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入局(一)

  攒了几日的阴云终于变成暴雨,砸在了这繁华的承启土地上,却洗不掉这四方城上方隐隐约约的阴颓。

  街上百姓抱着菜篮子,踩着一路泥泞急着回家收衣服。

  “回避!”

  一浑厚的声音穿透层层闹市喧嚣,如同一把利剑,劈山斩水一般,将百姓中间劈出一道口子。

  百姓自动分列两侧,远眺着一人戴枷入城。

  那人仍是军将打扮,一身铠甲并未卸掉。可头发散乱,那额顶挽着的头发松松散散的,仿佛再被人抽一鞭子,便会尽数散开。那些碎发被雨打得湿透,胡乱地贴在脸颊两侧,甚至挡住了大半张脸,可那人眼睛却很亮,亮得发烫。

  那人被簇拥在一群兵卒中,枷锁被马牵着,朝着那宫城方向跌跌撞撞地走着。

  他的侧脸,被人烙上一个‘叛’字。

  那是通敌叛国之人,才配享有的刑罚,黥面一生,耻辱永世。

  母亲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父亲拿起手里的石头砸向那人的后背。

  一石激起千层浪,菜叶和石头直直地抛向那叛徒的身上,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将他们心中的愤怒与害怕全都发泄出来。

  裴醉斜倚着许春望的窗沿,看着这喧闹,轻轻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却被热气呛得低声咳嗽了两声。

  申高阳斯文推门进来,坐在他身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嫌硌手,又收了回来。

  “你搞的?”

  裴醉眼帘垂着,喝了口茶。

  “又不说话?”申高阳手腕一抖,折扇一展,唇角一弯,“以前的裴四哥那么狂,现在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裴醉抬了抬眉毛:“累。”

  申高阳翻了个白眼。

  “子昭。”裴醉搁下茶盅,很深地看了他一眼,“白眼翻多了,有皱纹了。”

  申高阳手里的折扇瞬间落了地。

  他用二指撑着自己两个眼角,努力展平眼尾褶皱,颤巍巍地去寻铜镜:“忘归,你骗我的吧。”

  “当然。”裴醉看着撅着屁股找镜子的申高阳,支着头笑了。

  申高阳这小暴脾气又被点燃了,可面对人高马大的武夫裴世叔,他只能忍气吞声地磨牙。

  “我要不是看你孤零零地怪可怜的,我才不来呢。”

  “总比你望穿南郊却不得入营强一些。”

  “那还不是你不许我去看子奉?!”

  “老老实实地掏银子给你大哥就好了,去添什么乱?”

  “裴、忘、归!”

  裴醉拨开那抖似筛糠的爪子,起身,取走挂在龙门架上的外披,随意挂在肩上。

  “我走了。”

  “这么晚了,你去哪?”

  申高阳瞥了一眼窗外的阴沉,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不过天快要黑了。

  裴醉视线落在楼下,二十人的皇家护卫浩荡而来,为首的青衣太监迈着碎步急匆匆地踏入了酒肆的大门。

  他拢了拢肩上大氅。

  “入宫。”

  议事殿内,那军将单膝跪在殿前,战甲雨水淋漓,滴在金砖之上,围了一圈雨水渍。

  李临端坐在议事殿龙椅中,两只小手攒成拳,紧紧握着,不言不语,倒是有几分天子的威视摄众。

  只是当他看见那抹紫色衣袍出现在门口时,忽得便松了脊背,小嘴一瘪,故作坚强地抬了抬手:“皇兄,免礼。”

  裴醉仍是周全地行了大礼,慢慢起身,长身立于龙椅下左侧。

  “陛下,可否容臣取战报一观?”

  李临点点头,将那暗血斑驳的战报塞进裴醉的手里,又把自己冰凉的小手放进他的手掌心,有些不安地紧紧攥着。

  裴醉极快地扫了一眼战报,眸色冷淡。

  “短短一月内,贾总兵连续打了三场败仗,兵将、银钱、士气,丢得一个不剩。”

  裴醉慢慢从踩着金砖台阶走下了殿正中央,站在那叩首跪地的军将面前。

  “宣参将?”

  那人缓缓抬了头,满脸血污沙尘,却掩不住那人眉眼清秀。

  那双眸像是水杏一般清澈,却难以掩饰那眉眼下的冷漠与警惕。

  “末将在。”

  声音粗哑,与长相十分不相符。

  裴醉长眉轻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甘信总兵贾厄怎么不亲自回承启负荆请罪?反而派你一个参将回来领死?五十万火炮军费,就这么轻飘飘地扔进海里,还搭上一万水军的性命?”

  “船上火炮炸膛。”仿佛听说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裴醉嗤笑一声,“百条海船都炸了?怎么没把贾厄也炸死算了?”

  那跪着的参将脸色微微发白,咬着下唇,手使劲撑在金砖之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末将有罪。”

  “你有何罪?”

  “宣参将之罪,罪可滔天。”

  一旁站着的宋之远忽得插话。

  他拢袖朗声道:“禀陛下,甘信水军参将宣承野,滥用职权,私改火器,导致十余日前,甘信水军在与水寇一战中,海船从中炸裂,水军死伤接近一万。”

  “幸得贾总兵力挽狂澜,率两万水军英勇将登陆的海匪击退,以保全我大庆南方门户。”

  裴醉冷笑道:“贾厄倒是会粉饰太平。自己先前龟缩不出,还敢称力挽狂澜。”

  “摄政王这话说得好生奇怪。”宋之远怒道,“贾总兵忧国忧民,知漕运淤堵,国库难周转,在钱粮皆不足的情况下,还能大败水寇,此乃大功一件。怎么王爷只盯着战败,却半字不提大胜?”

  “大败敌军?”裴醉玩味一笑,“宋尚书是不是没打过胜仗?”

  听得这讽刺的问话,宋之远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在皖南平乱的几年,他确实没怎么胜过,全靠着那群杂牌流民军自己内乱,最后捡来的胜利。

  要不是王安和提拔,他恐怕也不会这样一路青云扶摇直到九卿。

  可,从裴醉口中问出来,这除了嘲讽和蔑视,他再也听不出第二层意思来。

  连义弓着身子,一路揣袖垂首快步上前,恭敬道:“禀陛下,梁王殿下、首辅王大人和礼科都给事中杜大人在殿外求见。”

  宋之远本要气得呕血,听到这话,总算心里熨帖了些,腰杆便直了几分。

  今日之事,王安和早知始末,特意告知自己兵败之事不必送入内阁,直接呈于殿前,打摄政王一个措手不及。

  而那年幼天子一贯不思朝政,只想息事宁人,天子之言便是金科玉律,大庭广众之下,摄政王也不敢落了天子的脸面。

  宋之远瞥着裴醉那厚重的紫色衣冠,上面纹着的蟒纹根须分明,在烛火映照下,完全不输那明黄龙袍上的飞龙绣纹。

  裴家黄口小儿不尊礼法,却偏听天子之言,兵权在握,却不图割据一方。

  真是愚蠢至极,真是,妙极了。

  李临抬了抬手,三人立刻便入了殿。

  王安和手下最利的一把言语之刃,便是六科给事中。六科给事中平素身负监察百官之职,官位虽低,但权责却大。

  相较于都察院的位高权重又难以控制,王安和更愿意用上六科这些愣头言官,替他在朝堂上发声搏击。

  裴醉听得李昀的名字,眉间染了微不可见的怒气,看向王安和的目光结了冰碴子,里面藏着波涛翻涌,怒气低沉。

  李昀公服齐整,入了殿,行了一礼,恭敬道:“参见陛下,摄政王。”

  语气平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李临赶紧抬了小手:“皇兄不必多礼。”

  裴醉没有说话,看着李昀缓缓起身,微微抿了一下锋利的唇角,目光凝视在李昀系着玉带的纤腰上。

  几日没见,元晦好像憔悴了不少,似乎瘦了。

  他身后的两人依次见礼,垂首站于殿下。

  裴醉视线垂在李昀身上,李昀的目光却只恭敬地看向面前的三块金砖,倔强地不肯与他视线相对。

  他缓缓闭了眼,无声叹了口气。

  再睁眼时,唇边已经带上了极淡的笑容,给杜卓手中递了把刀:“贾总兵怯于水寇攻势,龟缩不出,导致手下死伤近万。宋尚书却说此乃大功一件,本王想听听杜大人的意见。”

  “此言荒唐!难道不是因为宋尚书与贾总兵私交甚好,才在朝中纵容包庇贾总兵吗?”杜卓一袭官袍利落,眉眼间凛然正气,义正言辞道。

  宋之远闻言先是一怔,后不敢置信地看向王安和。

  老狐狸拢袖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似乎场间乱象与他无关。

  宋之远心口一股冷气盘旋不散,仿佛被一双冰凉的手拖进了寒潭里。

  他的目光盘旋在王安和,李昀,裴醉还有杜卓身上,他仿佛是被拖进丛林里的血肉,被群狼环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互相看不对眼的几人相互联起手来谋算自己性命与官位?

  “杜都给事中乃礼科主事,为何插手我兵部事宜?”宋之远多年浸润官场,知道柿子还是得挑软的捏,他立刻便将炮火抛向杜卓,眼刀凛冽,“一个正八品,哼。”

  “本官官位虽低,但身负监察百官重任,自是有一说一。”杜卓不卑不亢地道,“兵科都给事中曹化参与纵容包庇宋尚书,失了公允,因此六科监察由臣代为参上一折。贾总兵曾密函私信宋尚书,将甘信水寇之情全盘托出。贾总兵畏惧水寇攻势凌厉,让手下一参将领兵。该参将用一万水军,击退了水寇三万人,但在回程途中,海船忽然炸裂,导致一万水军几乎全灭。水寇见状立刻回程追击,贾总兵迫不得已领军回击,才堪堪守住了门户。”

  “此乃信函,是从曹都给事中案桌上取得的,想来,是宋尚书与曹都给事中一同密谋如何替贾总兵遮掩这败绩。还有,这账目,便是贾厄买通两人的证据。”杜卓从袖中递出信函与薄薄一本账簿,一同交至李临手中。

  小皇帝好奇地拆开,喊了裴醉和李昀一同看。

  裴醉只配合地随意瞟了一眼,视线便落在李昀的身上。

  李昀却垂首于信函之上,认真地看着笔迹,最后落在纸张与信函末尾的印戳,暗暗皱了皱眉,抬眼望着王安和。只见那老狐狸淡淡笑了,几不可见地朝李昀摇摇头。

  裴醉轻咳一声,打断了宋之远面红耳赤的自辩。

  王安和轻轻拢袖,朝李临行了一礼:“陛下,此事疑点重重,确实值得一查。可谁来查,怎么查,倒是个问题。”

  李临机灵地没有开口。

  每次遇到这种难题,他只需闭上嘴巴装作高深莫测的帝王模样就好。

  反正有皇兄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裴醉还未开口,王安和却少见地插话道:“梁王殿下游历四海三载,不同于臣等久居权势中心。老臣觉得,此事由梁王殿下参与审理,最是公允。”

  裴醉眼神骤然变冷,整个身体都裹着寒气。

  “梁王殿下刚回承启,万事尚未落定,又如何有心力审理此等重案?”裴醉一反平日的散漫慵懒,语气冷硬而急促,“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不干这些事,留着当摆设吗?杨文睿不是日日喊着要捍理卫道,怎么,一个案子罢了,他还做不了主,审不了人?”

  李临最是敏锐,很少见他的裴皇兄这样失态,他轻轻地拽了拽裴醉的袖子,不解地趴在他肩膀咬耳朵,小声道:“皇兄,你怎么了?”

  裴醉敛起周身的怒意,单膝跪在李临面前,沉声道:“臣认为此事交由梁王殿下不妥。”

  “久闻裴王与梁王不合,可此事事关重大,摄政王不该因私误国。”

  杜卓拢袖一礼,言谈间,竟将二王不合之事闹上了朝堂,又将裴醉推拒李昀主审归咎于私人恩怨。

  “杜都给事中轻信坊间传闻,实在是没个言官御史的样子。”裴醉冷哼一声。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臣斗胆,摄政王近来行事,确实有些...不拘小节了。”杜卓神色倨傲,显然是对摄政王这些年的以权乱朝十分不满。

  李临见他裴皇兄的脸色着实难看,却又见堂下剑拔弩张的气势实在骇人,进退两难间,把烫手山芋丢给了李昀。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昀:“梁皇兄,你怎么想?”

  李昀终于缓缓抬头,视线轻轻触碰了裴醉那苍白的侧脸,便又移开。

  他拱手恭敬一礼,温声和缓道:“臣资历尚浅,不足以担任三司主审。”

  裴醉绷得极紧地脊背微微松了松。

  却又听得李昀淡淡道:“不过,臣愿协助三司审案,愿为陛下分忧。”

  李临十分喜欢梁皇兄这谁也不得罪的做法,立刻道:“好!那朕就交给梁皇兄啦!”

  李昀恭敬垂首:“多谢陛下信任。”

  裴醉缓缓起身,眼眸已经冷若冰霜。

  “既是如此,此人,便下诏狱,由天威卫来审。”裴醉转身拱手朝李临道,“陛下觉得如何?”

  “好。”李临正想抱着裴醉撒娇,却看见他裴皇兄脸上冷得冻死人的表情,他有些不乐意了,缓缓收回了手。

  王安和一共只说了两句话,便拢了袖口在一旁看戏。

  待圣上金口一开,他立刻躬身高喊:“陛下圣明。”

  宣承野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

  手腕上的枷锁痕迹很深,弯腰叩首时,白皙的手腕从破旧的战铠下滑了出来,那血痕皮肉骇人地翻着。

  “多谢陛下。”他声音粗重,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是军人的铁骨铮铮,“多谢殿下。”

  裴醉没去看他,只垂眼朝年幼天子笑了笑,伸手握着他白嫩的小手,亲自送了他回寝殿。

  而李昀却留了下来,与刻意缓步慢行的王安和并肩走出议事殿。

  二人站在议事殿外的白玉栏杆外,借大雨掩映身影。

  “殿下身体不适,却被下官临时请入宫中参事,下官实在是心有愧疚。”王安和道。

  李昀极慢地看了王安和那淡然温缓的笑容,抿了抿唇:“太傅,此信来得蹊跷。依照贾总兵那滴水不漏的性格,定不会直接将这些事写于纸上,还堂而皇之地派人寄给了宋尚书。印戳与纸张越看起来毫无破绽,此事便越可疑。还有那账目,每一笔账目,从万两到五钱,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真得有些过了头,便假了。”

  “殿下游历三年,果真成长了许多。”王安和欣慰地捻须颔首,狐狸眼睛微微上扬,“账目信函只是个引子,是真是假本就无所谓,只要,信上所书皆事实便好。”

  李昀手指轻轻摸着潮湿冰凉的玉栏杆,沉吟片刻。

  “太傅借一纸假密函,将真兵败一事揭开,又将宋尚书送进三司,目的是将宋尚书的贪污之事昭白天下,意在兵部尚书之位。而曹都给事中...”

  “宋之远在兵部呆得太久了,已经忘了,当年是谁将他提拔到中枢的。也忘了,这应有的为官之道。至于曹化。”王安和放轻了语气,宛如品茶般悠闲,“的确不配在六科任职。”

  李昀静静地看着王安和。

  “殿下,您有话尽可直说。”王安和心知李昀心中有话,便笑道。

  李昀扶着冰凉的白玉栏杆,雨水划过指缝,抓不住的流逝。

  他缓缓垂眸,道:“今日之事,您与兄长是否早就知晓?此信,究竟出自兄长的手笔,还是...您?”

  王安和赞赏道:“此信,下官并未插手。”

  李昀攥着栏杆的手紧了紧。

  “我以为,老师与兄长不合。”

  “天下人皆以为,摄政王与殿下不合。”

  李昀转身看向王安和,右手攥着潮湿的凉玉栏杆,眸光藏着凝重。

  王安和见李昀执着地用目光追问,笑了。

  “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他笑道,“殿下熟读史书,该知道,天下熙攘,利字当头。”

  王安和亦搭手上了栏杆。

  “裴王想要把贾厄从总兵位置上拉下来,而下官亦有心肃清朝政蛀虫。既有共同利益,自是一拍即合。”

  李昀眸光微垂,低声应是。

  王安和站在他身侧,敛了笑意,望向远处层叠金殿,捻须道:“这朝堂上,每个人都有私心和软肋。若是能握紧他们的弱点,天下无不可做之事。”

  李昀抬眼,眼帘映着暴雨,神色晦暗。

  “那,太傅的私心,可敢告知学生?”

  王安和笑着拢袖,轻缓一礼:“下官一生为大庆计,不敢有半点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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