仓促间只能炼化些许,至多只能拖住此人半刻左右。”

  张衍点首道:“足够了。”他再不迟疑,伸手入袖,将那大巍云阙的牌符取了出来。

  这件法器有内禁外禁之分,方才虽是被破了九成以上外禁,可只要内禁不坏,还可以回去祭炼复原。不过他此刻并非用来守御,而是要借其之力,强闯了这片天地去。

  他脚下一点,飞身入了殿中,坐定之后,把牌符一摇,就把这座云阙催动,缓缓向外驰去。

  此物虽是飞遁慢了些,但此地已是距离山门不远,只要去到外间,他便可展开遁术,火速回转山门。

  用不了多时,他耳畔听闻轰隆一声,不觉精神大振,抬头一看,见青碧在上,白云悠悠,知已是突破出那层法力罗网,便把牌符一晃,收了大巍云阙回来,而后往地下一投,身躯忽然消隐不见,已是借了土遁之术行去了。

  这神通法术虽是耗损法力,可只要及时能入了溟沧派地界,任对方手再如何厉害,也是拿自己无可奈何。

  行了有百息之后,眼见还有一二里路,他便可入了昭幽天池禁阵之内,这时背后忽然一声震天爆响,一道星光冲霄而起,如匹练一般,急骤追来。

  张衍自地下一跃而出,回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脚下一踏,倏忽间挪了千丈远,往禁阵之内步入进去。

  周如英怒不可遏,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元婴修士也能从自己手上脱逃,叱喝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道术,竟是于晃眼之间,便追了上来,只是在踏入禁制的一刹那间,她脸上忽然露出错愕惊怒之色,只见自天外飞来一道雷光,只闪了一闪,喀喇一声,就将她整个人劈个粉碎。

  长观洞天之内,孙真人金袍高冠,坐在玉台之上,对着一面水镜冷声言道:“在小辈面前输了阵仗,还穷追不舍,如此不要脸皮,真当我溟沧派好欺不成?”

  第三百五十一章 山门之外有天地

  周如英一缕分身顷刻间便被打散,那观战的中年修士和辛老道都是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往远处急急退去。

  分身化影乃洞天真人一点心血,运以法力炼聚而成,若是被毁,虽对其自身损伤不大,但也需数十数载光阴才能修炼重凝出来,他们可不愿受那池鱼之殃。

  两人对视一眼,既是结局已定,自也无心再留在此处,各把身躯一晃,化为流虹飞去。

  这二人离去之后,黄羽公自空中缓缓浮现而出,他面上略带几许失望之色,朝昭幽天池所在望了几眼之后,摇了摇头,脚下一跺,亦是化光遁走。

  张衍初时瞧见周如英气势汹汹杀来,还准备借阵禁回避,可乍然间,却见其被一道雷光击中,化作为了无数似光非光,似霞非霞之物,散在四处,看去有些灵性意识,似欲往外逃逸出去,可此间已是昭幽天池禁制所在,故而只是无头无脑地乱撞一通。

  这时他耳畔边忽然响起声音道:“此是象相真人气血英粹,收了去,自有你的好处。”

  张衍神色一动,方知是方才那道雷光是孙真人所为,便遥空拱手道:“多谢孙真人出手相助。”

  孙真人声音又响起道:“我不过是看不惯那周如英嚣张行径罢了,倒是你日后需要小心她把这笔账记在你的头上。”

  张衍淡笑了一下,道:“弟子心下也同样记着一笔账。”

  孙真人大笑一声,道:“不错,我溟沧门下就该有这份豪气,日后修行之上如有疑难,可来长观洞天问我。”

  张衍拱手了行一礼,过了片刻,再无半点声息传来,知是孙真人已去,便回转身来,起了水行真光往那“气血英粹”上一刷,将之全数收摄了进来。

  而后他摆动袍袖,踏云出了禁阵,未有多久,回了方才布阵之地,把手一招,那七十二面万兽眠月幡与山河图俱是化流光飞来,齐齐落入他袖中。

  他于心神之中稍作感应,察觉到龙鲤姒壬还远在数千里外,非短时可至,便不再等待,把袖一摆,起了一阵罡风,托住身躯往昭幽洞府回返。

  只是他方才行至半途,忽见有一名道童乘鹤而来,在天中大声言道:“昭幽府主张衍,掌教真人有法旨,命你稍候去浮游天宫一见。”

  张衍忙把身形稳住,稽首道:“弟子领命。”

  童子手中托起一物,道:“此是出入法符,张府主收好了,莫让掌门久候。”

  他把那法符往下一抛,随后轻轻一拍胯下仙鹤颈脖,但闻一声清唳,这仙禽便扑闪翅膀,升入云中,眨眼化为一个黑点远去。

  张衍伸出手去,把法符接了过来,他稍稍思忖,觉得回府不必急于一时,倒是掌门似有要事,当先去拜见。

  想到此处,他把那法符一拍,其上立时闪出一道柔和光华,将他全身裹住了,随后化一道长空金虹冲天而去。

  这法符飞遁迅疾,过有半炷香的功夫,就冲入溟沧派山门之内,在龙渊大泽上方驰有片刻之后,再见那光华一折,往千丈高空行去,须臾就到了浮游天宫之前。

  阔别三年,再来此处,张衍却是另有一番感触,他目光一转,在三大殿上一一扫过,在经过渡真殿时,却是多看了一眼。

  这时他忽觉身上一松一沉,眼前光华散去,却是已在原先来过的那处偏殿之前落了下来。

  方才站定,就见远处值役童子主动迎了过来,对他打了一个稽首,恭敬言道:“张府主,掌教真人有言,若你来了,不必禀告,入殿见他便可。”

  张衍点头表示知晓,他把袍袖稍作整理,便昂然迈步,往殿中跨去。不多时,便到了里殿之中,稍稍抬首,见掌门羽衣星冠,手持拂尘,高坐于星台之上,不敢失礼,走上前去,打了一个稽首,道:“弟子张衍,拜见掌门真人。”

  秦掌门看他片刻,点头赞言道:“张衍,此次斗剑,你做得极好。”

  张衍稍稍躬身,抱拳言道:“不敢当掌门夸赞,不过沾了少许运气罢了。”

  秦掌门眼中流露出嘉许之意,又道:“那钧阳精气除霍轩与清羽二人所得,余者是否皆在你手?”

  张衍并不隐瞒,坦然回答道:“不错,除却那魔宗弟子所用,此次弟子共得精气……”

  说到这里,秦墨白却是笑着伸手按了按,阻止他说下去,道:“你拿一份精气出来。”

  张衍并不迟疑,依言而为,从袖中取了一只玉瓶出来。

  秦掌门把手一招,便把这那玉瓶摄了过来,叮嘱道:“此事到此为止,以后无需在我面前提及了,你可知晓了么?”

  张衍心中微微一动,躬身道:“弟子明白。”

  看此刻掌教真人的态度,似是对这钧阳精气并不怎么看重,便是拿了一份去,也只是用来安他之心。

  可先前既然做了那许多谋划,布下明暗两路,不是为了夺取精气,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正琢磨之时,秦掌门却又是言道:“今次召你来,乃是另有要事寻你。”

  张衍拱手道:“请掌门示下。”

  这时外间有一名值役童子走了进来,禀告道:“掌教,沈真人已是到了,正在外间等候。”

  秦掌门把手中拂尘一摆,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沈柏霜踏入殿中,他上来一礼,道:“柏霜见过掌门师兄。”

  秦掌门呵呵一笑,道:“师弟不必多礼,且坐下说话。”

  沈柏霜再拱了拱手,便到了一旁坐下。

  秦掌门神情和蔼,言道:“沈师弟,我与张衍正好说起那事,你却是来得正好,便由你来说吧。”

  沈柏霜正了正身子,道了声好,他转首过来,对张衍言道:“张师侄,昔年我去东胜洲游历时,曾奉门中之命,在那处为溟沧派另立了一座分府。只是此次我回返门中,却是准备静心修持,以待破境天时到来,不再外出,可那处若无人接手,未免不妥,而今商议下来,掌门师兄却是属意于你,我也认为颇为合适,也不知你是意下如何?”

  秦掌门微笑道:“张衍,若你不愿,那也无妨,只是这百年内不要出去招摇,在府内潜修就是了。”

  张衍心下不禁一动,掌门令他去接手沈柏霜所立分府,这其中颇有几分微妙,只是后者看上去也并无什么情愿,那应已是早已商量稳妥。

  不过他再仔细一想,却是暗暗叫了声妙。

  掌门这安排之中,暗含着些许回护之意。

  世人皆知他是夺了大部钧阳精气,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则他并不畏惧,可去了他洲,非但可以暂避风头,还可以安稳下来好生修炼,且眼下魔劫已起,自己去了东胜洲,就算魔宗之中有人来寻自己,也至多一二人而已,不会大张旗鼓。

  而在府中修炼,却并不见得如何安稳,不说玄门诸派,就是溟沧派中那些长老弟子,知晓钧阳精气有不少在他手中后,多半会前来寻他,还不如出外修行来得耳根清静。

  盘算了一会儿后,他便下定了决心,高声言道:“既是掌门与沈师叔的安排,哪有推脱之理,弟子愿往。”

  沈柏霜听他此言,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欣然道:“我在那处曾收了好几个记名弟子,还不算正式入了门墙,师侄你去之后,可替我好生考校一番,若是有不争气的,尽管处置就是,无需看我的脸面。”

  张衍也不客气,笑言道:“既是师叔弟子,那也算是我师弟,师侄定会替师叔好生管教。”

  秦掌门点了点头,道:“你去之后,昭幽府中弟子自有山门为你看顾,无需忧虑,我会遣人前去传授神通道术,不至耽误了。”

  张衍心中大喜,只此一桩,便值得他前去一行了,躬身道:“弟子代门下谢过掌门。”

  秦掌门微微颔首,道:“至多一二百年之内,那隐匿于世的四座魔穴,必有一座现世,那时我玄门魔宗之间当有一场杀伐争斗,望你那时功行也是更为精进,好再回来山门出力。”

  张衍心中一转念,六大魔宗此回斗剑失败,怕是会蛰伏更深,等到机会到了,再行发力。毕竟等了数千上万年,不至于这区区一二百年都忍耐不住,只是到了那时,自己即便无有元婴三重修为,也当早已迈入二重境中了。

  秦掌门又言道:“先前你斗剑胜出,虽是以瑶阴派名义而去,却也是为我溟沧派争了不少脸面回来,当要褒奖于你,我便先赐你一门法诀吧。”

  他起手一指,就有一道金光灿烂符箓飞入张衍额心之中。

  沈柏霜见状,笑道:“既要张师侄出力,我这做师叔的,当也不能白白差遣于你。”

  他也是伸手一点,一道红光便入了张衍袖中。

  秦掌门看了一眼,讶道:“沈师弟,那可是你昔年临行之前,卓师叔赠你那法宝么?”

  沈柏霜点头道:“不错,只是此物如今对我而言,已是用不上了,而今转赠给了张师侄,也算是物尽其用。”

  张衍打了一个道揖,道:“弟子谢过掌门、沈师叔之赐。”

  秦掌门把手中拂尘一摆,关照道:“此事不可外泄,你且先回府安顿,待事毕之后,择日便可成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法身之妙

  刘雁依一身藕白深衣,以玉环束发,足踩清烟,仙姿袅娜,立在昭幽洞府前。

  因得知张衍即将回返,故而率一众人等在天池之顶等候。

  此间除了田坤、汪氏姐妹、韩佐成之外,翁知远与袁燕回师兄妹二人也是站在列中。

  再往后去,则是一对少男少女,则是刘雁依的徒儿左含章与林思雪。

  左含章向林思雪那里凑了一点,小声道:“师妹,你可知此次师祖得了十八派斗剑第一么?”

  林思雪瞪大了秀眸,道:“师兄从哪里听来的?”

  虽斗剑结果三年前便已通传天下,但是这数载以来,他们俱是在府中闭关潜修,并不曾听闻外界之事,还是半日前闻得师祖张衍即将归府,方才出得关来。

  左含章得意言道:“师兄我方才收到了谢家兄弟的一封飞书,这才知道了。”

  林思雪呀了一声,道:“师兄能仔细说说么?”

  溟沧派各府各岛,弟子地位高低,皆是看府中师长。

  昭幽府虽在山门之外,但弟子出行,溟沧派无论同辈晚辈,对其都颇为客气,这全是张衍在门中威名所致。尤其是成就元婴之后,更是不同以往。

  而今师祖又成了斗剑第一,不用多想,也知昭幽天池在门中地位又要拔高许多了。

  左含章眨眼道:“师妹你若愿把你那蓝玉炉借给为兄几日,师兄我便与你说知晓,怎么样?”

  林思雪美眸一转,抿嘴笑道:“师兄又来讹人,罢了,小妹也不来问你,师祖若是回来,魏师叔想必也是一定跟着回来,到时小妹问他就是了,总比你道听途说的来得强些。”

  左含章还想说什么,忽见天中有一道金光遁空而来,破空之声响遏行云,气势极宏,他不由身躯一震,低低惊呼了一声,道:“是师祖回来了。”

  刘雁依上前一步,当先跪拜在地,道:“弟子刘雁依,恭迎恩师归府。”

  昭幽府中门人弟子也是一齐跪下,此刻无有一人敢随意出声。

  张衍乘风而来,自云中缓缓飘落,双足站定之后,目光环扫了一遍,对诸人功行已是了然于心,微笑言道:“都起来吧,随我回府叙话。”

  他信手一指,面前立有一座阵门升起,再把袍袖一卷,平地旋起一阵罡风,便将所有人都卷入了进来。

  到了府中大殿之后,他因想到自己即将远离,且此去时日颇长,是以把弟子门人逐个唤了上来,各自考校指点了一番,便是三代弟子也是未有漏过。

  左含章和林思雪知道这位师祖甚少亲身传法,如今能得指点,心中俱是激动振奋。

  罗萧对张衍行事很是熟悉,见他如此,面上若有所思,低声对站在身侧的商裳言道:“商妹妹,你去准备些灵贝,数量多些,或许老爷用得上。”

  商裳也不问缘由,螓首轻点,依言去了。

  约莫有一个时辰之后,张衍才传法完毕,继而把一众弟子俱皆屏退,独把大弟子刘雁依留了下来。

  “为师此次回府留不得许久,便要出外游历,至于去往何处,不便说明,此次外出,恐要一二百载才能回返,这门中诸事便交由雁依你做主了。”

  刘雁依脸容平静,也不问具体为何,只是认真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了,恩师放心。”

  张衍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雁依你需往方尘院一行,昔年我曾答应一名为许经的道人,三载之后,把他收入我昭幽门下,此事我不便出面,由你代我一行。”

  刘雁依玉容一正,道:“徒儿领命。”

  张衍道:“为师走后,门中会有前辈来教授你等神通道术,此事乃是为师事先安排,不必有所顾忌。”

  再交代了一些事宜之后,已是过去半日,便命这大徒儿退了下去。

  他心中暗忖道:“此去东胜洲,临行之前,倒是需去周师兄处知会一声。”

  他略微一思,因唯恐周崇举不在院中,便拿诀作法,发了一封书去,不多时,便有一封飞书回转,却被告知周崇举尚在炼丹,至少还有五日方能出关。

  张衍放下书信,再想了一想,忽然把身一纵,却是直下水府,须臾便到了昭幽天池的深处。

  才到了这里,便觉灵潮汹涌,一股股汇成暴猛旋流,齐往一处汇聚而去。

  他凝目看去,见那神兽卵胎安然在水中一快石上静卧,那涡流便是其吞吸海量灵气所致。幸好这处乃是洞天上府,否则哪还存得住它,早已被其吸摄一空。

  张衍绕着此物转了两圈,察觉其远还未到出壳时机,便不再多留,纵身回了洞府,上了玉台一坐。便入定去了。

  这一坐,便是数日过去。

  到了第七天,他自定中醒转,默默一察,便纵身而起,驾起一道遁光往丹鼎院而去。

  入了山门之后,一路通行无阻,未有多时,便到了那艘渔楼之前。

  周崇举感应到他到来,却是从舱中出来,神情甚是喜悦,道:“师弟,为兄早已等候多时了。”

  张衍把身落下,欲要行礼,周崇举一把搀住,笑道:“你我师兄弟,就不必这么生分了。”

  张衍也不勉强,随周崇举到了里间,双方坐下之后,便互叙了一番别情。

  闻得张衍归途之中,有一名玉霄派的洞天真人与半途截,周崇举眼神一凝,沉声言道:“我已知晓此事,此人名为周如英,与我本是同辈,她乃是周家庶脉出身,因为资质出众,是以被灵崖那老匹夫收在座下传授道术,不想而今已是成就洞天。哼,周族之中的洞天真人却是又多了一人,却比往日更难对付了。”

  提及周族中人,他神情虽是平静,但眼中却是冰寒一片,这时他似是想起什么,道:“师弟你也无需忧心,此人这次拦你,不过是借了玄门十派之势而已,以你而今之身份,此去东胜洲,也不用怕他来寻你麻烦的,否则我溟沧派必不会与其干休。”

  张衍微讶道:“原来周师兄已是知晓此事了。”

  周崇举笑道:“掌门与你详谈之前,却是已先与我说过了,为兄也是赞同的,你此去东胜洲,不定是一个机缘。”

  张衍听他话语,似是另有玄机,问道:“师兄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周崇举笑了一下,道:“师弟此次斗剑,听闻那风海洋借了钧阳精气,突破了三重境关。”

  张衍点头道:“确实如此,师弟我也是侥幸才胜。”

  周崇举详细问了一遍之后,把胡须轻抚,沉声道:“如此看来,这风海洋之法身,当是‘度灵法身’无疑了,否则你应付起来,还要难上许多。”

  张衍疑声道:“度灵法身?”

  周崇举看他一眼,缓缓道:“此事不录道册,乃是诸派口传心授,是以师弟并不知晓。元婴修士之法身,实则有四等之分。其中最劣者,名为‘藏相法身’,乃是修行之中用了五类杂气,功法不纯,致使化身之后,断了前路,无缘大道。这却不必多说;而往上一等,便是‘度灵法身’,天下修士,成就三重境界后,多是凝此法身。我听你言语之中所述,风海洋这法身当是匆忙成就,若不出意外,也当为此等。”

  张衍从未听说过此事,不觉问道:“不知前二等为何?”

  周崇举道:“再往上去,则名为‘通照’,通照者,内外明彻,气行无阻,比度灵法身又厉害了许多。”

  “至于那第一等,名为‘元真法身’,此法身乃是先天化聚,能以一气通玄,非成丹二品之上者不能试,在我辈修士之中最难成就,溟沧派中我并不知晓,但周族之中,万年以来,只有寥寥几人曾有此成就。”

  说到此处,他转过身来,郑而重之地言道:“师弟,未来若要得大成就,便必得成就此等法身。”

  张衍虚心请教道:“不知师兄可有妙法教我?”

  周崇举敲了敲桌案,沉声道:“修炼此法身甚是不易,修士入了二重境,便需以天地纯灵之精修行,不得沾染丝毫杂气,而你得来的钧阳精气,恰是二精之一。然则除了此精气之外,却还差了一物。”

  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只皮囊,起双手递了过来,道:“师弟你好好收着。”

  张衍接过之后,他指着言道:“此物名为‘白月英实’,乃我以周族之中秘法采集数种灵物所炼,内蕴坤灵之精,你入二重境后,与那钧阳精气一同炼化,当收奇效。”

  张衍略微一思,奇道:“师兄莫非早就在准备此物了?”

  周崇举呵呵一笑,道:“自你丹成一品之后,为兄用了数十年的心思,才炼得这么一些出来,本也是留着想撞撞运气,未曾想师弟你果真不负所望,夺了许多钧阳精气回来,为兄这功夫才不算白费了。不过炼制此丹所需数种珍物奇药委实太过少见,为兄所炼,至多只够一年之用,我那丹方就在那皮囊之内,你去了东胜洲后,需多多留意,若能寻得些许来,可自行炼制。”

  张衍不免心下感慨,修行前路之上,若有一位明师指点,确实能少走不少弯路,如不是周崇举是周族出生,又是炼丹大宗师,自己哪里去知晓这些事?

  下来数个时辰,周崇举唯恐张衍炼丹有失,又将其中忌讳与窍诀仔细告知,直到日头偏西,才满意放他回转。

  临行之前,周崇举却是忽然想了什么,把他喊住道:“对了,半年之前,齐云天成就元婴三重,你因不在山门中,我便替你把礼给了,若有飞书来,你不必再多跑一回。”

  张衍心思一动,问道:“不知齐师兄这法身是哪一等?”

  周崇举摇头道:“我却不曾见过,以齐云天所修行的功法,乃是溟沧派中最为上乘之法门,得气也是精纯,想来至少也是得了通照法身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溪风山

  张衍自丹鼎院出来,便回了昭幽天池,到殿中坐下后,便开始寻思去往东胜洲一事。

  在此之前,他本是有意去少清派求取一门剑术,但琢磨下来,却觉不妥。

  一则少清在东华极西之地,而自己行踪不宜被人太多人知晓,却是不便前往;二来在见识了荀怀英的飞剑之术后,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在此道之上胜过对手,是以现下时机未到,只能今后另寻机会了。

  倒是受了掌门之托,此回去往东胜洲,不仅仅是接手沈柏霜所遗别府,还要设法使其壮大,这其中事务千头万绪,只自己一人却还不够,还需携得几名嫡传弟子同往,以作助力。

  门下刘雁依乃是大弟子,需代他坐镇洞府,轻离不得,而田坤性子沉闷,又一门心思修持,不合他意,倒是汪氏姐妹而今还未到化丹之境,还学不得门中神通,这回正好带上。

  一念及此,他出言道:“张境,去把采薇、采婷唤来。”

  镜灵依言而去,不一会儿,汪氏姐妹二人到了殿上,一起跪下,脆生生道:“弟子拜见老师。”

  张衍把手一托,示意二人站起,道:“今日唤你们来,是为师又要出门游历,你二人便随我一道吧。”

  听说要去往东胜洲,姐妹二人反应各有不同,汪采婷秀目中焕发亮芒,显是欣喜,而汪采薇容色只是稍稍惊讶,便安静了下来。

  张衍笑了一笑,手指一弹,一道光华飞入汪采薇手中,道:“此为龙国大舟,是我师徒三人代步之物,采薇你且收好了,明日你们二人便出府,记着了,不可飞遁,需走陆路去往东海,在那处等候,为师待事办完之后,自会来寻你们。”

  东胜洲距东华洲极远,需远渡重洋,若在极天之上借罡风遁行倒是省事,但他未免太多人察觉行迹,权衡下来,决意还是从还海路行走为妥。

  汪采薇正容万福,道:“谨遵恩师法旨。”

  张衍不再说话,起手一挥,汪氏姐妹对他再拜了一拜,便就退了下去。

  张衍再是思索片刻,便对镜灵言道:“去把章道友与卢道友二人请了来。”

  章伯彦、卢媚娘二人早在数日前便回护送魏子宏回得府中,这时正在洞中修行,闻得张衍寻他们,立刻赶来殿中相见。

  三人见礼之后,张衍先自对章伯彦言道:“章道友,贫道因故需往东胜洲一行,稍候便就启行,不知章道友是留下还是同往?”

  章伯彦哈哈一笑,道:“章某在东华已是无根之人,常听闻东胜洲钟灵毓秀,其地有我东华数倍之大,还从未幸见识过,愿随府主同去。”

  张衍笑道:“如此甚好。”他又转过首来,对卢媚娘温和言道:“卢道友若是见了严长老,请代为转言一句,先前诸多帮衬,贫道记在心中,日后必有补报。”

  卢媚娘柔柔一笑,道:“府主言重了,贫道亏得府主照拂,借以洞天福地寄居,才得今日之成就,说起来,还是我夫妇二人亏欠了府主。”

  张衍叹了一声,他这一去少说一二百载,卢媚娘已是寿有七百余,此次一别,恐再无后会之日,便站起身来,肃容一礼,言道:“道友珍重。”

  卢媚娘也知自己成道无望,自是听懂言语中之蕴意,忙敛衽回礼,正声言道:“府主此去,也请一路小心。”

  张衍点头道:“那便就此别过了。”

  他伸手一指,立时便开了阵门,把身一纵,霎时到了昭幽山山巅之上,此时正是夜间,恰见星河一道,横贯天穹,顿觉心胸一畅,他看向倒映星光的天池水波,道:“姒道友,我之事,想你也已知晓,可愿同行否?”

  过有半晌,只闻哗啦一声,龙鲤姒壬自水中探出首来,嚷嚷道:“这处水潭太小,老爷定要带上小的。”

  张衍笑道:“那便随我来吧。”

  龙鲤姒壬把身躯一晃,变化为蝌蚪大小,再化一缕黑线自水中飞起,钻入了他袖中。

  张衍对着才从阵门出来的章伯彦招呼了一声,便把法力催动,喝了一声,仰首冲入云中,而后骤化为一缕惊虹,往南飞驰而去。

  章伯彦见了,亦是起了遁法,紧紧跟来。

  二人行不到半日,视界之内便浮出一座座连绵山峦,沟壑交错,峡崖相间,看去雄奇无伦。

  章伯彦心中一惊,暗道:“再往前去,可就是广源派山门,溪风山所在了,是了,府主应是来见沈殷丰的。”

  他想了一想,便赶上前去,拱手言道:“我乃冥泉宗修士,与广源派素有仇怨,倒是不便前往。”

  广源派沈崇真人还未飞升之前,称得上是纵横九洲不败,那时着实斩杀了不少冥泉宗弟子长老,两派因此结下大仇,虽则他现下已为张衍府下门客,可入得对头山门,他仍是觉得不妥。

  张衍心念一转,便知他的顾虑,允道:“也好,那章道友便请先行一步,我稍候即来。”

  章伯彦当即应下,把身一窜,化一道黄烟飞去,眨眼无踪。

  张衍目送他离去,便缓缓把云头按下,见前方雾气迷蒙,云烟处处,知是再往前去就是守山大阵了,便自袖中拿了一封飞书出来,往空中一抛,化一道白光飞入山门。

  不过一刻,就见一道烟煞飞出山门,顷刻到了近前,出来一名身着白衫,英俊挺拔的年轻修士,到了张衍面前,他躬身一揖,恭敬言道:“可是张真人?长老命我出来相迎。”

  张衍点了点头,言道:“你前面引路。”

  沈长老并不亲自迎出来,倒不是慢待于他,而是那飞书之中告知其自己行踪不宜泄露,无需大张旗鼓。

  那年轻修士回转身去,拿了一块牌符出来,对着山门一晃,便自内飞出一道金霞,到了两人脚下,他再侧身一礼,道:“真人,请。”

  张衍往那霞光上一踩,那年轻修士又把牌符摇了摇,那霞光收去,霎时过了山门阵禁。

  他环目一扫,正对面是一条通天山道,直入云雾之间,隐见飞鹤绕舞,山脊之上皆是金殿琼楼,牌楼玉台,数百条并行玉川挂壁而下,自千丈高空坠落,轰声如雷,震耳欲聋,气势极是磅礴,不由暗自点头,广源派不愧昔年玄门大派,这般山门,却不是散宗小门可比。

  这时又有一名弟子自远处飞来,道:“沈雍,长老正在半山亭中等候,快带贵客前去。”

  先前那年轻修士道:“知晓了。”

  他再把牌符一摇,张衍顿觉眼前景象一变,到了一处青竹摇曳,鸟雀欢唱,春色正浓的山崖之前,万丛绿意中,偏偏竖有一株白玉也似的琼树,有五丈高,枝叶大张,形如大冠,看去如覆霜盖雪,树下有一精致小亭,石桌石椅俱全。

  沈长老正带着两名随童儿,站在亭前迎候,此刻见他到来,遥遥拱手道:“张真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张衍把身躯一晃,飘落下来,双足站稳之后,笑着还礼道:“沈长老客气了。”

  两人又笑谈了几句,便往亭中来,分宾主落座,沈长老命童儿送来佳酿果蔬,便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张衍放下手中玉杯,问道:“沈长老,此处可方便说话?”

  沈长老收起笑容,将随侍童儿屏退,道:“这处乃我修行之所,除我几个亲近弟子外,平常无有人出入,道友尽可放心。”

  张衍微微颔首,自袖囊中取出那地罗金轴符,摆在石桌上,道:“贫道回山门的归途之中,却是沈道友这法符助我避过一劫,如今物归原主。”

  沈长老叹道:“此事我亦听说了,道友能那几位手下从容脱身,天下同辈,又有何人可比?”

  张衍摇头一笑,道:“那又如何?不入洞天,终究还是一小卒耳。”

  他又取了一只玉瓶出来,递至沈长老面前,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滞在此,此内有一份钧阳精气,道友且收好了。”

  沈长老虽此前与张衍有过约定,可当这精气当真摆在面前时,却也免不了呼吸急促,一阵激动。

  他稍稍将心情平复,将玉瓶拿过,郑重言道:“短则十余载,长则三十年,在下必有交代。”

  张衍站起身来,道:“那便以三十为期,届时我会遣一名弟子前来。”再一拱手,道:“告辞了。”

  沈长老点了点头,他也是站了起来,还了一礼,随后对着处那名年轻修士言道:“沈雍,你送张真人出山。”

  张衍身躯一晃,便飘身而起,脚下踩住了一道霞光,不过须臾,眼前景物骤然变幻,已是到了山门之外。

  他站在半空,略略一思,却是拿了一块美玉出来,对着其中一个清瘦身影言道:“徐道友,东华洲大劫已起,我欲送你前往东胜洲转生,如此既可看护道友,又可避免灾劫,你意下如何?”

  徐道人本是崇越真观门下,若是转生,未来当由本门弟子长老接去入道,但这又哪里比得上投在张衍门下,是以根本未曾多想,打了一个稽首,道:“有劳道友。”

  张衍将美玉一收,长啸一声,便纵起遁光,如飞虹一道,望东而去。

  第五卷 乘风直上九重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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