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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软弱的力量(下)

  沙漠部落的占领和清洗已经用不着塔丽丝来操心,她也不想去操心。

  如果是在以前,无论是伤再重身体再累,她都一定要保证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愿来进行。在以前占领一个异教徒村庄的时候,几个剑士意图猥亵村中的妇女,她当场把那几个剑士处以火刑。但是没过多久,发现那个村庄中的人致死都不愿意放弃本来的信仰,反而认为这些教会的部队才是邪恶的魔鬼,然后她就把整个村庄都付诸一炬。当时是觉得这样做天经地义,崇高的正义感是容不得丝毫的亵渎和冒犯。现在想来却似乎可以感觉到有些幼稚和可笑。

  也许那些部落的妇孺也会反抗,导致一些不必要的屠杀,也许负责占领的军官会有些出格的举动,虽然她依然是不可能认同这些行为的,不过却已经不会那么认真了,只是对负责占领工作的圣堂武士说了一句:“别太过分,善待小孩子妇女。”

  并不是麻木,而是已经没有精力和力气去认真。压在她身上和心上的东西已经太重,重得她已经不想再去管这些事了。不过这也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只是心上没有了精力和力气,身体上也是,她伤得不轻。

  “塔丽丝骑士,因为你在,这次对沙漠部落的战争比预想的要顺利太多了……但是你也用不着把自己搞成这样吧。”帮她包扎和治疗的女神官是个在军队中渡过了大半生的半百老妇人,看起来有种老医生才有的祥和亲切。看着她身上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叹气说。

  很匀称,健美却并不流于结实,反而更显得流畅的线条,这称得上是很美的躯体。即便同为女性,女神官也可以感觉到这位神殿骑士大人的身体确实是很好看的。所以现在看起来更有些触目,原本洁白如玉的肌体上现在到处都是青紫变形后的可怖痕迹,翻卷而起的皮肉,而这些还都是透过了光辉战甲造成的伤害。

  如果她身上穿着的不是那号称大陆防御力最高的铠甲,这样的每一击都足以致命。不过就是即便如此,她的战斗方法依然和拼命没什么区别。

  “你当时如果躲得稍微再慢一点你的脖子就断定了,还有这里,如果这个肋骨断的时候再偏左一点,骨头断裂的方向再朝里面深一点就会插进心脏旁边的大动脉里,就算光辉战甲上的白魔法能够让你不当场死亡,但你也绝对会丧失战斗力,那可是在千军万马中啊……立功固然重要,但是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塔丽丝没有开口。这番话并不是这些天里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从赛莱斯特到这前线,每一次的战斗中她总是冲在最前面,总是立最大的战功,也总是受最重的伤。

  即便是部队中最勇悍最老辣的战士,也不得不对这名女性神殿骑士的勇猛抱以彻头彻尾的佩服,无人再敢对她女性的身份抱有丝毫的轻视。她在战场上的表现完全不像个女人,甚至不大像个人。每当看到她面无表情,一身血迹一身伤痕地提着敌方首领的人头回来的时候,每个自诩勇士的剑士都会感觉到背脊发寒。

  不过却没有人知道,她这样拼命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立功或者其他什么,她为的就是拼命。

  在刀剑中穿插,无数次的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恐怖,她还刻意去追求最冒险因此也最有效率的战斗方法。很多时候都隐约有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沉浮: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你这只手是怎么了?塔丽丝骑士?看起来好像是被利器一下斩断的,而且刚断不久。是你这样的身份,大可以请几位红衣主教联手,应该可以……”

  “试过了,接不上。”塔丽丝淡淡回答。

  这帮阿萨抵挡而断掉的手是在光辉城堡中断掉的,四处都是精通白魔法的牧师,还有几位红衣主教。虽然无法和笛雅谷死灵法师们精湛的肢体魔法相比,但是要接上一只刚刚断掉的手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怎样的努力,怎么样的白魔法,即便可以治愈她身体上的其他伤口,却对这一剑砍下的手却完全无能为力。断掉的手腕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排斥着曾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另一部分。

  “哦?”女神官有些讶异,不过讶异的神色好像并不是针对塔丽丝说的话,而是看着她的脸。她手上的绷带和治疗魔法没有停,但是却不再说话了。半晌后她突然问:“那是为什么被斩断的。”

  “帮一个人挡了一下而已。”

  “原来如此,接不上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断的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心。”

  塔丽丝一直平静得像雕像般的脸上泛起了波动,看向了女神官。女神官只是耸了耸肩。

  营帐外突然有声音传来:“塔丽丝大人,有一个自称是你妹妹的人在军营外求见。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乎还是个魔法师。”

  “什么?”塔丽丝猛的站了起来。身上本已包扎治疗好的两处伤口马上又因为这个动作浸出了血迹。

  “把她带来……你们……都回避一下吧……”半晌后,塔丽丝的声音从营帐中传出,很明显声音是在发抖,这让营帐外的士兵有些奇怪。他不知道割敌人的头颅像割鸡脑袋一样镇静的骑士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艾依梅瘦弱的身躯上是一件宽大脏兮兮的冒险者袍子,稚嫩清秀的脸上满是和她年纪不相称的风霜之色。营帐中只有她们两人,塔丽丝尽量想让自己能够平静一些,但是却做不到,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和眼神都异样。

  “我来找你,姐姐。”艾依梅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清澈,直视着塔丽丝,声音也很平静。

  “兰斯洛特老师不是已经安排你回埃拉西亚了么?你放心吧,老师是已经答应我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姐姐的求情,兰斯洛特大人才放过了我。能让我这个知道太多事的人活着,这其实是件很不合理的事。但是兰斯洛特大人确实这样做了,我想一定是因为姐姐的缘故。”

  “那你就应该好好在埃拉西亚待着,等这段时间以后你就去牙之塔……你来这里找我干什么?这里好危险的……”

  这沙漠远离埃拉西亚,在这战乱时候沿途并不太平,很多地方还是危险的野兽和大耳怪出没的蛮荒之地,而艾依梅一个女孩子能走到这里来,其中的艰苦和她惊人的毅力可见一斑。

  “我来问姐姐你一些事。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没见到你了,我先去赛莱斯特找你,但是你不在,打听了才知道你来了这个地方,所以我就一直追来了。”

  “你……其实有些东西你不必知道……”塔丽丝有些失措,她甚至不再敢直视艾依梅的眼睛。她离开赛莱斯特远赴这里,有相当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不想,也不敢再去看到艾依梅,但是她却知道她一定会来打。

  “不,我一定要知道。”艾依梅的声音很柔弱,也很坚毅。

  “不,不用再说了。我明天就叫人送你回埃拉西亚。”塔丽丝有些粗暴地打断了艾依梅的话,站了起来。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些,你们是要杀了阿萨大哥对不对?”艾依梅依然保持着那柔弱的声音,问。

  塔丽丝马上大声回答“他本来就该杀!他是大陆最大的通缉犯,两位地位最崇高的红衣主教都是死在他的手里,他还帮助过那些兽人……还……他根本就是个卑鄙邪恶的家伙,为什么不该杀?”

  “如果他真的该死,那姐姐你又为什么要帮他挡上一剑?还求兰斯洛特大人不要再为难他?”

  “那是因为我当时发了疯了。你别再问这些了好不好?”塔丽丝几乎是吼叫了出来。

  “不,其实这些不是我想问的,我看得出,我感觉得出。”和塔丽丝的激动相反,艾依梅显得很平静,语气和表情都柔弱而淡然,但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塔丽丝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一字一句都打入塔丽丝的内心深处。“我知道姐姐你这样激动,是因为你并不想阿萨大哥死,甚至你宁愿自己的手被砍也不愿意他被砍,你也很喜欢阿萨大哥吧。”

  “但是你最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我相信姐姐你一定有不得不那样选择的理由,我只是希望姐姐你把那理由告诉我。那……是不是和阿萨大哥拿着的那个剑柄有关系?还有他说过的他自己所有的那些力量的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塔丽丝呆看着艾依梅。

  “就凭跟着阿萨大哥这么久,知道他的那么多秘密,这些也不难猜吧。只是其中详细的我并不清楚,我希望姐姐你告诉我。我想我是有权利知道的,因为他是我大哥……”艾依梅深深吸了一口气。“而你是我姐姐……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是你们都会因为这个原因死。我知道阿萨大哥死了,你也会去死……”

  后退了几步,塔丽丝颓然坐下。艾依梅的话一下一下地敲进她的心头,再把那些让她激动让她愤怒的源泉一下一下扯了出来,剩下的全是酸楚苦涩的空虚感。她低头看着地面,喃喃说:“已经不是谁想不想谁死的问题了。谁想都没有办法,因为他必须死……我必须这样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必须这样选择?”

  “因为……”那个词到嘴边,塔丽丝却说不出来了。这个以前她一直挂在嘴边,奉为圭壁信条的词,突然说不出来了。

  以前是作为信仰,作为高高在上可以审判一切的天堂之光,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说出来。但是当它成为一种沉甸甸,沉得几乎让人无法负担的真实的责任,真实的选择,带上了太多的无奈和酸楚苦涩之后,就说不出来了。

  欲说还休的不止是愁,其实真实的东西大多如此,越能说得天花乱坠的人越是不了解。了解了的是已经无法说出也不想说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与虎谋皮(上)

  “对,我们是要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抽取出他体内的世界树之叶和太阳井的力量,才能摧毁漆黑之星的剑柄。”塔丽丝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开始点头说。

  “二十多年前,在大陆的最强者,教皇德肯陛下的领导下,教会的力量已经发展到顶峰。德肯陛下当时就已经是大陆的最强者,无论是权势,还是个人的实力。所以他开始向传说中的神话,漆黑之星挑战。探索了无数精灵遗迹,研读古籍之后他发现。精灵族传承下来的仪式,用意本来就是要把世界树之叶和太阳井的力量融合在一人的体内,然后让这个人以身喂剑。”

  “世界树之叶和太阳井的力量是唯一能对漆黑之星产生作用的力量,虽然无法摧毁漆黑之星,但是却可以让漆黑之星受损。虽然不可能真的拯救大陆免受清洗,至少也能通过这个仪式把那个足以毁灭大陆的审判日拖延到下一次有人拔起剑为止。虽然知道了,德肯陛下却不相信。他反而去相信阿基巴德的预言,相信自己就是汇集了所有力量足够去改变世界的强者。所以他想要自己去拔起漆黑之星,用自己的力量去挑战这传说中的毁灭神器。”

  “不过我们要的并不是摧毁剑柄本身,而是需要漆黑之星被破坏的时候释放出来黑暗气息。根据精灵典籍所记载的,当漆黑之星受损之后,将会从剑中散发弥漫出黑暗死亡的破坏气息。虽然无法和剑中蕴藏的终极禁咒相比,但那也是足够杀伤成千上万人的气息。”

  “那个气息,是我们对付欧福的王牌,是最有效的手段,也可能是唯一的手段了。”

  “欧福如今的发展已经超乎教皇陛下的预料和控制了,牛头人和鹰身女妖的归顺让他们实力大增,最关键的是他们似乎还在开采桑得菲斯山脉中的大量魔法宝石,那些都是制作高级卷轴的必备材料。塞得洛斯手段通天,如果让他制作出了大量的高级魔法卷轴,欧福的战斗力将会上升几个档次。即便因为剿灭了尼根的主力,可以把西大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对付欧福也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

  “只有将漆黑之星的剑柄带去蛮荒高地,然后破坏掉,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不只是欧福,连整个蛮荒高地都会淹没其中,这才是摧毁欧福的最佳手段。否则即便我们最终能取得和欧福之间战斗的胜利,也会有数以万计的战士牺牲在蛮荒高地之上。”

  “而欧福是一定要尽快摧毁的,这个兽人城市的发展实在太快,潜力实在太大了。到目前为止,塞得洛斯还控制着兽人们的举止,但是当他用不着再顾忌我们的时候,为了争夺更多资源和疆土,欧福迟早会和我们人类起摩擦。连不同信仰之间的人都会产生争斗和矛盾,何况是不同种族之间。当它发展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帝国的时候,遭殃的将是整个大陆的人类。”

  “就是这样,所以他必须死。为了整个大陆的未来,至少也是为了不让上万的战士死在和兽人的战斗中,而且更可以摧毁漆黑之星的剑柄,那也许是更危险的东西。所以,他必须死。”

  “好了。现在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塔丽丝已经是满脸的疲累,无力,说出这番话在她的感觉来说比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中冲杀上十趟更累。

  “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他不得不死。”塔丽丝看着艾依梅。“我知道你喜欢他,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也许让你以为这只是我的原因而讨厌我,也许还好些。”

  低头盯看着地下,艾依梅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阿萨大哥一个人的身上?这并不是他的错。姐姐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好人。”

  “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责任。我……我也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坏人。只是……”塔丽丝深深叹了口气,其实,艾依梅刚才这句话,她曾经也问过兰斯洛特。“只是……我们只有这样去做,只有这样的选择。”

  “让无辜的好人来承担本来不是他的责任,这就是姐姐你一直所说的正义吗?”艾依梅抬头看着塔丽丝,稚嫩的脸上全是倔强。

  “我不知道,我现在甚至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了。我只知道,我必须这样做。”塔丽丝也看着艾依梅,哀伤淡然,但是在这层哀伤淡然之下却是坚毅。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就这样互相默默地对视。良久之后,艾依梅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无论怎么样,我一定要想办法去救阿萨大哥,我一定不能让他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别说傻话了。你先去休息吧,我明天会让人带你离开的。”塔丽丝摇了摇头,这不过是小孩子话而已。

  但是在当天晚上,艾依梅就从军营中消失了。没有任何人发现她怎么走出军营,似乎她就一直待在帐篷中都没有出去过,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带有一本传送卷轴。

  虽然奇怪艾依梅怎么会有传送卷轴,但是塔丽丝也稍微放心了一点。她最担心的是当艾依梅知道了这些后会做出什么傻事,现在看来似乎不会了,随身带着传送卷轴,这至少说明她应该是已经早有了打算的。至于那到底是什么打算,塔丽丝已经没有精力也无从去理会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有所改变。

  埃拉西亚,圣彼得大教堂,新任红衣主教因哈姆主教的房间中。

  确实如同塔丽丝所想,艾依梅是在去问她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只不过这个打算绝对不是她能想到的就是了。

  “两位主教大人,那些话你们都已经听到了吧。”艾依梅看着两位红衣主教,从自己的耳后拿出一片小小的金属片。

  这是篆刻得有非常精密的空气魔法阵和空间魔法阵在上面的金属片,可以感受空气的震动,然后再在另外一处的另一片金属片上产生相应的震动,把声音原封不动地传送过去。这种魔法小伎俩需要携带者自己的魔法来驱动,如果面对的是教皇或者兰斯洛特那样的对象,自然是不可能隐瞒得了的,不过用来对付神不守舍的塔丽丝还是没问题。

  “听得很清楚,真是意料之外的消息。辛苦你了,谢谢。”阿德拉主教微微一笑。

  兰斯洛特虽然是用很隐秘的方式放走艾依梅的,但是对于刻意要找她的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她自己也似乎很想找到塔丽丝。和这个小姑娘的协议也是异常的顺利,和预料的一样,借用着她真的从塔丽丝的口中问出了那些事。

  “不用谢,这本来也是我想要问的问题。反而是我要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的帮助我还不知道哪里去找答案,靠我一个人也根本走不到那个地方去。”艾依梅对着两个红衣主教鞠了一躬,然后淡淡地问。“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两位打算怎么样处置我呢?”

  “哦?有意思的小女孩。”阿德拉主教一笑,颇为惊异地看了旁边的因哈姆主教一眼。“怎么,你觉得我们会处置你吗?”

  “我这样知道太多东西的人继续活下去的话,肯定会让两位大人觉得不大安全。而且两位主教大人都不是仁慈的兰斯洛特大人,自然没有理由放过我。”

  “哦?那你还敢自己回来?”阿德拉看着艾依梅,脸上的微笑依然是那样的温和,灿烂,好像面前是一只很稀奇很可爱小动物。

  “两位主教大人真要杀我,我难道还躲得了吗。既然你们能放心让我一个去见我姐姐,自然是早有准备,不怕我泄密也不怕我逃跑了。虽然你们是在埃拉西亚,但是我知道我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两位的眼睛。”艾依梅很镇静,那是和她的年纪和外表绝不相称的老练。过多的磨难早已经让她拥有了超出了这个年龄的心志和心思。

  “恩,好聪明的小姑娘。”阿德拉主教点点头,笑得更迷人了。确实如此,放在这小女孩身上的自然绝不止是那一个传播声音的小金属片,而且一直都有几只鹰眼傀儡在监视着她。他有些舍不得地长长叹了口气。“你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和胆量,真的是很难得……连我都有些觉得不忍心……”

  虽然是这样在说,但是阿德拉主教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有了魔法波动在凝聚。这个小女孩知道的东西确实太多,如果不是为了彻底消除痕迹才等她回到这里,早在得知了那些消息之后就让她成为一具僵尸了。虽然这里是大教堂,但是以他们两人的能力地位,这里消失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女孩这种事情很容易就可以让所有人都忘记。

  但是因哈姆的手伸了过来按在了阿德拉的手上消散了那些危险的魔法力。他看着艾依梅淡淡说:“不用兜圈子了,你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就直说吧。”

  “我是想和两位主教大人谈笔交易的。”

  “什么?”两位红衣主教都是一怔。阿德拉随即一笑说:“哦?凭你的聪明,应该不会是很无聊条件才是。说来听听,你想和我们交易什么?”

  “因哈姆主教大人,您就是牙之塔和低语之森之间产生误会,结果互相战斗的元凶吧。我听格兰登塔主说,您好像很想要世界树之叶来救治您的儿子……”艾依梅股起了所有的力气,看着因哈姆那看似平淡,实际上随时都可以把她撕碎的眼神说。“如果我帮你们拿到了世界树之叶,你们能不能帮我救出阿萨大哥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与虎谋皮(下)

  “我早就叫他不要去的。”听完了艾依梅的讲述,艾尔婆婆皱眉哼了一声。

  “婆婆,我知道您一定不是普通人,也知道您一定也很担心阿萨大哥,您……您能告诉我现在还有什么样的办法能救出阿萨大哥么?”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我就不过是一个退休了的老太婆而已……不过……”艾尔婆婆看着艾依梅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明明清澈如水却深不见底,可以把任何东西都反射得纤毫毕现,但是任何东西也触摸不到她的底部。“从你的神态和语气上能看,虽然悲切,却好像并没有真正走投无路的慌乱,你好像有什么办法?”

  “我的确是有一个办法,不过我也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现在,我也只能这样了……我……我……我和两个很坏的家伙达成了协议,我去帮他们拿一件东西,他们帮我救阿萨大哥……我也知道这两个人太危险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我是在与虎谋皮……但我不能就这样等着阿萨大哥被他们杀掉……”

  艾依梅并不知道这个艾尔婆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阿萨和塔丽丝都没有对她说过这个老婆婆的真实身份,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这个老婆婆并不简单而已。

  不过再不简单的人,这毕竟是个已经隐居起来的老人而已,实在不可能连两个红衣主教兼死灵法师都不大能做到的事她却可以做到。所以艾依梅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这里告诉她阿萨被抓的事。

  “婆婆,您还知道阿萨大哥有什么朋友,也请您去通知他们一下吧……虽然这件事很难,但是能有多一个人至少也多一分希望……”

  艾尔婆婆摇头,冷冷说:“我不认识他什么朋友,而且我就算认识也不会去告诉他们。光辉城堡戒备森严,谁又能潜进去把严加看守的人救出来?即便去了也只是徒劳送死罢了。”

  “最重要的是我早已叫他不要去,这是他自找的。每个人都应该为他自己的行为复出代价。”艾尔婆婆冷冷地看着艾依梅。“而且我建议你也不要去。你要知道你自己是在和整个光辉城堡为敌,你能是马格努斯和兰斯洛特的对手么?而且你的盟友根本不能叫做盟友,你知道得太多,他们绝不可能放过你。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愿意帮你,而即便他们愿意,他们也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救出那小子。”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用一万分的力量去做。”艾依梅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坚定如山。

  “那小子如果知道你做这样傻事,也是绝对不会赞成的。”

  艾依梅没有开口,但是眼神和表情没有丝毫的动摇。

  “话我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要去做就去做你的吧。”艾尔婆婆转过了身,不再看艾依梅。

  “对不起,打搅了,婆婆。”艾依梅对着艾尔婆婆的背影弯了弯腰,行了个礼,走出了小屋。

  听着艾依梅的脚步声渐远,艾尔婆婆独自在屋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坐在了桌前,怔怔地发起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了起来,从床下拖出了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黑色的衣服,一把形状奇怪的匕首和一张金色的骷髅面具还有一些奇怪的道具。她看着这些东西,脸上似乎有些苦笑的意思。

  就在她刚刚把手伸向箱中的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突然消失了,原本清亮深邃的眼神陡然变成了两根针。她冷冷地说:“屋外的家伙,如果你不想死就别乱动。这周围有十个以上的魔法陷阱,我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起码能杀死你二十次。”

  “请放心吧,尊敬的艾格瑞耐尔,我并没有恶意,我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找你的。”屋外,一个很好听的男声传来。

  “能到这个距离才被我发现,你的身手也算不错。我有段时间没闻到公会中人身上的死灵魔法气息了,不过我没见过你,你应该是这二十年间加入的小家伙之一吧。”艾尔婆婆站在门口,看着屋外远处的中年男子冷冷问。“你叫什么名字?”

  “后学晚辈之名不足挂齿,您可以叫我因哈姆。”中年男子微笑着行了一个礼。虽然他只是一身很普通的打扮,但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风范却远胜任何恣意装扮的贵族绅士。

  “原来是你?”艾尔婆婆一怔。

  “您知道我?”男子有些意外。

  “听说过,一直在搞风搞雨的小家伙。你居然有胆量来我这里?只是因为你做过的那些事中的任何一项,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你。”艾尔婆婆的眼光在因哈姆主教的身上扫了扫。“不过你既然敢来我这里,相信也有能让我不杀你的理由才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一个很有用的人告诉我的。尊敬的艾格瑞耐尔,本来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那个你一直照顾着长大的年轻人,还有漆黑之星的剑柄都已经落到马格努斯陛下的手中了。不过之前那个小姑娘不是已经来过你这里一趟了么,想必具体的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

  “原来那小姑娘口中所说的坏人就是你么?看来她的眼光还不错,看得出你这个家伙的本来面目。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帮您出谋划策的了。”因哈姆很有魅力地一笑。“我知道您一定也在头痛要怎么去救那个小子。”

  “救他?为什么要去救他?我还没蠢到会去硬闯光辉城堡,尤其是马格努斯那家伙已经拿到了王者之戒,整个光辉城堡已经和他自己的意识相连,无论谁去都只是送死罢了。”艾尔婆婆看着因哈姆主教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声音也是如此。“可能你还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挟持利用。你是在找死。”

  “我希望您还是听一听我的话。听完之后您再下结论也不迟。”因哈姆脸上的微笑依然还在,还是那么迷人。

  “哦?你对自己的口才就这么有自信?说不定我会有兴趣在我的收藏品里面加上只舌头……”

  “不是我对自己的口才有自信,而是我对您的判断力有信心。”

  “有意思,说说看。”艾尔婆婆倚在了门边。

  因哈姆苦笑:“不过在此之前,您是不是能请我进去?这里虽然偏僻,但是让人看见我在您屋外这样远的地方和您说话,实在也是有些诡异。”

  艾尔婆婆想了想,转身进屋。“滚进来吧。”

  第一百零三章 对不起,请你去死(上)

  每天进入牢房的不只有送饮食之类的剑士,连兰斯洛特都要每天来亲自检视两遍,检察那些捆绑在阿萨手脚上的特殊镣铐以及这牢房中发生的任何任何异常。

  阿萨不得不佩服兰斯洛特。身为大陆地位最崇高,几乎就是正义的代言人的骑士,他居然对好像对盗贼的各种小偷小摸的伎俩也是熟悉无比,阿萨所有的企图举动都被他轻易识破。而每天送来的食物也只是一碗稀粥,由剑士端到阿萨的嘴边一饮而尽,三天之后阿萨就再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不过一直要到了第十三天,阿萨才真的明白自己是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了。

  在这十三天里他已经把所有的方法都尝试了,最后的一次他甚至强撑着悄悄把自己的骨骼弄碎,慢慢地从锁链中脱出来。对于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来说,这无疑是项漫长而痛苦的工程,还不能让人察觉。他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在不弄伤内脏和大动脉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和一小半肋骨折段,还要努力维持着外表上的不露破绽。但是兰斯洛特走进来只看了他一眼,就淡淡说:“那个办法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用过了。你现在满头都是冷汗,瞒不过人的。”

  “十五岁……”阿萨苦笑,他一直低着头假装着昏迷,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满头冷汗。“原来你真的比我强,我忍得住这痛,却忍不住汗。”

  “我也忍不住,不过当时我被人剥了一小半的皮,满身的鲜血,所以没有人注意到罢了。”兰斯洛特走上来帮阿萨的骨骼慢慢复位,用上治疗魔法。“我告诉你,这不是个好办法。就算你能脱出来,想要完全恢复伤势和体力也不可能,剩下的几乎也是束手就擒而已。”

  “可以问问你当时是怎么逃出去的吗?”

  “最后是靠着同伴来救我才逃出的,不过他死了……”

  “你的意思是我也只有等着同伴来救吗?”阿萨的眼角跳了跳。

  兰斯洛特捕捉到了这个表情,摇头淡淡说:“你即便有同伴,也绝逃不出去了。这里是光辉城堡,马格努斯陛下的意识借助着王者之戒可以把整个城堡都覆盖住,无论是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潜入的。如果是正面进攻,则只是送死罢了。即便是死灵法师,也不可能是整个光辉城堡的对手。马格努斯陛下其实也还希望着真有人来救你,那是个铲除掉那些危险人物的好机会。”

  阿萨没有回答。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如果知道了他被抓,会不会真的有人来救他呢?山德鲁?艾尔婆婆?可惜无论是谁,面对的将是整个光辉城堡。他亲眼看过那枚戒指在教皇手中发挥出的力量,那绝不是一个人能对抗的力量。

  “不用这么沮丧,你的死可以挽救数万战士的生命,是很有价值的。”

  阿萨冷笑了一下:“照你的话说我倒还是应该高兴了?可惜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也没有你们那样什么伟大的正义感。如果绑在这里的是你,想必你一定会很高兴了。”

  “不,只要是身而为人没有人愿意去死的,无论是多伟大的理由也是一样,这是本能。不过,人总要有不比本能高些的东西,所以必须有所舍弃。”

  “对不起,我确实没有那么崇高。”

  “那我你不妨试着照我所说的去想想,想想你的死确实能为很多人继续活着,这让你好过些罢了。有时候,崇高是件不错的镇痛药。”兰斯洛特微微笑了笑,这个笑容很深。

  “谢谢关心,我没那个习惯,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我知道你让我好过了不少。要不是你,我现在只能是一条没有手脚的人棍。”

  “我只是答应塔丽丝一些小事罢了。”兰斯洛特深深地看了阿萨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不是个坏人,不过没办法。我也没有什么高尚无比的情操,只是在我来看,觉得数万战士的命比你重要得多罢了。”

  “所以对不起,请你去死吧。放心,不会等太久了,陛下说王者之戒的力量快要恢复了。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也许不多了。”

  兰斯洛特走出了牢室,如城门一样宽厚的钢铁大门轰的一声关上,牢室中又是一片黑暗。

  “混帐……真的要死了吗?我不想死啊……婆婆,别来这里啊……”黑暗中,阿萨的自言自语的声音孤孤单单地回荡着。

  欧福,塞得洛斯现在正在办公桌前看着几份报告,眉头紧锁。

  赛莱斯特并没有对欧福采取任何的行动,反而是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到了南方的沙漠中,一举攻占了长久以来占据那方的游牧民部落。这似乎对欧福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但是塞得洛斯却高兴不起来。

  欧福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而赛莱斯特这样的表现不只是给欧福时间,几乎是在任其发展。桑得菲斯山脉那方面的进展一切顺利,牙之塔的态度也明确了,战争准备也越来越足,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每一天欧福都会比之前更强一些。

  马格努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似乎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不在乎欧福能怎么样发展了,他手里已经握着一只足可以扭转所有局势的王牌。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王牌塞得洛斯并不十分清楚,自从光辉城堡中大天使和火凤凰惊天动地的一战,塞得洛斯几乎就失去了所有在信教国中布置的暗探。当时胜利的不只是教皇和那只幻化出的大天使,更是整个教会对人心的收拢和凝聚。只要不是穷凶极恶到了极点,稍微心中还有一丁点信仰的人都被那真实的天使形象慑服,原本缥缈虚无的概念一下成了活生生的存在,无人再敢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

  花了很大的力气,塞得洛斯才收集到了一些模糊的信息,凭他的推理能力稍微想一想,也就大体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子被抓,和马格努斯现在的诡异举动有什么关系吗?”塞得洛斯皱眉,叩着桌面自言自语。“要不要去救他出来呢……至少也要想办法去问个清楚……”

  第一百零四章 对不起,请你去死(下)

  营救阿萨这个念头只在塞得洛斯脑海中晃了一下,几乎还没来得及完全浮现出来就被彻底否决了。

  确实,如果说要去救一个人,以格鲁为首的欧福兽人精锐部队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但是这个要救的人,绝不值得救人的人去冒险。

  虽然塞得洛斯不得不承认阿萨还是帮了他不少而且是很重要的忙,从他本人来说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但是无论是再多的感情方面的理由,只需要一个客观上来说的不值得,就可以完全被否定。

  即便救他出来之后也许因为这个恩情可以让他永久性的加入欧福,但是阿萨对欧福的作用再大,也不会大于格鲁。而真要组织去救人的话,所冒的危险也绝不是一分半分,所有的价值,可能性,概率,换算成各种数据在塞得洛斯的脑袋里飞快地飞舞了一下,就立即做完了这个复杂无比的加减法,得出了结论。

  “对不起了,小子,我也没办法了……还有,我们的合同已经到期了呢……你自求多福吧。”塞得洛斯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把这几份报告折叠起来,在油灯上点燃。红黄色的火光旺盛了一下,转眼就成了灰烬。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有些怅然。

  他甚至不打算把这个消息通知小懿。虽然他对这位女宰相的理智也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为了预防万一,女人毕竟是女人。

  其实上位者并不就是冷酷无情的,他们同样也有感情,甚至因为工作通常很多考虑的事也太理性机械,他们甚至比普通人对感情更珍惜,只是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们都不会选择感情而已。他们的人已经成为了事业的一部分,感情只是种奢侈品而已。

  即便是对欧福有一丁点损害,不利的可能的选择,塞得洛斯都绝对不会去选。这固然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精神的事业,但是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塞得洛斯甚至觉得欧福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得多。

  这城市的建立是一个无论是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空前的壮举,也许还将是整个大陆史的一个前所未有的转折点,在这里发生改变的不只是人类的历史,还是一部更大更广阔更多元化的历史。一旦想到这些,塞得洛斯就禁不住激动,那不再为其余任何事激动的心脏就跳得更有力更卖劲,好像输送出的血不是为了他的肉体是为了欧福。只要是为了这个伟大的事业,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来。

  塞得洛斯走到了窗前,现在已经是深夜,满天的星星不停地闪烁,一丝月牙儿亮得有些耀眼。人都是渺小的,软弱的,所以才喜欢把自己挂在一些伟大,永恒的事物上,借此来给自己一个可以超越生命的伟大幻觉。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会有了这样的感慨,塞得洛斯苦笑了一下,有些奇怪。原本已经和一台巨大复杂的机器一样客观的头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时候居然有了些奇怪的感触。

  远处两只飞禽的身影扑腾了一下,然后没入黑暗中消失了,塞得洛斯的眉头皱了一下。蛮荒高地并不是很多飞禽出没的地方,而且这两只飞禽居然好像是从来不会在这里出现的乌鸦。

  “难道是……”塞得洛斯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桌前坐下。

  傀儡鹰眼是笛雅谷死灵法师们才能修习的特殊魔法,而且并不是随便哪个死灵法师都舍得在这个极度耗费精力和时间的法术上浪费。除了尼姆巴斯之外,似乎只有维德妮娜这样魔力和时间几乎取之不尽的巫妖怪物才练习了这样的法术,而这两人很明显都不可能再用这个法术了。

  “应该不会是吧……”塞得洛斯吁了口气,他刚刚要伸手去取桌上的一份文件,却立刻怔住了,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墙。

  墙其实没有什么古怪的,古怪的是上面的影子。后方的那一大盏油灯的光芒照在墙壁上,把两个影子也一起打在了上面,但是至始至终,这房间里并没有另外的人。从这影子的角度上来看,这影子打出来的真实物体似乎应该是在他的身后。

  塞得洛斯没有转身去看。他的感觉,甚至下意识地用了一个小小的侦察法术都无法察觉到背后有人,但是他偏偏知道后面一定有个人,虽然没有看,听不到,连气温似乎也没有变化法术也没有反应,但是他却知道一定有人。因为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他不想回头去看。

  “是你?”只是短短两眨眼的时间,塞得洛斯就知道了身后的这人是谁。他并没有扭头去看,他不敢,但是他却猜得出。

  “啊。很多年没见了。”背后一个声音响起。“不过你最好别动,我不想见你。”

  塞得洛斯干咳了一声,问:“冒昧地问一下,你来做什么?”

  沉默了半晌,背后的声音反问:“你说呢。我会来做什么”

  “不会吧……”塞得洛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了起来。“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有什么理由……还有,你不是应该已经归隐了么?”

  “别废话了。我的习惯你知道,还有什么话尽快说吧。我是看在大家也算认识的份上才给你这个机会说说最后的话。”背后的声音冷冷道。

  塞得洛斯也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干涩,像被人在喉咙里洒了把热沙子。“刚才那两只鸟真是鹰眼傀儡吗?”

  “对。”

  “是你的?”

  “不是,算是我的委托人的。”

  “你的委托人?是谁?用什么来委托你的?我也许可以出到更高……”

  “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废话。你知道我的习惯。”

  塞得洛斯闷哼了一声,似乎很痛苦又很无奈,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那请你想办法转告我的手下,一定要尽快想办法对付这种傀儡术的侦察,否则我们对教会的部队难有胜算。”

  “就这些?”

  “不,还有。”塞得洛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说:“其实我听说笛雅谷……来……”

  最后这一个发音塞得洛斯是用全部的力气去高喊的,然后下一个瞬间他的身边至少有五面魔法火焰盾牌凭空燃烧了起来,皮肤上也突然出现了一层厚厚的石块,还有一阵旋风围绕在他防御十米之内,连巨大的办公桌都被这股旋风吹得飞起,风中甚至有无数的电火花和刀片般的雪片。

  这是真正的瞬发魔法,从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到把这几个魔法施放出来前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这施放出来的魔法强度和种类也稳居大陆五大魔法师之列。只是很可惜,这些魔法没有任何的效果。

  不是说这些魔法对他背后的那个人不起作用,而是当这些魔法被发出来的时候他背后的人已经不在了,而且他的喉咙上也被切开了很大很大的一个口子,把他刚刚要高喊出的声音全部切断在了里面。

  如果说从完全没有征兆到发出魔法的时间是一眨眼,那么这个人消失,塞得洛斯的喉咙上开了口子的时间最多只有四分之一眨眼。

  喉咙上的口子很大,很深,而且带着些奇怪的魔法,鲜血如喷泉一样从这个老人的喉咙里喷出来,洒落在他自己施放出的旋风中,洒得满屋都是。血很红,喷得很有力量,一如这个老人般精力充沛,动力十足。

  “对不起,请你去死吧。”这个声音已经是从屋外传来的了。

  接近三千……电脑出问题,重装好麻烦。

  这两天隔壁喂的鸡吵得我睡不着,痛苦……

  第一百零五章 暴走(上)

  塞德洛斯城主死了,被人刺杀了!

  整个欧福已经成为了一个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曾经井然的次序已经荡然无存。到处都有激动无比的兽人在嚎叫哭喊,挥舞着武器击打着地面和墙壁,如果不是还有些有威望的长老还能保持些清醒,制止着族人的行动,恐怕欧福现在已经完全失控了。

  塞得洛斯并不是兽人们心目中的神,神不过是一个用来寄托和膜拜的东西,有时固然是伟大和崇高的,但是却绝没有一个在身边真正值得尊敬和仰慕的人更能打动人心。而塞得洛斯对于兽人来说,又何止是值得尊敬和仰慕而已。之所以他们能生存到现在,能有这样一个完全是以前无法想像的城市,能够有一个和人类平等的地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塞德洛斯给予他们的。他不是神,神也没有他这样的地位。

  欧福到处充斥着兽人们悲哀的嗥叫,几乎有半数的兽人都陷入半狂暴的状态中,空气中到处都是兽人们狂怒之时散发出的浓烈激素味道,好像为塞德洛斯疯狂的不是兽人,而是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城市。

  欧福的心脏,巨大的市政厅中。这里却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没有一丁点的骚动和混乱,有的只是凝重得几乎要滴出铅汁的沉重气氛。

  城主办公室中,塞德洛斯的尸体依然静静地趟在地上。房间中依然是那股浓郁的血腥味,那都是塞德洛斯身体中的血,这个精力充沛的老人现在只是具静悄悄的尸体,以一个可怖的样子倒在干涸了的血迹中,展示着他喉咙间的那巨大的伤口。

  一把带血的匕首横插在门梁之上,那是凶手留下的唯一线索。屋子里事物都不曾挪动过,这都是为了留给格鲁看个清楚。他今天早上刚刚接到消息,从桑得菲斯山脉赶回来的。

  “赛莱斯特……”格鲁伸手从房梁上拔下了匕首。这是一把十字架般的白银匕首,无论是刀身还是柄部上都雕刻着无数精密的花纹,是教会的审判所所用对罪大恶极的异教徒执行最后死刑时所用的工具。他的声音重得像是把一个个的铅块朝地面上扔。他眼神和表情已不是平时那如看不透的深海一样的莫测,虽然看起来好象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没有人敢去直视他的眼睛,甚至不敢靠近他。

  门外的半兽人呜咽着说:“暂时没有查到什么太多的线索,包括塞德洛斯大人遇害的这间屋子里,让最擅长追踪的狼人长老来检查过,虽然长老也很激动,但是他仔细检查过了,他说没有发现任何人进来过的痕迹,连气味也没有……但是这里明明是有城主大人和刺客战斗过的痕迹……”

  “不是战斗,他根本没有战斗的机会,一击致命……”嘎吱嘎吱声中,白银匕首如同一团废纸在格鲁的手掌中扭曲变形。“还有什么其他的没有……”

  “今天早上南边负责巡逻蜥蜴人来报告,双足飞龙在一处灌木丛附近好象闻到了什么巨大飞禽的气味,估计是有狮鹫从那里经过……”

  “马上集合所有的部落首领,召开会议。”格鲁冷冷地说。声音波澜不惊,但是半兽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格鲁手中已经被揉成一团的铁块飞了出去,然后是轰隆一声,一面用巨石垒砌的墙壁都垮了。

  “诸位,我不赞同这个决定。”波鲁干大人站到了椅子上说。

  “你没听到我们的问题吗?矮子,我们是问你需要多久才能聚集起所有的部队,怎么样安排才能用最短的时间里通过……”一个食人魔首领大声嗥叫。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如果不是这些年在欧福培养出的理智,几乎要让他发疯的愤怒早就让他把所有能见到的人类全部撕成碎片。

  波鲁干大人努力挥动着手臂,即便是这样他的身材也比在座的兽人们矮小上太多,和他的声音一样显得微不足道:“诸位,我知道你们对塞德洛斯大人的逝世很悲痛,但是诸位也要知道,我们这样做并不合理……”

  “你没听到我们的话么?”兽人们的咆哮声立刻把他的声音都淹没了。

  “这件事情有些古怪,虽然塞德洛斯大人的性命是赛莱斯特早已想要的了,但是……总之这事好像不大对……如果他们真有能力这么干,应该早就这样干了,拖到现在才暗杀……”波鲁干大人努力地提高声音,几乎是在吼叫。“而且,我们的优势是在潜力和发展……我们用不着现在就……”

  一片更大的怒吼声几乎要把波鲁干大人震倒,几个激动过分早就已经陷入半癫狂的兽人差点朝他冲过来。

  理性在失控的感情面前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尤其是这些还是原本就本能远超于理性的兽人。虽然明知道这一点,但是波鲁干大人还是很不甘心,他暗自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塞德洛斯大人已经死了啊……虽然我也尊敬他,但是已经死了的人,并不值得活着的人再去为他……”

  轰的一声巨响,波鲁干大人彻底地瘫倒在了椅子上,满天的碎片如雨而下,有他背后的椅子靠背,还有更后面的墙,以及他的头发。

  今天他没来得及梳理头发的,而从今以后大概不会再梳理了,他现在几乎成了个秃子。原本茂密蓬乱的头发现在只剩下一些参差不齐的短桩,其他的头发以及和他背后的椅子,墙壁一起粉碎,满天飞舞。

  “别说些可能激怒我的废话,回答问题。”格鲁坐在对面,似乎动都没有动一下,语气平静,眼神深邃得可以把人吞进去再碾压成碎片。

  所有的兽人都安静了下来,刚才那么激动,好像随时都可以把他扯成碎片的兽人们都全部不动了,他们都在看着格鲁。

  波鲁干大人头上的汗如小溪般的狂流而下,他知道,只要差一点点,这满天飞舞粉碎而下的就是他的脑袋碎片了。而这一点点也并不是刻意留下的余地,也许在格鲁的心里或者手上的某根肌肉上,真的就是一点点的距离。

  他这才知道,这些身为首领,应当有相当的自制力和理性的兽人们为什么会这样的失控了。那愤怒并不单纯,并不是出自他们自身,更多的是出自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与这里的主宰,那个已经从潜意识最深处影响着他们的人。

  杀气,那不是平常的,外溢的杀气,而是出自更深处,没有人感觉得到但是却没有人能不被影响到的杀气。格鲁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激动太愤怒的痕迹,但是事实上他有可能是这里最愤怒最激动的人,只是这种激动愤怒都隐藏得很深,但是那从最深处散发出的杀气和杀意却已经漫溢出来,蔓延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身上。

  这些兽人首领们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却告诉他们正处在一只狂野暴怒的巨兽旁边,随时有可能被撕成碎片,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焦躁愤怒无法自抑。

  波鲁干大人很清楚,这种情况之下,无谓的坚持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他不想成为被这只巨大的猛兽撕成碎片的第一个。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我知道了。”

  和欧福那即将就要爆炸的气氛相反,卡伦多依然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像是这里永远不可能发生些什么,尤其是这座连在这里都算偏僻的小木屋。

  “你有把握欧福的反应会是那样?”

  “预料野兽的行动永远比预料人的简单,因为他们的反应都很直接。欧福不是没有有头脑的家伙,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头脑简单冲动强烈的野兽罢了。他们手里有什么牌我清楚,所以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我也清楚……”平民打扮的红衣主教一笑,笑得很有自信。他手里拿着艾尔婆婆的那半截权杖在玩把。

  “但愿一切都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您应该对事态的发展有些信心才是……其实不用那么操心的。”

  “难道你不操心吗?”艾尔婆婆转过身来,看着主教淡淡地问。“如果事情出了岔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除你一辈子窝在光辉城堡藏在马格努斯的屁股下面。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比塞德洛斯要惨上一百倍。”

  “您应该知道我是绝对不喜欢那个地方的。”主教苦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我倒真是有些操心,只是并不是操心这个,而是操心我可爱的小盟友罢了,不知道她那里进行的如何。”

  “您也一定要清楚,即便是有尊敬的您在其中,交易就是交易,如果她不能办到她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我相信您的能力,您也一定要相信我的安排……”

  红衣主教的笑容依然还是那么优雅自信,有风度,看不出一点慌乱,他反复看着手中的半截权杖,好像想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第一百零六章 暴走(中)

  “因哈姆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我也不大清楚,因哈姆只是告诉我他有些私人的急事需要处理就离开了。”阿德拉主教垂头回答。

  教皇环视着周围。大厅中,周围那原本映照出蛮荒高地各处情况的数十个水晶球上画面全部已经熄灭了。没有了魔法师的指挥,傀儡鹰眼都无法长时间活动。

  “私人的急事?”教皇沉吟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非常时期的缘故,他有些心神不安。他很明白这个半属下半盟友所具有的能量的,虽然他好像只是单身一人,没有什么庞大的势力,但是他能干出的事比绝对比任何势力都多都大。

  特别是到了现在,和这个盟友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非常微妙的时候,需要和他的合作,当然更需要对他的防备,即便这防备看起来似乎有些过分,但依然还是有必要的。

  “尽快让他回来。”

  “但是陛下,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就去想办法找,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教皇斜看了阿德拉主教一眼,然后又看着那些水晶球淡淡说。“你提醒他一声,贾维主教最近身体有不适,无法进食,我们都束手无策,可能需要他来看看……”

  “可是陛下……我实在是不大清楚……”

  “不用担心,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处理完那些急事回来的。他应该知道凭贾维主教那样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多少时间。”教皇冷冷地说。

  “看来我们用不了等多少时间了。”因哈姆看着水晶球说。

  水晶球中,欧福的街道之上全是跑动着的兽人,虽然无法传送声音,但是只是看到那景象也可以感觉到兽人杀气腾腾的嗥叫震耳欲聋,喧闹无比。大队的全副武装的狼人和食人魔正在集合,他们身上的铠甲,手中巨大的武器在阳光下反映出狰狞无比的光芒,无一不是瞬间就可以把普通人变成肉泥的恐怖凶器。

  还有半兽人在驱赶着巨大的蛮牛,骑着狼,半空中飞舞着双足飞龙,这些动物也在空气中过重的杀气和骚臭中激动,嗥叫着。整个欧福宛如一个巨大的即将爆发的炸弹,一触即发。

  这样的气氛之下,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去注意几只隐藏在高楼的屋檐阴影中的小飞禽,这些小动物也像死了一样不动弹,只是静静地用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一切。

  “遗憾,塞德洛斯先生的遗愿暂时是无法实现了,至少现在可不能去通知他们有鹰眼傀儡在窥视着他们……让您打破了您一直以来的原则,我实在是很抱歉。不过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这”

  “现在打破的原则已经够多的了,我原本曾经决定不再杀人的。”艾尔婆婆也淡淡地看着水晶球,虽然她一直都显得很平静,但是眼光中已经有了些和以往不大相同的东西。“所以这次你最好祈祷一切顺利。我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失常了。”

  “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大好,不过最多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可爱的兽人朋友们就会出发……正好,那基本上也是我的极限。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消失得太久,马格努斯一定不会很高兴……不过只要欧福一开始行动,赛莱斯特那里就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我会保证那里一切顺利的,剩下的就是那个小妹妹的问题了。”

  “给我一张赛莱斯特的传送卷轴。”艾尔婆婆突然说。

  “对不起,不行。”因哈姆摇摇头。

  “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协商。”艾尔婆婆的声音冷了起来,之前的只是冷淡,现在的已经成了刀子般的冷硬。

  “对不起,现在的所有一切都是在协商范围之内。因为这个交易太大,大得足够把我们都包进去。”因哈姆耸耸肩,脸上的微笑依然不改。

  “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有,我对你的耐性已经逐渐接近我的底线了……”艾尔婆婆看着因哈姆主教的眼神越来越尖锐,如同烧红了的针。“你要相信,我至少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

  “您也要相信,这样对谁也没有好处。”因哈姆看着艾尔婆婆,他的眼神并不锋利,也没有什么威摄力,但是无论艾尔婆婆的气势再强再凌厉,他好像一个无底的深谷,没有任何的反应。

  两人这样互相对视了半晌,因哈姆终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卷轴。“赛莱斯特的卷轴我不能给您,不过这里有另外一个,也许对您来说也是一样有用的。您不用说我牵制您,其实大家都不是为了自己,但是也都不怎么会计较自己的性命。”

  光辉城堡。

  “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私事处理完了么?”教皇看着刚刚回来的因哈姆主教,微微松了口气,问。

  “谢谢陛下的关心,已经差不多处理好了。”因哈姆对教皇行礼点头。“我这就可以准备启动鹰眼傀儡……”

  “恩,暂时也不用慌在一时了。贾维主教的身体不大好,你先去看看吧,不过有了你的照顾,相信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谢谢陛下……只是,我有一件事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哦?你说说看。”教皇有些意外。因哈姆一直以来都没有对他提过任何的条件,索要过任何的事物。

  “那两个死灵骑士的残骸……希望您能够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教皇微微一怔。这两个由最精深的死灵魔法创造出的怪物确实是魔法的艺术品,但是在自己的手上,和在死灵法师手上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考虑。

  “我一位朋友对这方面的魔法研究很有兴趣,他答应只要我给他,他就想办法医治我儿子的伤势,虽然不可能把他治好,但是至少能比现在好上一点。所以……请陛下把那两个死灵骑士给我,陛下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

  “不用多说了,你拿去就是了。希望你朋友真的能把贾维主教治好,我也盼着看到他又能重新站起来。”教皇点点头。这个他一直提防着的人居然服软,出言恳求了,这让他意外之余有些放心,这似乎说明了对方的内心中似乎确实已经认同了处于自己之下的那个位置。

  最关键的是,现在确实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只要把这个时期顺利度过,计划顺利实行……这样的危险人物大可不必活在世上。而离计划实行的时候也已经不远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贾维身上的伤他也看过,世上绝没有一个人能把那样的伤治疗好,不用让他站起来,只是能让他醒个一半来都绝对可以算是奇迹了。

  圣洁宏伟的光辉城堡中,连地下室都那么干净,干燥,明亮,像一个中档的小旅馆的房间。贾维就躺在地下室中的一张软床上,他已经躺了不少的时间了,而且也许一辈子都会在上面躺着渡过。

  他身上的严格说来并不是伤势,而是山德鲁用死灵魔法把他身体中的所有机能,生机,组织都全部扭曲揉捏成了一个死结。他的骨骼和肌肉已经彼此不分,有些地方是血管和神经的作用完全颠倒了,肝脏参与了呼吸的功能肺部可以消化食物,偏偏这个死结还能自我循环生生不息并没有真正地死到家。连他所有的意识和精神力都被死灵魔法绞成了一团。

  谁也不能说他是死了,但是谁也不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这是送给被他害死的人还有被你害死的人的礼物’这是山德鲁在他背上留的一行字。

  只有在看着贾维的时候,因哈姆脸上随时都挂着的那种迷人微笑才完全消失了,有的只是无法掩饰的悲伤和无奈。

  两个死灵骑士的躯体已经送来了。当日他们在大天使的斩首巨剑下被一分为二,如果只论这腰斩,这种伤势对于两个真正的不死怪物来说和手指头割破点皮也没什么区别,但是最重要的是,斩断他们的并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由实质化了的白魔法凝聚而成的斩首巨剑。

  那只大天使是由无数信仰的精神寄托,还有上百位顶级白魔法师死后遗留在光辉城堡中的魔力,念力凝聚而成的,当时那只是充斥在空气中的白魔法就足够让人如受到顶级治疗术一样的起死回生,更不用说这念力和魔法力凝聚出的最强最烈最有破坏力的斩首巨剑了。

  阿基巴德所留下的密法再高明,山特的死灵魔法再高超,也不可能和这超越了人的力量抗衡。在斩首巨剑之下一刀两段的不只是两个死灵骑士的身体,还有他们身体中的魔法结构,原本充斥这死灵魔法的躯体被那一剑中蕴含的巨大白魔法给整整洗涤了一遍。现在这再不是两个死灵骑士,只不过是两具制作得异常精密强大的躯体而已。

  “拜托你了,斯蒂芬老师。”因哈姆对着和他一起走进来的老人一躬到地。

  第一百零七章 暴走(下)

  罗得哈特和希力卡两个人,却是四截身体,垃圾一样地堆积在地面上。虽然是腰斩,但是内脏那些东西还是没有到处外溢,光辉城堡的牧师们自然也看得出这两个恐惧骑士是非常精美的魔法艺术品,都保存得很好。

  斯蒂芬半蹲在地上,仔细摆弄着这四截残骸。

  “斯蒂芬先生,教皇陛下希望能观看您的治疗过程。”一个老神官走进来对斯蒂芬说。他的态度很恭敬,这为斯蒂芬先生虽然并不是教会中人,但是早在二十多年前,还是德肯陛下担任教皇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光辉城堡的常客,是德肯陛下的一位好友。

  斯蒂芬站了起来,用眼神和因哈姆主教交流了一下,然后对神官点头:“没问题,到时候我会通知马格努斯陛下一声的。”

  “看来马格努斯很好奇,好奇我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把你儿子治好。”神官退出之后,斯蒂芬对因哈姆笑着说。“不过好奇的可不只是他,连我自己都很好奇。”

  “山特制造出的两个恐惧骑士真是难得的艺术品,可惜了……这两个小家伙几乎被白魔法的波动洗了个澡,连脑子里的魔法印记都被洗刷得空荡荡的了。改造的部分依然是完美无缺……如果用作人体的材料,确实是很不错的东西……不过你要知道,就算是山德鲁和山特来这里,也不可能完成这个改造。毕竟你儿子还是个活人,而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僵尸。山德鲁已经把他弄成了那样,除非有很强的白魔法一直维持着他的生命力,才能保证长时间的改造中他能活着,否则我只能尽力而为了。而要想保证这个改造的完美,这个白魔法的强度和持续时间我看就算马格努斯和三位红衣主教一起联手……”斯蒂芬耸耸肩膀。“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肯定不会愿意的,你儿子是他手里的一张牌。”

  因哈姆点头:“明白。不过您可以放心,时机一到,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就算是这样,你儿子的身体能好,但是神志我可就……山德鲁的手段很厉害,如果艾斯却尔还在的话我们两人联手还有希望,但是现在……”

  因哈姆一笑:“这一点斯蒂芬老师您不用担心,我自然有解决的方法。”

  斯蒂芬皱起了眉,但其中却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红衣主教:“哦?你的法子似乎很多,也很有些奇妙……连我都完全猜不透……”

  因哈姆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微末小技,只不过运气比较好,最近得到了些好机会罢了。只要斯蒂芬老师能够将小儿……”

  斯蒂芬摆了摆手说:“不用多说了。你放心,这既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也算是我对你的回赠吧,你告诉了我很多我一直想知道的事。”他苦笑着长长地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些东西告诉山特,他是已经在阿基巴德大人的预言中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无怨无悔地守着那个该死的地道入口,一下告诉他这些东西,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以为我在胡说八道把我教训一顿。”

  “真正的清明高远是在于自己的心,而不是在于那外在事实究竟是怎么样。他必定会这样说吧。”因哈姆苦笑。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但是这些东西永远是说来容易,要真正做到的人却有几个?至少我就不怎么做得到,要不然我也不会去远东十几年了。”斯蒂芬摇头,叹气。“我一直希望知道真相。想不到当知道了之后,反而却更迷茫。”

  “果然,能够给人安全感和界限的,就只有遥远不可及的虚幻。当能把这些东西拿在手里,好好看清楚真相之后,却会失去他们原本的作用。”

  “但是能够把尽量多一点的东西握在手中,那感觉终究是不错的。”因哈姆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了半截权杖。

  “也对。”斯蒂芬看着这半截权杖,眼睛一亮,一笑。“如果是以前,我是不会对这东西感兴趣的。不过现在……确实不大一样了,用不着清明高远,自然可以做点有趣的事了……”

  “时机一到,您在这里放心地进行改造手术,我自然会去取另一半,到时候我保证您拿到手的就是德肯陛下当年手上的那一支权杖。”

  “恩。”斯蒂芬点了点头,又皱眉。“不过你老说时机时机,到底是什么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太久吧……到了您自然就会知道了……”因哈姆也皱眉。“不过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居然现在还没有……”

  “来了。”因哈姆猛地扭头看向了地面的方向。

  比他出声还早,斯蒂芬也转身看向了那个方向,瞳孔陡然一缩,惊问:“那是谁?”

  他们所看的方向并没有人,而是地下室的岩壁,不过他们注意的则是越过了岩壁的远处。那是光辉城堡广场的方向,传送魔法阵所在的地方。

  “谁?”守护在传送魔法阵旁边的所有圣堂武士和高阶牧师们也都在惊呼。

  传送魔法阵的中央有蓝色的光冒起,这是有人使用了光辉城堡的传送卷轴。只是这并不是让周围的人惊呼的理由,这个传送魔法阵的使用频率并不低,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传送过来的人,或者说不是人。

  传送的魔法光芒还没有消散,所有人都看不清传送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对这个人都有同一个感觉,或者直觉。

  不是人。

  如果是作为人,应该绝对没有这样的杀气。这甚至已经不是杀气,也不是杀意,就是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就是所有人,不只是守护在传送魔法阵旁边的圣堂武士和牧师,也不只是因哈姆和斯蒂芬这样感觉敏锐的法师,而是整个光辉城堡中的所有人的感觉。所有人注意到了这个人带来的这阵气息,这是针对着整个光辉城堡而来的气息。这超越人类的杀气甚至也超越任何野兽,凶猛狂暴放肆不羁肆无忌惮杀一儆百以杀止杀杀杀杀杀……

  就在周围的圣堂武士惊呼的时候,这个身影就带着一身的蓝色传送光芒冲了出来,开始了……

  杀。

  第一百零八章 乱战(上)

  蓝色的身影刚刚一动,周围的圣堂武士都开始拔剑,牧师们都吟念祷文。

  这些负责守卫传送魔法阵的都是赛莱斯特的精英。即便他们刚刚被那杀气,杀意所震撼,反应也绝对够快,动作也绝对够稳。但就在圣堂武士拔剑,剑被拔出,这不过一眨眼功夫里已经有十多个人变成了破碎的尸体。

  即便是拔出了剑,也似乎没有任何的作用。唯一只有一位武技最高的老圣堂武士能够朝那个飞速移动的身影刺出了半剑。

  那身影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周围人的肉眼捕捉能力,只有这个老圣堂武士凭着多年磨练的武技,凭着感觉能够将剑刺出去。但是也只是刺出了半剑,因为这凭感觉的一剑他刚刚刺出,多年在战场和杀阵中打滚磨练出的本能直觉又让他立刻收了回来,朝旁一个打滚闪躲。

  在无数次战斗和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本能和感觉已经是人体所能达到最快的反应了,但是再快的反应,也不可能弥补上实力的差距。这位刺出了半剑的圣堂武士连闪躲也只闪躲了一半,然后他的上半身就飞了出去。

  蓝色的传送光芒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更强烈的白色斗气光芒。那光芒白得耀眼,但是在所有能看到的人眼中那却比任何黑任何猩红更让人从灵魂深处生出恐惧生出战悚,那是代表了死代表了杀的光芒。

  白色的斗气光芒在传送魔法阵周围飞速移动如同掀起一阵暴风,而拥上的剑士,牧师则像碎纸屑一样被吹起,抛飞,撕烂,满天的血肉如雨一样洒落。

  光辉城堡中绝没有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广场之上,凡是能看到这一幕的牧师,见习牧师,魔法师们全都在极度震惊之后立刻用出了魔法,数十上百个光箭,火球,冰刺如暴雨般朝那里洒落而去。但这些低中阶魔法甚至还没有真正地击打在那团白色的光芒之上,像细小的雪花根本吹不到一团炙热无比的巨大火山口上一样,连靠近都无法做到,只是这团斗气移动所刮起的风压和气势就把这些魔法全部吹得歪斜,破碎,消失。

  满天飞舞的不只是破碎的肢体血肉,那巨大无比凌厉无畴无可抵御的杀气也随之而漫溢得更快更浓。已经有魔法学徒和见习牧师吓得瘫倒在地,这明明是在光辉城堡,但是他们都感觉如异界的炼狱杀场。

  轰然声中,一把巨大的白色光剑从光明神殿的方向横空而来。同样是白色光芒,这把光剑的白光却是凝重宏大沉稳包容。

  剑未到,这一剑的轨迹上的地面已经在崩裂,大理石地面在剑气中裂出一条深深的壕沟,飞起的碎石被胁裹在剑气之中,宛如一道凝练了千百年的神雷,轰轰隆隆地硬劈向那一团斗气的风暴。

  连整个光辉城堡都颤动了一下的巨响,斗气风暴和光芒之剑同时消散,爆发的气浪中,周围实力稍弱的牧师和魔法师全部被抛飞。爆炸中心的两个人影踉跄后退,一人一身白光环绕的光辉战甲,另一人精赤着上身赤手空拳。是格鲁和兰斯洛特。

  虽然只是这一回合的交手,但两人都已经出尽了全力。

  “你想干什么?”兰斯洛特惊怒交集地大喝。

  以塞德洛斯的手段,搞到光辉城堡的传送卷轴并不困难,兰斯洛特和教皇也早就在提防着格鲁这样的单兵精锐突然刺杀。而作为教会的核心,只是为了赛莱斯特的威严,也不可能为了防备一群兽人中的一个超级高手就关闭传送魔法阵,所以兰斯洛特才尽量地少离开光辉城堡。只要有他这个能和格鲁匹敌的人存在,格鲁只要一来就只能是送死,毕竟这里有数以千计的剑士和牧师。

  但是想不到格鲁居然真的来了。而且这杀气,这来势,已经不仅仅是突袭,刺杀之类,而是有什么更大更恐怖的在背后。兰斯洛特感觉得到。

  格鲁的瞳孔依然是黑得不见底,但是周围的眼白已经布满了血丝,那是被近于失控的杀气和斗志熬成的。刚才的杀戮和与兰斯洛特之间的硬碰已经让他的戾气和杀气释放了很多,但是他一开口,声音依然带着刀剑锋刃上的那种摄人的寒意。

  “去死吧。”

  格鲁的话很简单。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似乎是一个玉制的饰物,弯腰,扬手,这个小东西带着尖利的破空声高飞而出。

  他并不是把这个东西抛向兰斯洛特,也不是抛向任何一个人,而是抛向了上面的高空。凭着他手上的力量,转瞬之间这个东西就已经到达了数千米之上的高空,消失于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了。

  兰斯洛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比纸还白。虽然他并没有确切的感觉到,但是可以猜得出这是什么。

  脸色一变的还有斯蒂芬,他已经和因哈姆一起赶到了不远处,他现在空望着已经什么都看不到的天空冷哼:“艾斯瑞那个蠢货,那可是我们耗费了无数精力和顶级魔法石做出来的唯一一件成品啊……”

  因哈姆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地同样看着高空,脸上带着有些满意的微笑,如同一个剧作家看到自己的剧本正在皇家剧院中由最著名的明星隆重上演。

  没有人能够看到那个被抛出的小东西飞到哪儿去了,能看到的只是晴朗无云的天空陡然昏暗了,红了下来,一团暗红色的巨大云层缓缓在高空中浮现。

  这团云层很大,很重,似乎并不是云,而是一大团烧得通红的岩石悬挂在天上,而云层的中央逐渐出现了一个漩涡,发出颤抖着的轰鸣声,还有巨大的魔法波动。

  一个燃烧着的暗红色巨大火球从漩涡中钻出,然后带着一条斜斜的红色火焰尾巴朝着地面掉落而下。地面上光辉城堡中已是一片惊呼,这个火球落点之处的所有人都在尖叫着逃跑躲避。

  轰隆一声巨响,光辉城堡好像一个被扎了针的人一样跳了一跳,这不是爆炸所能产生的波动,那掉落下来的并不是魔法凝聚的火球,而是一块小山般重达数万斤的岩石。

  火光飞溅火海蔓延,成片的房屋像小孩拼装的玩具一样粉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那数万斤的重量再加上这数千米高空而下的落差,还有包裹在外面的高温火焰已经将这岩石的温度加热到了近乎熔化的地步,落地的瞬间炸开,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得了这样的一击。

  但是这并没有完,高空中的红色云层中轰鸣在越来越响,云层的漩涡里旋即又有了火球朝下掉落,而这一次不只是一颗,也不是三颗四颗五六七八颗,而是有数十颗,如雨而下,倾泻着火和毁灭的死雨。

  这就是所有禁咒中威力最大的一个,不只融合了火,土双系的顶级法力,还有了气系和空间系的力量,唯一的一个汇聚了四系魔法的禁咒,流星火雨。

  如果是魔法师来释放,这个禁咒可以把四个顶级法师的魔法力转眼间打回学徒的水准。而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流星火雨卷轴,即便以笛雅谷之富,顶级法师之多,也是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和宝石,最后靠着一些运气才造出了这个禁咒卷轴。由出力最多,甚至牺牲了自身不少魔法力的艾斯瑞随身携带。

  其实死灵法师们制造这个东西的目的更多是出于一种对魔法的嗜好,而不是实用。这个魔法威力固然大到了几乎无法抗拒,但是施用时间太长,只能用于对付城堡攻坚。而以死灵法师们的作风和实力,似乎永远也用不到这个东西。

  而现在,这个最有威力的禁咒却终于有了最能发挥力量的地方。

  战略意义上来说,摧毁光辉城堡这个建筑只会是彻底激怒所有信教国,再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教会的中心在这里,但是力量并不是。所以塞德洛斯一直保留着这个偶然得来的秘密武器没有使用。

  不过现在的欧福早已经不再计较什么战略战术,剩下的只是单纯为报仇而产生的破坏,战斗的欲望。

  数十颗火流星带着火焰滚滚而下,无论光辉城堡再坚固防御再强,其中高阶剑士和魔法师们再多,但是在这个威力最大的禁咒面前也如同蝼蚁一般。人力终究不能和这近乎天地之威的力量抗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陡然出现在了光辉城堡的上空。数十米高大的身躯,威武无畴的姿态,背后一双洁白的巨大羽翼,手中是那把如丰碑一样的斩首巨剑。

  教皇出现在了光明大殿的顶部,如同那次对付火凤凰一样,他凝立不动地望向天空,除了掩饰不了的苍凉和衰弱之外全无表情,望向那个面容和他很像的巨大天使。

  天使望向的则是兜头而下的流星火雨,羽翼一展,飞身而上。

  第一百零九章 乱战(中)

  斩首巨剑横空划过,一枚呼啸而来的火流星从中分为两片,翻滚着偏离原本的轨道落向光辉城堡之外落去。

  白色的巨大身影出没在一片火红宛如炼狱的巨大流星之间,大天使在数十个火流星中飞速纵横穿插,斩首巨剑挥舞成一道道巨大的白色匹练不断瓦解着飞落而下的禁咒火球。绝大多数的流星在下落之际就已经被斩碎,拍歪,飞落在光辉城堡之外的原野上炸出一个个巨大的陨石坑。

  不过这毕竟是数十颗的流星雨,依然有几颗流星越过了大天使的拦截砸在了光辉城堡之中,碎片横飞中烧起一片片的火海。只是这已经是在光辉城堡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了,几十个火流星足可以把光辉城堡夷为平地,只是几个的话就只毁坏了一小部分。

  光明大殿之下依然有十来个圣堂武士守护在下,保护着上面的教皇,但是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大殿顶上的教皇陛下嘴角已经有了鲜血渗出。

  在宛如末世浩劫的禁咒天灾之下,这个天使就硬生生用手中的斩首巨剑砍出了一片空隙,为下面的上万人和光辉城堡硬挡出了一条生路。白色圣光环绕的身躯,威武无比的英姿还有巨大的白色光翼,无论是威严还是这实力,这是真正的救世主。

  只是现在下面的人们已经无暇去观看上空这壮烈的场景了,一场比刚才更巨大更惨烈的战斗正在光辉城堡中逐渐拉开序幕。

  大天使出现迎向上空的流星雨的时候格鲁只是怔了一怔,但是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而是马上就从自己的腰间再拿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宝石,这一次他没有扔出去,而是随手抛到了地上。

  这颗蓝色宝石上面篆刻着无数细小复杂的魔法符文。乒的一声,宝石沿着上面雕刻的魔法阵的纹路碎裂了,然后一阵耀眼的蓝色光芒从这宝石碎裂处狂涌而出。

  “星之眼?”兰斯洛特惊呼。他认得出这宝石,那光芒就是空间魔法特有的蓝色光芒,只是这光芒比起传送卷轴时候的光芒更大,更亮,更纯净,整个光辉城堡都被这光芒映照得发蓝。

  沿着魔法符文的纹路,星之眼逐渐地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崩溃成碎粉,而粉碎的过程中那弥漫出的传送光芒凝聚了起来,逐渐形成了一个蓝色的巨大镜面。这镜面呈一个直径达百米的圆形平面,如一个奇怪的巨大建筑一样矗立在这广场中央。

  “快毁了那东西。”兰斯洛特一声几乎歇斯底里的大喝,抽出腰间长剑疾冲而上。不用再多看,他猜得出那是什么。

  听到这一声而能还有及时的反应的,就只有三个赶来的神殿骑士。威尔斯凯离得最远,但却是出手最快,奔跑中瞬间站定张弓搭箭,一只米许长的精钢破魔箭就呼号着射向地面那颗星之眼。

  但是格鲁就站在星之眼的旁边,威尔斯凯的箭再凶再猛,在他的眼中手中也和一只抛过来的竹签差不多,伸手一抓,破魔箭入手。与此同时,兰斯洛特连人带剑如同一团剑光绞成的刺猬一样直冲了过来。

  圣骑士这一次的出手再没有丝毫举重若轻的风范。圣光十字剑已经暂时无力使用,他挥舞着手上的长剑几乎以拼命的架势朝格鲁狂攻,原本的稳重沉厚这个时候全部转作了暴风般的凶猛和狂暴,他不只是用剑刺,削,砍,连身体都猛撞过来。

  格鲁冷哼一声,接剑,退。面对兰斯洛特这样高手的拼命进攻,没有人可以不退,而且他在和兰斯洛特那一记硬碰之中同样的消耗并不轻。他的身影随着兰斯洛特带起的那阵剑刃风暴飞退了十多米才站定,然后一拳击出。

  咣的一声响,这次是兰斯洛特飞退。而他已经不是被逼退,是被击退,肩膀上的光辉战甲已经完全凹了下去。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兰斯洛特这一阵狂攻后的剑势已弱,气势已衰,虽然能暂时把格鲁逼开,但留下的空隙也大,如果是两人的单独对战,只是这一拳已然分出了胜负。

  不过对兰斯洛特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这并不是两人之间的决斗,他也不想要胜利,他要的就是把格鲁逼退的这短短一刹。只要这一刹,另外的两个神殿骑士一人持枪一人持剑已经冲到了星之眼之前,手中武器激荡出的杀气宛如这个宝石是杀父夺母不共戴天的仇人。威尔斯凯的一箭,兰斯洛特的全力进攻都是为了给他们两人留下这样一个机会。

  可惜这个机会依然是迟了,两把武器几乎已经要递到星之眼的时候,一只巨大的利爪已经从蓝色光芒凝聚的镜面中伸出抓向两个神殿骑士。

  两个神殿骑士的身形一顿,同时闪开。这是只足有一个人大小的巨爪,巨爪上的指甲足有半米长,除了比蒙之外这大陆上再没有动物能有这样恐怖的巨爪,被这样的巨兽抓上一下即便是有光辉战甲在身也绝不轻松,而只凭比蒙那巨大的力量就足以把两人的身躯连同武器一起击飞。

  虽然一闪,但是两个神殿骑士的攻击只是一滞,并没有放弃,一枪一剑贴地而出依然射向星之眼。

  几乎和比蒙的巨抓同时,巨大一个高大的身影也从蓝色光幕中跳。这是一只狼人,手中提着一把巨大的奇异砍刀挥下,两声闷响,狼人一个踉跄,但是两个神殿骑士抛出的武器也被磕飞。两个神殿骑士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脚步踉跄的狼人手爪一挥,四发火球就分袭向两人。这只狼人手上居然带着四只用魔玉制作的魔法戒指,那是类似于魔杖可以瞬发魔法的高级魔法物品。

  神殿骑士不躲不让,只是抬手遮挡住了面孔,任四道魔法炸在自己的身上,这种低阶魔法在光辉战甲的抗魔力面前不值一提,但是火球爆炸的气浪还是让两个神殿骑士后退了一步。

  当两个神殿骑士放下挡住自己面部的手臂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再没有机会了。星之眼已经看不见了,被挡在了两只巨大的比蒙和几只狼人的背后,而且还有更多的兽人正从那蓝色光芒汇聚而成的镜面中走出。

  几声尖利的嘶嚎,几只双足飞龙居然也从那巨大的镜面上方钻出。兽人不断地从镜面中冒出,那镜面从侧面来看并没有任何的厚度,但是从中涌出的兽人短短之间已经有了一大群,每个兽人都全副武装,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嗥叫着朝四面目瞪口呆的剑士和牧师们冲杀而去。

  “异次元之门?欧福的兽人们居然有这种东西?那可是连我们都只在阿基巴德大人的笔记中听说过的上古精灵的魔法啊。”远处的斯蒂芬看着那巨大的蓝色光幕诧异不已,他随即瞥了一眼旁边毫不惊奇的因哈姆一眼,用有些奇怪的口吻淡淡说:“这应该说是你意料之中的事,还是说你安排中的事呢?”

  因哈姆很谦逊地笑笑说:“顺其自然而已,斯蒂芬老师您无需在意。”

  “哦,那么你所说的那个时机呢?”

  “应该快了吧,您可以准备动手了。”因哈姆抬头看向高空。

  高空之上,厚重的火云已经倾泻完了所有的流星雨正在消散之中,流星火雨这个禁咒终于已经完了,虽然有了大天使的全力拯救,但光辉城堡的好几处地方也成了燃烧着的废墟。巨大的天使身影也模糊了起来,但他依然埋头看了看已经混乱一片的广场,那上百米高大的蓝色光幕如同一个地狱的出口,还不断有兽人从中迈出,比蒙,双足飞龙,还有数十头蛮牛,也都在半兽人的骑乘下蜂拥而出。

  天使埋头俯冲而下,斩首巨剑一剑一挥,斩落向那蓝色的异次元之门。这和神殿骑士的攻击全然不同,这样的一剑绝不是任何人,任何事物能抵挡得住的。

  蓝色的镜面无声无息地裂为了两片,瞬即就从空间中消失了。裂为两片的不只是这异次元之门,还有这条线上的数十个兽人,全部喷洒出鲜血,惨嚎着倒地一片。

  即便是装备精良,在人类剑士面前如一座钢铁堡垒的重装食人魔,在这斩首巨剑之下也比蚂蚁强不到哪里去。只要再一剑贴着地面横扫,这传送而来的兽人大军就至少会有一大半被腰斩。

  但是天使的身影忽然恍惚了一下,包括在他手上的那把恐怖的斩首巨剑,都如同被搅动了的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抖动模糊起来。猛然一声巨大而清脆的哗啦声,刚刚还雄伟威严无比,独自对抗了流星火雨拯救了整个光辉城堡的大天使崩溃了。

  光明大殿的顶上,教皇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他倒也不是像正常人那样的倒,而是像一棵老朽晒干了的草一样,没有一点力量和生机那样萎顿倒下。

  第一百一十章 乱战(下)

  雄伟威严的大天使现在好像一个被脆弱无比的玻璃制品被人用大锤猛击了一下,整个地碎裂,崩溃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然后这些碎片又散入空中分崩离析成了无数的白色光点,上升之后再化作了丝丝光雨缓缓弥漫到了整个光辉城堡中,纯正祥和的白魔法随之弥漫开。

  这是和之前对战火凤凰之时大天使召唤过的白色光雨一样,只是这一次用大天使本身化作的光雨更浓,更强烈。生机磅礴的白魔法鼓荡在空间之中,如果不是兽人们杀气腾腾的嘶嚎,周围火焰升腾刀光剑影的大战,这圣洁而充满祥和和生机的气息宛如天堂。

  “普渡众生?”斯蒂芬眼角一挑。“……流星火雨,守护天使,异次元之门……今天眼福不浅,居然看到了四个传说中的顶级魔法。”

  因哈姆说:“这就是我一直等着的机会,请您动手吧。”

  斯蒂芬并没有动,只是看着那满天而下的光雨微微一笑:“连马格努斯最后拼命用出这个白魔法禁咒也是在你的预料之中?我真的佩服你……我还从来没有这样佩服过一个人……”

  “哪里。他居然撑到完全抵挡住流星火雨之后还能破坏掉异次元之门,这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其实我本来以为他会给自己留点力气,用出普渡众生后就算了的。”因哈姆的声音已经有些急。“还请斯蒂芬老师您快点去动手,马格努斯看样子已经油尽灯枯,这个普渡众生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的,我马上就去给您取权杖……”

  “你放心好了,没问题的。”斯蒂芬淡淡一笑,转身向地下室走去。

  因哈姆深深看了一眼斯蒂芬的背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很快的,斯蒂芬就回到了地下室。贾维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两个死灵骑士也堆在角落里。

  即便是在这地下室的空气中也弥漫着那普渡众生产生的浓郁白魔法。这是白魔法的单系禁咒,远超于任何白魔法师的治疗法术,原本这是要燃烧魔法师本身的生命才能用出的究极范围治疗术,而现在这却是利用大天使消散时那巨大无比的念力和白魔法用出的,堪比数十上百个教皇这样顶级法师的魔法力。

  大天使已然不在,教皇已经人事不醒,这个魔法已经没有了施法者的操纵。但是弥漫在空间中的磅礴白魔法依然还持续着,这些力量会和会白魔法的人产生共鸣,自动治愈身体上的任何伤口。只要不是死人,在这样庞大的治愈系禁咒面前都可以恢复。

  在这样的环境中,对贾维的改造手术当然是很容易的就可以进行,完成了。贾维体内的所有生机气息都被山德鲁弄得紊乱无比,连普渡众生都无法自动医治,但是有一个精擅人体的死灵法师在这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斯蒂芬皱眉看着贾维,并没有抓紧这时间即刻动手,他在犹豫。

  对于因哈姆这个人他虽然认识不过几天,但是了解得却绝对不能算少。从其他死灵法师的嘴中得知了这个曾经担任过代理公会长一职的后辈的所作所为,用一个词就可以形容,深。而通过刚才目睹到的广场上的一切,他的印象又更深入了一点,那就是:深不可测。

  明明是似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在他的各个步骤的紧密安排之下,偏偏就真的能如他所愿地进行下去,而他偏偏还从来都没有站到台前引人注意。而且他一直似乎都立场不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或者是方向可供人捕捉,似乎只要机会允许,他什么都会去做。

  什么都可能去做而也有可能什么都做得到的人,也绝不是个让人放心的人。作为盟友是如此,而现在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合作的盟友关系而已,如果以后作为敌人就更不堪了。这个人即便是要对付你,也绝不会让你知道,当你知道的时候,也是你知道了也没用的最后关头了。

  而他这要医治的儿子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医治好了之后,自己和他的互相利用关系到此为止,以后再要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必须要一个很好的办法能一直牵制着这两父子,当然,能够反客为主就更好了。只是这样的办法和机会又到哪里去找呢。关键是现在好像不得不把这个残废的儿子治好。斯蒂芬皱着眉头,伸手拍了拍贾维的脸,叹了口气说:“小子,算你运气好,我没有学过山特那一手。我可想很要你当我的手下呢……可惜现在没有办法了……”

  “有办法的。”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谁?”斯蒂芬像屁股上被刺了一刀的猫一样猛然跳起,动作之矫健完全和他的年纪不相称,一团乌黑的魔法波动在身边起伏。

  广场上,兽人们刚刚从被天使那一剑的震撼中清醒过来,那宛如神迹般的巨大力量只是让他们稍微怔了怔,旋即又重新怒号着朝四面八方散开掩杀过去。

  当,当。光明神殿的后殿,几个神官敲打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晶吊钟。那是光辉城堡建立之后从没有响起过,专门用来求援的钟声。

  钟声再响亮也不可能传出赛莱斯特。但是包括魔法学院在内,各个国家的大教堂之中都有一个能与这共鸣的大钟,此刻也在和这一起发出巨响。而只要是听到了这个钟声,所有信教国的精锐部队都会用最快的时间往赛莱斯特这里赶来。那将是上十万的大军。

  但是这十万大军最快的部分,也只有在半天之后才会赶来。而光辉城堡此时已经成为了一片修罗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兽人的嘶吼,爆炸,尸体,血,杀,全部混作一团沸腾如浆。即便是上空一直维持着的普渡众生的圣洁光雨,也丝毫不能减弱弥漫到了整个光辉城堡的杀戮血腥之气。

  异次元之门虽然被大天使硬生生打断,但是也已经有大半兽人和蛮牛穿越了空间之门来到了广场之上。在波鲁干大人的调度和安排之下,部队的跨越用的是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而且先进入的全部都是最精锐强猛的兽人。

  兽人的武器无一不是威力巨大,鲁肯手中那把用比蒙巨兽的指甲改造的大刀都算是其中比较纤细苗条的,一刀砍去如果对手的力量足够,武器也够坚硬够大,通常还能稍微抵挡一下,只是一刀被砍得武器碎裂人溅血飞退。而其他狼人手中的巨大流星锤和链枷则是刀剑完全无法抵挡的重型武器,通常是一下过去人就直接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上百个全身裹在钢铠中的食人魔完全是移动的堡垒,虽然移动并不快,但是剑士牧师们则完全无法阻挡,半寸厚的铠甲已经可以抵挡除了神殿骑士之外的所有进攻。这些怪物本性中那嗜血凶残的本性已经完全被激发,嗥叫着,手中数百斤的巨大战锤和战斧毫无章法地挥舞,只要挨上一下,人就像泥捏的一样散了,成为碎片或者完全变形后飞了出去。

  有两个特别高大食人魔并没有身着重铠,他们夹杂在食人魔中间,挥舞手里的古怪权杖发出一道道的辅助魔法。这是欧福在这短时间之内培养出的食人魔巫师。有了这两个巫师的辅助魔法,其他的重装食人魔更杀得一往无前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轰’。一发雷鸣爆弹在一个食人魔的头上炸开,铠甲的碎片和脑袋一起如礼花一样炸上了天。食人魔无头的巨大身躯还在继续朝前冲,还踉踉跄跄打了两个旋,才轰然倒地,颈项处的血冲出老远。也只有高阶魔法才能对这种重装保护下的怪物造成有效伤害。

  但是这个发出高阶魔法的高级法师也暴露了自己的身形,两个狼人和蜥蜴人直接冲了过去。总算魔法师身边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剑士和神官,堪堪抵挡住了,然后魔法师再一发雷鸣爆弹,又把一个食人魔炸得哀号倒地。

  轰。两头蛮牛从斜次里冲过来,保护魔法师的十来个剑士撞得七零八落,魔法师连哀号都发不出就在牛蹄之下被踩成了肉泥。然后牛上的半兽人一拉缰绳,两头蛮牛口中一喷,黄色的腐蚀性气体喷涌而出,两个冲上来的剑士惨叫着全身冒烟满地打滚。

  这种高达两米的巨型动物虽然食草,但就算是食人魔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用说是人类。这些驯养的凶暴动物在光辉城堡中横冲直撞,很多还直冲进了高大的建筑里,尽情地践踏够里面的牧师后再撞碎墙壁冲出来。

  两只比蒙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大,也有了五六米的身高,无坚不摧的利爪也足够撕裂任何铠甲了。在半兽人驯兽师的指挥下挥舞着巨爪到处乱冲,剑士和牧师们像废纸一样在这巨兽的面前被撕碎,抛开。

  广场中已经完全成为了兽人们和野兽的天下,即便是有天空中的光雨治疗着伤势,但是剑士们还是完全溃败开了。

  猛然一道耀眼的光辉划过,一只比蒙连同上面的半兽人驯兽师一起瞬间在烈火威弹之下成为了焦炭。然后另外几个方向也不断亮起了高阶魔法的光芒。这毕竟是光辉城堡,毕竟是教会经营了数百年的基业。从突变中惊醒过来的人们已经开始组织有效的压制和反扑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变数(一)

  光辉城堡中的高阶法师虽然不如牙之塔的多,但是也不比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的少。短时间之内已经汇聚了十数位在广场边缘,剑士的护卫下,雷鸣爆弹,烈火威弹,巨岩散花等等高阶魔法四面八方地轰击了过来。

  无论兽人有再强悍,在高阶魔法之下肉体始终还是肉体,连蛮牛的坚韧肉体和生命力也不可能正面抵挡住一下雷鸣爆弹。但是兽人们丝毫没有退缩,他们来这里甚至不是来战斗,而是宣泄那发疯般的复仇的愤怒和兽性,他们开始不要命地迎着魔法而上。

  雷鸣爆弹和烈火威弹交织出炙热和爆炸的火网不断掀起一阵阵的巨响和气浪,兽人的肢体残骸到处飞舞,但是没有一个兽人露出丝毫的怯意,全部嘶嚎着硬生生冲入了剑士们的阵形中,混战在一起。特别是半兽人驾驭着蛮牛的冲锋,除了高阶魔法的直接击中之外,就连法师召唤出的元素巨人都无法阻挡一下,任何前方的阻挡物不管是人还是建筑都被冲得七零八落。

  丢下一小半尸体,兽人们全部从广场上散入了光辉城堡的建筑和巷道之中。庞大的光辉城堡中牧师和剑士各色人等足有数万,而兽人们不过数千,但是依靠比人类剑士灵活得多也要强韧得多的身体,还有近乎癫狂的斗志和愤怒,即便他们人数上远远处于劣势也丝毫不落下风。原本只在广场周围的战斗已经完全蔓延到了整个光辉城堡。

  整个光辉城堡已经沸腾了,即便普渡众生的光雨仍在丝丝洒落,剑士和牧师的惨叫还是在每一处不断地响起,在兽人的重型武器之下即便是这个恢复系的禁咒作用也不大。兽人们都没有什么战略战术的意图,几乎全部凭的是本能的杀戮冲动和愤怒,如最原始的野兽一样到处见人就杀。光辉城堡中到处都是乱冲乱撞乱砍乱杀的兽人,一片混乱。

  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去注意到一个人的动向,无论这个人是谁,要做什么。

  原本一直都是戒备森严的光辉城堡陈列室中,现在也是一团糟。这里存放的是历届教皇的遗物,宝物之类极宝贵的东西,除了防护的魔法阵之外,还有平时的森严戒备,但是现在已经有几个神官冲了进来,想要拿取其中的几件魔法道具。

  “几位大人,你们要干什么,这里可大都是诸位教皇陛下的遗物啊。”负责守卫的剑士出手制止。

  “你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么?”一个神官大喊。

  外面的是牛蹄践踏的震动和剑士们的惨叫,有几只蛮牛已经冲到了附近,其中还有一只老年的蛮牛,到处横冲直撞,剑士和牧师完全无能为力,偏偏附近又没有高阶法师,只有这些放置在陈列室中的东西很多都是高级的魔法道具。

  常人在蛮牛那巨大的体积和力量面前实在是脆弱,即着普渡众生的治疗力量可以治疗好致命的伤势,但是剑士牧师通常都是在牛头之前一下被撞得完全变形或者是在牛蹄下被踩得支离破碎,连伤势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是死得干干脆脆。

  轰的一声,陈列室的一面墙壁陡然碎裂,一只近三米高的巨大蛮牛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牛身上带着几把剑和长枪,还有几处魔法炸出来伤口。牛背上的半兽人驯兽师早就瘫倒在牛背上不动了,一把长剑镶嵌在他绿色的丑陋头颅中,但是这种情况下有没有驯兽师指挥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牛口一张,一股浓酸气体顿时把两三个剑士喷倒在地,硫酸般的气体顷刻把肉体腐蚀得稀烂,虽然弥漫着的普渡众生立刻就在不断地修补伤势,但留在身体上的气体不断腐蚀不断治愈再不断腐蚀,把两个剑士痛得在地上惨叫着乱滚。蛮牛再埋头朝剩下的几个人冲去。

  几个神官连滚带爬地逃开,轰的一声巨响,瓦砾横飞,几个放置着物品的祭坛连同整个陈列室的防护魔法阵一起被撞得粉碎。这些魔法阵大都是警戒和魔法防护类型的,在蛮牛的力量下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

  蛮牛调头又冲向了另一个方向,眼看就要把两个神官连同背后的祭坛撞得稀烂。一个人影飞速地掠进了室内,转眼就挡在了蛮牛之前伸手一拍,刚好好拍在了蛮牛的额头之上,然后蛮牛那巨大的身躯一下像一只抽干了的口袋一样软倒在地。

  “因哈姆主教大人。”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几个神官惊喜交集。“真是主的指引,您来得实在是太是时候了。”

  “恩,来得刚刚好,再迟一步就麻烦了。”红衣主教看起来也松了口气。他走到神官的身后,从祭坛上拿下了半截权杖。

  “您……您拿这个干什么,现在外面的情况很吃紧,您还是去广场附近帮忙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啊,是啊。得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因哈姆主教手持着权杖朝外走去。呼啦的一声轻响,说话的两个神官的头忽然飞了出去。其他人都是一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着因哈姆主教的手在虚空中划拉了几下,随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黑线飞速地从他手中发出在周围舞动,其他几个神官和剑士的身体全都像积木构成的一样四分五裂,鲜血乱溅。

  头都没有回头看一下,因哈姆手持权杖朝外面飞驰而去。

  教皇已经被抬回了光明神殿的房间中,圣堂武士们都守在了外面,只有阿德拉主教还守在教皇的床前。

  教皇的鼻息很微弱,看起来很憔悴,很苍老,这个原本精神勃勃雍容自若气度非凡的老人第二次地使用了戒指之后,看起来已经好像一个活了几百岁把生命中每一点精华和生机都耗费的干干净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垂死之人。而他体内那曾经磅礴无比的白魔法也没有剩下丝毫,并不是消耗,而是因为身体本身的枯竭。

  阿德拉和其他两个红衣主教也出手尝试着治疗过,但是没有任何的作用。连普渡众生都对教皇的躯体没有任何作用,更不用说其他的白魔法了。

  召唤守护天使,普渡众生这种魔法,消耗的不是魔法力也不是生命力,而是寿命。那是无论任何魔法任何力量都无法挽回的东西。连续两次的使用,即便主要借助的是王者之戒和光辉城堡凝聚的念力,那消耗也应该是非常惊人的,而教皇的年纪本身也不小。

  “陛下……陛下……”阿德拉轻声呼唤着。但是教皇却没有一点反应。然后阿德拉就笑了。

  兰斯洛特和另外三个神殿骑士合力在广场之上跟格鲁战斗得难解难分,而其他人也把精神都放在了这骚乱和战斗中。教皇昏倒之后阿德拉主教作为教皇陛下的亲信,自然而然就成为了现在这唯一能在教皇身边的人了。

  “终于,你也有今天了么?”阿德拉看着床上的教皇,笑得很灿烂,很开心,偏偏眼神中又有种狰狞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我忍你这个臭老头忍了多少年?终于让我等到今天了……哈哈哈哈哈哈……”

  压制着的笑声中,阿德拉伸手去去扳教皇的拳头。他看得很清楚,光明神殿上,教皇倒下之时,空中的王者之戒也是落了下来,已经是半昏迷的教皇偏偏还能伸手去把戒指接住,握在手中。

  教皇的拳头握得很紧,让人很吃惊这个明明马上就要衰老而死的老人怎么还有这样大的力气。阿德拉扳了几下都没能把教皇的拳头扳开,他着急地跺了跺脚,即便教皇真的死了,他也不能用刀来把教皇的手砍下来,让其他人特别是兰斯洛特看到了那还得了。

  正当阿德拉想找个什么小点的东西当作撬棍的时候,床上的教皇突然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德拉一下变得和泥塑木雕一样,完全呆住了,惊恐之极的眼睛张得几乎要掉出来,然后他的双脚开始打战,抖个不停。

  说完了那几个字教皇咳嗽了一下,想努力地呼吸深一点,多吸些空气,但好像连这个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几个字已经把他积攒的力气耗费完毕。

  双腿的颤抖已经蔓延到了全身,阿德拉如筛糠一样地在抖,瞪大着眼睛看着床上努力想要多吸上两口气的教皇。虽然他刚才说得得意,但是在这个老人多年的积威之下几乎吓得连其他想法都没有了。

  外面各式各样的爆炸声,厮杀声越来越大,阿德拉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眼中的惊恐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教皇依然在挣扎着呼吸。

  猛地,阿德拉一咬牙,纵身扑到床上骑到了教皇的身上,双手紧紧扼住了教皇的脖子。他原本好看得宛如女人的脸现在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但是其中最多的居然还是恐惧。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德拉喘着粗气松开了手,身下的老人已经再没有了丝毫活着的痕迹。他死得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挣扎,阿德拉连他什么时候死的都没发觉。

  阿德拉从床上跌落下来,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湿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变数(二)

  低语之森,精灵长老露亚的房间中。

  “阿萨大哥现在就等着这片世界树之叶来救命,我绝不会骗你的……”

  露亚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想了半晌,这才开口说:“你叫我出来和你单独商量的事就是说这个吗?”

  艾依梅没有再说话,只是脸色已经在慢慢发白。她鼓起了力气,才说:“难道你要阿萨大哥死?”

  “世界树之叶和太阳井的力量原本就是为了摧毁漆黑之星所用的,那本来是我的使命,结果他强夺了那原本属于我的力量,那是命运,所以,这结果将由他来承担,这也是他使命。”露亚眼中全是种奇怪的迷茫。与其说她在说话,还不如说是在背诵一篇和自己无关的规章守则。

  “我……以为你一定会去救阿萨大哥的……”艾依梅埋着头说。她早已看得出,这位年轻的精灵长老是对阿萨有着很不同寻常的感情的,这也是她来低语之森劝说的缘由。

  “我想去救他,但是世界树之叶不是我的,那是我们精灵一族的圣物,也是大陆的命运之所在,所以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露亚转过了身,不再看艾依梅,冷冷说。“你走吧。”

  “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阿萨大哥死。”一个硬硬的东西从后突然抵到了露亚的腰上。露亚回头,看到艾依梅手上的是一把弩。

  这是把制作得很精良,也很小巧的弩。艾依梅凄声说。“你别动,也别叫,我手里的是从死灵法师那里拿来的东西,上面的剧毒和诅咒即便是划破一点皮也绝对没有人能受得了。我不想杀你。”

  出乎意料,露亚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就这样被艾依梅用弩抵着后背来到了战争古树的顶部。

  两人本来就在巨大的战争古树上的一个小木屋里,一路来也没遇到什么精灵。宽大的法师长袍足够把小巧的弩箭隐藏得很好,两人看起来只是走得很近而已,还有谁也想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魔法师居然有胆量会在禁魔的低语之森中劫持一位精灵长老。

  世界树之叶就放在战争古树之顶最中央的祭坛之上。战争古树在太阳井的浇灌下已经完全发育完毕,尽显上古精灵帝国用以对付巨龙和泰坦的战争堡垒模样,祭坛周围已经有了数十个巨大的枯木战士,此外战争古树四散的主干上还有数十个形状奇怪的枝桠,那是足以对付巨龙的魔法武器。

  绝对没有人会有胆量面对这些东西来强夺世界树之叶,所以精灵们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警觉,有些看到了露亚长老还点头行礼。

  艾依梅的心跳得很快。周围巨大的枯木战士,还有那些用途不明但是肯定是威力巨大的奇怪树枝,这无论是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眨眼间把她变成肉酱。她定了定神,颤声对露亚说:“你去把世界树之叶给我。”

  “给你也没用,即便是现在周围的人不注意,我只要一拿起世界树之叶也会有人来询问。罗伊德长老已经回来了,即便是我也无权随意去使用世界树之叶。而且即便给了你,你也走不了。”

  “只要你给我就行了。”艾依梅一只手持弩,一只手握住了怀中的传送卷轴,那是她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太阳井的禁魔结界可以防止一切魔法,唯独只有空间魔法不在此列。

  露亚默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带着艾依梅走向了祭坛中央。

  “住手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精灵突然出现在了一个枯木战士的肩膀上,淡淡说。

  艾依梅前冲一步,勒住了露亚的脖子,满脸警惕地看着老精灵。古树顶端的其他精灵们也看出了不妥,全部惊叫骚动起来。

  但是枯木战士上的老精灵却显得不慌不忙,淡淡说:“现在这样的结局其实对我们精灵族来说是最理想的,我们不需要涉足其间,你也不用为了那个小子迷茫,就把所有的一切当作是玛法的安排吧。”

  “你说什么?”艾依梅没有听明白。

  “我不是和你说话,小姑娘。你难道真的以为就凭着你手上的那个小玩意真的可以走到这个地方么?”罗伊德长老对艾依梅并不在乎,看着的居然是被艾依梅劫持住的露亚,他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说:“你想借着这个小姑娘的手拿走世界树之叶?我真的有些失望,想不到连你最后也过不了这一关,难道玛法的教诲你都不记得了么?”

  露亚脸上有了些慌乱,低头说:“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大意了而已,这个小姑娘是艾得利德大师的弟子,她的哥哥也曾经因为帮助我们而……”

  “和我就不用说那些废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做蠢事了。”老精灵很干脆地摇摇头,但是他的声音放得很轻,除了比较近的艾依梅两人之外其他精灵都听不见。

  “我不管你们要怎么样,把世界树之叶给我,要不我杀了她。”艾依梅陡然把弩从袖袍中取了出来,对准了露亚的头。

  周围的精灵都惊叫了起来,不少人也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弓箭等武器,只有罗伊德长老还是不慌不忙,说:“别犯傻了,小姑娘,看在牙之塔两位塔主的份上我不会太为难你。”

  “我不管你为不为难我,我只是要世界树之叶,别逼我,我现在什么都会去作的。”艾依梅握着弩的手在抖。

  “你敢做,不一定就做得出。别忘了这里是低语之森,你还站在太阳井的上面。”罗伊德长老轻轻一笑,用手一指。呼的一声,艾依梅手上的那把十字弩突然变了。

  弩上和箭上的所有一切木质的部件全部以飞快的速度生根,发芽,出枝,长叶,开花。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艾依梅手上拿着的就不是把武器,而是堆花团锦簇的盆栽。机括散架,绷紧了的弓弦陡然弹直,把一大团花草弹得满天都是,而那些金属的零件则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艾依梅咬牙朝祭坛上的世界树之叶扑去,但是这树顶的地面突然冒出了数十根儿臂粗细的藤条,瞬间就交织成了一个牢笼把她关在了里面。

  周围的精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罗伊德长老跳下了枯木战士的肩膀,走到了露亚的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别想太多了,你自己不是也说过么,这是他的命运。既然他拥有了那力量,他就应该承担责任。”

  “原来你真的在偷听?”露亚面色奇怪地看着罗伊德长老。她们两人的谈话就在战争古树的范围之内,只要动用一下战争古树上诸多功能之一,偷听确实是易如反掌的,但是露亚也真没想到罗伊德会偷听她的对话。

  “我担心你嘛。”罗伊德长老耸耸肩,带些一语双关的意味。“那小姑娘来找你的时候我就看出了她神情不大正常。”

  老精灵随即又长叹了口气,和他那与众不同的衰老一样,他的话语中也有着其他精灵们没有的沧桑:“我明白的,我明白你的感觉的。但是你要知道,他不过是个人类罢了,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即便他现在不死,再过五六十年也会死。如果那小姑娘所说的都是真的,他早死这五六十年,整个大陆却可以有五六百年的清静时间,当然,也包括我们精灵族。”

  “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的……”露亚面无表情地喃喃回答,侧过了头去。藤条的囚笼中,艾依梅已经软倒在地,哭了起来。

  “有入侵者!”远处的树枝上,一个负责看守侦察图像的精灵突然高喊起来。

  “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了?”罗伊德长老问,他的声音还是并不慌张。经过上次和牙之塔之间的误会战争后,战争古树的侦察范围已经扩散到了极限,覆盖了方圆十里的地域。

  “就在这儿,突然出现的!”

  “就在这儿?”罗伊德长老,露亚还有所有精灵都警惕地环视着周围,但是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异常。“突然出现?怎么可能?”

  战争古树的侦察魔法是上古精灵帝国的魔法产物,不可能有任何人有办法骗过这侦察魔法。罗伊德长老飞身来到了那支树枝上,侦察魔法所展现的魔法图形上,确实有一个代表入侵着的光点,而这个光点的位置居然就在这战争古树之上,准确地说,和代表世界树之叶的绿色光点重合到了一起。

  罗伊德长老大惊之下看向祭坛,但是世界树之叶依然静悄悄地躺在祭坛之上,周围数十个枯木战士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侦察魔法出错了?罗伊德长老呆了呆,想了想,猛然间他明白了什么,抬头上望。

  一道黑影飞快地从上方掉落而下,虽然离这里很高,但是已经隐约看得见是个人。而那个掉落的位置恰好也正是祭坛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变数(三)

  “上面!”随着罗伊德长老的一声大喊,所有精灵都抬头看见了那个飞速而下的人影,不过第一时间却是惊奇,而不是戒备。

  太阳井禁魔结界中羽落术是不可能使用的,以这个人影下落的速度来看至少是从上千米的高空落下的,无论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摔成肉酱是唯一的结果。如果不是刚才因为艾依梅而有些警惕和惊吓,有些精灵说不定还会准备想办法去接住他。

  “全体戒备!”罗伊德长老却没有丝毫的松懈,而是紧张地大喊。他知道这个人至少是从距这里五千米之外的高空掉落而下的,战争古树周围的侦察半径足有十多里,但是为了延伸这半径,就将高度降低了。不过再降低那毕竟还是五千米的高度,甚至连羽翼飞马和狮鹫都无法飞到那样的高度。

  一个能从这样高的高度上接近这里的,还能够对准了世界树之叶掉落下来的人,无论如何摔成肉饼绝不会是他的目的。

  果然,就在离地面还有上百米的时候,这个人的手中突然抖开了一大张布,上面用绳子系住了四角握在手中。这张布一受风鼓起,如一张大伞一样斗兜住了周围的空气,这个人的身形就开始缓慢了下来。眼力好的精灵们惊叫了起来,他们现在这才看清楚了这个人。一身的黑色衣衫,看起来的感觉很朦胧,宛如一团不实在的烟雾,最显眼的却是面上的那个暗金色的骷髅面具。妖异,诡秘,看起来不是人带着这个面具,而是面具带着一团人形的烟雾。他身周还布满着白色的冰霜,那是数千米的高空下凝结而出的。

  “死灵法师!”随着惊叫,如雨的箭矢朝空中的黑衣人射去,而这些箭矢都还不算什么,两条形状奇特的枝桠发出了一阵奇怪的轰鸣,然后分别有两团绿色的巨大光球呼啸而出。

  光球浓厚得不像是光,而像是一团树叶直接裹成的,连光球表面跳动闪烁着的能量弧都呈现一种浸人的绿。连接近这光球的箭矢都在分解,直接化作一团团绿色的烟气消散在空中。

  半空中的死灵法师突然松手放开了手中布伞的两条绳子,原本鼓胀着的布伞顿时抖成了一片布,死灵法师已经缓慢下来的落势又猛然加速,无数的箭矢和两发足可以击伤巨龙的绿色光球从他头顶上划过飞入天际,他则继续落向下面的祭坛。这百米的高度不过是眨眼的时间而已,他离祭坛上的世界树之叶已经不足十数米。

  祭坛周围的枯木战士早就在罗伊德长老的念动之下高举起了巨大的手臂,数十根巨大的木桩打,压,捏,撞向了这个半空中的人。

  只要不能使用魔法,除非背上有了翅膀,否则在空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借力变向,枯木战士的动作再慢也可以捕捉到这个人。轰的一声,木屑纷飞中枯木战士数十只手全部撞在了一起,把这个死灵法师夹在中间。

  但只有木头撞击的沉闷声音,木屑乱飞中却没有丝毫血肉横飞,这个死灵法师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虚影,或者是一滩可以自由变换形状的水,闪,躲,转,倾,流,淌,甚至好像还变形分流成两三股再重新聚合,居然就在枯木战士数十只纵横交错互相撞击的手臂间穿越了过去,直落到了祭坛之上。

  “混蛋,怎么可能?”包括罗伊德长老在内,所有的精灵都看傻了眼。这太阳井结界中除了精灵们的魔法和借助星之眼施展的空间魔法之外,再没有任何魔法可以生效,但是这个死灵法师居然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

  死灵法师并不一定就只长于魔法,那是纯粹凭借难以想象的技巧协调和敏捷用身体做出的动作,这并不是,或者说并不单纯是个法师。罗伊德长老是最先明白,然后反应过来的。他挥舞着手势大声吟念了几句,同时精灵们的箭矢,召唤出的巨大毒蜂和各种毒虫也铺天盖地地朝祭坛之上扑去。

  死灵法师手一抖,那原本当作布伞的黑布舞动成了一片黑影,毒虫和箭矢全部被这片黑影卷起的罡风吹得七零八落。黑影中,隐约可见死灵法师一把抓起了那翠绿色的世界树之叶。精灵们齐声惊呼。

  随着罗伊德长老的吟念咒文,战争古树的枝干上又有几只树枝同时抖动了起来,粗大的树枝瞬间变软,延伸,成为了足有数米粗细的藤条,上面布满了足有普通长剑大小的尖刺,宛如一只只活过来了蟒蛇扑了过去。

  乒然巨响中,木屑和石块满天飞舞,就连正准备举起脚准备踩踏的枯木战士在这些巨大藤条之下和朽木一样被装得稀烂。但木屑石块中,那道黑影依然无伤无损地飘飞了出来,转眼间就到了露亚的身边。一把抓起了正在念咒的露亚,然后再下一个眨眼就来到了罗伊德长老的旁边,同样是手一抓,罗伊德长老也落到了他的手里。

  “全都别动。”沙哑的声音从暗金色骷髅面具下传出。明明这个死灵法师只用了一只手,但却把露亚和罗伊德长老两人都抓得严严实实。两人都感觉自己后背上明明只两三只手指,偏偏全身就没有一个能动的地方。

  这完全静止下来,才能看清楚这个死灵法师的身体其实很瘦小。看起来依然还是给人一种奇怪的朦胧感,但是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有血迹,说明他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刚刚那阵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并不是对他全无伤害。

  所有精灵们都住手了,就连那几只如巨蛇般的藤条也停止了舞动。谁都看得出来再进攻死的只会是两位长老,这个死灵法师多半还是会闪避开。

  罗伊德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早知道我就该把上空的侦察范围调到一万米。”

  “废话少说,走吧。请你们两个长老陪我离开这里。”死灵法师缓缓说着,开始抓着两个人移动起来。这个死灵法师看起来并不健壮,但手提着两个比她高大的精灵居然也丝毫不显得吃力。

  “哦,对了。把那个人类小姑娘也给我放了。”

  荆棘囚笼中的艾依梅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死灵法师。多亏了这荆棘囚笼的坚韧无比,她才没有在刚才的木石横飞中受伤。

  对不起,忙,少了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变数(四)

  “其实我觉得,你不如放开我们的好。放下世界树之叶,我可以以玛法的名义起誓让你平安离开。”罗伊德长老突然说。

  “怎么,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暗金色骷髅面具发出淡淡的沙哑古怪声音。

  “战争古树变化出的这些荆棘藤条是用来对付巨龙的,上面的剧毒可以让巨龙都受不了,你的体质不会比巨龙更好吧。”罗伊德虽然看不见背后死灵法师身上的伤痕,但是却可以闻到血腥味。

  “对巨龙有用的东西,不一定对人有用。”死灵法师淡淡说。“你我都是明白人,不用语言来试探挤兑。”

  罗伊德长老嘿嘿一笑,说“哦,真的吗?凭你的身手其实大可以带着世界树之叶直接离开的,用不着挟持我们当人质这么麻烦的……”

  “别废话了。我提醒你,没有舌头的精灵也可以当人质,或者我可以换一个。”死灵法师的手挥了一下,罗伊德长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他一头的白发突然全部飘落而下,不止头发,连胡须,眉毛也全部掉了个精光。所有人这才看见死灵法师的手上握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匕首,除了尖长的匕身之外,还有两个很长的犬牙从柄处突出,森冷尖锐。

  让罗伊德长老呆住的并不是死灵法师的话,而是杀气。不知道那是出自那把诡异的匕首还是出自死灵法师本人,抑或是两者结合,并不张扬外露却直接渗入了骨髓之中,这是只有屠戮过无数人的生命才有的真正的杀气,死气。能够有这样的杀气,拥有这样的匕首的人,绝不会是个喜欢威胁人的人。

  “你换再多也哦哦哦……”罗伊德长老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张开了继续说。但是后背上死灵法师的一个指头动了动,一股细微的斗气传入体内,他却立刻感觉到了喉咙间的肌肉一阵僵硬,后面的话全部成了鸡一样的叫声。

  他这些话其实并不只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其他精灵们听的。其实刚刚开始他还并捉摸不透,荆棘上的毒素毕竟是上万年前用来对付巨龙的,并没有对人试用过,所以他才会出言试探。而现在对方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所有问题了。

  看了一眼周围其他精灵们全部手足无措的样子,罗伊德长老的额头浸出了冷汗,那是急出来的。

  “好了,全部都给我滚开吧。”死灵法师拖着两个精灵长老朝外走去,外面的精灵们纷纷让路。

  罗伊德长老只感觉自己的血管几乎要爆开。他明显地感觉到了,抓住自己后背的那只手似乎有些颤抖。他现在可以肯定,只要精灵们能够不顾他们两个长老的安危,无伦是使用战争古树还是出手攻击,绝对可以把这个死灵法师击倒,最多也就是多死上一些人罢了。但那总比世界树之叶被带走的好。

  死灵法师提着两个精灵长老急速前行,走到了战争古树的边缘顺着阶梯而下,从荆棘囚牢中放出来的艾依梅跑着跟在后面。聚拢来的精灵们却全都不敢靠近,只是围聚着周围也跟着不停的移动。露亚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制住了,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终于,罗伊德长老自己在心中叹了口气,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奈和疲倦感袭来。他清楚这些精灵同胞们并不是笨,即便不能明白这个死灵法师的状况,也绝不会无法衡量世界树之叶和他们两人之间的价值。他们只是无法狠下心去牺牲以这两个长老也许还有更多精灵的性命。

  完全根据理性来进行取舍是很难的事,要舍去的东西越重大就越需要内心的力量。手捧兵书侃侃而论纸上谈兵的人是绝理解不了的。能飞扬勇决,壮士断腕的人原本就是百中无一。而精灵们一直保持着的平和纯朴那是很单纯的善良本性。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善良确实就是软弱。

  即便是理性上明白该出手,但是这种软弱则会让他们不知不觉中去想到会不会出手也没有用,徒然牺牲两位长老和许多精灵的生命,死灵法师依然会带着世界树之叶逃跑。而不出手的话,至少两位长老不会有事……世界树之叶也许以后还会有办法夺回来……无所谓愚蠢,理性永远只是感情的工具而已。

  一直以来精灵们似乎都多灾多难,没有一次不处在被动之处,没有一次不吃亏吃得焦头烂额。全部都是由于这种软弱。一直遵循玛法的教导,单纯平和的文化固然保持了善良的天性,不像人类一样迷失在欲望和战斗的累积扭曲之中,但是也失去了力量。

  就像人的真正力量并不在于武器而是在于人的心性和灵魂一样,种族的力量在于的则是文化。当刻意压制了争斗之心,保留了善良和纯朴的同时也就失去了自卫的爪牙。即便拥有了战争古树这样巨大无敌的堡垒,也无法保护住世界树之叶。

  也许到了这个地步,世界树之叶真的就不能再继续留在精灵族的手里了吧。罗伊德长老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一路之上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暗金骷髅面具的死灵法师就这样挟持着罗伊德长老和露亚走到了低语之森边缘。

  “别跟过来,我们离开后自然会放了这个女精灵的。”走出了太阳井结界,死灵法师似乎松了一口气,丢下了罗伊德长老,继续拉着露亚,带着艾依梅朝远处走去。

  精灵们还要继续跟上,罗伊德长老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

  “说不定这真的是命运吧……至少以后我们可以轻松些了。”罗伊德长老有些怅然也有些轻松地说。

  当再也看不见精灵们的时候,死灵法师终于丢下了露亚。然后他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哇的一声,一大口血从骷髅面具之后喷了出来。

  说这是血,因为有浓重的血腥味。如果只是看外表,这反而像是一大口绿色的颜料。这一大口血喷到地面上,溅落在死灵法师的衣服上,居然马上生出了些微青草藤蔓之类的植物,然后这些植物生机勃勃地生长了两三秒的时间之后又迅速地枯萎和那些古怪的血液一起成了一地的灰烬。

  死灵法师突然用手中的匕首朝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一刀,冒出的血居然也是绿色的。匕首上一股血色和黑色混合的气息闪现了一下没入死灵法师的体内,他这才站了起来。

  “谢谢你,小姑娘,我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谢过人了。”死灵法师居然是在对他一直挟制着的露亚说话。

  露亚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脸上的表情很怪。跟过来的艾依梅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她似乎有些明白,但是又不完全清楚。

  “好了,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只有拜托你了。”死灵法师从怀中拿出了那片翠绿的世界树之叶,连同着手上的匕首一起交给了艾依梅。

  “您……您是……”艾依梅结结巴巴地不敢接。“还是您拿着去交换阿萨大哥要好一些……”

  “不行,我已经到了极限了。那精灵老家伙其实说得不错,那荆棘上的毒我真的受不了。”死灵法师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声音依然是沙哑模糊,但是已经可以感觉到虚弱。“我不能再让那个叫因哈姆的小子看到我的虚实,那反而会让他肆无忌惮。你带着这把尼克匕首去,就说我有急事要回笛雅谷。如果他敢玩什么花样……就等着被这把匕首切下脑袋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变数(五)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够真的算无遗漏。现实不是小说,相对于纷繁复杂的世间万物来说,人其实只是这天地间方生即死的蝼蚁,能掌握一切改变一切,是万物之灵之类的想法不过都是一知半解之人自恋之极的呓语罢了。

  因哈姆侯爵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当他看见那个扭曲变形了的钢铁囚牢之后,头脑中居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他确实够聪明,而他最聪明的地方就是不认为自己的聪明可以天下无敌,所以一切都很谨慎小心,也从不被欲望遮蔽自己去强求什么。所以一直以来,他的计划几乎都能进行得天衣无缝,所安排所期望的,无一不按照他的意愿一步一步地实现。所以即便他早已明白那个道理,也多少有了个错觉,觉得一切都真的是在他安排之中。但是他安排得再好再精妙,也不可能计算出流星火雨的下落轨迹和大天使的遮挡效率。漏过斩首巨剑的砍劈而砸入光辉城堡的火流星只有几个,而这几个中,居然就有一个正巧砸在了关押阿萨的那个钢铁囚牢上。

  人力绝没有办法破坏那特别加固过的钢铁囚牢,但在一颗数十万斤的火热流星的冲击面前也比寻常房屋强不了多少,现在那镶嵌在巨大陨石坑边缘的只是一团烂纸般的铁片,上面的抗魔魔法阵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了。

  因哈姆朝这团废铁中仔细察看了一下,脸色变了,变得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他呆然了一会,这才冷哼了一声转身飞掠向杀戮之声最重的中央广场奔去。

  艾依梅使用传送卷轴之前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传送魔法的蓝色光芒散去的时候她几乎吓得坐倒在地。

  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幕把传送魔法阵包裹了起来,刚刚传送而来的艾依梅自然也在其间。现在她耳朵里全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惨叫声,武器的撞击声。赫然有上百个面目狰狞,如恶鬼一样的兽人围在光幕周围疯狂地挥舞武器击打着光幕。

  一个满身是血的狼人高高跃起,但是撞在了白色的光幕上身形一顿,居然镶嵌入了这片光幕之中,一个圣堂武士飞身而来一剑从头到脚把这个狼人砍为两片,鲜血和内脏满天散落,但是只要一落到光幕上立刻反弹开来。

  光幕保护下,残缺的狼人尸体,四处横飞的血肉……艾依梅只感觉自己胃部一阵抽搐,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吐了出来。

  和艾依梅一起包裹在光幕之中的还有二十多人,看他们身上的装扮赫然全是高级的神职人员,除了四个红衣主教和两个高阶圣堂武士之外其余的也全都是主教,大神官。这些都是各个教区,信教国中的主教和神官,收到了那告警的魔法钟声之后直接用传送卷轴而来的。

  兽人们的战斗只是被暴怒冲昏了头的发泄式战斗,并没有人去刻意破坏传送魔法阵,当有几个清醒些的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主教传送而来了。

  这些主教的白魔法无一不精湛深厚,但是要在这近战中抵挡住兽人的重型武器也不可能,总算依靠了空中徐徐而下的普渡众生的光雨才勉强支撑了一下。逐渐醒悟过来的兽人越来越多,朝传送魔法阵围拢来的兽人逐渐有了数十上百,所幸的是刚好几个红衣主教传送而来,立刻联手全力展开了这层白魔法的防护罩。

  这白魔法的护罩看起来只是一层半透明的光幕,但是无伦外面的兽人如何击打也无法突破,只是随着兽人的击打冲撞,几个合力维持护罩的红衣主教脸色都开始逐渐发白。

  “快帮忙。”一个主教对着艾依梅怒吼。现在出现在这传送魔法阵中的自然都是同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一个小女孩,却清楚地感觉得出这是个魔法师。

  艾依梅恍恍惚惚地听到了这话,但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她的脑海里也和胃部一样在翻江倒海。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交叠着在脑海里沸腾,激起极度的恐惧和恶心,头痛欲裂。

  几个主教和大神官都在扔出一道道的火墙,冰箭朝外面的兽人轰去。无奈他们的元素魔法造诣并不高,而外面的兽人也很机警,甚至还有兽人也会使用一些火球之类的基础魔法,他们击杀兽人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兽人围拢来的速度。

  ‘登登登登’两只蛮牛在半兽人的驱赶下带着轰轰隆隆的如雷蹄声朝这光幕撞来。只要让他们撞实了,不用说这光幕的防御,就算是城墙也抵挡不了。

  “神威如狱,神恩如海,定。”光幕中的两个红衣主教同时出手使用了麻痹术。两只蛮牛瞬间就成为了泥塑木雕般完全地静止不动,惯性之下,上面骑着的半兽人飞出直撞在了白魔法光幕之上。而失去了两个红衣主教的魔法支撑,白色光幕开始了波动。其他兽人撞击挥打在上面如在池塘中投入了石头的,泛起一阵一阵的波纹。

  “撑不住了。”有人在大喊,几个红衣主教脸色难看之极。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赛莱斯特刚刚鸣钟,敌人居然就已经攻到了这中央广场之上,他们虽然都是高深的白魔法师,但白魔法在面对这上百兽人近身搏杀时根本没什么用。

  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红衣主教们会用传送魔法阵传送而来,同样有不少广场外围的剑士们要想朝这里冲,但是他们冲不过来。

  传送魔法阵旁边,原本整洁宏伟的中央广场上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

  兰斯洛特还有两个神殿骑士,三人联手对战格鲁。只是四个人,互相撞击,拼斗,搏杀产生的气势和斗气流在广场的最中央开辟出了一圈方圆百米,只属于这四个人的战场。没有其他人能涉足,跨越过去。

  兰斯洛特为首,三条被各种辅助魔法环绕着的白色光影围绕着中间那团耀眼的斗气团移动,跳跃,连续不断此起彼落地撞击上去,每一次的互相交集都会有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出,斗气四溢。不时会有一个神殿骑士的身影在乒然巨响中飞出,但是过不了多久又重新飞掠回来。

  兰斯洛特和两个神殿骑士手上的长剑都亮得耀眼,全部的斗气和魔法都汇聚到剑上,而格鲁依然是赤手空拳,他依然是用自己的拳头直接去硬碰。只是他现在的身上已经全是伤痕,虽然伤痕都并不深,但是红色的血已经把他全身都染红了。

  两个神殿骑士的攻击都是在拼命,几乎每次都以自己挨上一拳的代价去划上格鲁一剑,只要挨拳的地方不是头,无伦是再重的伤势在满天而下的光雨中都可以急速恢复,甚至连在格鲁一拳之下立刻变形扭曲的光辉战甲都随着肉体上的伤势一起在普渡众生中恢复原状。这方圆百米之内的光雨好像被两个神殿骑士身上的光辉战甲的吸引,不再是徐徐降落,而是直接往他们的身上灌注。

  兰斯洛特并没有和这两人一起舍命进攻。他依然稳重凝厚,不动如山静序如林,负责全力抵御格鲁的攻击,给两个神殿骑士制造攻击的机会。

  这其实已经不是三人在夹攻格鲁,而是四人。教皇拼尽全力用出的普渡众生有一半的作用是用在了这个战场之上。

  三人的攻击已经完全把格鲁压制了,但是越是压制他们越是惊奇。这个对手的潜力之大,后颈之足,耐力之惊人,越是压制,那反击的力量和惊人的气势和杀气不见丝毫减少,反而是越来越旺越来越盛。他们甚至感觉自己正在全力攻击全力压制的是一个巨大的活火山,如果真的不能完全将之制服,压碎,最后被炸成碎片烧成灰烬的就是自己。

  他们甚至不敢分出丝毫的心思,只要这压力有一点的减轻,那积累起来的压力气势很可能就完全爆发而出把他们撕得粉碎。不止不能松懈,还必须尽快尽全力,因为当普渡众生的光雨停歇的时候他们就绝没有任何资本再能压制得住了。

  格鲁的眸子依然是漆黑的,但是他的眼白已经完全成了红色,那是被杀意,斗志和一种隐藏在灵魂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本能熬成的颜色,甚至连他原本洁白耀眼的斗气都有些泛出了这种丝丝的猩红,还有点奇怪的绿。他的神志已经陷入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当中,全部的身心精神斗志灵魂都已经在完全燃烧,这比在图拉利昂中和兰斯洛特战斗的时候还要畅快。连对方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割开皮肉切断血管鲜血外溅的时候都不止是痛,更是痛快。

  愤怒,战意,杀意,痛意还有快意,无数狂涛般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奔涌交织翻天覆地,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最深处被这波涛洗刷冲击引诱而出。

  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想要的。格鲁不多的理智中只有这个有些癫狂的概念。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宛如一头洪荒远古的巨兽终于挣脱了亿万年的枷锁,把积累无数年月的杀气野性释放无遗。所有兽人,无伦是在战斗还是在垂死的,都不由自主地战悚了一下。

  两把神殿骑士的长剑分别从他的手掌间刺入,穿过,或者说他出手抓住了这两把长剑。剑身一直在他手掌上透过,刺入了他的肩膀,但是他也握住了剑柄,包括同样握住剑柄的两个神殿骑士的手。

  一捏,两个神殿骑士的手无声无息地就和剑柄完全融为了一体,然后再一拉,两个神殿骑士的身体也互相撞在了一起。他们的手臂,包括手臂上的光辉战甲都已经扭曲变形得和枯藤一样。

  手碎,两个神殿骑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互相撞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骨骼像干面条一样地在粉碎,他们同样也没有惨叫,而是利用这终于能接近的机会,不约而同用那只还完好的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匕首一起捅进了格鲁的腰间。

  同时,兰斯洛特的一剑也刺入了格鲁的胸腹之间。但是兰斯洛特首先感觉的反而是惊讶,他没想到这么容易的就会得手,他这一剑其实是攻敌之必救,要救两个神殿骑士。但是敌不自救,他自然也救不了人。

  噗噗,两个神殿骑士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的爆开了。格鲁用自己的头,一头就把两个神殿骑士连同头盔一起撞得稀烂。然后下面是一脚蹬出,圣骑士就像一颗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飞向了传送魔法阵的方向。

  兰斯洛特带着一条白色的轨迹,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的速度直线飞出,几个高大结识的兽人顿时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然后那道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白魔法光幕彻底地就碎裂了。

  上空的光雨已经没有朝两个神殿骑士的身上灌注了,光辉战甲和普渡众生再神奇,对头都没有了的死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光雨而是随着兰斯洛特飞出的轨迹,全部灌向了他的光辉战甲之上。

  而这一下,满天飘飞的白魔法光雨终于停止了,原本充斥在空气中的浓郁白魔法消散了。普渡众生这个白魔法禁咒终于也消耗完了所有的力量。

  格鲁已经全身是血,三把长剑贯穿在他的身体之上,他依然在血泊中站得笔直。

  又是一声刚才那样的狂吼,他身体上的三把神殿骑士所用的魔法长剑居然硬被斗气震得粉碎。

  所有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一声吼叫的兽人就像疯了一样,这一声完全就是他们灵魂深处最向往,最本源的那种声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变数(六)

  轰隆一声,兰斯洛特的身形撞开了前面的兽人,撞碎了红衣主教们竭力支撑的魔法护罩,一直到撞入了远处一头正在朝剑士冲撞的蛮牛上,整个人都凹陷进了蛮牛的身体里,带着数千斤重的蛮牛一起横飞了十多米这才落地停了下来。

  蛮牛已经死了,兰斯洛特带着一身的血站了起来,然后他又喷出一口血。那不是牛血,是他的血。

  他自己清楚,如果不是光辉战甲吸引着普渡众生的治愈力量,他已经死了至少五次。那一脚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和光辉战甲的承受能力,在空中战甲就在不停地破坏然后不停地被普渡众生所修补,胸腹那里也不断地破碎不断地治愈,终于在消耗光了普渡众生之后也基本上抵消了这一脚的破坏力。

  可能即便是人形的摩利尔也踢不出这样的一脚。这一脚几乎已经把所有那具肉体所能达到的力量极限全部爆发出来。

  “现在,我的状态是最好的。”格鲁遥指着兰斯洛特,他们两人现在相距了上百米,格鲁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兰斯洛特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是在对他说,而且他在听。

  格鲁身上的伤口还在冒血,神殿骑士临死前的那两剑深可达骨,他和兽人一样,都无法借用普渡众生的治疗之力,刚才也耗费了太多的力量。兰斯洛特可以肯定他伤得一定很重,但是同样也感觉得到,也许他的状态真的是最好。

  肉体确实是在衰弱,精神却已经凝练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那宛如巨浪滔天有杀无赦以杀止杀的杀气和杀势已经没有了,甚至两旺盛到了极点的斗气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奇妙更深入灵魂的感觉。

  格鲁指着兰斯洛特,手指勾了勾。

  兰斯洛特没有动。如果刚才的是对决,他早已经输了,死了十几次了。而且他已经看到了传送魔法阵那里的情形。

  “别动。你想到哪里去?”格鲁冷冷地说。

  刚要迈步的兰斯洛特停住了。他不得不停住,一股冰寒的凉意贯穿了他的脊髓,那杀意和气势外人感觉不到,但却已经把他全部笼罩住了。

  只要他敢朝传送魔法阵那里一动,格鲁绝对会以比他更快更猛的速度朝他而来,而他现在已经完全在对方的气势笼罩之下,他已经是完全的下风。

  “你太弱了。”格鲁摇摇头,有些惋惜有些憎恶地说。

  “弱?”兰斯洛特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能这样对他说,而且还说得自然而然,连他自己都无法反驳。说这话的人只凭气势就已经将他完全制住,他真的是‘弱’。

  “你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圣骑士大人。”格鲁看着兰斯洛特。他根本没有去理会其他地方的战况,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兰斯洛特这一个人。

  “……确实是,多余的东西太多了。赢不了你,什么都不用说。”兰斯洛特终于长叹一口气,他没有再去看传送魔法阵那里,转身过来看着格鲁,伸手解开了身上的光辉战甲,随手从旁边一个剑士的尸体上拣起了一把长剑。

  刚才他输,是因为他是在和别人联手,他太想赢。他知道只要能赢过格鲁,剩下的兽人部队就容易对付得多,他顾忌得也太多,他是光辉城堡中唯一有能力和格鲁对峙的人,他是所有战士们的精神支柱,是圣骑士,所以不能死,不能败。他已经想得太多。

  他们这样巅峰强者较量交锋,武技和装备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甚至是负累,重要的是精神和灵魂。比拼的是谁的精神更集中,谁的灵魂更能把属于自己的力量燃烧得更彻底。

  身上已经没有了光辉战甲,天之佑的附加效果已经消散。胸口那一脚所留下的痛楚再没有压制,兰斯洛特很清楚地感觉得到。伤,除了手中的一把剑之外再无他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兰斯洛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十三岁的时候,在一个漆黑的雨夜,全身是血手持一把大剑和一只猛虎对峙。那个时候他也是赤身裸体,也是身体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同样也触摸到了自己灵魂最深处的力量。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兰斯洛特收剑入鞘,迈步朝格鲁走去。他身上没有斗气,也没有了杀气,看起来好像和一个普通人没两样。

  两个食人魔战士发现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铠甲也没有了斗气,大吼着冲了过来,同时冲过来的还有五六个狼人战士。这些都是原本围绕在传送魔法阵旁的兽人,身着光辉战甲的圣骑士还能让他们最后的理智顾忌一下,现在这个人突然丢下了铠甲,没有了斗气和杀气,无疑就是一块不设防的肉。

  兰斯洛特还是一步一步地在朝格鲁走去,走得并不快,但是也没有停顿,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每一步的力度也完全一样,丝毫不差。他眼睛直视着格鲁,连看都没有看这些冲向他的兽人。

  五六个狼人突然同时发出一了声哀嚎,无伦是跑的跳的冲来的全部像抽空了的口袋一样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他们都没有多大的伤痕,全部都是在喉咙那里多出了一个很小的伤口。只是喉咙受伤受伤,这些狼人绝不会倒下,只是这个伤口一直延续到了后颈根部,刚好把延髓一分为二。

  兰斯洛特的手还是扶在腰间的剑柄上,似乎动都没有动过。

  两个食人魔并没有停顿,这两个怪物早就杀红了眼,手里的巨大钉头锤上全是剑士的血肉,身上的重铠也被血糊满了,如同两个血池地狱中钻出的血肉碾压机。他们身上的铠甲连斧头都可以抵挡得住,而且全身都包裹其中。

  咣的一声巨响,兰斯洛特拔剑直指格鲁。他似乎碰都没有碰食人魔,但是那两个全身重铠的巨大怪物却像积木拼凑的玩具被碰了一下一样,连着身上的铠甲一起支离破碎地成了几十块散落一地,满天的血雨淋下,把兰斯洛特整个人都浇得血红。

  如果之前兰斯洛特一直都是一座沉稳高大的山,那么现在这座山已经成了火山,一座正在把最深沉的岩浆尽情喷涌烧毁一切再无任何顾忌的活火山。

  所有正在朝他那里冲去的兽人全部止步,倒退。这样的杀气和杀势,已经不下于刚才格鲁。

  这不再是圣骑士去想办法战胜欧福的将军,只是两个男人,充满了战意和嗜血欲望的雄性生物,互相想把自己的生建立在对方的死上,而且还一起渴望着那互相拼杀在生死边缘触摸自己灵魂的感觉。

  “这样就对了。”格鲁花岗岩般的脸上有了丝笑容。“来,让我的状态更好吧。”

  传送魔法阵附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白色的魔法光幕一破,周围的兽人立刻就蜂拥而上了,虽然兰斯洛特那里吸引了一些,但是力量对比依然巨大。红衣主教门的白魔法虽然精湛,但是兽人实在太多,麻痹术刚刚定主了四个食人魔,然后就有一个红衣主教的头颅直接被狼人流星锤敲得稀烂。

  如果不是传送魔法阵中刚好又传送来了一个人,这里就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个人一来,刚好能把局面缓和一下。

  来的人是塔丽丝。魔法光幕一消失,刚好她就从传送魔法阵中出现了。

  只是她一人自然是无法和这么多的兽人对抗,但是她居然带来了好几本元素召唤的卷轴,拉开之后,几个高大的元素巨人就出现在了周围。随后又是一发巨岩散花和雷鸣暴弹的卷轴,十多个狼人和蜥蜴人在高阶魔法之下顿时血肉横飞。

  一半是女性的直觉,一半是她远比其他红衣主教知道得多,当在埃拉西亚的大教堂听到报警的钟声之后她并没有急着直接赶来,而是赶去拿取了圣彼得大教堂中所有的高级卷轴才来的。

  一旦有了肉盾和近身作战的护卫,白魔法的威力立刻就显现出来。天之佑,神之庇护,祈祷术……一大堆高级魔法全部加诸在了几多个元素巨人的身上,这些召唤生物堪堪抵挡了一下周围兽人。

  “艾依梅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塔丽丝发现了在传送魔法阵中的艾依梅,连忙一把抱起。艾依梅还在发抖,周围兽人们的嗥叫声,血肉横飞的场景让她依然有些神志不清,连塔丽丝都没立刻认出来。

  一个人这个时候终于突破了兽人的混战区域,从边缘穿过了格鲁和兰斯洛特原本打斗造成的地带,冲到了传送魔法阵前。刚刚一到,这个人随手就是一片炙烈之极的火墙术,十多个兽人被卷入其中烧得焦黑倒地。

  “因哈姆主教,您来得太好了。”有人在惊呼。

  刚刚冲来的红衣主教点了点头,眼睛扫视了一下场中,旋即发现了在塔丽丝怀中的艾依梅。他一怔,似乎很有些意外,用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冷笑了一下:“真是运气。想不到真的赶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变数(七)

  因哈姆主教一出现,原本是兽人将对主教们的屠杀,立刻变成了对这兽人的屠杀。

  连其他几位红衣主教都远没有想到,这个只是因为教皇的提拔才刚刚担任红衣主教一职没多久的人居然会有这样高的魔法造诣。而且更高的不是他的魔法造诣,而是杀人手段和技巧。

  三面火墙纵横交错地在兽人堆中蔓延开,无伦角度方位都恰到好处,把十多个兽人卷入其中烧得惨叫的同时也刚好把剩下兽人分作了几部分。而因哈姆竟然没有和其他主教一起躲在元素巨人的身后施法,而是迎着前冲而来的狼人迎了上去。

  有他半个身体大小的流星锤擦着鼻子而过,因哈姆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伸手握了一下狼人掠过自己身边的手腕,他如艺术家一样修长有致的五指像捏面粉一样陷进那比普通人小腿还粗的手腕中了一下,然后借力跳起。这只只是被握了一下手的狼人却像被人捅了五六十刀一样发出一声碎裂成五六十块的奇怪惨叫,立刻倒地,张开的大嘴中舌头伸出老长,咕嘟咕嘟往外冒的血中全是零零碎碎的内脏。

  跳起的因哈姆还在半空中就迎来了一个食人魔,他两手朝外微微一分,两面力场盾让食人魔两只正要合拢的巨大手爪一顿,他已经借机扑到了食人魔的肩膀,手按在了食人魔那小小的耳朵上,那是全身重甲连脑袋也笼罩在内的食人魔所露在外面不多的地方之一。噗哧一声,一根手指粗细的冰柱带着血迹从食人魔的另一边耳朵里贯出,这一座堡垒似的巨大怪物就这样直愣愣地倒下。

  连地都没有落,他在空中用羽落术滞空闪躲开了又一个狼人的进攻,用脚在狼人的头上一点又再度跳起。而这个狼人的两颗眼睛直接就飞了出来,耳朵和鼻孔全部噗的一声喷出了血雾,好像有人在它的脑袋里点了一个特大的炮仗。

  因哈姆的动作丝毫不像个魔法师,比一般的盗贼更灵敏轻巧,而任何盗贼在这凶险之极的战斗中也不可能像他一样的风度卓然,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很轻松很有节奏,如同在跳舞。一沾即走,兽人倒下,他往往是身上连血迹都不沾上一点。其余那些大都没有经历过什么惨烈战斗的红衣主教们看着他已经完全目瞪口呆。

  身形纵跃起伏间又已经有十多个最凶悍的兽人倒在了他的手下,剩下的在元素巨人和圣堂武士的合力之下已经不是对手,怪叫着四散逃跑了。

  “天主在上,因哈姆主教,真是多亏了你了。想不到你的身手居然有这样好。”

  “感谢主的庇护,给我们以力量铲除这些野兽,”因哈姆对其他主教们点头示意,神色自若,好像刚刚的厮杀不过是拍拍身上的灰尘罢了。他走到了塔丽丝的跟前,看着塔丽丝怀中的艾依梅淡淡问:“塔丽丝骑士,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塔丽丝抱着艾依梅后退了一下。她是知道这位红衣主教的真实身份的。而且刚才他一反常态不再掩饰自己的实力毫无顾忌地屠戮周围的兽人的时候,塔丽丝感觉得出来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放在自己身上,还有抱着艾依梅身上。飞快地杀散兽人不过是他在扫除一些碍事的东西。

  虽然话语依然是儒雅有度,但是因哈姆主教的神态好像有了些和平时的不同,也许是看他刚才举重若轻地就杀散了那么多的兽人,现在被他凝视着的塔丽丝居然感觉自己的背脊在发寒。

  旁边有主教说:“这个小姑娘是刚才用传送卷轴传送而来的,好像是被吓到了吧。你认识吗,因哈姆主教。”

  “当然认识。原来是这样。”红衣主教淡淡一笑,眼神松懈了些下来。“我还以为她是和塔丽丝骑士一起来的呢。”随手一挥,塔丽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道微弱的魔法光芒就打到了艾依梅的额头上,那赫然是极少见的精神系魔法。

  “啊?姐姐?”艾依梅眼神一亮,清醒过来。看到了抱着自己的塔丽丝,然后又看到了因哈姆主教。“是你?”

  “怎么样,小姑娘,东西你带来了么?”因哈姆淡淡问。

  “带来了,不过……”艾依梅从塔丽丝的手里挣扎出来,探手入怀,但是拿出的却是一把形状奇怪的匕首。“有人叫我给你带个话,提醒你不要耍花样。”

  “我自然是不会的,她应该知道我不敢。你也放心吧。”因哈姆并没有去接过匕首,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了丝绝少能见到的焦躁。

  “好。”艾依梅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翠绿色的树叶。即便是在这到处都是惨叫和嘶吼,空气中满是暴戾和死亡的战场,这绿色依然能让看到的人感觉到蓬勃的生意。

  看着树叶,因哈姆的眼睛在发光,但是就在他伸手朝树叶抓去的瞬间,塔丽丝却拉了艾依梅一把,直把他抱入了怀中。

  “你干什么?这树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能给这个人。”

  “你放手。”艾依梅在挣扎。但是塔丽丝却怎么也不肯放,一把抱起了她往后急退。

  因哈姆主教眼中的光陡然变做了杀气,手一挥,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线从手指上延伸出去。这近在咫尺却得而复失已经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但是他的手指刚刚挥出,脸上却露出了惊恐之色,转头看向了另一边,已经箭在弦上的魔法居然连发都发不出了。

  抱着艾依梅的塔丽丝也同样惊觉,同样满脸惊恐地转头看向了这个方向。

  杀气,能让他们都在同一时间连那么重要的事都忘了,从本能地最深处有了反应的只能杀气。而且是那种完全把他们笼罩,吞噬,让他们感觉自己渺小如蚂蚁一碰就会粉身碎骨的滔天杀气。而能发出这样的杀气的只有一个人。

  当因哈姆在和艾依梅对话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一位主教的注意,周遭的情况并不是让他们有闲暇去在意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是来这里支援战斗的。而当解决了面前的兽人之后,他们看到的最显眼最重要的就是兰斯洛特和格鲁。

  其实这只是两个人,而且还是一静一动,静的原地站直,满身鲜血,动的也只是以剑遥指对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这样缓慢亦步亦趋的两人却并没有被周围那震天的厮杀声,到处横飞的血肉和魔法,跳跃冲撞砍杀的兽人和剑士的背景吞灭,反而是更显眼。

  无伦是再激烈的战斗,再拼命的搏杀,都没有一个兽人和剑士胆敢靠近他们,就连发了狂的蛮牛也是一样。两人周围自动地空出了一大片的地带,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去看这两人,周遭的喧嚣混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仿佛不过是一群厮杀酣战的蚂蚁。

  “和兰斯洛特大人对着的那就是欧福的首领?大家怎么不去帮忙?”有红衣主教问,这也是所有红衣主教们的共同疑问。

  两人间那微妙宏大的气势连狗熊都可以感觉得出来,红衣主教们自不待言,但是他们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周围的人不一拥而上。群殴很明显比单挑更有效率。

  “不能去,很危险。”作为武者,两个圣堂武士自然比主教们要清楚得多,那完全就是两座随时会爆炸的活火山。

  “能有多危险?这里这几位红衣主教联手施法,即便那是传说中的巨龙也不见得能抵抗得了。至少比兰斯洛特大人一人和他单独战斗要好得多了。”两个圣堂武士急切也解释不了,当下几位红衣主教就在同一时间念诵祷文,一起联手对着格鲁释放出了白魔法的麻痹术。

  “神威如狱……定。”这数位红衣主教的白魔法修为即便赶不上教皇,也相差不远,集合起来的威力绝不是任何生物能够抗衡的。格鲁虽然离他们有近百米,但是他站立不动,简直和靶子没什么区别。随着几位红衣主教同时的遥遥一指,白魔法的密集光点在格鲁的身体周围浮现。

  格鲁果然僵硬了,虽然他还是没动,但是那微妙的气势重重地停滞了一下。与之奇怪的是,兰斯洛特那宏大无比的剑气和剑势并没有借机一发不可收拾地席卷而来,他的脚步居然同时也一个踉跄。

  这个僵直和停滞只维持了短短的半眨眼,格鲁就猛然转过了头,看向了红衣主教们。这个联合几位顶尖白魔法师的麻痹术居然只让他僵直了半眨眼。而他掉头过来的那一眼则让两个红衣主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们感觉自己像是用一只烧红了的铁棒烙了一下一只最强壮最凶悍最嗜血而且还是半癫狂时期的比蒙巨兽的屁股。

  “找死。”格鲁的声音不大,所有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并没有直冲过来,而是原地一抬足,然后转身猛踢。

  轰的一声。格鲁踢的是地面,一大片的沙石从地上从他的脚上飞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朝红衣主教们射来。这一脚包涵着他一直积蓄着的原本准备用以和兰斯洛特对决的气势和力量,不只是他全力的全力,还有那被人干扰打断被人偷袭已经到达了极限的杀气和愤怒。

  这片沙石速度之快势头之猛比任何魔法都要迅捷,而带出的气势和破风之声远不是任何魔法能够比肩的,转眼即到,好像格鲁这一脚直接就踢到了他们的面前。

  “趴下。”两个圣堂武士吼叫得已经迟了。而且主教们在那猛然而至直达灵魂的恐怖杀气下早就吓得有些傻了,听到之后都没有反应。

  只有一个圣堂武士能够在喊出声的同时就趴下,作为武者他们对这赤裸裸的恐怖杀气的反应比主教们快多了。

  但是其中的一个想要去拉旁边的红衣主教,趴下得稍微慢了一点。

  一种好像腐朽了的破毛巾被猛力撕破的声音,只不过被放大了无数倍。刚刚还站立在这里的十多个主教,红衣主教全部飞了出去,散了,那蕴含了斗气,密密麻麻势道威猛无比的砂石像碾磨布丁一样把这十多具没来得及有任何防护的肉体直接撕扯成了一大片散碎的血肉。

  即便是那个及时倒地的圣堂武士也没能真正躲得过去,几个贴着地面的石子把他的脑袋打得稀烂,而他则是唯一能留下还算完整的尸体,其余的尸体成为了一大片的破碎和血迹铺满了后方的地面,更多则是随着砂石飞了出去。

  轰。这片夹杂砂石风暴击打在后面的一幢房屋上,整个房屋顿时垮了。

  只有一个人在这砂石风暴之后站了起来。是因哈姆主教。只有他在感觉到了这个杀气,看到了那一大片满空而来的砂石之后能有及时的反应。这片砂石的范围太广,躲也躲不过,他这个时候再也无法保持翩翩的风度,只能往地上一滚。不过他和那个圣堂武士不同的是他滚到在地的同时用了魔法,一道不高,但是极厚实的土墙从地面瞬间冒出挡在了他的前面。土石纷飞后他虽然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却安然无恙。

  他站起之后脸色依然是一变,因为他看到了塔丽丝那顶着神圣守护盾的身影正在朝光明大殿飞奔而去。

  格鲁喘着粗气,这一脚真正地是把他的精力,积累的气势都消耗了。

  而兰斯洛特这个时候已经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剑光长虹朝他划来。即便他的节奏和感觉也完全被破坏了,但是他至少没有消耗。原本他还要依靠着持剑的步步进逼才能和格鲁的气势相抗,但只是这一瞬间之后他就重新占据了上风。以十多个红衣主教的命为代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变数(八)

  格鲁出手,合掌。那一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兰斯洛特连人带剑化作的白虹一旦落在这一双手中立刻成为了纹丝不动的一把剑。

  无伦是什么样的武器由什么样的人来刺出,也不可能突破这一双手。这双手本身就已经是最恐怖的武器。

  呛朗,剑碎。这毕竟是把随手拣来的长剑,受不了两人力量的挤压。

  剑的碎片散落而下,但是格鲁的胸口却已经开出了一大片殷红的血花,而且不只是胸口,整个上半身瞬间多了无数个细小的伤,血正从那雕塑般完美的肌体上喷涌而出。

  剑确实止于了格鲁的掌间,但是剑势和剑气却没有。无伦如何,他那一直如弓弦般绷紧了的精神已经被释放而出,即便身体还能反应过来精神意志上已经涣散了。兰斯洛特虽然受了影响,他的气势剑势也受了阻碍,但是还在。如果是旁人的身体,如果剑没有碎,这外溢过来的剑势和剑意就足可以把任何身体切割成一堆碎片。

  格鲁闷哼,他的手掌已松,然后兰斯洛特那一剑的剑柄就戳在了他的胸口之上。轰的一声,格鲁倒飞出去。

  刺在他胸口的只是一个无锋无刃光秃秃的剑柄而已,剑柄并没有刺入他的身体,但是他的后背上却出现了一把硕大的剑,血红色的剑。剑意剑势已经将他贯穿。

  血不只从他的身上和背上狂涌而出,也从他的口中吐出,沿着他倒飞出去的路线在空中散成一个红色的尾巴。

  胜了?兰斯洛特愣在原地,看着格鲁被自己的这一剑击得狂喷鲜血飞出。

  剑意和剑势还有剑气不是实体,而远比实体的伤害力更大。当胸受了这样一剑,无伦是谁都不可能承受得了。

  但是兰斯洛特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什么胜利的欣喜,而是发怒,他转身过来大喝一声:“是谁胡乱出手?”

  没有人回应,出手偷袭的红衣主教们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真的胜了。格鲁飞出数十米之后落地,透体而过的剑芒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壕沟。他再没能站起来。

  没有人能够在失血这么多的情况下被一剑贯胸而过还能站起来的。即便他已经是大陆最强的人。

  而一剑击倒这个大陆最强的人的兰斯洛特现在却只感觉到了空虚和失落。

  那一个麻痹术影响的其实并不只是格鲁,他也在其中。并不是像红衣主教们想像的那样,格鲁的突然停滞会给兰斯洛特以绝好的机会。两人对峙的精神正在全力以赴地相互角力,如同两个正在互抵的人,其中一个突然因为外力而失去了力量,另一个也会失去平衡。

  这一剑其实不过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手的仓促而起的一剑,并不完美,更说不上是全力一击。但是就是这样仓促马虎的一剑却击倒了那个自己赌上了全部灵魂和精神要去战胜的人。

  “格鲁将军……”不知是那个看到这一幕的兽人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所有的兽人都看向了这里,呆了,那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但是现在却被击倒了。所有能抽身而出的兽人全部朝倒地的格鲁那里涌去。

  兽人们本来就已经在巨大的人数差异下处于劣势,这一下更是开始有了溃败的迹象。

  原本应该趁此机会冲杀过去,格鲁已倒,再没有人能是他对手,但是兰斯洛特却黯然地叹了口气,转头朝光明大殿的方向奔去。

  同样朝光明大殿方向跑去的还有塔丽丝,紧追在后面的则是因哈姆。

  塔丽丝抗着被他击昏过去的艾依梅,周身环绕着神圣守护盾,凭借着这个魔法她才抵御住了刚才格鲁一脚踢出的砂石风暴,和因哈姆拉开了距离。

  她知道自己不是因哈姆的对手,而且从这个一直讳莫如深的死灵法师刚才对碍事的兽人的全力出手来看,她也知道为了这片树叶这个人已经是再无顾忌,即便是出手杀人夺取树叶也是在所不惜。而光明大殿门口守卫着一整队精锐剑士,还有一位红衣主教和几个大神官都在那里,加上他们就足可以对付因哈姆了。

  “因哈姆主教,你要做什么?”

  兰斯洛特看见了两人的追逐,陡然提速从侧面插到了两人的中间,拦到了因哈姆之前。

  因哈姆不得不站住,冷然说:“塔丽丝骑士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自然是要追她了。”

  兰斯洛特有些奇怪,这个一直让他摸不透深浅的人居然现在有了丝慌乱和焦躁的脸色,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人连杀气和杀意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如果他不是没把握能把自己顷刻击杀在这里,恐怕立刻就会动手。

  能让这个人都这样失去常性的东西,兰斯洛特即便不确切地知道是什么,也知道那应该怎么处理。他淡淡地说:“主教大人不必着急,无伦是什么东西,只要确认了是您的,自然会给您。”

  说完了这句话,兰斯洛特可以感觉到面前的红衣主教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跳了一跳,如一头隐伏在阴暗中的凶兽要择人而噬。不过他并不在意,在这样的距离下,即便是他手中无剑,要击杀一个魔法师还是不成问题的。

  “看来这场战事快结束了。”兰斯洛特淡淡看了看广场中央正在集中的兽人群一眼,与其说是集中,不如说是被驱赶。格鲁的倒下给兽人的打击几乎已经是致命。“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陛下吧,等他老人家来判断,那东西是不是该给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光明大殿中冲了出来,那是阿德拉主教。他看了看四周,对周围的人悲声大喊:“诸位,陛下驾崩了。”

  “什么?”包括兰斯洛特在内,所有听到的人全部被震惊。但是还没等他们从这个震惊中清醒过来,阿德拉又喊出了更让他们吃惊的话,他高举右手,手中握着一张纸:“事态紧急,陛下留下遗命要我代理教皇一职,这里是陛下的遗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变数(九)

  “这真的是陛下的亲笔……”守卫在光明大殿的红衣主教和几位大神官老泪纵横地仔细看了看阿德拉拿出的书信。字迹虽然非常潦草,大概是教皇写这个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了,但还是能看出确实是教皇的笔迹。

  “陛下因为召唤守护天使,已经把自己的寿命全部耗尽了。我本来要出来叫人来的,但是陛下说来不及了,他交待了我一些事后,就只是匆匆留下了这封遗信还有这枚戒指给我就去世了。”阿德拉伸出了手,那枚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王者之戒正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现在非常时期,陛下的死讯暂时不能泄露出去,我受陛下的遗命担任教皇一职也只是暂时的权益之计,等待得这场风波平息,自会请诸位红衣主教大家重新商议推选贤才。所以现在也请诸位配合我一下。”

  虽然还是有着悲伤之色,但是阿德拉主教的言辞笃定,气度自若,居然隐隐有着股自上而下的威严。所说的也很合理。于是那位红衣主教也点头,“我明白的,既然这是教皇陛下的命令……”

  “真的是教皇陛下的命令吗?”兰斯洛特冷冷地看了阿德拉一眼,他顿了一顿,迈步朝光明大殿中走去。“我要去看看教皇陛下的遗体。”

  “陛下的遗体已经被光明圣焰烧灼殆尽了。那是强行召唤守护天使和使用普渡众生的后果,陛下的肉身和灵魂一起被光明圣焰带上了天国。”阿德拉淡淡说。

  “我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事。”兰斯洛特转身过来看着阿德拉,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细细的毫光一丝丝地射在这位代理教皇的脸上。

  阿德拉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叹了口气说:“那是因为陛下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能够使用两次普渡众生和召唤守护天使的人。赛莱斯特数百年间也只有一位教皇使用过普渡众生,也是需要燃烧生命为代价才能使用出了这个禁咒,更不用说召唤守护天使这种神迹了。陛下的灵魂早已经得到了伟大的天主的认可,否则又怎么能有这样的能力?”

  兰斯洛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眼中的光却更凌厉,似乎想要把阿德拉那张柔和好看的脸戳得稀烂。

  天主灵魂之类的东西兰斯洛特当然是不会相信,但是这些却偏偏不能说出来。

  “既然这确实是教皇陛下的遗命,兰斯洛特大人无须多虑。现在局势未稳,并不是把心思花在这些事上的时候吧。”因哈姆脸上又有了微笑。

  这个变数他完全没有料到。虽然他也猜得到这一战绝对会把教皇的精力消耗殆尽,死了也不奇怪,但是却不知道阿德拉怎么会弄到那一张遗书,得到了教皇之位。

  一般精于计算的人很讨厌意外,越是精于算计越是讨厌,因哈姆更是如此。但是对于这样的一个类似于天上掉馅饼的意外却绝对没有人会感到厌恶,他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失控,不再是那种面具式的微笑,而是真正的高兴的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高兴了。

  即便是正式的教皇之位还要通过选举而在红衣主教中产生,但是现在所剩的红衣主教已经不多,他再和阿德拉联手,这个暂时的代理教皇就用不着再‘暂时’再‘代理’了。他已经没有再理会抱着艾依梅在兰斯洛特背后发呆的塔丽丝,无伦是圣骑士还是神殿骑士必须是听命于教皇,这一点是铁则,所以那一片树叶的归属已经无须担心。

  “是啊,暂且还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另一位红衣主教也点头。

  “我就觉得就是这个时候。在我看来,好像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兰斯洛特丝毫不让,他的眼中甚至开始有了丝丝杀气。也许其他人不清楚,但是他却是很明白的这个代理教皇背后的背景。尤其是在连教皇的尸体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他猜得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兰斯洛特大人,圣骑士的职务只是战斗而已。兽人可在那个方向,你可搞清楚了,还是说……”因哈姆还是在笑。“……还是说,你想造反?”

  “造反?对,是有人造反,不过不是我……”兰斯洛特反手从塔丽丝的腰间取下了剑,凛然的杀气和剑气从他身上狂涌而出。

  “不是你,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教皇陛下尸骨未寒,你居然就对陛下的遗命公然抗拒。”因哈姆向后飘退了好几步。不过他并不是怕,而是准备。

  “兰斯洛特大人……”红衣主教和周围的几个大神官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全都不知所措。一边是有了教皇遗书和信物的代理教皇,虽然有些仓促,但作为非常时期的权宜之计确实无可厚非,而令一边则是名望和声誉不在教皇之下的圣骑士。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几乎已经要动手。

  “够了,大家不用再争了。”阿德拉摆了摆手,他迎着兰斯洛特已经显露无遗的杀气倒是丝毫不显得慌乱。“兰斯洛特大人的信仰和忠诚是绝对毋庸置疑的。陛下临终前曾经对我说过,他是绝对能完全信任的。”

  “陛下说,你不是他的属下,他把你当做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

  因哈姆和兰斯洛特同时都是一愣。阿德拉的反应和话都很出乎他们的意料。

  “陛下还有遗言,要我转达给你……”阿德拉接下来的举止更是让两人吃惊,他居然走到了兰斯洛特跟前,轻声说了几句话。这些话刻意地说得很小声,而且还用上了一些空气魔法,除了兰斯洛特之外谁也没听见。

  “你说什么?”精神修养到了兰斯洛特这个境界,几乎连生死都可以视若无物了。但是听到了这几句话后兰斯洛特却是全身一震,脸上的表情表情怪异到了甚至让周围的人可以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其他人假扮的圣骑士。

  不只是兰斯洛特的表情怪,因哈姆的表情也有些变了。他听不见阿德拉在说什么,而正因为听不见而且居然也猜不到,所以他更奇怪。

  第一百二十章 变数(十)

  阿德拉再轻声说了一段话,那依然是只有兰斯洛特才能听清的话,兰斯洛特满脸的惊奇之色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沉静了下去。他眼中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看着阿德拉的点头缓缓回答:“我明白了……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那我一定会协助你的……”

  “恩。”阿德拉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容依然是好看如女性,只是现在已经多了一层说不清的威严和厚重在里面。“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兰斯洛特大人您真的是值得信赖的。”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那位红衣主教和几个大神官虽然并不是很清楚怎么回事,但终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和其他所有人相反,因哈姆主教脸上刚刚还很灿烂的微笑已经不见了。刚才还在兰斯洛特眼中有过的神采现在换在他的眼中了,现在轮到他盯看着阿德拉,好像像用眼光把那张微笑的脸刺穿,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

  “塔丽丝,把那个因哈姆主教大人说是他的东西给阿德拉主教看看。”

  “可是老师……”塔丽丝还是犹豫,她知道这位代理教皇的身份。

  兰斯洛特却毫不在意,淡淡说:“阿德拉主教现在已经代理教皇一职,他现在就是教皇陛下,你大可不必顾虑。”

  “是。”塔丽丝点头。她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那片翠绿色的树叶,叶片散发的出光辉立刻把周围的几人脸上都染得发绿。“就是这个……”

  “哦?”兰斯洛特和阿德拉同时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他们不只是脸,连眼睛中都被树叶染得发光。

  “陛下,我认为这不会是因哈姆主教的东西。”惊异之色只在兰斯洛特的脸上一闪而过,旋即他冷笑了一下,从塔丽丝的手上取过了世界树之叶,看向了因哈姆。不知道是分神的口误还是他完全已经承认了阿德拉的身份,连称呼都换了。

  因哈姆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后黯淡了下去,也冷笑了一下,不过这个冷笑还有一多半苦笑的成分在里面,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好像确实不会是他的东西,看来是因哈姆主教弄错了吧。”阿德拉看了因哈姆一眼,也点了点头。“这东西是这个小姑娘带来的么?等会好好问问她……”

  “对不起,阿德拉大人,兰斯洛特大人。确实是我弄错了,那不是我的。”因哈姆突然叹了口气,对两人躬了躬身。“不过是我一时激动,看错了而已。和塔丽丝骑士的争执完全也只是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阿德拉和兰斯洛特互看了一眼。

  因哈姆一边后退,一边紧接着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急事,那位帮小儿治疗的朋友可能已经治疗完了,现在到处都是兽人,我必须赶去看看。”

  因哈姆一开始后退,兰斯洛特立刻就跟着上前了一步,但是阿德拉摆了摆手,拦住了兰斯洛特。“恩,因哈姆主教你去吧。我也希望斯蒂芬先生能真的治疗好贾维主教……”

  看着因哈姆的身形迅速远去,兰斯洛特轻声说:“他好像知道了……这不是放虎归山?”

  阿德拉微微摇了摇头,也用仅能让兰斯洛特听到的声音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的环境和情况都不合适……而且他说不定还不敢怎么样,从他拼命想要这世界树之叶来看,斯蒂芬应该没能力完全治好他儿子,他也许还回来求我们的……”

  站在旁边的塔丽丝,红衣主教和大神官们的脸上全是迷惑之极的神情。他们对这三人的言辞,表现完全不解,完全无法想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德拉的样子依然还是温和柔美,但是语气和神态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轻浮多变。他看向了广场中聚集起来的兽人群,淡淡说:“现在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把这里解决了,其余一切都好办得多了。我实在很有些奇怪……塞得洛斯怎么会用这么冒险的办法,孤注一掷,还有,怎么只有格鲁一个人,他本人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

  “不管有什么,全部歼灭掉这些兽人我们就赢了。欧福已经输定了,因为他已经死了。”兰斯洛特淡淡说。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之色。

  “虽然有了这么多的波折,有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惊险,不过最后还是我们胜利了。一切,又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阿德拉从兰斯洛特的手上接过了世界树之叶,紧紧地握在手里。在他手中,白色的王者之戒和绿色的世界树之叶的光辉相互辉映。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捏了一下,似乎是要特意感觉一下这肌体的弹性和手感,叹了口气。“孤注一掷居然成功了,是运气么?我都真的要以为这是天主的眷顾了……”

  “报告……”一个满身鲜血的剑士大喊着朝这里冲了过来,他的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看得出是受了不轻的伤。他直接就要朝光明神殿中冲去。“我要见陛下,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禀报……”

  “有什么要禀报的?快说。”兰斯洛特皱眉低喝。

  “陛下呢,陛下呢?”剑士摇晃着,连站都站不稳,似乎连神志都有些不清了。他的身上和有好几处不轻的伤。两个大神官连忙上前把他扶住,用上了治疗魔法。

  “我看见……我看见他好像是从兽人那里冲出来的……”扶着艾依梅的塔丽丝说。

  “我是埃拉西亚欧灵将军麾下宫廷剑士索萨,有紧急军情要禀报陛下……”剑士弯腰咳嗽,咳出一大团血。能从传送魔法阵那里周围的大批兽人中活着突围,这个剑士的实力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一点,他咳着血说出的话已经把所有人都惊呆了。“龙……龙来了……”

  “一只巨大的黑龙已经摧毁了埃拉西亚的皇宫,正朝赛莱斯特的方向飞来了……”

  另一边,因哈姆已经赶回了那间地下室。

  和往常习惯的低调行事完全不同,他几乎是一路炸一路杀着回到那里的。不管是剑士,牧师,还是兽人和蛮牛,所有挡道的活物全部在他的手下被炸成碎块,烧成焦炭,腐蚀成一具具僵尸,他甚至已经无所顾忌地用上了死灵魔法。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的糟糕过,几乎是要失控的狂怒。他已经猜出那是怎么回事了。

  口误这种东西其实是不存在的,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才是人最真实的想法,这点因哈姆很清楚。从兰斯洛特那一句‘陛下’出口,因哈姆就知道了,那个阿德拉已经不是阿德拉,不是什么代理教皇职务的红衣主教,而是格文·马格奴斯,真正的教皇。

  外貌,体态,声音,连气味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但是那偏偏确实就是真正的教皇马格奴斯。或者说是阿德拉的身体,马格奴斯的神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兰斯洛特和阿德拉的异常反应。

  转世重生,灵魂魔法的最高级法术。灵魂魔法原本数百年间就已经被教会视为异端而几乎要绝迹的魔法系统,比精神系法术更难掌握,更少有人去修习。但是想不到马格奴斯最后还能借助戒指使用出这个魔法,而且居然让他成功了。

  是阿德拉那个蠢货以为自己把马格奴斯杀死,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把戒指带上的关系……?也许说不定,其实马格奴斯一直以来就是把他作为自己的替换身体来培养的。即便如此,那魔法不过是只有十分之一的成功机会……

  是运气么?这是再精于算计的人都无法计算的东西,缥缈不定,但是偏偏又能让一切都改变。事已至此,难道就只是因为这样一个运气的原因,就要叫所有的安排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但是既然发生了,无伦是再怎么的不甘心,也只有去面对。因哈姆定了定神,走进地下室。

  “哦,你回来了,进行得怎么样?”斯蒂芬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木椅上,问。

  软床上已经沾满了血迹,贾维静静地躺在了这血泊中央,裸露的身体上到处都是伤痕,但是看得出比原本的身体要健壮得多。地下室的角落里,一堆垃圾似的东西堆放在那里,那原本应该是两个死灵骑士的身体。

  “没什么。”因哈姆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你这里呢?斯蒂芬老师。”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斯蒂芬脸上带着很得意的微笑。

  “好消息?”因哈姆一怔。这个时候在这个情况下听见这个词,很让他有些不习惯,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这个东西的出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变数(十一)

  “对,好消息。”斯蒂芬微微一笑。他站了起来走到床前,伸手在贾维的头上轻轻一按,一阵黑白相间的魔法气息从他身上席卷而过。

  一声插长长的喘息声从贾维的喉间传出,然后他紧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了。他扭动着脖子左右看了看,然后落到了因哈姆和斯蒂芬两人的脸上,露出丝困惑和迷茫。

  “什么?”即便以因哈姆主教的城府和沉着也浑身一震。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头脑已经混沌如一团浆糊的人该有的举动,而那眼神,更不可能是没有思维能力没有精神的眼神。他疾步走到床前伸手搭住了贾维的手腕,冰凉而没有脉搏的触感,代替那在这躯体中流动的是魔法力。这不是人的躯体,已经完全和那死灵骑士的躯体无异。

  “身体方面你绝对放心,我全部挑选的是山特精心制作的部分组合在一起,连内脏都全部用上了他们的,其中还加上了不少我从东方学来的密法,就算是山特亲自来也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现在你儿子的身体我敢说是这大陆上最强的,这是最高的魔法技艺的结晶。”斯蒂芬指了指墙角一那地散碎的肢体,各式各样的肌肉骨骼还有内脏都完全分解到了最微小的地步,像一堆最高明的屠夫剔出的杂碎,只有两颗头颅还是完好的,看得出原本主人的相貌。希力卡那凶暴彪悍的脸,还有罗得哈特那俊朗的样子,现在都像两个雕塑的头像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你觉得怎么样?”因哈姆看着贾维问。这一刻他的神情和以往的都不同,无论是什么主教,死灵法师等等之类的气息,还是那一手操纵着风云变幻的幕后黑手的深处狡诈,再也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他现在和世上数千万个父亲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侧面看到他这个表情的斯蒂芬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微笑,这也和他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不同,同样是出自真正的内心的。不过这个微笑并没有带多少善意在里面。

  贾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即便是这样也够了,一个能够听懂话,能够点头的儿子,已经足够让因哈姆满意了,只是贾维的眼神里依然透着的是迷茫。

  斯蒂芬又恢复了那种很普通的微笑,耸了耸肩膀,说:“有点小缺憾。这两个死灵骑士都没有声带,你儿子原本的也被山德鲁弄得不能用了,所以他暂时不能说话,以后再安个上去吧。”

  “他的神志是怎么恢复的?”因哈姆转过来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斯蒂芬淡淡一笑:“普渡众生的力量实在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加上他本身身体中的白魔法有相当的基础,我就想了个办法,用死灵魔法力去故意慢慢侵蚀他的精神和脑部,诱导普渡众生的力量去冲击。山德鲁的手法我还算熟悉,他在肌体操作上的功力我望尘莫及,但是精神和脑部方面就差一些了,至少我能弥补得上。”

  “对,可以这样……”因哈姆缓缓点头。白魔法的治疗对贾维的伤势无效的原因就在于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那并不是伤,而是被山德鲁用匪夷所思的手法把他正常的身体机能扭曲了。如果有一个熟悉山德鲁的手法,在控魔方面能和山德鲁相仿的人,再借助普渡众生那神迹般的治疗能力,这好像确实是个不使用世界树之叶的唯一办法。

  “不过我要向你道歉才是。这个方法很有些冒险,普渡众生一旦在我动手途中中止也许就无可挽回了,当时没时间找你商量,我想着你应该还有补救的措施,也就冒险一试,好在运气不错。”斯蒂芬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打乱了你的计划,其实你原本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来恢复他的神志吧?我这算擅作主张了。”

  “斯蒂芬老师,我真的是要谢谢你。”因哈姆一躬到地。

  “哪里哪里,对了,有点小小的后遗症……”斯蒂芬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说。“法力侵蚀的效果你是知道的……虽然有普渡众生来弥补,但是他对以前的记忆方面可能会有些影响……当然,我保证他以后的头脑绝对清醒如常就是了。”

  因哈姆低头沉思了一下,最后看着贾维叹了口气,点点头说:“这样吗……也许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他走到这一步,其实也就是因为很多东西忘不了……”

  斯蒂芬点点头,微笑说:“远东有种很有意思的宗教,其中有很些说法就是人的烦恼其实就在于记得东西太多,忘记了,放下了,才能得到真正的平安喜乐。”

  “对,也许是吧。”因哈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了贾维。贾维还是躺在床上,只是用迷茫的眼光看着两人。

  “他现在还很虚弱,不过只要有了充足的魔法力很快就会复原了。只是现在需要的不只是死灵魔法,用普渡众生改造之后也需要庞大的白魔法来驱动身体,毕竟死灵骑士本身的身体要用正常人的神志来驱动,只用死灵魔法已经不行了。你随便找上十来个牧师和神官,把他们的魔法力全部输送给你儿子就行了。”

  好像是对自己的擅作主张有些不好意思,斯蒂芬想了想再说:“恩……如果你不放心,你大可以先等段时间,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直到你确定没问题了,再把那东西给我也不迟……”

  “不用了。”因哈姆把手伸入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根权杖。

  斯蒂芬的表情没有变,但是眼睛已经在发光。这只手杖中央还有着明显的裂痕,看得出是两个半截临时凑到一起的。斯蒂芬认得很清楚,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那两截合拢后散发出的淡淡波动不可能还有其他东西发得出。

  因哈姆把权杖递出,又收回了一点,似乎是些不完全放心,再问了一句:“斯蒂芬老师……你确定,他已经完全好了?以后不会出现什么状况?”

  “绝对不会,你放心好了。”斯蒂芬微笑着很有自信地回答,但是他并没有看因哈姆,自从那把权杖拿出来之后,他的眼光就一直粘在了上面。

  “恩,既然您这样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因哈姆点点头,也笑了,把手杖递给了斯蒂芬。

  斯蒂芬伸手去接过权杖,他的手居然微微在颤抖,像一个第一次触摸情人的男孩一样。“只可惜王者之戒已经落在马格努斯手上,还被那败家子一共用出了四次禁咒,恐怕是已经耗光了力量吧,否则当年的大陆第一强者的这两件宝物能在我手上重新合而为一,那……”

  他的话到这里陡然而止。他的手还在继续在抖,而且是越抖越厉害,甚至连全身都在抖动,脸色也完全变了。他另一只手陡然而起,一层黑色的魔法波动在手掌边缘凝聚,朝自己那只握住权杖的右手横切而下。

  “咦?”因哈姆脸上微露惊讶之色,他双手齐出,一团控制得极度巧妙的力场盾挡住了斯蒂芬的左手。斯蒂芬的手顿在半空,但是手上的那团刀状的黑色气息却飞出依然斩向自己右手。

  一团净化术的白光从因哈姆的手中闪出和这团黑气撞击,但随即被这团黑气击得烟消云散。因哈姆双手连弹,一团团白光以密集之极的频率在两人间亮起,终于把那道黑色气息驱散了。

  这个时候因哈姆的手已经放开了那把手杖,唯一握住手杖的就只有斯蒂芬的手,他自己现在却是拼命要去斩断这只握住权杖的手,而因哈姆却是尽力去阻止他。

  “你……”斯蒂芬大吼一声。他原本清瘦儒雅看起来很有风度的相貌现在已经完全扭曲,眼中现在全部是恐惧,愤怒,凶狠交织在一起的光芒,那原本看起来是个饱学学者的眼神现在却宛如一匹在陷阱中绝望挣扎着的狼。现在闪烁起黑色气息的已经不是他的手,而是全身。环绕他全身的黑色魔法波动变作了数十条漆黑的刀刃状,以他为核心交织着朝周围散发而出。

  因哈姆早就已经飞退开去,抱起了床上的贾维一个翻滚就已经到了地下室的一个角落,顺手一推,那张床就挡在了他们两人的面前,他似乎嫌这样还不够,手一挥,堆积在角落中的两个死灵骑士的尸体残骸全部飞了过来落在了床前顷刻间拼凑在一起成了一面古怪的盾牌。

  一声巨大的哗啦声,整个地下室全部垮了。不只是地下室,方圆数十米范围之内的所有事物全部都如同奶酪一样被这些黑色的刀刃状魔法飞刃全部切割得稀烂,上方的建筑全部成为了碎块坍塌下来。尘土飞扬砖瓦四溅,这里顷刻间就成了一片废墟。

  土石一阵松动,因哈姆拖着贾维跳了出来,他身上已经满是灰土。所有的牧师和剑士都已经集中到了广场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看来真的是太冒险了……”他摸了摸胸前,那里已经有着好几道伤口正在浸出鲜血。即便是他在心机,手段上都已经占到了绝对的先机,但是那毕竟是死灵公会的成员,毕竟是比他深厚了数十年的魔法修为。如果不是有那两个死灵骑士的残骸,如果不是他最后还全力放出了白魔法去抵御,他和贾维两个人现在也只能是这一片碎块里的一部分。

  用土系魔法分开一地的碎块瓦砾,斯蒂芬就露了出来。这位死灵法师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只权杖,甚至脸上的表情都还是那样扭曲着,而且现在扭曲得更厉害,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被上面坍塌下的石块砸得像一个被人捏了一下的西红柿。

  因哈姆从斯蒂芬的手里小心的取下了那把权杖。他的动作很小心,因为权杖的末端,斯蒂芬刚才握过的位置上,镶嵌得有一枚细小如毛发的针。这只几乎用肉眼看不到的针原本是隐藏在因哈姆的戒指中的,刚才无声无息不着痕迹地扎入了斯蒂芬的手中。无论是谁,只要被这只针扎上一下,上面用笛雅谷精炼的剧毒还有混合着的诅咒就会把人所有的机能甚至连同魔法波动都全部停止。

  即便是斯蒂芬这样沉浸了数十年死灵魔法的死灵法师,最多也是不过能稍微缓解一下诅咒和毒发的速度罢了。而且这个稍微,也只是一两秒钟的时间,也就只能让他有一次出手斩断自己中毒的那只手的机会。最后这位大陆最强的魔法师之一的死灵法师,就只有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原地等着被自己击垮的砖石活生生砸死。

  “对不起,这个东西可不能给你。虽然这样用在你看来完全是浪费,不过这东西确实比十多个牧师有用得多了。”因哈姆用手一推,斯蒂芬的尸体缓缓向后倒下,倒下的途中他的身体就在开始崩溃散乱,最后只有一堆垃圾一样干枯的破碎残骸和衣物一起砸落在地。

  贾维躺在乱石堆中,似乎是已经耗光了力量,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因哈姆把手杖抵在了他的额头之上,缓缓念诵出了咒文。

  随着咒文,手杖通体开始发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丝毫不逊于普渡众生的白魔法波动开始在周围空气中荡漾,不过和普渡众生那治疗性质的魔法波动不同,那是更本源更直接更浓烈的白魔法。

  因哈姆的额头在冒汗,他并不知道这个权杖的正确用法,不过这并不重要。他现在念诵的咒文其实是死灵魔法,随着他的念诵,黑色的气息慢慢地从他的手上朝权杖上蔓延而去。白色的光辉则被这团黑气逼迫着朝贾维的身体上流去。

  贾维的身体就像一个海绵,浓烈得宛如实质的白魔法一接触到他就融入其间。因哈姆的咒文越来越大声,他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他的手已经开始在发抖。终于,所有的白色光辉全部从权杖上流入了贾维的身体。

  白光消散,权杖已经变得和一只枯朽了几十年的烂木棍一样,因哈姆一松手,就掉落在了地上摔得稀烂。

  因哈姆已经是满头大汗,连站立都很吃力了,这对于他的魔法修为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但是他的表情却很轻松,而且还是欣慰,因为贾维已经站了起来。

  灌注了这权杖中的白魔法之后,他原本身体上遍布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了,而且和死灵骑士原本的躯体不同,他现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每一寸肌体上都充斥着生命力的光泽和弹性。

  贾维看了因哈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了看已经成为了一团残渣的斯蒂芬,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变数(十二)

  “我是谁,你记得么?”

  贾维转过头来看着因哈姆,脸上依然是那种白纸似的茫然,他皱眉想了想,摇摇头。

  因哈姆叹了口气,再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贾维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你还记得这东西怎么用么?”因哈姆走到不远处,从一个剑士的尸体上拿出了一把剑,抛给了贾维。

  贾维接住,他的眼里立刻有了光,他的手也握得很稳,很紧,这把剑就像一把钥匙镶嵌进了一个刚刚合适的锁孔中一样。他看了看手中的剑,想了想,朝前方飞快地虚刺出一剑,碰的一声轻响,离贾维还有十多米远的一处墙上多出了一个痕迹。

  “没忘记这个就还好,那这个怎么用你还知道吧。”因哈姆从怀中拿出一个卷轴给贾维。

  贾维接过卷轴,点点头。似乎他忘记的只是自己以前的经历还有认识的人,这些平常使用的东西和技能他都还记得。

  因哈姆淡淡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我,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用这本传送卷轴去埃拉西亚,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到了那里会有人等你的。”

  贾维这次并没有点头,而是在想,似乎在考虑为什么要相信这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

  “即便我不说,你也应该感觉得到我是在帮你的,是么?”因哈姆微笑着看着贾维。

  即便只是平常那面具似的微笑,他都有足够的魅力和说服力,而现在流露在眼神中的那种亲情和温暖之意即便是白痴都可以感觉得到,何况这还是他的儿子。贾维看着他,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突然轰然的嘈杂声从广场的方向传来。因哈姆皱眉看向那个方向。

  “好,那就这样吧,你先去着。这里的事看来很快也会告一段落了,只要解决好了,以后就清静得多了。”因哈姆说完这一句,转身朝广场的方向飞奔而去。

  广场上的局势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早就已经稳定了,而刚才突发的喧闹并不只是单纯的厮杀声,那肯定是有什么很大的意外发生了。而只要是意外,不管是什么样的意外,对因哈姆来说就是代表了机会。

  欧福一旦完全失败,在马格努斯的眼中的最大不稳定因素就是自己,因哈姆很清楚这一点。虽然马格努斯现在也许并不会急着对付自己,但是得到了兰斯洛特的支持,以阿德拉的身体重回教皇之位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接下来他要对付的自然就是自己。所以现在一旦有了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

  贾维的伤势已经好了,漆黑之星的真相也明白了,这两个一直环绕他心头的阴影一去,如何对付马格努斯就已经是剩下的唯一问题。而且只要有任何可趁的机会,因哈姆有绝对的信心把这个问题完美的解决掉。所以即便是他,现在的心情忍不住也有些激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广场的方向,没有回头看一看。

  他的背后,贾维并没有使用那个传送卷轴,而是用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离去。这个眼神和刚才的那种单纯的茫然完全不同,那是包含了太多太深的东西,绝对不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该有的眼神。甚至当因哈姆刚刚转身背向他的时候,他握剑的手甚至还稍微抽搐了一下,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动。

  等到因哈姆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也完全变了。像是个被迫做了几百年雕塑的人终于有了自由,终于可以释放了一样,他的脸从刚才那单纯的茫然开始有了波动,然后变成了激动,而且是无比激动,英俊的五官都因为所有情绪心情激动全部奔放到脸上而扭曲。

  他在笑,没有笑声,只有呼哧声从喉咙间传出,抽动着的脸因为过度兴奋有些癫狂的味道,眼睛里的狂喜之色好像这个人这一辈子的高兴兴奋全部都集中到了这个时候。而就在刚才,他却能够把这样激动的情绪完全压制在一副冷漠茫然的神态中隐藏着,连因哈姆那样的人都没有察觉。

  无声的大笑中,他也看向广场的方向,和因哈姆的眼神类似,那都是寻求着机会的眼神,只是其中的欲望更多,更灼烈,像一匹饿了千年的狼。

  这个时候,广场上的情形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

  格鲁的倒下让战斗的天平彻底的倾向了光辉城堡一方。在丢掉了数倍于兽人们的尸体后,剑士牧师们终于取得了优势,剩下兽人们半是自动半是被逼迫地被压制在了广场中央。这个时候只要再有两三个大法师丢出大咒文,这场战斗就可以结束了。

  而只是一个人,就把这已经稳定下来的局面完全颠覆。即便以格鲁之能,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在这巨大的战场中扭转局势,但这个人却做到了。

  其实无论是再怎么样的局面都不过是像一个庞然巨大机械般是由无数的细微关节组成的,只要找准了最关键的位置,一下就把所有的都掌控住。

  “一只巨大的黑龙已经摧毁了埃拉西亚的皇宫,正朝赛莱斯特的方向……”

  那个来自埃拉西亚的宫廷剑士口中冒出这样一句,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原本应当是最沉稳的兰斯洛特和阿德拉这两人的表现却居然是最失常,几乎已经是呆若木鸡。其他人还只是单纯的震惊,他们两人却才最清楚这只黑龙到底意味着什么。

  “摩利尔出来了?怎么会这样?”阿德拉目瞪口呆。只有他才知道,现在的光辉城堡再也没有可能再有实力面对一只上古巨龙。

  “陛下……已经不能再召唤守护天使了么?”兰斯洛特看向阿德拉低声问。

  “不行了……”阿德拉摇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他的声音微弱而摇摆不定。“王者之戒的力量已经耗费殆尽,没个几年的时间再去积累是用不了的了……难道光辉城堡真的……”他又有些疑惑地摇摇头。“……那不是阿基巴德所下的封印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

  “你把事情说清楚些,那条黑龙是什么样的?”阿德拉皱眉问向那个剑士。

  剑士张了张口,不过只却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然后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伤势在两个大神官的治疗下似乎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是越来越重。

  “怎么回事?”阿德拉看着两个搀扶着剑士的大神官。

  “不知道……有些奇怪,我们的治疗魔法好像没有作用……他体内的气息越来越弱。”两个大神官也手足无措。

  “什么?”阿德拉连忙上前走向那个剑士。

  “陛下回来。”兰斯洛特突然暴起直冲向阿德拉,左手抓向他的背部,右手则一剑朝那个被两个神官夹着的垂死剑士刺去。剑围离手,耀眼的剑光直接就穿过了十多米的距离直达那人的头部。而只比兰斯洛特慢了半眨眼的功夫,阿德拉的身体也是一震,前行的脚步立即成为了后退。

  只是这两人都已经迟了,这个关于黑龙的消息太惊人,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加上刚刚的胜利在望,这心情的大起大伏让两人的精神都迟钝了。比他们两人更早,那个垂死剑士的手突然就陷入两个架着他的大神官的腋下,整个手掌都完全没入了两人的身体中,好像抓进了两大团棉花里。两个大神官居然丝毫没有察觉,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然后这个剑士的双手一挥,两个大神官就飞了出去撞向了兰斯洛特。

  大神官的身体并不是像抛出的石头一样直直地撞过去的,而是他们居然还踩着诡异的步伐把身体扭动得像蛇一样绕开了阿德拉才冲向兰斯洛特,两人的手或是挥拳打出或是成爪抓出,而他们的脸上是满脸的惊奇,还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做出这样的动作。

  兰斯洛特的身体顿住,朝旁一让躲过了两个大神官。他必须躲开,这两个被扔出来的大神官只是瞬间身上的皮肤全部都已经发黑,兰斯洛特躲开之后两人就撞在了一起,这两个脸上还带着生动的疑惑表情的人就像两口袋烂泥一样的散了,浓烈的腐臭和死灵魔法的气息一下就充斥满了所有人的鼻端。

  而这一躲之后,他已经抓不住阿德拉了,刺出的那一剑也歪了。白练似的剑光只是掠过那剑士的面前,剑士已经以比兰斯洛特还快的速度抓住了阿德拉。

  阿德拉的反应绝不能说慢,但是他的身体动作和兰斯洛特还有那个剑士比起来就实在是太慢,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释放任何一个法术。即便他的真实身份是另一个人,但这毕竟只是阿德拉的身体。

  “果然是你。”兰斯洛特看着剑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掠过脸旁的剑光把他那原本就满是鲜血的脸划成了碎片,不过下面露出并不模糊的血肉,而是另一张脸。这个自称是埃拉西亚宫廷剑士的人居然是一直关押在那特制囚笼中的阿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变数(十三)

  “当然是我,怎么,难道你们已经把我忘了吗?”阿萨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的两手分别抓着阿德拉的手和脖子,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说。“诸位可千万不要妄动。我现在只要一用劲,这位红衣主教的脖子马上就会像断成碎末,然后死灵魔法一眨眼的功夫就可以把他的脑浆变成一滩烂泥,再高明的白魔法也治愈不了。”

  几位大神官,塔丽丝,红衣主教已经各自站定位置,和兰斯洛特一起把阿萨围在了中间,但是没有人敢有丝毫的妄动。即便他们不还不知道那是用灵魂魔法占据了阿德拉躯体的真正教皇,那毕竟也是代理教皇职位的红衣主教。

  “想不到是你。”阿德拉在摇头,他的声音语气重而酸涩,像是从浸泡着的醋里面冒出来的。兽人们来得太突然,而从战斗一开始,所有人的所有精神都再也无暇他顾。而即便想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他那边的情况也是无法顾及。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真的能跑出来,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团焦炭的……”阿萨点点头。

  暗红色的火云中数十颗巨大的火流星翻滚下落,大天使全身环绕着白色圣光一剑一剑地将火流星斩断荡开的时候,阿萨正在那钢铁囚牢中拼命挣扎着。虽然上空那壮观的场景他看不见,却感觉得很清楚。一颗小山般的火流星正越过了大天使的封锁,带着如雷的轰鸣滚落而下。

  只可惜这样的挣扎他早已尝试过了无数次,而这一次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那锁着他的锁链和钢铁囚笼依然还是牢固如初,他只有听着巨大的风声越来越大直至震耳欲聋,还有连钢铁牢壁都阻挡不了随着风声而来的灼热。

  轰的一声,数万斤的火流星砸落在地,满天乱飞的火雨,泥土和石块中钢铁囚牢也像一团被人揉捏的废纸一样变形,飞起。只是被火流星的边缘擦过,这原本是牢不可破的囚笼一眨眼就被砸了个稀烂。

  阿萨也感觉自己几乎烂了。斗气早已经被禁锢,魔法力也用不出,他现在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而在这毁天灭地的巨大力量下再强悍的肉体也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巨大的振荡活生生把他的身体和锁住的锁链一起震断,血甚至来不及流出,火流星周围火系魔法的高温已经把他烤了个半熟。

  但是随即而来的满天光雨之下,他那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的肉体立刻开始以飞快的速度开始愈合。禁魔的囚牢和锁链都已经不在,体内的白魔法旋即吸引着普渡众生的治疗法力涌入身体。教皇这耗费了最后精神力用出来禁咒第一个救的居然是他。

  “其实并不是没有料到你会脱困,而是没想到的你脱困之后居然不逃,还敢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

  “逃其实不是我的习惯,只要有机会,彻底地解决问题不是比一直逃更好吗?而且要是逃了,现在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呢。”阿萨捏住阿德拉的一只手一松一抓,握在阿德拉手上的世界树之叶就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

  阿德拉和兰斯洛特的脸上同时变色,但是阿萨的手马上又紧了紧,说:“别动,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谈我也无所谓。我就算杀了这家伙可以安全逃掉。”

  阿德拉突然淡淡一笑说:“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当人质的价值。我不过就只是暂时代理教皇陛下的职务罢了,相对于世界树之叶和你来说,我的命并不算什么。兰斯洛特大人,你不必有所顾虑。”

  “不必演戏给我看了,教皇陛下。难道你希望我大声地把说出来么?”兰斯洛特还没有反应,阿萨就先轻声说了,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兰斯洛特和教皇两人刚好能听见。“我感觉得到就是你。这家伙的气质,语气都和之前完全不同,再加上兰斯洛特对你说话的态度,我可是确认了之后才动手的。虽然我不大清楚你用的是什么办法,但是我大概猜得出这个办法并不合适说出来,所以请最好你不用再想糊弄我了。”

  “算了,住手吧。”兰斯洛特叹了口气,突然说。“我和陛下都可以答应你从今以后赦免你的罪行。欧福已经输定了,你对我们的用处也不大。”

  阿萨微微一笑,摇头:“如果是之前,这样的条件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现在我手上有这么大的筹码,当然不会答应了。”

  “别太得意。”兰斯洛特退后一步,手已经放在了塔丽丝的手里昏倒的艾依梅身上。“这个小姑娘也在我们手上,只要你放人,我让你们一起离开怎么样。”

  “我不放,你一样也得让我们离开。”阿萨笑了笑。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动手杀了她?”兰斯洛特的声音带着杀气。

  “那你信不信你动手我也动手?”阿萨还是在笑。

  阿德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你一动手你就死定了。这不过是个小女孩,我不相信你为她就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我看得出,你还没有白痴到为了什么情义就什么都不顾。我以教皇的名义答应赦免你所有的罪行,以后你就自由了。”

  “就算你说对了,我真的不会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不过我相信的是教皇陛下的命绝不会只值这一点,如果只是因为那些赦免我根本就不会来冒这个险。”

  “你真的要试试?”兰斯洛特的手一动,他的手指就已经戳进了艾依梅的颈部,殷红的血立刻在白皙的脖子上浸了出来。

  “无妨,你试吧。”阿萨的手没有动,表情也没有动,笑得像一块石头。“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我玩得起。你要是真的认为我不敢动手你就继续动手试试。不过我却知道你一定玩不起。”

  “老师……”反而是塔丽丝的脸色开始在变连她都看得出,兰斯洛特身上那是真的杀气,艾依梅在他的手下比一只蚂蚁强不了多少。

  兰斯洛特没有答理她,而是冷冰冰地盯着阿萨。阿德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命捏在别人的手里而且随时有可能被捏断的感觉并不好受。

  半晌后,兰斯洛特终于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说:“好吧,你想要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变数(十四)

  广场中央,数百伤痕累累的兽人们聚集在了一起,周围的数以千计的剑士,牧师和魔法师们已经是围得严严实实。欧福最强的一点已经不在,剿灭所余的兽人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但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乱动,因为这整个局面的枢,最关键的一点已经被人捏在了手里。

  “我想要的是除了我自己和这个女孩以外,还有这里所有兽人的命。当然,还有这张世界树之叶。”

  “你想救这些兽人?”兰斯洛特一怔。

  “小子,我的命值不了这么多的。我最多也只值你们两个人的命罢了。”阿德拉淡淡哼了一声。“我们现在已经取得了胜利。这些兽人已是欧福的精锐,如果再让他们回去养好伤势有所准备那就意味着这场战争的延续,还将有数以万计的战士的性命赔进去。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阿萨嗤笑了一下:“哦,好伟大,不愧是教皇陛下。为了所谓的大局可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不要。是我现在觉得可以赌一赌。有了这数万战士的生命,赛莱斯特的胜利作赌本,我愿意赌你不敢动手杀我。即便是我真的死了,相比那将死在蛮荒高地之上的上万士兵,也不是不值得。”阿德拉淡淡说。他的脸依然是那好看如女人般的脸,只是现在显示出的气质已经和往日的柔和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上位者,领导者,有俯瞰天下的眼光的人的气概。“你呢,小子。你宁愿用数万同胞的生命来换取你想要的东西么?”

  “我没你这么伟大,我只是想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罢了。”阿萨淡淡说。他没有阿德拉身上的那种气质,也没有那俯瞰天下的语气和眼光,但是他依然镇定,自若。

  “你……难道你就觉得你自己比上万人的性命都更重要吗?”塔丽丝怒看着阿萨。只是无论她自己怎么样努力,她表情和语气中都带不出那种真正的纯粹的那种战士的愤怒,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奇怪无奈和酸楚。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衡量这些,也许这些本来就没办法衡量,你们有你们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我只知道我要这样做就行了。”阿萨淡淡看了塔丽丝一眼。

  阿德拉和兰斯洛特用愕然的眼光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暗自里叹了口气。刚才的话的用意就是要阿萨心动,心虚,教皇很清楚阿萨的本性,他绝不会是那种能漠视人命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他的心绪为刚才的一番话出现了浮躁和矛盾,一旦有了破绽,兰斯洛特立即就会出手。

  但是他并没有不屑地讥刺反击,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申辩。他已经无须去寻求标准来衡量自己,宛如山,无论风雨是如何的方向,自身都没有一点动摇,也就没有一点破绽。信念最重要的因素原本就并不在于是否合乎一个标准,而是否能发自真正的内心。

  “你觉得自己值不值不要紧,只要兰斯洛特大人觉得值就行了。”阿萨看着兰斯洛特。“怎么样?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认为的。”

  兰斯洛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陛下,算了吧。就算放了这数百兽人也无所谓。格鲁已死,塞德洛斯一人绝难独撑……光辉城堡还需要您,这大陆上的万千信徒也还需要一个真正能为他们着想的教皇。我不愿意去冒险。”

  “你们说什么?”阿萨一怔,反而是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有了波动。“塞德洛斯不是被你们派人暗杀了吗?”

  这个惊奇虽然带来的破绽不大,但是也是破绽,按道理来说足够兰斯洛特出手了。但是他并没有出手,因为他和教皇两人的惊奇比阿萨更大。

  “什么?塞德洛斯死了?”

  不只是三人互相愕然对视着,周围的大神官们和塔丽丝也是满脸的惊奇。虽然他们早就已经计划过,想像过把这个敌对势力最大首领的老人捕捉,刺杀,烧死在火刑柱上,但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吃惊得连原本应该有的喜悦都感觉不到了。

  “有人在搞鬼。”阿德拉的眼里有寒光闪过。他的命依然是吊在阿萨的手上,即便不能举手不能投足,但是本身的气质气势居然没有丝毫的阻碍。“能够搞这种鬼的,难道是……”

  “我看这事我们需要弄个清楚才行,刚好这里有个线索……”兰斯洛特突然拖过艾依梅,一阵白魔法在她身上闪过,她就悠悠醒了过来。

  “阿萨大哥。”转醒后的艾依梅先是看到阿萨,惊喜之极地大叫起来。然后发现周围情势又有些惊疑不定。

  “小妹妹,似乎你和因哈姆主教有什么协议是吧,麻烦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听。”兰斯洛特抓住她的手臂说。

  艾依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阿萨,还有在他手里的教皇。阿萨点点头说:“说出来吧,我也想知道。原来你和那个家伙有什么协议吗?”

  艾依梅犹豫了一下,这才指着阿德拉说:“不只是和那个叫因哈姆的家伙,也和他有着协议。我知道他们两个是死灵法师,所以我和他们交易,用世界树之叶来让他们想办法把你放出来。”

  “死灵法师?”周围的大神官们全部惊叫。阿德拉的脸色一沉,虽然他实质上是教皇,但是这句话给他以后造成的麻烦绝对不会小。

  阿萨的惊奇不比几个大神官小,他也在惊问:“这个世界树之叶原来是你从精灵那里拿到的?你怎么能拿到?”

  “也是一个死灵法师帮我拿到的,不过他似乎是在帮我,他叫我拿来这里给他们让他们把你放了,还有这把匕首……”艾依梅从怀中拿出了那把奇形怪状的匕首。

  “尼克匕首?”“艾格瑞耐尔?”兰斯洛特和阿德拉两人同时开口。他们已经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切还是都因为你……欧福居然把帐算到我们的头上,他们应该杀了你然后再去找艾格瑞耐尔算帐才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变数(十五)

  阿萨叹了口气说:“不是你们抓我,这一切也无从谈起。而且现在就算我们大家都知道了真相,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不管是你们要去找因哈姆算帐还是我和欧福之间的问题都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是说说当下吧。你先把她放了。”

  兰斯洛特犹豫了一下,放开了艾依梅。“你们两个我可以放,这里的兽人你要我怎么办?难道用狮鹫一只只地把他们载回欧福?”

  “只要你按兵不动,让这些兽人战士平安撤出赛莱斯特就行。我手上这位人质当然也随要着我们一起,直到安全到达蛮荒高地为止。”

  “不可能。”兰斯洛特摇头。“即便这些兽人的行军速度再快,从这里到达蛮荒高地至少需要两三月的时间,我绝不会同意陛下在这些已经没有理智可言的兽人中待这么久。”

  阿萨淡淡说:“但是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你先放人,我保证让这些兽人安全离开就是了。”

  “保证?对不起,兰斯洛特大人,我不大相信这些东西。”阿萨轻笑了一下,摇头。

  “我的保证你也不信?”兰斯洛特的脸色不大好看。在旁的塔丽丝和大神官的脸上的怒气也更重了。

  “你的保证也是保证。”阿萨依然不愠不火。

  “我觉得我们不妨来换个角度来想问题。一直僵持下去对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阿德拉突然开口。

  “你什么意思?说来听听。”阿萨点点头。“我也不想僵持,手里抓着你这样一个家伙并不是件轻松事。”

  “既然知道塞德洛斯是真的死了,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几百兽人的生死我并不会太放在心上。你实在要坚持,放他们走也行。”

  “哦?那不就正好?”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塞德洛斯和格鲁既然都不在了,这几百兽人还不值得我们去毁诺,所以你大可放心。”

  “值得?我不觉得兰斯洛特大人毁诺对他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大不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别用道德信义之类的东西来敷衍我,如果说这些的是一个一无所有血气方刚的强盗我倒会相信,位高权重的人言行不一的例子我已经见得太多,那已经不是品德的问题,他们的位置太高,手上握着的东西太多,身不由己也是很正常的。”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那也有道理,只有利益才是最让人信任的。”阿德拉点点头,突然把声音降低到了只有阿萨能听到的地步说。“那如果是我来给你承诺呢?我以天主的名义在这所有人的面前都许诺,那么我如果毁诺的损失你应该看得出来,绝对不会比杀掉这数百兽人更有价值。”

  “也许。”阿萨想了想,点了点头。他的身份现在还是代理教皇,即便只是代理,那毕竟也是教皇,以这个身份来说不可能出尔反尔,除非他连代理教皇都不想做。

  “不过放过这几百兽人,这张世界树之叶就不能给你。”

  阿萨旋即摇头:“我看来,好像你没有什么必须需要这世界树之叶的地方。但是我却很需要。”

  “确实有很需要的地方,只是不能向你说起罢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带走这片世界树之叶。”阿德拉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就对不起,这世界树之叶我也是必须要的。既然你已经把你的底牌告诉我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只要我把这张世界树之叶归还精灵,我不但可以化解他们和艾格瑞耐尔之间的芥蒂,而且还多了个最可靠的盟友,多了个可靠的去处。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有个像低语之森这样安全的避风港那连睡觉都可以安稳些。精灵们虽然蠢了点,头脑不大变通,但是却也有不大变通的好处,道德信义之类的东西在他们眼中比利益更重得多。只要我能够夺回他们的圣物,他们就是我一辈子最忠诚的盟友。”

  “所以,这个世界树之叶才是我最不能放手的东西,对我来说比这些兽人们还重要。如你所知道的,格鲁和塞德洛斯都不在了,我必须要这个东西来寻找更安全的去处,这没得商量。”阿萨随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很累,真的很累。你知道在兰斯洛特大人的虎视眈眈下胁持人很不容易,我必须时刻保证在他暴起出剑之前能把你变成一具腐尸,还要防备有也许哪位红衣主教突然出手的麻痹术,长时间保持这种集中力真的很吃力。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你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我怕我对我的力气和魔法力的控制坚持不了多久。这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阿德拉的脸色很难看。他可以明显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紧了紧,若有若无但是却凶猛无比的死灵魔法气息在这只手上涌动了一下,好像一条巨大的毒蛇已经忍不住伸出信子舔了舔那里,他感觉得到那里的皮肤肌肉细胞已经尸横遍野死伤狼藉。

  兰斯洛特的脸色同样也不见得好,只是他还是坚持着没有出手。他相信这个人绝对有能力在他出手的同时就捏碎阿德拉的脖子同时把死灵魔法像灌腊肠一样地灌满他脑腔,力量和魔法早已经聚集在他的手间,如拉满了弦的弓,这个时候反而倒是他自己在用力拉动着弓弦不让这力量释放出来。

  阿德拉额头上有了冷汗,但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太慌张,而是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用最快的速度仔细想了想,权衡了一下,最后才终于叹了口气,点头说:“好吧,那世界树之叶就让给你好了。那我们就这样达成协议了?你说怎么样?”

  阿萨也终于点头,他的表情也为之一松,但是手上却没有松,说:“也好。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阿德拉提高了声音,单手举手向天,以一个信徒标准的起誓的姿势大声说:“好。我仅以代理教皇之名,以天上的主的名义起誓,只要你放过了我。我保证在这里数百兽人踏上蛮荒高地之前我绝不会派人剿杀他们,当然你和这个小姑娘也在其中。”

  他的声音很大,不只是周围的大神官等人,广场周围许多人也听到了。

  “好。既然教皇陛下开口那我放心了。”阿萨的眼光在周围大神官等人的脸上扫过,然后突然放手,拉住身边的艾依梅就朝兽人群的方向中飞退而去。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一直斜眼留意着兰斯洛特和阿德拉的动静,只要他们有任何的异动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里做出反应。

  “陛下,没事么?”兰斯洛特上前一步扶住了阿德拉。只是周围的大神官,红衣主教和塔丽丝看着这位代理教皇的眼神并不十分的对。塔丽丝似乎还想对兰斯洛特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我没事。”阿德拉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冷眼看着阿萨带着艾依梅退入兽人群中。“想不到这家伙这么难对付,对不起了,因为我的缘故让他带走了世界树之叶。现在我只有希望他真的是用来和精灵结盟的了。”

  “陛下怎么这么说。”兰斯洛特脸上抹过一阵郁色。“只是……现在就只有真的放他们离开了。塞德洛斯和格鲁如果真的死了,这几百兽人确实成不了什么气候……”

  阿德拉看着被围在中央的兽人,他的脸色阴郁得可以滴出水来。半晌后,他终于摇摇头说:“不能放过他们。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兽人姑且都不论,一旦错过这次,再要抓那小子和重新拿回世界树之叶就几乎不大可能了。”

  “但是陛下您已经……”

  “没关系。我现在还是代理教皇一职,我的话依然还有效吧。我下令,立刻剿杀这些兽人,活捉那个叫阿萨的小子,夺回世界树之叶。”阿德拉冷冷说,他不用环顾四周就可以感觉得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除了兰斯洛特之外,所有人的眼光中都带着疑惑和戒备还有不解,阿德拉本人在赛莱斯特的声誉并不高,而刚才艾依梅口中爆出的那些话对这些人的影响不言而喻。刚刚这句话出口,他们眼神中惊奇之中更有了鄙夷。

  “不用吃惊,把我最后的命令快点传下去。”阿德拉并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眼光,继续冷冷说:“现在我就卸去代理教皇一职。我违背了以天主名义所发的誓言,已经没资格再担负陛下所托的重任了。我建议由兰斯洛特大人担任代理教皇一职,大家没意见吧。”

  凡是能听到这话的人都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而最惊奇的则莫过于兰斯洛特,他对阿德拉急声说:“陛下,怎么能这样?”

  阿德拉,应该说是占据了这个年轻身体的马格努斯轻叹了口气,脸上无喜无忧,轻声说:“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既然那小子敢拿自己的命赌,我现在为什么不能用这个没什么用的虚名来赌?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我们出手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变数(十六)

  阿萨带着艾依梅钻入兽人群中,很快来到了位于中央的一片空出的空地上。这里被周围的兽人围得严严实实,上空还有两只双足飞龙在勉力盘旋,外面完全无法看到这里的景象。

  几个兽人首领的小心护卫中格鲁躺在地上,他胸口捆绑着布条,那一处把身体贯穿了的巨大剑伤依然还在渗出鲜血,身体和周围的地面都已经被染红了。但是他的眼依然还微微睁着,虽然无力,但是确实还睁着,没有死。

  “阿萨大人回来了。”一只满身伤痕的狼人首领正焦急地半蹲在地,看见阿萨立刻站了起来。他没有尾巴,巨大的手爪上却带着几枚魔玉雕刻成的戒指,正是鲁肯。他身边倒插着那把比蒙巨兽的指甲改成的砍刀,手上提着的是把黄金巨弓。

  “你撑得住就还好。”阿萨看着格鲁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兰斯洛特和教皇都相信格鲁确实是死了,这一点并不是盲目的自信。不用说兽人当中没有治疗师,兰斯洛特全力一剑的剑气造成的伤口就算是教皇亲自使用白魔法都不可能治愈得了。而且那一剑是贯胸而过,毋庸置疑的致命伤。

  如果不是阿萨随着兽人赶来出现的恰到好处,格鲁确实是死了。只有他一边用自然魔法恢复他流逝的生命力,同时用死灵魔法控制着那在兰斯洛特的无比剑气之下死得透了部位不让剑气继续蔓延继续屠戮身体中的生机,这才勉强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想不到轮到我欠你一次。”格鲁支起身体,开口说。即便他的身体已经衰弱到这样的地步,眼神和气势却没有一丁点的弱,既然精锐刚强得胜过任何人。好像只要是他还活着,就和‘软’‘弱’之类的概念完全无缘。

  “现在说这些还早了点。”阿萨一笑,苦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塞德洛斯的死,格鲁迟早会知道真相,而一旦知道了后非得找艾格瑞耐尔不可,而阿萨却绝不会让这两个人交手。

  “你那边怎么样?得手了么?”

  “应该算是吧……”阿萨的话刚刚才说到一半,突然扭头看向了光明大殿的方向。

  大殿之前,几个大神官一起在缓缓念诵着咒文,随着咒文的完成,两发烈火威弹两发雷鸣爆弹先后朝着兽人阵地飞了过去。

  兽人已经集中得很密集,只要这四道顶级魔法在其中爆开死伤绝对过半。但是也就在大神官开始念诵咒文的同时,周围地面的尸体也都在开始蠕动了起来,然后就在几位大神官的魔法出手之时,这些尸体也自己跳起飞出,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了一起成了一面古怪的盾牌。四道魔法全部撞在了这面尸体盾牌之上,轰然巨响中,焦黑的尸体碎片到处乱飞,焦臭和尸臭混合着四处弥漫开。

  乱飞的碎片中,一道灰色的影子带着凄厉无比的破空之声急速朝光明大殿前的几位神官射来。

  这道灰影来势迅捷凶猛,但是刚刚大神官们却没有损伤,兰斯洛特就在他们之前,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势都不可能突破得了圣骑士手上的长剑。兰斯洛特横剑一挑,这道灰影就斜飞而上插入光明大殿的一根巨大石柱之上,这是一把灰色的大刀,粗糙的制作无法掩饰其锋利和狰狞,上面满是血迹。

  挑飞这把刀的兰斯洛特脸色很难看。他看见了,这把刀并不是扔出来的,而是被一只狼人用一把黄金巨弓射来的。这一刀的势头并不太猛,这个狼人并不是很会用弓,而且这把弓原本就不是他的。虽然只是一眼,兰斯洛特也认出了,他认识这把弓已有数十年,一如认识这把弓的主人。

  战局稳定之后一直没有见到威尔斯凯,兰斯洛特早就隐隐知道他已经凶多吉少,这惨烈无比的战斗中失去的同伴又岂止他一个。直到看到这把黄金巨弓,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悲愤和怒气才如山洪暴发,他仰天一声悲啸,声音滚滚传出直达整个光辉城堡。

  “全军进攻,一个兽人也不留下。”话音未落,兰斯洛特已经化作一条白色的光带朝兽人群中飞去。周围早已经围好了的剑士和牧师们齐声呐喊,白魔法的光芒,各式的魔法,剑光如潮般朝中央的兽人们涌去。

  面对着全身白光的圣骑士兽人们都在退让,无人胆敢去挡也无人能够去挡。兰斯洛特一人如一把巨大长剑直插入兽人阵营之中。

  这并不是一时冲动,他一马当先势如破竹的气概不止是让兽人胆寒,周围的剑士们也无不士气如虹。从圣骑士的这身影这气势中他们都已经感觉到了胜利,随着兰斯洛特兰斯洛特的飞身入阵,所有的剑士们都朝中央扑去。

  但是这高昂的士气和势头只是一瞬间,轰然巨响中,所有人都看到兰斯洛特以比刚才更强烈十倍的速度和声响倒飞而出,如一道平飞的流星撞在了光明大殿的巨石柱上,沙石纷飞四溅,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石柱倒下。兰斯洛特挣扎着从瓦砾里站起,他手中的长剑已经粉碎,满身都是伤。只是半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威风凛凛气势如虹的战神就已经满身伤痕狼狈不堪。

  兽人群的中央,刚刚一拳击飞兰斯洛特的格鲁傲然而立,周身白色的斗气光芒亮得耀眼。战场上的呐喊声和嗥叫声不减反增。只是这再也不是出自赛莱斯特的战士们的口中,而是出自数百兽人。他们的战神重新站起来了。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呆住了。甚至连原本已经蜂拥而至的剑士们都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最后的一片世界树之叶啊……那个混蛋……”阿德拉的嘴唇发白,声音发抖。他身边的几个大神官和红衣主教已经飞奔到兰斯洛特的身边,治疗术狂用而出全部朝圣骑士的身上倒去。

  “我又欠你一次,小子。”格鲁看着阿萨说。

  “不用这么说,我也只是不想死罢了。只是……只是你……”阿萨回答,但他看着格鲁的眼光却有些惊疑不定。

  这确实已经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无论这张世界树之叶再重要,现在给格鲁使用已经是唯一可行的方式。只有他回复了,才有希望从这光辉城堡中活着出去。

  即便是连治疗魔法都无法治愈的伤势,在这上古精灵的魔法道具面前也立刻就愈合了。不过让阿萨很意外的是,这张世界树之叶在格鲁身上发挥的效果似乎和之前的两次并不怎么一样。

  曾经在小懿身上使用的,只是完全治疗了她的伤势。他使用了之后,和太阳井的神力还有真实之冥想互相融合大幅提升了他的魔法力和生命力。而现在使用了这最后一片世界树之叶的格鲁却完全不同,不止是伤势的愈合,而且他看起来似乎也和之前有些异样。

  如果说之前的他的杀气让人感到震撼,恐惧,是作为同类之间的感染和,那现在从他身上所有人感觉到的则一种自上而下的威压和气势,这和之前纯粹的压力完全不同,那种让人从灵魂深处感觉到的丝丝气势阿萨只有在摩利尔的身上体会过。那仿佛是一种远远比人类更高级更强大的生命才能散发出的气势。

  似乎是世界树之叶带给他身体的某些变化,又好像是他本身身体中就有着些微妙难言的东西,这一次濒死的治愈把这些激发了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知不觉完全被他吸引,被他慑服。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上吧。”

  一前一后,格鲁和阿萨两人朝光明大殿之前直奔而去。这毕竟还是光辉城堡,周围还有数以千计的战士和牧师,只有擒贼先擒王才是取得胜利的唯一途径。

  随着格鲁的顿足,起身,前冲,身体化作了一条淡淡的虚影,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精神也恍惚了一下。兽人们立刻暴发出了更大声的呐喊和嗥叫,随着一起蜂拥而上,剑士牧师们则是怔了一下,这才明白了自己该做些什么。消停了没多久的战斗就在这一刻以更猛烈更突然的方式重新暴发了出来。

  但是这一次的战斗注定了不会持续多久,周围的剑士们还来不及有所动作,阿萨和格鲁两人就已经冲入到了光明大殿之前。

  兰斯洛特的伤并没有恢复完,他甚至依然还是满身的鲜血和伤痕,但是他却大吼了一声,白色的斗气光芒瞬间在他身体周围凝聚成了一把巨大的光剑迎着格鲁凌空劈去。那暴发出的斗气光芒中带着丝丝的血迹,只是通过刚才那一击,兰斯洛特已明白这个敌人已经不再是能势均力敌的敌人。这已经是他拼尽全力一剑。

  不止是他全力出手,大神官,红衣主教,包括阿德拉在内,所有的人都用出了自己的全力朝冲来的格鲁发出攻击。光箭,火墙,冰刺,闪电,还有麻痹术全部一股脑儿地朝那个人影倾斜而去。

  这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考虑后做出的攻击,而是本能的反应,支持他们的已经不是斗志,而是恐惧。当他们看到那迎面而来的身影的时候就被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的恐惧主宰了,像看到一条硕大的蛇在朝自己飞扑而来的青蛙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变数(十七)

  只是一道淡淡的人影,格鲁前冲的身影再不似他以前一举手一投足时都有的那种宏大威猛的无比气势。面对神官们释放出的魔法他依然没有躲没有闪,不过却再也不是硬生生地去把这些撞碎,冲散,他前冲的身影微微顿了顿,再一加速,这些魔法全部在接触到他身体之前就自动地瓦解消散。

  一个大神官没有发出魔法,而是从腰间拔出长剑嘶吼着冲了上去,他的声音嘶哑野蛮如绝境中的野兽。格鲁连理都没有理会他,只是略为加速从他的身边一掠而过,这个大神官就像一个破纸扎的娃娃被卷入大风中一样飞了出去,还在半空中他的身体和手上的剑就一起碎成了几十片。

  虽然看着似乎没有之前的威猛,但是格鲁确实是更强了,强得已经真正地超越了‘人’这个概念。从他的身上甚至已经感觉不出杀气。

  巨大的白色光剑兜头而来,靠近剑刃的空气在不断积压破碎发出爆裂声。所有看到这一剑的剑士们全都呆了,无论是用了多久长剑,练习了多久剑术的人,都感觉好像这辈子才是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剑。这一剑好像连天,连光辉城堡都可以劈开。

  圣骑士凝聚出全力的圣光十字剑足有数十米之长,和那曾经握在大天使手中的斩首巨剑一样,甚至连威压都相仿。在这巨大的武器之下格鲁的身躯显得渺小如蝼蚁,但是他依然没有闪躲也没有刻意暴发出斗气和气势,依然就那样直冲向光剑中心那个模糊的人影。

  呛的一声巨响,白色光剑碎了。那白色光剑不是实体却绝对远比任何实体的武器更无坚不摧,甚至可以说即便是禁咒,也不可能有这斗气魔法武技混合而成的剑气更强。但是现在这把光剑却碎了,格鲁也终于停了下来。

  兰斯洛特并指如剑,这就是圣光十字剑的核心。手指已经刺穿了格鲁的手掌,鲜血正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滴落。这一剑终于能伤了他。

  但只是伤了而已,而且这伤绝不能算重。兰斯洛特自己身体之上已经满是鲜血,这一剑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身体的负荷,剑气先在体内就伤了自己。

  格鲁的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兰斯洛特的肩膀上,在这只手下,无论是什么人的身体都和烂泥差不多。但是这只手只是扶住了兰斯洛特,不让他倒下。那血是从他全身的毛孔中不断地在往外渗。这一剑未伤敌人,先伤自己,原本就已经不是完好的身体和力量却硬逼出了十二分的力量,他这一次的剑气是真正的破体而出。

  兰斯洛特的脸上同样也满是鲜血,这原本全是刚毅,坚定,勇猛的面容上无可抑制地全部被疲倦掩盖,这位大陆最强战士的圣骑士现在几乎要因为脱力而昏倒。

  不只是身体上的脱力,还有精神上的。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倾注了全部力量和生命的一剑只是达到了这个效果那意味着什么。

  格鲁看了自己受伤的手一眼,然后再看了看兰斯洛特。他眼神很奇怪,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连该有的斗志也不见,反而是一种深深的落寞。

  “从今以后,你叫我哪里去找对手?”

  格鲁轻轻放开了兰斯洛特,脱力的圣骑士颓然坐倒。然后他转头看向阿德拉。

  在旁的塔丽丝突然大喝一声,举剑朝格鲁冲了过来。之前她完全被兰斯洛特和格鲁两人的气势所夺,呆了一样的没有举动,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了反应。

  格鲁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等着让她冲过来。而这样冲过来的结果是什么其实连她自己都很清楚。她的喊叫和刚才那个神官一样,没有丝毫的斗志和气势可言,就像一只面对猛虎的羔羊。出声已经不是示威,而是濒死的歇斯底里无意识的嘶吼,那只是因为恐惧而本能的挣扎。

  但是她并没有冲到格鲁的身边,旁边的一个人影直接冲上来把他一下撞开,按倒在地扭过手腕,一下就把她完全制服了。发疯似的拼命挣了两下,塔丽丝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就完全地松软了下来,看着按着她的阿萨说:“你杀了我吧。”

  她的声音全透着那种绝望后的无力,不过更多的却有种奇怪的轻松。她只看了阿萨一眼就把头别开了不再看他。

  阿萨轻叹一声,放开她站了起来。只是看这声音和眼神,他就知道她已经无力再做任何事。

  这个时候,广场周围的剑士才如梦初醒般朝这里冲来,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兽人们也不顾了。

  “所有人都别动。”

  一个声音大喝。这声音并不太有力,但其中自含一种威严,那不是任何人可以刻意模仿的,只有真正的领袖才能具有的对其余人的一种威慑,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让剑士们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然后他们也随即清醒明白了,这个时候冲上去没有任何的作用。

  发出这声大喝的是阿德拉。他没有逃,也没有胡乱出手攻击,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看到格鲁之后还能不完全被他气势所震,气魄所夺的人。

  格鲁也举了举手,所有兽人就都停了下来。他甚至不用开口,所有兽人的意识都在无形中被他所完全驾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阿德拉看着格鲁喃喃说。

  “你又是什么东西?这不是你的身体。”格鲁也看着阿德拉。他漆黑的眸子也不再是那可吞噬一切的黑色深潭,而是一片平静的海。宏大无极无边无际,一些若有若无的波光在上面闪动。

  “我就是当今教皇,格文·马格努斯。”阿德拉回答。他没有再掩饰,面对这样的对手任何的掩饰都是毫无意义。“我首先要和你说的就是,塞德洛斯的死完全不关光辉城堡的事,那是艾格瑞耐尔下的手。如果你是要为塞德洛斯报仇,请去找她。那边的小子知道她的下落。”

  “哦?”格鲁看了阿萨一眼。不过他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并没有什么太巨大的反应,依然看着阿德拉。“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我明白。我会跟你走的,保证这些兽人能够安全回到蛮荒高地。”

  “并不止这些……我还要你手上的那个戒指。”格鲁指了指阿德拉手上的王者之戒。

  阿德拉犹豫了一下,回答:“这是上代教皇陛下传下的宝物,而且……这东西已经消耗完了力量,已经威胁不到你们任何人了。你应该看得出。”

  “我知道。我看得出。但我还是要。”格鲁淡淡说。

  “好吧,我明白了。”阿德拉轻叹一口气,从手上除下了王者之戒。

  光明大殿之前,广场周围,兽人和人类加起来足有数千,但是现在这数千人全都没有一个能动,敢动。所有人都全部慑服在那一人的气势之下。

  “还有……”格鲁把眼光放到了阿德拉身后的光明大殿上。他的眼光突然尖锐起来,好像透过大殿的外壁看到了里面的什么东西。“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阿德拉一怔:“那里面……”

  格鲁的眼神自从投向了那里之后就没有收回,他的眼神越来越亮,但是又有些迷离的神色,眉头也皱在了一起,似乎一边在看一边在思考回忆,想要从脑海深处抓住些什么模糊朦胧的东西。然后他突然身体一震,转身看向了另外一处,这一次他的眼神是纯粹的尖锐锋利猛烈,如同两道融进了空气中的剑。

  “谁?”阿德拉也在同时有了反应,也看向格鲁所望的方向。不止是他们两人,阿萨,兰斯洛特也同时看向了那里。

  最靠近这里的一群剑士和牧师中间,一个全身灰袍的身影正在挥舞着手势,低声咕哝着模糊不清的话语。虽然光明大殿这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但却都看不出他是谁,他居然是背对着光明大殿,面向的是广场前的众多剑士和牧师,看起来他好像就是在面对剑士们在演讲一般。

  但是那声音绝不是演讲的声音,而是刻意压制着的诵念咒文的声音,这个人的双手挥舞越来越快,已经成为了一片残影。随着一阵阵古怪诡异的魔法波动开始散发出来,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人是在准备着一项庞大复杂的魔法。只是没有人看得出这到底是什么魔法,也没有人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来准备。

  越是大型的魔法准备时间越长,也越容易被人打断,而被人打断施法后的反噬也越大,几乎可以致命。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敏感的气氛中这样准备魔法,似乎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着这个人的剑士和牧师们看着他,虽然脸上有不解,却没有太大的惊疑,毫无疑问他们都认识这个人,只是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变数(十八)

  格鲁没有动,阿萨没有动,教皇和兰斯洛特塔丽丝自然也没有动,在相互之间维持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的时候,对这个不明所以的古怪人物只是戒备,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去阻止他。毕竟他的施法方向很明显并不是这里。

  “你们最好谁去阻止他。”阿德拉的脸色发白。他依然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魔法,这个人的魔力和控魔力在他的眼中也算不上太高,但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完成这样复杂的魔法阵,即便以自己之前的那个身体也至少需要多一倍的时间。

  格鲁冷哼了一声,他依然在原地不动,但是双眼中的光芒陡然大增,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缩了一下,再随着他的眼光陡然暴发出去。周围接近他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战悚。

  那个灰袍人依然在那里自顾自地准备着魔法,只是他后颈上有两处地方开始浸出了鲜血,而且越来越多,不断地有鲜血顺着脖子流下,好像那里的皮肉突然就成了两块浸透了鲜血的烂海绵。

  格鲁虽然没有出手,但是他的眼光,敌意和杀意已经到了这个人的背后。这不是魔法,确确实实就只是纯粹的眼神和杀意,在这气势和注意力的笼罩下人的肌体已经无法承受,那和两把真实有形质的剑刺入肉里搅动了一下差不多。

  大魔法的预备中最细微的咒文和手势失误都会导致魔法的反噬,受到这样的伤害,魔法师几乎已经可以和送命等同。但是这个人并没有停下手势和吟念,声音没有丝毫的颤抖,手势连最细微的偏差都没有出现,好像那后颈上烂掉的皮肉根本和他无关,他的动作反而还是越来越快,他的手以几乎要超过肉眼可见的极快速度在空气中划出了极度复杂的魔法阵,和口中吟念的咒语互相配合共鸣,虚空中的魔法波动已经完全地运行奔涌起来。

  “是那个家伙。”阿萨突然冷哼一声,身形暴起冲向了那个人。

  他终于分辨出了这是谁。虽然那手势和咒文的精深难解早已经超出了他的所知,但是这从这个人身上传出的确实是死灵魔法。还有这身灰色长袍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似乎有些眼熟,随着死灵魔法的波动逐渐显现,长袍也在鼓动发生着丝丝共鸣,他这才终于回想起了这是什么东西。

  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用穿着山德鲁失窃的鬼王之袍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施法死灵魔法的,就只有因哈姆一人。

  虽然阿萨也不清楚他现在究竟要干什么,不过却很清楚的是只要这个人想做什么,那最好就是去阻止不要让他做。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只习惯安全地躲藏在黑暗中的人,现在却不惜冒险暴露在外,那所图谋所预备东西绝对不会只是一个魔法。

  不过阿萨的这个发现来得慢了些,就在他刚刚冲出的时候因哈姆的魔法就已经完成了。

  惊人的魔法力如压逼了许久的山洪冲出堤坝,一下在因哈姆的身上完全涌现出来。按照他用手势和咒文构筑好了的程序不断地共鸣,改变,放大,变质,然后就铺天盖地地朝前方喷涌而去。

  面对着他的剑士牧师们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这位主教大人的惊人法力,只是他们已经来不及有所反应。大法术一旦开始准备,身姿,体态,咒文的吟念和手势都完全一体,无法再改变,这个魔法确实就是他按照现在的姿势,背对着光明大殿朝着广场上的大批剑士和牧师们释放的。

  噗哧。就像人嘴里包了一大杯水后混合着空气一口气喷出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却大了上万倍,因为那是广场之上上千剑士和牧师们同时发出的声音,即便以单个的音量来说他们也远朝过喷出一口口水的声音,他们在喷的不是口水,而是血。

  以因哈姆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弧形辐射范围之内,所有面向着他的剑士,牧师,兽人们全部在喷血。

  不只是用嘴在喷,眼睛,鼻子,耳朵都成为了喷涌鲜血的地方。这些人类和兽人都像突然变成了灌水了的玩偶被人用力挤压一样,无数鲜血从他们的五官七窍中喷射而出成了无数的血箭,有的连血肉内脏都全部一起糜烂着飞出。这些人和兽人的身体都在飞快地干瘪下去,不少人在喷出大量鲜血的同时就成了一具干尸,有的连血肉一起飞出之后就只剩一个孤零零的骨架。

  只是这一声,就有上千人瞬间以这种诡异惨烈的方式倒下,满天的血柱血雾在半空中构成了一片漂浮的血海,光辉城堡的光明大殿之前在这一刻如同成为了传说中的血池地狱。上千人同时失血的声音刚过,就是上千的尸体同时倒下撞击地面的声音,其余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完全惊呆而鸦雀无声,这声音沉闷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有魔法的力量引导,飞喷而出的这数千人的血液连接成了一片巨大的网然后全部朝因哈姆的面前汇聚而去,如此血腥恐怖的景象,但是空气中反而没有一丝血腥味。

  直到此刻,因哈姆这才转身。

  并不是在他这个魔法范围之内的所有人所有兽人都是同样的结果,人类中有十数个依然还站着,只是有的五官渗血摇摇欲坠,还有两个虽然满脸是血依然站得笔直,这些没有在这一波魔法中倒下的人全部都是圣堂武士。而波及到的兽人群中只有一小部分的兽人倒下,大多数却只是受伤。

  也许这个魔法的破坏力还比不上禁咒,但是再如何的禁咒也没有这样一个魔法的效果来得恐怖惊人。广场之上所有人这一刻的注意力都全部在了因哈姆身上,即便是那些仍然还以为他是教皇最宠信的红衣主教的剑士们,眼中也全是震怒惊怖。

  “噬魂术?”前冲的阿萨立刻飞退回来。这是死灵魔法中最高级的法术之一,他也只是在山德鲁的笔记上看过大概记载。那是大概连山德鲁都使用不出的魔法,他没胆量在这个时候冲到近处。

  转过身来,因哈姆没有在意背后那数千人足可以把他杀死的目光,他只盯看着光明大殿前的几人,阿德拉,兰斯洛特,格鲁,还有正朝这里冲来,现在连忙站住的阿萨。其实从一开始,他的注意力,目标就一直在这几人身上,其他的人再多,不过是工具,道具而已。

  背后幸存的牧师神官和魔法师们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了,无数的魔法同时朝他飞来。密集的爆炸和火焰中他巍然不动,再凶猛的魔法光焰和波动也无法突破他身上那件鬼王披风,宏大的死灵魔法波动还鼓荡在披风中,所有魔法甚至在接近之前就已经自动弹开。

  他这转过来,光明大殿之前的这几人才看到了他的模样。他的五官七窍之上也挂满了血丝,嘴里也还在不断地流出血液,不知是这个魔法的反噬还是格鲁那凝聚了无上杀意的一眼,他脸上青筋浮现,皮肤下有一阵阵血红色的暗流在涌动,原本清逸俊雅的脸现在看起来狰狞诡异,而更诡异的则是他看着这几人都笑了一笑。

  虽然诡异,但谁都看得出这分明就是胜利的微笑,他赢了,赌赢了。

  众目睽睽之下准备这样一个大魔法,他赌的就是当时的局势,所有人的反应,果然让他赌中了。这个魔法居然让他完成了。一团巨大的血红色结晶漂浮在他的面前,那就是上千剑士牧师们的全部生命精华凝聚而成。

  呛哴一声破裂,红色结晶粉碎。似乎是碎裂成了无数细小如尘的晶粒,又好像是变回了血,化作了一条巨大无比血红色的长虹冲向了光明大殿前的几人。

  血色长虹没有带出任何的风声,并不是因为那不够快,这血色的匹练已经快得像是光柱瞬息即至,而是因为这红色激流周围连空气都已经完全粉碎,分解,糜烂。这是上千人的全部生命力凝聚起来然后再以死灵魔法的方式散发而出,铺天盖地的红色顷刻间已经把光明大殿之前的方圆数十丈全部笼罩,格鲁,阿德拉和兰斯洛特等人已经完全在这一击的笼罩之下。

  只要这三人一除,因哈姆大可不必再有任何的忧虑,而这大陆之上绝没有任何的生灵能承受这样的一击,所以他禁不住笑。豪赌一把,终于在这最后所有的心腹之患眼看着就要彻底清除,似乎所有的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有一件他没有预料到的事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格鲁似乎看都没看那即将把他吞噬的红色狂潮,而是一拳朝他击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近百米,中间还有那道血色巨虹,这一拳只是虚击。然后碰的一声闷响,因哈姆的身体突然就像炮弹一样地朝后飞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变数(十九)

  飞出好一段距离,落在满是尸骸的空地上翻滚了十几个跟头因哈姆才停了下来。他勉力支撑起上半身,吐出几个字。“好厉害。”

  随着这句话一起吐出的还有一大口血,血里面还有一些肺的碎片。他的胸膛几乎整个地凹了下去,正面的肋骨全部断裂,如果不是他还穿着鬼王披风,如果不是他瞬间感觉到了危险以普通魔法师完全无法企及的敏捷朝后飞退卸力,这隔空的一拳足可以把他打个对穿。

  死灵魔法操纵调节着死去的肌肉内脏,白魔法迅速治愈,终于稳住了伤势。因哈姆抬头,光明大殿之前已经是一片红光,什么都看不见了。那片血色的长虹已经变做了一大团吞吐不定的红色光幕,把原本在那里的几人全部包裹了进去。

  “喝。”一声大喝从那红光中传出,所有听到的人都是一震,仿佛这光辉城堡也在这大喝中抖了一抖。然后一大团白色光芒从那红色光幕中轰出,仿佛凝聚了千百道怒雷在其中怒号着朝因哈姆击来。

  在这光芒破开红色光幕的瞬间,还可以看见其中的几个身影,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轰出这一拳的格鲁。耀眼的白亮中混合着树叶般的翠绿色的斗气光芒在这一瞬间令周围的红色光幕也黯然,这是他的全力一拳,不再只是轰击空气遥击,也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和斗气,他不只是要想轰开这团血光,还要把发出魔法的因哈姆击杀。

  但这耀眼只是一刹,下一瞬间血色的波涛重新无声地翻涌挤压下来把他完全淹没。这是用最高级的死灵魔法把千人的生命力转化出的力量,无人可以破开。只剩那一团白色的斗气团带着滔天的怒吼朝因哈姆奔去。

  看着那无比气劲的轰来,因哈姆没有太慌张,虽然他无论是怎么样的魔法盾在这一团斗气之下都和薄纸没什么区别,虽然他现在连移动都成问题,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完全没有办法。

  只是手指头的移动都会牵扯着胸口的伤势,那是真正的痛彻心腑,但是因哈姆还是飞速地用双手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胸间一块星之碎片制成的吊饰发出光芒,然后下一瞬间他就消失了。这团气劲在地面犁出一道壕沟后击在广场边缘上的一所房舍上,轰隆巨响,整个建筑像是被十多颗雷鸣爆弹同时击中,粉碎飞散。

  蓝色光芒闪现,因哈姆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广场边缘的另外一侧。他原本就疲累不堪的脸上更是憔悴,看起来和一个刚刚浴血苦战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休息一秒滴水未进的人一样。

  空间转换。这是天才的阿基巴德所发明的空间法术,也是数百年来大陆,只有身具漆黑之星的烙印的死灵法师才能使用的最后保命的法术,只是这不只异常危险,而且对死灵法师们的身体有不小的伤害。

  因哈姆用出最后一丁点力气,从怀中拿出一个传送魔法卷轴拉开。这个时候,发现了他的魔法师们已经朝这里发出了数十道魔法,附近的剑士也全部冲了过来。但是在密集的爆炸和魔法光焰中,传送魔法的蓝色光芒依然不屈不挠地冲天而起,等到剑士们冲过来,这里只剩下了一片全是魔法轰击痕迹的空地。

  光明大殿之前,光幕周围已经围满了牧师,对付其他魔法无往不利的白魔法净化术却在这片血红的光芒面前却丝毫不起作用,即便是上白名牧师的共同施法血红光芒依然故我。不少人在大喊着兰斯洛特和中间诸人,但是却毫无回应。

  那片血红色的光幕依然还在翻滚,而且范围已经越来越小,越来越浓,越来越朝中间挤压。周围的人似乎都可以立刻听到中间的人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声音。不过那也要中间还有人才行,刚才有两个神官试图用剑去砍劈,但是剑身刚刚接触到红光,那明明有形无质的红光中好像有巨大的吸力,两个神官连人带剑直接就被拉扯进了这片光幕中,惨叫声只是刚刚开了个头,周围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飞速融化在这片血光中。

  广场中央兽人们并没有异动,而是在几个首领的约束下小心翼翼地和周围的剑士们互相戒备着。几个兽人头领的头脑都已经清醒了下来,他们明白胡乱冲动只是自己找死罢了。但是如果这团红光真的把其中的人全部吞噬,他们同样也是只有死。

  埃拉西亚的王宫中,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红衣主教出现的传送魔法阵,立刻把周围的侍卫吓了个半死。得悉这情况的凯瑟琳女王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却并没有通报大教堂方面,只是把因哈姆带到了宫中急救。

  没用多久因哈姆主教就苏醒了过来,在他自己用上了治愈魔法之后伤势就很快地好转。示意其他人全部离开后,就只剩下了他和女王两人。

  “光辉城堡已经完了。”因哈姆淡淡说。“马格努斯,兰斯洛特,还有十多个红衣主教全都死了。”

  “什么?”女王大惊,但是惊奇之色中旋即涌现更多的是惊喜。

  “欧福用异次元之门攻入了光辉城堡,双方混战都是元气大伤。欧福的两个首领也全部都死了,即便欧福城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十年之内也绝成不了任何的气候,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诸国中埃拉西亚实力最强,诸国国王中也没有人是你对手,只要小心些,扶植个傀儡上去做教皇不是什么难事……”

  随着因哈姆的话,凯瑟琳女王眼中有了两团火,而且是越来越旺,越来越亮,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连忙深呼吸了一下平定一下心情,说:“教皇之位当然是你的了,现在也不用着急说这些,你还是先养好伤……”

  “你放心吧,我对那个位置没兴趣。而且我说这些的意思就是……我对你的用处已经完了。你安安心心做你的女王吧,我不会再来烦你。”

  “你说什么啊……”凯瑟琳女王眉头紧皱,惊怒之色中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今后你要忙你的国家大事,我大概也要去远东躲避一个惹不起的家伙。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到了这个地步,把话说明白也无妨了。”

  “你……我们……”女王的脸色很难看。

  “你愿意放弃埃拉西亚,和我一起走?”因哈姆突然看着凯瑟琳。

  女王的表情僵住了,眼神闪烁了片刻之后,神情一黯叹了口气,然后又恢复了那种淡然自若又颠倒众生的样子。“那……真是谢谢你了。”

  因哈姆也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半晌之后,他问:“对了,刚才传送来那个年轻人去哪里了?”

  “谁?”女王一怔。“你之前没有人使用过传送魔法阵啊……”

  “什么?”因哈姆从床上一下跳了起来,他全身突然剧震,转身扭头,眼中全是惊惧。

  “怎么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啊……”女王看向因哈姆注视的地方,那只是一面毫无异样的墙,但是他看着那里的眼神就好像有一头恐怖之极的恶魔正从那里钻出来。

  因哈姆眼中的惊惧越来越重,重得似乎连理智都完全被掩盖。他依然是面朝那个方向,双脚缓缓跪下。

  “怎么可能……”从他的口中传出的似乎是呻吟。

  千里之外的魔法学院图书馆中,一个老牧师也对着一个方向缓缓下跪,面如死灰。

  笛雅谷中,三个打扮各异的老人也在下跪,他们脸上神色也是各异,但却同样没有一个好看。

  赛莱斯特,光辉城堡,光明大殿前的广场之上,那团原本要吞噬一切的魔法红光已经消失了。刚才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这团魔法红光突然全部莫名其妙地涌入了大殿,好像里面有一头巨兽鲸吸了一大口气就把这团光芒吃了进去。

  这里没有人下跪,所有人都看向光明大殿。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们都感觉得出,感觉得出从大殿中如潮水一样涌出的气息。

  淹没一切,俯瞰一切,漠视一切的气息。那是死的气息,神的气息。

  在这气息之下,所有人都发出了出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悚和震怖,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无论是信仰虔诚的牧师还是狂暴的兽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绝望,恐惧。

  只有两个人的神色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都在刚才红光翻涌的地方。两人都是满身的伤痕,满脸的疲惫。一人半蹲在地,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惊奇,另一人站得笔直,只有他看着光明大殿的眼神是那么的亮,那么的锋利。

  终篇 历史的尘埃

  序章 我不是尘埃(上)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不能去站在世界的顶端,或者说至少也是上端,那就是渺小,卑微,不值一提。

  无论什么美丽的感情伟大的梦想人生的意义,无论有多了不起多大的价值,在比你强大比你高的存在的对比之下都是毫无意义。就像每天被雀鸟吞吃的无数昆虫被人所吃的无数家禽一样,在这世界中如同一颗尘埃,可以忽略不计。不用说以后不会有人记得你不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感情中人生目标中占得一席之地,就算是还活着都被无数的同类淹没,等待着被比你强大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吞噬,然后这个世界继续运转有你没你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罗得哈特已经无法确切地记起这个信念是源自于哪里哪个时候,也许是来到了帝都跟随了姆拉克公爵以后耳濡目染后,也许是从故乡发生了那件事后,也可能是更早,也许是一种与生俱来就有的本能,自幼时始就潜伏在他的灵魂深处,他自幼要成为英雄维护正义的梦想也许也是源自这个本能。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个信念也就越强,直到他把所有的感情和灵魂都将之融为一体。

  友情,爱情他并不是没有感受过,实际上他有很多次的挣扎,有好几次几乎就要放弃这个理想了。偶尔静心回想,在他这个年纪,他已经拥有的地位和前途早已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终究还是那个信念的力量让他舍弃了其他所有。

  但是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欲望有多强烈,信念有多执着就会为你的心愿而改变。他失败了。虽然他并不甘心,不死心,即便失去了爱情友情和前途,他就把命赌上了去做出最后的挣扎和努力,当他终于在影旋山脉遇到死灵法师的时候,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一直以来在他梦想中的大门终于为他的努力他的信念而开启了一道缝隙。

  但是最后等待他的结果居然就是成为别人的试验材料。垃圾,物件,灰尘,连条虫子都不如。这就是摆在他眼前的事实。他想疯,但是疯不了,想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算活着了。

  当大天使的斩首巨剑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的时候,狂涌而入的白魔法不止把他身体中的死灵法力驱散,连脑中山特所下的封印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山特并没有来得及消除他的记忆和思维就把他送给了阿萨,是因为这死灵魔法的封印繁复精微,除了山特本人之外无人能解得开,但是大天使剑上所含的魔法是整个光辉城堡数百年凝聚的念力所化,早已超越了人力的范畴,所以他就这样醒了。

  醒是醒了,身体中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力,他就只有这样像堆垃圾一样地静悄悄地躺在那里。中间也有几个牧师来察看,把他像堆猪肉一样地翻动检查评头论足,最后就是搬来这里,听着因哈姆和斯蒂芬一起商讨着怎么用他来当作材料。

  他就只有这样听着,连转动眼睛的都无法做到。不过他已经并不是太激动了,无论是什么人,在这样逃也不能逃疯也不能疯死也不能死的长时间精神折磨之下,心志不坚韧无比也只能麻木无比。

  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如果再给我给我机会如果一个机会一个如果我……数十天中,他间断的思想全部就都是由重复的这句话构成,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机会确实不可能再有,但是除了不断的重复,他一无所有。连他这个人,都仿佛只是由这个虚妄的念头构筑成的怪物。

  但是就像当日大天使出现的时候一样,空气中重新又荡漾起宏大无比的白魔法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能动了。普渡众生弥漫在光辉城堡中无处不在的力量同样也充斥进了他的身体,虽然和死灵魔法完全不同的性质,但这宏大纯粹的魔法能量还是能够让他稍微驱动一下躯体。

  只是稍微而已,这身体毕竟是用死灵魔法制造的,充其量也只能抬一抬手之类的小动作。不过这已经足够,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那个死灵法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幼年时聆听老人们述说英雄传说时候充满了梦想的声音,阿萨在布拉卡达旅馆中找到他时说的话,爱恩法斯特的帝都接受公爵任命时候公爵充满了权势味道的声音,还有皇后在他身体下发出的呻吟……他这一辈子所听到的动听声音加起来,也没有那个干瘦死灵法师的那一句的喃喃自语更动听更打动心扉触动灵魂。

  “有办法的。”罗得哈特用全部能动用的力量把手指戳进了自己的喉咙,撕扯下一片肉横在喉咙口,然后说。虽然力量很小,但这付躯体的每一丝肌肉每一寸器官他都可以控制得比昆虫的动作还细微精确,声带并不是什么太复杂的器官,以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来说做一个并不难。

  “谁?”斯蒂芬听到这个声音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一样跳了起来。

  “是我。”罗得哈特用很别扭的声音回答。

  “你?”斯蒂芬皱眉看着地上这个半截的‘人’,他仔细一看也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山特居然没把你的脑袋清理干净就把你做成了死灵骑士……普渡众生居然能让你动,你运气不错……”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很明显是个知道了太多东西的人,不过好像也是个可能有些用的人。“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罗得哈特用他那临时做出的怪异之极的声音说。“我有办法让他成为你的忠实手下……”

  “你有什么办法?”斯蒂芬对这个还拥有自我思想的半截死灵骑士很感兴趣。虽然普渡众生已经开始,但是他也不介意多等一下。“不过我的时间不多,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我来做他。不是让我做他的零件,是把他的零件换给我,把那张脸换给我,我做你的手下就行了。”

  “还有五十秒。”斯蒂芬淡淡说。

  “你大可以说手术过程中突然发现了可以治疗他心志上损伤的方法,就直接动手治疗了。这个普渡众生魔法并不是可以经常见到的,只要你找个合适的理由,就可以说你在治疗的时候伤害到了记忆部分,只要我小心些他绝对不会发现。而且我和这另外一个死灵骑士都没有声带,都不能说话,这样露出破绽的机会就更小。”

  斯蒂芬眼睛微微一亮,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确实还是有些意思,只是虽然危险很小,并不是没有。“三十秒。”

  “你可以在我的头里中下魔法符咒,这样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背叛你。”

  斯蒂芬的眼睛不只发亮,还微微眯了起来,有了丝笑意在里面。他仔细打量着罗得哈特那张满是疤痕,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脸,稍微想了想,说:“十秒。”

  罗得哈特顿了顿,沉声继续说:“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因哈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太危险了,如果能够有一个他完全不防备的人潜伏在身边,完全掌握这个人的所有动向,也许你还可以借此掌控他,难道不值得你赌一赌?”

  这一次斯蒂芬终于没有再倒数,而只是说:“不用说那些厉害关系,我比你更清楚。不过你知道我在顾忌什么么?”

  “不知道。”

  “我顾忌的是你。”斯蒂芬冷冷笑了笑。“能够被山特用来改造成恐惧骑士的人,心志的坚定,秉性的狠毒,都是远超常人的怪物,而这样的怪物还能有你这样的头脑,在马上就要被当作零件拆散的时候还能这样冷静地来说服我,这心性之深头脑之冷静恐怕也不在因哈姆之下了。”

  “我只是不想死罢了。无论是谁被当作垃圾堆在那里堆了这么多天,什么感觉也麻木了。”罗得哈特淡淡回答。他并没有露出献媚和求饶的神态和语气,能被这些打动的都是蠢货,也只有蠢货才会认为求饶能有用,那只会让人藐视,更瞧不起罢了。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等对方去判断,而且从现在看来,这个死灵法师应该已经判断出该怎么做了。

  “不过能把握的疯子,总不比能把握的疯子要好得多。至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斯蒂芬的手放上了罗得哈特的额头。“算你成功了,我打算和你合作。”

  “你一定不会后悔的。”罗得哈特那缝缝补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碎裂的笑容。即便以他的心志和城府现在依然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他很清楚,即便是作为这个死灵法师的仆人,手下,以后所能得到的一切绝对比他之前所有的更多,这个貌似清高的老头内心隐伏的东西他感觉得很清楚。

  而且这个‘仆人’和‘手下’的身份也只是暂时的而已,罗得哈特对这一点坚信不移。

  “如你所愿,我会在你的脑袋里种下魔法封印。这是我从远东学来的伎俩,就算是马格努斯和山德鲁联手也不可能消除得了,只要我一动念头就可以瞬间把你的意识完全消抹,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死灵骑士。至于因哈姆那里,用不着我教你,你应该更清楚应该怎么去对付他。等你已经完全融入他儿子这个角色的时候我会再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斯蒂芬的手划破了罗得哈特额头上的皮肤,像一个最熟练的老工匠一样一摸就准确找到了他头骨上的一个缝隙,指甲一挑头骨就翻开了。感觉着死灵法师的手指在自己的脑腔中划动,这触感对罗得哈特来说丝毫不亚于他第一次触摸少女的乳房那么心旷神怡。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斯蒂芬把他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和贾维的脸对换,也仔细地把头颅上的特征整个地对调了一下,然后剩下的改造就很轻松了。当他最后用贾维的面孔躺在床上的时候,真正的贾维已经换上了他的相貌,和拆碎了的希力卡一起成为了一团垃圾堆放在墙角。

  普渡众生的魔法消散之后,他所有的力量也随着失去了,但是他心中汹涌澎湃的波涛只有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不用担心,你的便宜老爸会想办法给你找到足够的魔法力让你动起来的。你的内脏器官还是死灵骑士的,你以后可以靠吃人肉补充魔法力,虽然丧失了很多作为人的乐趣,但是相对于成为一堆垃圾来说已经是好很多了,不是么?”

  岂止如此。只要能登上那最高的巅峰,是不是人还有什么关系?

  罗得哈特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连眼神都不能变,但是他并不介意,他清楚他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而且有了这样的身体,那样的一个父亲。当然,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样对付这个老头和他所下的封印了,他有的是时间和精神。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个问题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就解决了。听着斯蒂芬最后的怒吼,幸好当时他不能动,连改变表情的力气都没有,否则他恐怕会高兴得笑出声来。

  假装成一个失忆了的贾维,这对现在的罗得哈特来说并不是太困难的事,不过他现在已经用不着假装了。

  序章 我不是尘埃(下)

  因哈姆并没有从这个‘儿子’的身上看出任何的不妥。虽然他的观察力,感觉都绝对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但之前他已经经历了好几场大战和对峙,精力和心力都已经接近枯竭,最关键的是他绝没有想到斯蒂芬居然敢把贾维掉包用另一个人代替,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就找到了。

  致命的破绽永远不是身体或者是实力上的,而在心理上。罗得哈特感觉得出,在心理上,这个一直以来运筹帷幄把一切都操纵在手的非凡人物和他之间的关系就象不设防的兔子和隐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一样。

  而且就算是实力,罗得哈特现在也并不就弱上多少。

  为了不露出破绽,斯蒂芬确实是把他的躯体做了些许改造,至少不能让因哈姆察觉他完全就是死灵骑士的身体,比如说要有脉搏之类的一些‘还活着’的特征。所以严格来说他现在是半生半死,需要的不止是死灵魔法,同样也需要白魔法来驱动。

  当那把权杖中的白色光芒灌注到他的身体中的时候,一股无比的生机充斥满了他身体中的每一处。早被白魔法洗涤过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排斥,将这纯正浩大的力量完全包容吸收。和之前的普渡众生一样,着这同样是恢弘浩大得超乎人力的魔法,不过这更精纯,更本原。如果说普渡众生浩如烟海,这片从权杖上传来的就是这烟海凝聚成的水,直接滋补充实着完全干枯的身体。

  这具身体是采用了他和那个大块头身体上最强最有效率的部件组合而成,现在这庞大精纯的白魔法已经完全将之融合。即便还没有更重要的死灵魔法的补充,但罗德哈特已经可以肯定他的战斗力绝对已经比还活着的颠峰时刻还更强。

  因哈姆转身离开,毫无防范的后背就在他面前不远处。这个距离之下他可以一剑把一只苍蝇的脚全部砍掉而苍蝇还能继续飞,也可以把一头大象绞成肉片。这样的情况下,出手偷袭他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将这个‘父亲’从背后砍成两段。

  曾经有个很出名的武者游侠说过,一件事只要有六成的把握就大可以去放手一博。这句话绝对可以堪称所有有野心有斗志有血性的年轻人的座右铭,而罗得哈特就是这样的年轻人中的典范。八的把握之后就是一劳永逸,用不着再去伪装什么,害怕露出什么破绽。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动手,这个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即将到手的成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理智,到了如今,即便是两成的危险已经不值得他再去冒。让因哈姆过去,自然会让广场之上的局势更乱,他的机会也就更多更大。

  所以当因哈姆消失之后,他稍微迂回了一下,也朝广场方向奔去。

  广场之上的战斗早就已经接近了尾声,从兽人群中杀出的格鲁只是一击,就将圣骑士击溃将教皇等人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欧福似乎已经赢了。其他人没有发现,但是罗得哈特却清楚地看到了因哈姆正在人群中慢慢吟念咒文,准备着一个大法术。

  如他所料,这确实就是更好的机会。以因哈姆的手段,这个魔法一旦发出,无论是格鲁还是兰斯洛特,这些他顾忌的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多半永远都不会再有威胁。但是罗得哈特现在已经不太在乎这个了,他的注意力现在已经完全被另一方面吸引了过去。

  吸引他的是光明大殿中的东西。虽然他不清楚那里有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那里有他所要的。

  刚开始,这波动只是单纯地让他死灵骑士的身体感觉到了吸引力。直到接近了这里,从每一寸皮肤到思想灵魂都全部感觉到这个波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这种感觉诱导着。从他还在不能动弹,心中只是反复重复着那个信念的时候,就已经和这充斥在了光辉城堡空气中的另一个意念重合。他没有杀因哈姆而跟着来到了这里,最根本的原因也许只是为了这个。

  这种纯感觉上的东西对于他这样一个理智到了极点的人来说似乎是很不可思议,他在朝这里跑来的过程当中也不断地告戒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可能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这波动其实也并不强烈,但是在他心中引起的感觉却无比深邃,就像是和饿了要吃渴了所有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是出自灵魂最深处,无比强烈,整个心神都完全被这感觉所吸引,被扯动,牵引到一起聚合成一个最简单最强烈的欲望:去那里,那里有想要的东西,可以解决所有欲望所有饥渴的东西。

  庞大的死灵魔法铺天盖地地席卷过广场,因哈姆终于动手了。罗得哈特这个时候也一剑破开了大殿一侧的墙壁,一头钻了进去。

  大殿中早已经没有了人,根本不用费什么劲,他寻着感觉就走到了一个房间中。一个老人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个散发出这种波动的东西是一只奇怪的小口袋,就在这个老人尸体的腰上系着。这个给他如此强烈感觉的东西,好像其他人却没有什么感觉也并不太重视。

  他从老人的身上解下口袋,缓缓解开带口的绳子。他的手指在发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像他这样一个人居然还能有这样激动的时候。这波动已经这样近,这样的浓,其中的味道和他这样的亲近,好像把他自己的灵魂切下了一部分然后炼纯放大无数倍后得到的,所以和他这样的契合。

  野心,欲望,征服,仇恨,黑,死……还有,永恒。永恒,他清楚地感觉得到这气息中最细微的点点滴滴含义,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是他的灵魂原质生命动力,这气息仿佛一只最温暖最柔和最细腻的手探入了他心灵中最深最隐秘的私处正在缓缓地抚摸搓揉,他的野心他的欲望要充血,要生机蓬勃,要爆炸……

  口袋已经解开,露出了中间的那只小小的黑色剑柄,罗得哈特伸手握住。他感觉他自己握住的不是其他,是握住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握住了永恒。

  无数人,事的画面飞速地闪过脑海,故乡的那个地方官……死去的乡亲……帝都的那个泄密的妓女……曾经几乎掌握了整个帝国的姆拉克公爵……心比天高的罗尼斯主教……最后画面定在了墙角边上一堆碎肉垃圾上,那是贾维,曾经雄心万丈野心勃勃,有绝好的资质也有绝好的机会,但是最后却只能代替他成为一团碎肉。

  尘埃,无论他们生前如何,他们最后都失败了,都成为了强者利用的工具,成为了让强者更强的食物,不过是大千世界中的一粒灰尘。而即便是那些现在还没失败的人,那些强者,迟早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灰尘,在这世界运行轨迹中消失无踪。

  而现在这一切都永远和他无缘了,他已经是永恒,他已经不是尘埃,永远都不可能是。

  他想激动,但是激动不起来,这只剑柄上传来的气息瞬间就已经充满了他身体上每一个最细微的部分,连灵魂和心志也完全填满。喜,怒,哀,乐,所有的感情无声无息地就在这气息的裹挟之下湮灭,永远的消失了。甚至连一直支持他行动的野心,欲望都是如此,所有作为‘人’的心志特征都不在了,如果不是他的心志和这气息是如此的相近,连最后的理智和判断力也会完全消失。

  原本刚刚改造好的完美躯体正在像高温下的菜叶一样干瘪枯萎了下去,如果不是这身体并不算是真正的活体,如果不是刚才那把权杖传来的无比庞大的白魔法,他的身体瞬间就会被这气息一起吞没湮灭。但有了这个缓冲,身体开始慢慢和这剑柄上的气息合二为一,终于,他的身体不在继续干瘪,成为了和剑柄一样的黑色坚硬毫无生机的东西。他的心志也完全沉浸到了这更大更黑更无边的黑暗中。

  好饿。他无喜无忧地这样想,他睁眼,看到了大殿前浮动着一大团的血肉,然后他就一吸气,这一团巨大的血肉生命混合着魔力就全部进入了他的身体。

  走出大殿,他眼看着下面满目可见的数千人,并没有他以前所臆想的那种会当凌绝顶俯瞰天下苍生不过如此尽在脚下的征服感,快感,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的能力,眼中全是空洞虚无,似乎是看着满地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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