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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结束 开始(下)

  夕阳西下,将高原傍晚的金色辉煌洒落在下面的城市中。阿萨终于又回到了欧福。

  阿萨看着下方林立的建筑和纵横的街道。这个城市已经比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扩大了十多倍的规模,几乎已经和帝国的王都同等大小。工坊街上冒出的火光和浓烟,这空中都可以听到下面的喧闹声,到处都是生机和活力。城市边缘和街道中还随处可见不断出现的建设中的新建筑,这个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生物在缓缓蠕动着。随时都在改变,成长。

  那些错落有致的街道就是血管,在其间不停忙碌奔波中的兽人们就是血液。而心脏无疑就是城市中央的那坐新的城政厅。巨大而显眼的体积从空中一望便知,从四面八方来往进出的人和兽人将生机和活力带出这里,散布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虽然欧福绝大多的建筑依旧是那样由巨石搭建的粗糙房屋,但偶尔也开始有了做工比较考究的,与众不同的。这个新的城政厅就是如此。庞大的体积足可以媲美大陆其他地方的任何建筑,依然全是石料堆砌建造的,但是细节上已不再是那样粗糙了。简洁明了的建筑线条,平整的外壁上偶有几处简单但是恢弘大气豪迈奔放的花纹,配上那巨大的体积和粗犷的材料,散发出一种和这座城市相匹配的气势。

  城政厅前,那三块刻着法律的巨大石碑和绞刑架依然以独特的气质矗立着,和城政厅一起阐述着这城市独特的风格和威严。

  阿萨知道自己至少要在这里呆上一年,从某个角度来说,这里将是他暂时的国家,处所。不管是卡伦多盆地还是帝国王都,相对来说他更喜欢这个粗犷而生机勃勃的城市,这里既不压抑,没有伤悲,更没有什么政治阴谋。虽然回到这里是履行自己的承诺,也算是个任务,但是却反而有种轻松解脱的感觉。

  双足飞龙在城政厅上空盘旋了几周,号叫了三声,确定下面的人会把这个情况报告到城主那里,然后朝城外飞去了。阿萨依然还是大陆头号通缉犯,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降落。

  欧福边缘,那座被平整出来的山峰上双足飞龙扑扇着翅膀降落了。不一会儿,两匹快马从欧福疾驰而出,直奔这里。

  当波鲁干大人的大头刚从山顶边缘露出来的时候,他就看着阿萨大喝一声:“好呀。看来我们的风险投资确实没有白白浪费,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阿萨看着他笑了笑:“因为我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而且除了这里,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地方可去的。”

  “哦。难道不是因为格鲁将军的押送你才没跑的么?”这个矮子身手灵敏地一翻,上了山顶。

  “绝对不是。”阿萨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真的自己一人不声不响地躲着格鲁逃跑了,那么最高兴的也许是那三个不知用什么办法跟踪上他的死灵法师。

  “好。哈哈。”波鲁干大人用手指着他大喝。“从现在开始的一年,你那价值五千金币的脑袋,每一天约价值十三金币六十九银币零八十六铜子。每一小时折价约五十七银币,连睡觉拉屎的时间都算在内,绝对算是大陆最昂贵的雇佣兵了。请你要记得你那身价,务必要以与之相称的质量来帮我们工作啊。”

  阿萨笑了笑,他很喜欢这个矮子口无遮拦的性格。他微笑着问:“你们不会在最后一天里把我抓起来,然后再去卖个五千金币吧?”

  “放心。”格鲁淡淡地开口了。“那个叫罗兰德的家伙绝对不会付这笔帐的。因为他也知道你根本值不起这个价钱。即便以后有人真的拿了你去领赏,他和你的那个宰相情人也绝对会想办法赖帐,帮你逃跑的。”

  塞得洛斯城主走上山来。他依然是轻快的步伐,腰挺得笔直,干练精悍丝毫不弱于年轻人的神情。金色的夕阳将他的须发染成了红黄色,仿佛更有精神了。他看着阿萨和格鲁两人也笑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我想你们一定能够带给我一点好消息。爱恩法斯特帝国那边怎么样了?”

  听着阿萨的讲述,塞德洛斯城主的表情也波澜起伏不定。虽然他也猜想过种种变数,但是也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的进展居然会是这样。事态转折起伏得如此之大,不但局面顷刻更改,元凶授首,连后事安排都这样快就已经妥当了。

  “老了啊。”塞德洛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脸上的神采依然不减。“如果当时你真的被我阻止了,那我真的要这辈子第一次希望有后悔药卖了。”

  阿萨微笑着说:“您有您的考量。谨慎并不是错。那是您考虑所有因素之后做出的判断。而我坚持要去,说起来其实也只是不顾厉害的任性罢了。”

  “好个不顾厉害的任性。”波鲁干大人似乎想拍拍阿萨的肩膀,无奈手只够得到他的背心,于是也用力拍了拍。“我只是愿意帮你这任性小子一把罢了,所以才极力劝说城主和格鲁将军帮助他。其实我也知道,从利益权衡理智分析上来说这个计划是很冒险的。”

  塞德洛斯呵呵一笑:“知道冒险还提出这样的建议,你作为我的助手皆参谋可是失职了。”

  波鲁干大人点点头。幸好他的脖子够粗够短,才支持得起上面那个大脑袋的摇摆。他说:“不过幸好,这次失职的后果实在不错。公爵死了,帝国终究也没有陷入动乱,你的情人也捞到了宰相的职位,所有的一切都很理想。”他看向阿萨嘿嘿一笑。“不过除了你的罪名和黑锅以外。”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太在乎这个。”阿萨看向帝国所在的东方,叹了口气。那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星星。在那片天空下,他摆脱和舍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点头喃喃地说:“对啊。那里的都结束了。”

  “对了。”格鲁说。“我们在路上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三只苍蝇……”

  “苍蝇?”塞德洛斯一怔。

  阿萨一笑,说:“不过添了点小麻烦而已,已经被我们赶跑了。”

  当听着阿萨的格鲁的讲述,塞德洛斯原本轻松的脸色完全暗淡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和忧虑。他缓缓摇了摇头,说:“不,那绝不会是什么小麻烦。”

  “原来是很大的麻烦。”波鲁干大人。

  “你的意思是说死灵公会会来报仇?”阿萨点点头。“一群顶级魔法师,看来真的会是很大的麻烦。”

  “我倒真希望他们就只是魔法师而已。”塞德洛斯苦笑了一下,继续摇头。“接下来的事根本就不是‘麻烦’这两个词就能够概括的。那是问题,而且是一个最大的问题。”他遥望向南方,叹息着说:“这个问题原本就是迟早要去面对,看来是要提前开始了。”

  “只希望我们能够比他们快吧。”格鲁淡淡说。

  塞德洛斯点点头,看向下面夕阳下的欧福。这个金色的城市的勃勃生机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宏伟壮大。而接下来的问题,却是它是否还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了。

  笛雅谷的会议室中。两个死灵法师向代理公会长述说着那场战斗。骷髅面具已经拿下了,露出阿德拉主教和艾登大师两人的脸。

  尽管这里已经是神圣的笛雅谷。死灵法师们绝对的天堂和家园,但是阿德拉当因为讲述而仔细回忆起当天的情况的时候还是无法消抹掉那恐惧的感觉。压倒性的力量差距和直面死的恐惧,对于一直自信乃至于自傲的他而言是烙印进灵魂的恐怖。

  侯爵闭起了眼睛稍微想了想,然后睁开叹了口气:“太大意了。其实只要一直保持着和他们一百米以上的距离,两人掩护,一人全力用上大咒文的话,他们绝对没有挣扎的余地的。”

  阿德拉和艾登大师都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即便那个人再厉害,毕竟是个人。如果一开始就用这种完全发挥自己优势的战术,也许这场战斗根本就很轻松。而也许原本举手可得的事情却搞得灰头土脸,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对于这次的行动失败和尊敬的尼姆巴丝的死,我这个代理公会长责无旁贷。”侯爵神情一黯,低头。

  两人一怔,这件事情好象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身为代理公会长,在三位尊敬的会员去行动之前我居然没有详细调查对方的资料,更没有对你们提出适当的建议。这是我的失职。”侯爵向两个死灵法师弯腰,似乎确实做了什么非常错失的事一样用万分抱歉和自责的语气道歉。“对不起。”

  “现在尊敬的尼姆巴丝死掉了。这对公会实在是非常大的损失啊。除了他以外,能够使用傀儡鹰眼的人就只有维德尼娜和山特老师了。维德尼娜女士是不可能的了……而山特老师的身体太差,我们实在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让他来制作鹰眼傀儡。所以我决定以后由我来研习傀儡鹰眼术。”

  “这……好象对你来说不大合适吧。”阿德拉有些犹豫。傀儡鹰眼无疑确实是一个很有用的魔法。但是掌握这个魔法却异常的艰难,如果不是魔法造诣和天分登峰造极的话,对于魔法师本人的魔法水平有不良影响。尼姆巴丝就是因为修习这个魔法而成为了公会中战斗力最弱的一个。公会中人才济济,似乎确实用不着由代理公会长来做这间事。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是年轻的代理公会长却执意如此。

  阿德拉点了点头,看向侯爵的眼光更有了赞许和钦佩之意。

  艾登大师也漠然地点了点头,只是眼里的光和阿德拉很有点不同。

  如果公会中只有一人掌握傀儡鹰眼,那这个人无疑就是公会唯一的眼睛了,有些事情他大可以让大家看见,也可以让大家看不见。虽然心中有些疑虑和不自在,但是艾登大师清楚工会中是绝没有人情愿主动研习这个法术的,而自己则更是不可能了。

  艾登大师开口,冷冷地对侯爵说:“这个人已经杀了艾斯瑞和尼姆巴丝两位会员,这在笛雅谷的历史中是史无前例的耻辱。我想问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侯爵叹了口气,说:“能够威胁到我们高尚的会员的生命的人,自然是要杀掉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三个人还杀不死他,那就去四个人。”阿德拉深吸一口气,那张原本慈和好看的脸上已经被激动熬出了煞气,如同圣母像一样温柔的眼睛里居然有了凶光。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家伙。”

  “为什么?”侯爵看着他问。

  “因为这是公会的敌人,是唯一能够威胁到我们的人。自然绝不能够放过他。”

  “不,那是因为你害怕。”侯爵的声音很温和平正,即便是再敏感的人也不会认为其中有任何的讽刺之意。“你发现一个远比你强大的人。他不只摧毁了你一直以来的自信,也让你深深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所以你才用愤怒来掩饰恐惧,想要用亲手杀了他来战胜自己的恐惧。”

  阿德拉没说话。因为被说中了,他的眼神有点缓和,但是也有点混乱。

  侯爵继续说:“人和野兽相比,既没有强健的体格也没有锋利的爪牙,甚至看到那些猛兽人就会害怕颤抖。但是统治世界的却是人。你说是人强大,还是野兽强大?”

  阿德拉想了想,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侯爵的意思。

  “没有人不会害怕。真正的强者不是无所畏惧的无知之徒,而是知道怎样去应对自己的弱点。我们这个组织是大陆上最高尚最有力量最强大的组织。每个会员都是最优雅最高尚的,都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我们何必又要花无谓的力气和精神,冒着生命危险去和一只野兽比力量,比谁的爪牙更锋利,比谁更野蛮呢?要知道,我们的强大并不表现在直接的暴力的力量上。”侯爵微微一笑,轻松的笑容全是淡淡而不容反驳的自信。

  随着侯爵的话,阿德拉点了点头,神情完全平静下来了,自信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微笑着对侯爵点了点头:“谢谢你。我明白了。”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个人呢。”艾登大师淡淡地问。

  “在我们的计划面前他只是个小芝麻而已。杀掉他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手为之。不用刻意去考虑。”侯爵淡淡地回答。他走到了会议桌前,指着桌上的一个沙盘给两人看。沙盘上展现的是蛮荒高地的微缩地形,欧福城在上面只是一个小小的积木一般的突起。“这段时间其实我也一直在研究那个兽人都市。我发现那里是一个我们的势力难以达到,难以控制的区域。那里没有宗教,权势和财富也还没有被顶礼膜拜,发展和开创的生机充斥那里,所以我们无处着手。但是相对于它的发展速度和潜力来说,它的影响力又太大了。”

  “我想大家不会忘记,这个地方的领导者是塞德洛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几位有资格和我们非凡的会员们平起平坐的人之一。而他是罗尼斯老头的朋友,向来对我们的态度并不大友好。如果真的让这个城市在他的领导下发展成为一个规模和实力都异常巨大的国家的话,那足以让整个大陆的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动。一个完全无法由我们掌握的巨大力量,这才对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威胁。所以我有个建议……”侯爵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按在沙盘上那个代表欧福的标致上一摁。“把它从这个大陆上抹去吧。”他的手指收回,那个欧福的模型已经化做了齑粉散落到荒地模型上。

  “当然,那个杀害我们两位会员的凶手自然也会被顺手解决掉。他对我们的威胁,可以看做是那个兽人城邦对我们真正威胁的一个投影。但是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在国家之间的战争上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最多也就激起个小浪花,最后也只有淹没在汹涌的巨浪中去。”

  “原来如此,我的眼光实在是太短浅了。”阿德拉点头,赞叹。“我对你的建议举双手赞成。”

  “我立刻就向诸位会员发出通知提出我的建议。如果大家都赞同的话,今后就请大家在各自的领域中下点功夫,互相配合一下。我相信在我们真正的力量面前任何事物都是不堪一击的。”

  阿德拉点头微笑。他的笑容又是那样自信好看,充满了阳光的灿烂和月色的柔和了。“对。呵呵。我期待着数十万大军围剿那个野蛮的兽人巢穴的壮观景象。”

  侯爵看向艾登大师。“不知道艾登大师您对我的建议怎么看呢。”

  “好吧。就这样吧。”艾登大师淡淡地看了侯爵和阿德拉主教一眼。

  “至于那个身背五千金币的通缉犯小子怎么办呢?看样子似乎他和那个兽人城邦搅在一起了。要不要我们放出风声,这样顺便也给塞德洛斯老头点黑锅背背。”

  “这种无凭无据的消息不会有太大作用的。大概连爱恩法斯特帝国也会帮他开解的吧。”侯爵叹了口气,说:“对于那小子的生命力之顽强,运气之好,我实在是感到无比的惊讶。不过也用不着太担心,不管是躲到兽人城邦还是哪里,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

  第四篇 混乱

  序章 疯狂(上)

  篝火很红,很旺,不时还有劈啪声活力四射地冒出。如同众人的兴致一样。

  这次的交易大有斩获,艺术品和其他特产出手的价格比预想的要高,然后又宰了一个矮人商人一把,以很低的价格购入了不少精良武器。其他还弄到手了不少爱恩法斯特东南的极品木材,这种木材的制品在西大陆贵族社会中走俏无比。关键是听说一场规模空前的异教徒动乱已经彻底毁灭了出产这种木材的森林,这已经是最后一批货了。奇货可居之下,这些木材的价值简直难以估计。虽然他们已经有雇佣兵了,但是因为货物太多太贵重,欧福方面也派出了三只狼人和一只科多兽来帮助搬运和护送他们这只商队。有不少大耳怪因为受不了欧福的制度而宣布脱离,在蛮荒高地上游荡着做起了强盗的老本行。欧福的人手并不足以维护整个高地的治安,而且考虑到那些加入了欧福的大耳怪们的情绪,也不好对他们那些重操旧业的同类大肆屠杀。

  但是一旦队伍中有了三个狼人,这种隐忧就完全消失了。从离开欧福开始,商人们就一直很高兴。几乎每天晚上在荒地中的扎营都成了篝火晚会,队伍中的三个狼人保证了肉食的来源。而现在已经到了蛮荒高地的边缘了,再走两天就可以回到埃拉西亚了。所以今天晚上商人们更是拿出了珍藏的酒,请雇佣兵们一起喝。

  当然队伍中的三只狼人还是不肯喝的。欧福有规定,不允许兽人们沾上这种让人兴奋的饮料。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酒肉把兴致烘托到了极致。调笑声,聊天声,喝骂声和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把这原本死寂一片的荒地树林变得热闹非凡。

  在酒精的作用下,话最多的肯定是雇佣兵们。而且供他们谈论的话题实在是不少。在这一年中发生的重大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其中最能够勾起人谈论和臆想欲望的,自然是那个通缉犯了。这位五千金币先生有足够的魅力让人把他提在嘴边挂在心上。

  “如果我发现了那家伙的行踪,我肯定不会声张。我要先去接近他。装成一个很老实,很友好的人去亲近他,让他对我有好感,然后就会解除戒心。”一个比半兽人还丑比食人魔还狰狞的雇佣兵挖着鼻孔,口沫横飞地讲着他的猎杀大计。“你们要知道,这种在逃亡中的人内心深处一定是很孤独寂寞的,所以只要你打动了他的内心,他就会把你当朋友。嗝~~”他容光焕发地打了个酒嗝,举起空手以握刀的姿势朝前一捅。“我就可以给他背后一刀,然后我就可以,嗝,哈哈哈哈……亚宾,你不是想要把卡伦多出产的精钢修卡长剑么?我送十把给你。哈哈。艾依梅,臻大哥我一旦有了钱,牙之塔那几个混球魔法师,哼哼,一把金币扔过去,嗝……你看他们还敢不敢把你退学。我也可以顺便去学学那什么劳么子魔法……”

  “哈哈,这家伙又在意淫了。”篝火旁的雇佣兵同伴们和商人们一起大笑。

  一个战士笑着叫道:“臻啊,我记得你最早十八岁的时候是说要去尼根地下杀龙,然后到了三十岁又计划说要去桑得菲斯山去开个魔玉矿,今年四十五了吧?又打起这个通缉犯的主意来了。计划越来越小气,真他妈的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不。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因为他越来越脚踏实地了。大概等他八十岁的时候,就可以计划去取凯瑟琳女王了。”

  “哈哈哈,干脆想办法去当个红衣主教吧。那还实际点。”

  大汉在众人的轰笑声中面红耳赤,大喝:“你们以为我吹牛么?我已经有详细的计划和步骤了,你们不信我就说给你们听听……”

  “果然有长进了,有长进了。回埃拉西亚后就去大教堂申请。不,干脆明天我们就改道去塞莱斯特。”众人又是大笑。连三只狼人都露出了笑容。虽然他们可能听不大懂语言中的可笑之处,但是人群中的热闹和友好的氛围他们是感觉得很清楚的。

  一个坐在大汉旁边头上绑着红色头巾的俊俏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背:“你要帮我买剑的好意我就心领了,姑且不论你的人品,就凭你那长相,猴子也不敢在你面前随便解除戒心。”

  偎依在年轻人身边的是一个身着魔法师袍的姑娘,满面的风霜之色也掩盖不了她过人的清秀美丽,和年轻人仿似的容貌可以看出这是两兄妹。她也看着半醉的雇佣兵笑了笑:“上次有个富翁想给儿子在牙之塔买一个高级魔法师的头衔,拿着五百枚金币去找炎之塔的塔主。结果艾斯瑞塔主随手就把那五百金币熔成了汁,把他的两只手也给烧焦了。你准备拿多少钱去呢?”

  大汉似乎还想为自己的雄心壮志争辩一下,但是看看众人的轰笑声,觉得似乎只会再添加些笑料而已。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愤愤坐下了。

  年轻人继续拍着大汉的背笑着说:“就算是你踩狗屎运真的能够看到那个人然后狗屎运又踩了你他又对你没什么戒心还把后背露给你,但是就那样,凭你也能杀得了他么?那可是暗杀了罗尼斯主教和姆拉克公爵,然后在上万的近卫军中突围而出的家伙。而且还会死灵魔法,吐一口唾沫都可以把你变成僵尸。”

  “切。什么死灵魔法。那家伙是借死灵公会的名头来招摇撞骗的,根本不用怕。”大汉愤愤扯出一根鼻毛,眦牙咧嘴地说。“死灵公会都放出话来了,难道那些家伙还会说谎么?连我们公会里的几个老家伙都为此而出动了,那家伙还不是死定了。”

  前一段时间,盗贼公会冒险者公会还有牙之塔等大陆几个最大的组织头领都收到了一封由金箔为纸,白金缕刻成字的信笺,精美绝伦的信上面还镶嵌了一个小小魔法紫水晶骷髅。信的内容就是说,那个被全大陆通缉的罪犯自始至终就和死灵公会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因为这个人的胡作非为极端败坏死灵公会的名声,能够抓到这个人或者发现这个人行踪的人都可以得到来自笛雅谷的感谢。

  这是笛雅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公开向外界表露自己的意思,当然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可以肯定这消息绝不是其他人的恶作剧。理由不只是那信件本身的奢侈和精美诡异,更关键的是信件出现的方式。那些公会和组织的领导人各自在大陆的天南地北,相距数千里,但是他们却都是在同一天的子夜见到一只猫头鹰衔着这张通告飞到他们面前的。

  如果说爱恩法斯特帝国的悬赏已经点燃了一把火,那这个笛雅谷的通告则是一大桶油。不禁消除了人们原本对这个通缉犯背后可能是笛雅谷的顾忌,更刺激了一大批原本并不怎么看重金币的人。死灵公会并不只是恐怖和邪恶的代名词,那神秘而恐怖的面纱下绝对是难以想象的魔法物品,传说中的卷轴,也许还有黑暗魔法和死灵魔法的秘密。梦想着加入这个大陆最神秘的组织的人绝不在少数,可惜笛雅谷对访客的不友好是和名声一样响亮险恶的。但是现在既然公开给外人提供了一个可以触摸到它的途径,如同一个隐藏在危险的黑纱下的影子突然伸出了一只玉指芊芊的藕臂,对于那些无数行走在黑暗中对黑暗本身也有着浓厚兴趣的人来说,所有的激情和热血都在这个通告下沸腾了。

  不过还有更微妙的地方是这些雇佣兵们知道,却没有太注意到的。那就是据说教皇陛下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虽然教会方面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表态,但是很多时候不表态已经就是一种表态。

  “听说当日在爱恩法斯特帝国王都,那个人坐着抢来的双足飞龙在千军万马之中从天而降去解救他当时的爱人……”魔法师姑娘艾依梅看着篝火,努力在脑海中想象当时的壮观景象,脸上的表情有些痴痴的。“这简直就是如同传说一样的故事……”

  “这位美丽的女士请你冷静。请你记得那不是童话故事,主人公更不是什么白马王子。他救的人原本就只是个诱饵。那位公爵小姐就是为了抓住这个通缉犯才对他虚以委蛇的。”绑头巾的年轻人拍了拍妹妹的头,笑嘻嘻地举起了胸口佩带的十字架,那居然是教会的神职人员才佩带的魔法饰品。“主啊。请原谅那位高贵的小姐吧。为了正义而牺牲身体,这真是崇高无比的牺牲精神。我听说那位公爵小姐真是非常美丽的……”

  有雇佣兵在喊:“这小家伙在发春了。回埃拉西亚大哥请你去开荤……”

  “呼唤主的时候请一定要虔诚。”商人中的一个老头瞪了那个瞎喊的人一眼,面容严肃地看着年轻人。

  “是。雷拉斯爷爷。”年轻人亚宾笑了笑,点点头放下了十字架。

  老人叹了口气,他从小就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圣武士,但是看起来性格方面似乎并不是耳提面命就可以培养出来的。妹妹艾依梅也是,好不容易把她送到东大陆的牙之塔去学习魔法,但是前段时间却觉得对方可怜,私自放跑了一个犯人,结果开除遣送回来了。如果能够拿到高级魔法师证书再去修道院,几年后也许就可以去塞莱斯特进修了。

  雷拉斯老人曾经是埃拉西亚教会的牧师。后来在一次关于人事调动的会议中顶撞了塞莱斯特的使者,于是被革职并驱除出了教会。但是他对光明之神的虔诚信仰并不因此而削弱。这两兄妹是他被教会革职开除之后拣来收养的孤儿。他也真的把这两兄妹当做自己亲生的孙子。

  亚宾看着对面的三只狼人问:“喂,你们看到过那家伙本人吗?听说你们欧福和爱恩法斯特的和平条约好象都是这个人在魔法学院的时候代表皇帝来签定的吧。”他已经是第三次去欧福,也算习惯和这些毛茸茸的巨大兽人相处了。他并不太过计较那些在他出生之前的陈年往事,从个人感觉上出发,这些狼人也很好相处,甚至有点头脑简单的老实。

  “没见过。”三个狼人都摇头。

  亚宾也摇头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这家伙在爱恩法斯特也真是混得不错,如果有点耐心,等罗尼斯主教退休之后也许能够混到个红衣主教的位置来做呢。也不知道那家伙脑袋里想些什么。”他干脆走到狼人的身边坐下,问:“那个人居然能够在你们眼皮底下偷走一条双足飞龙,是不是有点厉害得太过了?”

  “双足飞龙……是半兽……人和蜥蜴人……们饲养的,我们……不知道。”狼人结结巴巴地吃力回答。他们的嘴巴说人类语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

  “愿主保佑你把口吃的毛病治好。呵呵。”亚宾笑着对一个狼人举了举十字架。狼人打了个响鼻。

  雷拉斯老头黑着脸看着亚宾说:“主说。除了我,不可有别的神。所以不是神的子民,就是异端。这些野蛮的兽人绝对不可能皈依到神的容光之下的。你这样做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虽然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商人,但是雷拉斯老头的虔诚信仰却没有丝毫被金钱所染色。像这样偶尔突发的一本正经经常让同伴们觉得不大对口。尤其是前一个月教皇陛下突然开始对欧福这个显然无法有教会的立足之地的城市表示不满,说那些野蛮的野兽和神的子民堂而皇之地平起平坐简直就是对神的亵渎。商人们并不大在乎这些,毕竟金晃晃的金币不是神赐给他们的,教皇陛下的这些话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但是雷拉斯老头却对教皇陛下的圣喻深以为然。如果不是他怎么也是商会的一员,他是坚决不去这个野蛮肮脏的城市的。

  “主说,众生皆平等。”亚宾看着他笑了笑。雷拉斯老头摇着头叹了口气。亚宾拍了拍狼人宽厚多毛的背,说:“请不要介意。”

  妹妹艾依梅也走了过来对狼人说:“我爷爷其实是很好的人,你们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她虽然是第一次来欧福,第一次看到这些身躯巨大的兽人,但是却并不觉得可怕。

  “老头正经得过分了哦。”商人里有人笑着。对牧师来说被驱逐出教会是奇耻大辱,所以雷拉斯老人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往经历。在商会中的人看来他不过就是个信仰比较虔诚的普通老人罢了。

  狼人露出了个可能是表示友善的笑容,但是嘴边露出的獠牙怎么看也有点狰狞。“没关系。我们城……主说……每个人都有信仰……的自由,说话的……自由。”

  “愿主祝福能说得出这样话的人。”亚宾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狼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狼人的动作很迅猛,好象是被人在身上刺了一刀一样。连身上的毛都竖立了起来,三双发着绿光的眼睛直瞪着树林。

  其他人都怔住了。顺着狼人们的视线看向那边,但在人眼中那里只是漆黑一片,篝火即便再旺,在这荒野的树林中也不过只照亮了小小的一片而已。而且周围确实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和异样的感觉。这里已经接近埃拉西亚的边境了,而且队伍中有三只狼人,大耳怪们应该不会乱打主意。而在这种地域中也绝没有什么能够让狼人警惕的野兽。

  “怎么了?”亚宾问狼人。

  “你们……没听到吗?有什么东西……”狼人回答,三个狼人都拿起了武器。巨大的流星锤在他们的臂力下足可以让任何野兽和敌人胆怯。

  “东西?什么东西?”亚宾和同伴们极力朝黑暗中凝望,但是视线中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寂静之外还是寂静。

  “你们……别动,我们……去看看……”三个狼人朝黑暗的树林中走去。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走出火光的范围消失在了黑暗中,不知是不是狼人们的脚步实在是太轻盈,如同溶入了这森林的寂静黑暗中一样,三个狼人没留下任何的痕迹和响动,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和感觉中了。前方黑暗中的森林好象成了个巨大的怪物,静悄悄地把他们吞噬掉了。

  剩下篝火边的人们有点不知所措。大家都没有说话,互相看着。篝火依然还是那么旺盛,不时有劈啪声爆炸出来,只是刚才听起来似乎还那么有活力的声音现在在寂静中爆发出来就透着点诡异。

  ‘呼哧’。科多兽重重地喘了口气,不少人吓了一跳。

  “这三只家伙……没什么问题吧?”叫臻的大汉傻楞楞地抠了抠鼻孔。“难道是一起去拉屎拉尿了……”见没有人理会他,他又大吼一声。“我知道了。”

  “什么?”几个雇佣兵同伴看着他。

  “你们想想,有什么是他们感觉得到我们又感觉不到的东西呢?”大汉颇神秘地一笑,说:“一定是这三个家伙都闻到了有母狼的味道,但是在我们面前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才用这种办法走开了。”

  “去你妈的。”立刻有人扔了块泥巴过来。也有人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不少。嬉笑中人们也觉得大概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是狼人自己的神经过敏也说不定,总不可能平白冒出一群妖怪来吧。

  人们又恢复了轻松,只有雷拉斯老头走过来轻声对亚宾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魔法波动?”

  “魔法波动?没有啊。”亚宾怔了怔。“您感觉到了么?”雷拉斯老人虽然从教会出来已久了,但是每天在自己房间中的静心祈祷和冥思也从不间断。商会里的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亚宾却清楚他的修为绝不下于教会的任何一个牧师,而白魔法要求的静心感知上,比其他任何魔法派系对魔法波动有更敏锐的感觉。

  雷拉斯老人嗡动着鼻子,似乎想在空气中闻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出来,最后却摇摇头,皱眉低声说:“难道是我太敏感了么……”

  “我叫艾依梅来,我们合力放个水镜侦察术?”亚宾轻声说。

  “算了。大概是我的错觉,年纪大了吧。”雷拉斯老人摇摇头。他不想让商会中的其他人知道他和亚宾会魔法,而且还是白魔法。教会之外的人使用白魔法在埃拉西亚这个信教国来说是个不小的忌讳。

  一阵细微的声响传来,三个狼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篝火的范围内。众人都松了口气。

  “哈哈哈……”叫臻的大汉大笑着,挖着鼻孔走向狼人。“怎么样?你们爽够没有……”

  为首的狼人突然飞起一拳。比这个胡说八道者的头小不了多少的拳头撞在他脸上发出一声混合了碎裂声的闷响。

  大汉的身体在头脸的扯动下飞回了篝火旁,他挖着鼻孔的手指彻底挖进了自己的头里面,手掌则完全碎掉了,和五官一起变得稀烂并凹进了头里面去,一颗眼珠子飞了出来挂在头边。脖子也被这一下的力量扯断了,至少变得比原本的长了一半。

  众人先是完全地楞住了。然后有几个人大喝起来:“太过分了吧。他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一声凄厉狂野嗜血的号叫猛地拔地而起。那号叫声中的狂暴和野性漫溢得超出了听觉的范畴,连皮肤都可以感觉得到。这声音仿佛不是出自声带,而纯粹是由这些兽性凝聚而出的幻觉。寂静无边的荒野树林一下就被这声音贯穿了,充斥满了。马匹全部惊了,拼命地挣扎躁动起来。连以迟钝著称的科多兽都哞声叫了起来。

  三个狼人仰面朝天,但是天上并没有月亮,高地边缘的云层昏沉沉地遮住了天上的光芒。狼人在号叫中歇斯底里得连身体都在颤抖抽搐着。

  众人骇然,他们都听得出这好象不是开玩笑的叫声。

  号叫声陡然而止,狼人朝人群冲来。火光映射下,那绿光四射的眸子中居然全是血色,白森森的利齿如同一把把匕首倒插在血盆大口中,鲜红的舌头挂在嘴边,口涎不停地往下滴。这也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嘴脸。

  人们的惊叫刚起就混杂进了惨号。狼人的动作和普通人的反应相去千里,五个商人还没来得及躲避,就在流星锤的挥击之下飞了出去,有三个的头颅已经像重击下的鸡蛋一样碎得到处都是,一个的胸口完全开了,肋骨和血肉内脏一起翻在外面,还有一个几乎被拦腰打成了两段。

  雇佣兵们下意识地拿起武器反抗,但是在狼人,尤其是似乎疯狂了的狼人面前,普通人类脆弱得像虫子一样。惨叫声和哀号声接连响起。

  亚宾也提起手里的剑要冲上前去,但却被雷拉斯老人一把拉住了。战乱频繁的埃拉西亚的牧师通常并不多,但是这些经常上战场的牧师们的战斗经验之丰富,绝不是东大陆平和安详的魔法学院培养出的同僚可比的。而且老人也看出了关键之处在哪里。他沉声对艾依梅说:“快给他们放虚弱和迟缓。”

  艾依梅慌忙作起了手势念诵着咒语,但是她的眼光落在旁边那几具死状奇惨的尸体上,声音和手却都在哆嗦。她平常连杀鸡都不大敢看。

  “仁慈的主,请你抚慰那纷乱的心灵。”亚宾的手握住了妹妹。白魔法纯净温和的波动掠过艾依梅的心头,虽然不可能真的把恐惧和慌乱一扫而空,但是她自己也用力凝了凝神,继续念诵咒文。

  三个狼人的动作陡然一慢,雇佣兵们终于勉强招架住了。能够同时制止住三个狼人,牙之塔的修炼学习看来绝没有浪费时间。

  雷拉斯老人一直低声吟念着咒文,然后对着狼人手一伸。一道白光将三只狼人从头到脚包裹住了。

  白光之后狼人完全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手头的攻击却立刻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从癫狂变得木然发怔了。

  残存的雇佣兵和商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更多的是惊讶。看不出商队中原本一直平平无奇的雷拉斯老头居然是个魔法高人,能够在这种时候奇迹般的控制局面。

  ‘咦’。一声隐隐约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这个声音很小很轻,如果不是狼人停了下来,人们也因为惊奇而鸦雀无声,这个细微之极的声音绝不可能被发觉。

  ‘呛’。一直没有动的亚宾拔剑在手,朝发出那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从雷拉斯老人把他拉住,然后对狼人用出的魔法后,他就已经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雷拉斯老人对狼人用出的是白魔法的‘净化’。那是祛除负面魔法的,但是那样却让狼人停了下来,这无疑就是说明狼人的发狂攻击是因为魔法的影响。

  “以主之名,赐我破魔之刃。”长剑嗡鸣,声吟如龙,雪白的亮将手中的长剑变得如同一道凝固了的光。亚宾跳起跃过了一个仍在发怔的狼人,身姿矫健如鹰。“企主之恩赐,予我以祝福。”

  “亚宾快回来。”雷拉斯老人大喝。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走样。

  序章 疯狂(下)

  净化魔法对于驱除其他魔法来说是如同以水浇火的效果。艾依梅加在狼人身上的迟缓和虚弱瞬间就被白魔法的波动冲洗得一干二净。但是却并不能够将那让狼人狂乱的魔法驱除干净,只是消除了一部分效果而已。这如同用一桶水去扑火,但是却没能够扑熄。

  没有其他原因,只能够说明这火实在太大了。如果说雷拉斯老人的是一桶水,这火的能量转换成水的话起码是一条河。

  商人和雇佣兵的目光都在半空中的年轻人身上,他们第一次看见这个年轻人出手,一看就赞叹吃惊。这娴熟的身手和魔法恐怕已是塞莱斯特的圣堂武士的水准了。雷拉斯老人的喝声一起,身在半空中的他身形立刻顿了顿,眼力好的人还可以看见他身周仿佛有五彩的光点闪耀了一下。然后半空中的飒爽英姿就像一块木头一样一头载了下来,身体还保持着那出剑飞跃的样子,连表情都没变,只是眼睛倒还在不停地动。

  三个狼人猛然再起的吼叫声一下把所有人重新拉回了恐惧和慌乱之中。雷拉斯老人加诸在狼人身上的白色光芒已经消失,狼人的吼叫声比刚才更狂野,仿佛在用全部的力量要把自己的喉咙撕烂。一只狼人甚至一口咬掉了自己手上的一块肉和半截舌头。

  “以主之名,净化邪恶之束缚。”雷拉斯老人朝落在地上的亚宾一指。净化术这次倒干净利落地将他身上的魔法效果驱除掉了。亚宾从地上一个翻身灰头土脸地跳了起来,狼人的流星锤险险地从他身边擦过在他原本的位置上砸出一个大坑。他连忙以不亚于刚才的迅捷动作跑回了雷拉斯老人的身边。

  恰好救回了孙子的一条命,但是雷拉斯老人丝毫没有欣慰之意,他只感觉嘴里在发苦,连头脑都混混僵僵的,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净化术能够这么起作用是因为净化的对象也正是白魔法,制住亚宾的魔法赫然是高级白魔法麻痹术。

  他自己也可以勉强使用这个高级法术,只是必须静心祈祷,大声吟念祷文。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魔法师居然没有丝毫声响就默发,瞬发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埃拉西亚的红衣大主教亲自来抢劫这只商队?还是塞莱斯特哪位侍奉教皇陛下大神官?

  大概是魔法卷轴吧。也许哪位红衣大主教一时头脑发热而违反禁令抄录了一个麻痹术给旁人也是有可能的……勉强找了个理由,雷拉斯老人凝神,跪下,双手向天祈祷:“以主之名……”

  五彩的魔法光芒在雷拉斯老人的身周陡然闪现了一下,他立刻就保持着那下跪祈祷的姿势无法动弹了,连舌头都僵直了,吟念到一半的祷文也无法继续。

  当狼人重新发狂地号叫起来的时候艾依梅已经不需要提醒了,虚弱术和迟缓术立刻就重新附加在了狼人身上,然后她立刻趁前面的雇佣兵们勉强拖住狼人的时候全力地准备起一个冰冻法术。但是旋即麻痹术也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以主之名,赐予我圣洁的庇护以阻隔敌人的。”就在雷拉斯老人僵直的时候,亚宾就知道这场战斗再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了。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跑,而是先给自己施展了一个自己所能够使用的最高级别的防护魔法。

  护魔盾在身上亮起,亚宾这才拉起已经变得如同木偶一样僵硬的妹妹和爷爷转身就朝马匹那边跑去。但是只跑出了两步,又是如同刚才一样的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感觉都消失了。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保持奔跑的姿势带着爷爷和妹妹也向木偶一样地栽了下去。

  这甚至可以抵抗住一发连锁闪电的魔法护盾居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这只有一个理由,施法者对白魔法的理解已经超越了常规范畴了。

  雷拉斯老人的脑海里全是一片混乱,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去理解这发生的一切。他摔倒的角度依然可以将现场的情况尽收眼底。狼人和雇佣兵们一边倒的战斗依然在继续,雇佣兵们并没有人逃跑,依然在死死地支撑。他们并不清楚刚才的那几个魔法到底有什么意思,甚至根本没发现这场魔法的角力。爷孙三人刚才的表现让他们惊喜过望,先是狼人的动作一下缓慢起来,然后就是白光一闪狼人立刻定住。亚宾飞身而上却被雷拉斯老人招回,想必是要合力使用魔法了。有三个魔法师在后面帮忙胜利是必然的。雇佣兵们全力拖延着狼人,还希望着给三人留下足够的时间使用出威力更大效果更好的魔法。

  商人们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一个头脑要灵活点,稍微楞了一下立刻发现事情不大对头,要过来想扶起地上的爷孙三人,却发现他们身体完全已经僵直如同泥塑,根本扶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三道白魔法的光亮在三只被迟缓和虚弱了的狼人身上亮起,这光辉在黑夜中是那样的明亮圣洁,一看就可以分辨出其中蕴涵着的白魔法是如何的淳厚精深,甚至隐约有圣歌在魔法光辉中响起。

  雇佣兵们高兴地高声喊叫起来,这一个气势更恢弘,一看就知道等级更高的魔法必定可以瞬间就摆平这三个狼人。

  欢呼声中雇佣兵们眼睛一花,那三只狼人并没有因此而定住,而是因为动作太快变成了三只模糊的光团。几乎所有的雇佣兵们还保持着雀跃的心态和声音就糊里糊涂地被抓扯成了满天雀跃飞舞的碎片残骸,只有最后一个来得及把欢呼变做了半声惨叫,然后‘咯崩’一声,惨叫声和整颗头颅一起都在狼人的嘴里像一颗脆苹果一样碎了。

  ‘天之佑’。雷拉斯老人用最后的一点分辨力认出了这个法术,那绝对是只有大主教们才可以用出的最高级别的魔法。而这种魔法如果负着在了狼人身上,造就出的效果足够让任何一只狼人都可以徒手撕裂一头大像。

  三只狼人甚至连身体都在这惊人的魔法效果之下微微变形了。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是这大陆有史以来第一次享受到这种顶级的辅助魔法的兽人,他们只感觉突然力量更大了,动作更敏捷了,精力更充沛了,更嗜血更想杀戮了。带着那一身圣洁的白色光芒和浑身的血迹,狼人们冲向了商人。

  “大家分头逃啊。”商人们尖叫着跳上马匹朝几个方向跑去。但是在狼人比猎豹更迅猛的速度下大多数商人刚翻身上马就被连人带马被撕得稀烂,只有两个商人侥幸逃远了。

  狼人并没有追赶。并不是他们不能追赶,在现在的狼人眼中看来马匹的脚步和乌龟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返身走回了营地。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兰色的传送光芒亮起。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幕后的魔法师才露出了自己的位置和痕迹。该做的他都做完了,已经可以放心的离开了。至于剩下的善后,这三只发了狂的狼人会把这里留下的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变成碎肉片,包括他们自己。

  狼人们身上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浸泡得透了而粘在一起,喘着粗气,连碧绿的眼中也透着沸腾着的血腥味,如同三只从地狱血池中冒出来的恶鬼。他们四处张望着在满是尸骸的营地上搜索着任何鲜活的生命。一声嘶吼,两只狼人扑向了拴在那边的马匹和科多兽,而还有一只把目光投向了那里僵硬着的三个人。

  虽然看起来那倒在地上纹丝不动的三个完全和尸体一样,但是狼人依然可以凭直觉感觉到,那是活的。

  活的。还有脉搏,还有热腾腾的血,还有蠕动着的内脏。可以拿来撕烂,扯碎,还可以听见惨叫。狼人残余的一丁点意识朝自己吼出了这样最后的一句话就完全泯灭了。刚开始的时候那嗜血和狂暴的欲望还只是在心头涌动,支配着他们去杀戮,去撕咬。但是到了现在,随着血和内脏的浸泡,随着越来越多的肌体在爪子和牙齿间撕裂,这疯狂欲望已经膨胀到仿佛超越了意识,直接蔓延到了身体中。现在这躯体就只是为了撕碎躯体而存在。

  大步朝那三个僵直了的躯体走去。大概是有点迫不及待了,狼人一口咬掉了一自己的一只手,大力在口里嚼动着,自己的手骨和牙齿互相碾压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张原本和狗一样的脸已经因为筋肉的扭曲而完全变了,狰狞得不像是一个活物,鲜血和唾液顺着嘴一直在往下滴。

  艾依梅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表情依然还是凝神准备魔法那时候的专注,只是眼泪已经顺着她的脸不停地往下掉。她无法惊叫无法颤抖,更不用说躲避了,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噩梦一样的怪物朝这里走近。

  亚宾倒卧的方位看不见狼人,他只看得见妹妹眼睛里露出的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恐惧,听得见那脚步在一下一下地接近。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血在烧,内脏和脑子都在煎熬,但是他偏偏连眼睛也无法眨一下。

  雷拉斯老人也看不见狼人的走近。但是他看得见艾依梅的眼泪在流,看得见亚宾的眼睛在疯狂地充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腰部传来,他可以感觉到狼人那巨大的爪子穿过自己的腹部,挤碎内脏,甚至连脊椎也捏断,然后抓住那残余的肌体把他提了起来。他身体虽然僵硬,但是这些足够让灵魂都撕裂的痛苦他还是感受得一清二楚。

  ‘噗’一口鲜血从雷拉斯老人的口中狂喷而出。他的生机已经断了。但是就在狼人把他提起来的同时,他的手也突然动了,他一把抓住了亚宾胸前的十字架。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用毕生修炼的白魔法冲击着身上的禁制。但是那使用麻痹术的人的白魔法无论是深度,精纯度还是施法技巧和他都有天壤之别。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用。而现在着巨大的疼痛还有生机的骤然断绝对身体的刺激,他终于冲破了麻痹术的效力。在临死之前。

  十字架在雷拉斯老人的手中粉碎,碎片散落在地上的亚宾和艾依梅身上。他的身躯在被狼人疯狂撕扯中抖动得像一张被人舞弄着的破抹布,但是他用尽全部的力量在自己骨骼破碎肌肉撕裂的声音中声嘶力竭地高喊:“愿仁慈的主以信徒之生命降下您的怜恤……”

  声音骤然而止,不是雷拉斯老人因为疼痛而无法继续高喊,而是因为狼人一把将他的肺从身体里拉了出来。

  一道圣洁的白光从天际直落而下,将这血腥残酷的夜晚从中剖开。连三只疯狂的狼人也因为这神迹般的场景而震撼,略微停顿了一下动作。

  白光罩在了地上的两兄妹身体上,凝聚不散,成为了一团球形的光罩。这是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以燃烧生命的方式发动的‘神之庇护’。在这个魔法生效之时,任何攻击也无法对受到庇护的人产生伤害。

  大概是受到了刺激。刚把巨大的科多兽拆成了一堆碎片的两只狼人疯狂嚎叫着冲了过来,朝那团光芒的护罩挥打,扑击,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无法击破这好象只是有形无质的光球。然后他们尖嚎着转而朝狼人手上的雷拉斯老人扑去。

  艾依梅和亚宾依然被麻痹着,依然连眼睛都没办法眨一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着雷拉斯老人如何在这三只狼人的手上变成零零碎碎的一小块一小片的,血肉乱飞,但是没有一丁点能够落在两人身上。

  将那边的最后几匹马也变作一地的血肉以后,三只全身挂满了内脏血肉,连外貌都无法互相辨认的狼人开始了互相撕咬,抓扯。大片大片的皮肉在狼人互相间的爪牙下飞脱,直到肢体都已经残缺,这疯狂的搏斗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直到最后,两只几乎只能算是不死生物的残缺狼人依然在用能够用的一切方式互相进攻。

  终于,一只狼人在自己心脏被抓破的同时也将同伴皆对手的喉咙一口咬断了。只剩下一点皮肉连接的头颅歪斜着和身体一起倒下,心脏被捏成了一把干盐菜,身体内所剩不多的血也再无法支撑那疯狂的行动,也隆然倒下。

  终于,这夜安静了。结束了。东方一点微弱的光亮在启明星下亮起。

  一天后,欧福的双足飞龙先于埃拉西亚的部队发现这里。

  连侦察的蜥蜴人和半兽人也为这一地的残骸和血肉而震惊。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是完好的,这片树林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碾过一样。一个半兽人吐了。

  奇怪的是,这惨剧现场的中央地带却有一个整齐的圆形,那里面没有任何的血迹,如同地狱中的一块圣地。无论是蜥蜴人还是半兽人都对这个神奇的圆形惊讶不已,不解,然后是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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