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的手心骤然攥紧，指甲掐进肉的疼痛迫使着她强撑着清醒与镇定。
昂首挺胸，保持着一位当家主母的风度，她扶着方嬷嬷的手，冷着脸走上了主位坐了下来。
眼神瞥向那一身桃红色时新衣裙的少女，淡声开口，“便是你，自称是我宋府的姑娘？”
宋倩儿优哉游哉地放下茶杯，起身给她见了个礼。
虽是养在外头，可这礼数竟也是周全的。
必然是老爷私下为她请来了教养嬷嬷。
想到这里，宋夫人的心更冷了几分，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搅在一起一样，涨得厉害。
也就在此时，宋倩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抬头冲着宋夫人笑得灿烂，“宋倩儿给阿母见礼了。”
这一声“阿母”喊得宋夫人的身子晃了晃，她咬紧牙根，看向宋倩儿的眼神犹如刀剑般锋利，若是这眼神能刀人，宋倩儿早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方嬷嬷从宋夫人的身侧走出来，挡在她的身前，对着宋倩儿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进了我宋家大门，还敢直接叫我家主母为‘阿母’，不将话给说清楚的话，看我老婆子不打死你！”
躲在方嬷嬷的身后，宋夫人捂住胸口，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一下了。
那丫头的声音里藏不住的得意，“嬷嬷可别打我，这要是打了我，影响阿父和阿母的感情呢。”
方嬷嬷冷笑一声，“小贱蹄子别在我老婆子面前耍花招，我今日就是打死了你，那也是老婆子我自作主张，与我家主母何干？”
闻言，宋夫人的身形一顿，猛地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老妪。
忽然间有些恍惚，这个人是她的乳母，是陪伴她最久最久的人。
自己竟然需要年迈的祖母去送死，才能斗垮养在外头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吗？
“嬷嬷别急啊，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宋倩儿自顾自地站直了身子，笑吟吟说道。
方嬷嬷还要再说，一只手轻轻拉了拉她身后的衣裳。
她很是欣慰，狠狠地瞪了宋倩儿一眼，便安静地站回了宋夫人的身旁。
宋夫人气度雍容，俨然是一派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让你起来了吗？”
宋倩儿一愣，“什么？”
“你不是给我见礼吗？可是我并未让你起来。”
宋倩儿就笑出了声，“阿母这可是认下了我？”
宋夫人也忽地一笑，“是啊，你可得好好见礼。”
说着，对一旁的方嬷嬷看了一眼。
方嬷嬷心领神会，转身去了后厅请出家法。
宋倩儿犹自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宋夫人在虚张声势。
将长鞭握在手中，宋夫人走下台阶，“你这礼行得不好，我得亲自教教你。不过这都是小事，我还要先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到了宋倩儿的身上。
这一鞭子下去，宋倩儿顿时吃痛地呼出了声，手不自觉就捂住了后背，可后背上火辣辣的感觉仍在提醒着她，她吃了宋刘氏实实在在的一鞭子。
“阿母，这是何意？”咬着牙，宋倩儿愤然看着她。
“第一个规矩就是，主母说话，不得插嘴，不得询问。”看書喇
又是一鞭子抽了上去。
宋倩儿直接被打得身子一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下一鞭子即将打下去的时候，方嬷嬷一把抓住了宋刘氏的手，“主母娘子！”
宋夫人双眼发红，俨然快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方嬷嬷细声哄她，“让老奴来。”
宋夫人松了松手，那鞭子就到了方嬷嬷的手上。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我老婆子就抽死你。”
方嬷嬷睨着她，眼里满是厌恶，“我问你，生你的贱货是谁？怎么勾搭上我家主君的？除了你，还生了几个杂种？”
宋倩儿痛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瞧见方嬷嬷眼里的冷光，她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真要被她打死了。
忍着痛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爹爹此刻也应该是要回来了。
这场苦肉计就做到这里吧。
“我娘是春香楼的花魁。”
宋夫人身子一斜，被赶来的宋璐及时扶住。
就连宋璐也很震惊，阿父素来爱惜名声，什么时候竟也去了那不堪的烟花之地？
“我娘懂得一些诗文，当年阿父在春香楼与我娘吟诗作对，一夜定情，后来就有了我，再后来——”
宋倩儿笑了笑，“就有了我的弟弟。”
宋夫人终于坚持不住了，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尖叫起来，“方嬷嬷，给我打死她！打死她！打死这个贱货，丢出去喂狗！”
方嬷嬷上前道：“夫人不可！”
“你还在等什么？”宋夫人发了疯一样，去夺方嬷嬷手里的鞭子，“给我打死这个野种！打死她！”
宋璐死死地抱住她，向来端庄的母亲，今日竟如此失态，知道真相的宋璐，眼泪也在眼眶打着转，“阿母，儿为你出气。”
见大姑娘也要动手了，方嬷嬷咬了咬牙，“罢了，老婆子今日豁出去了，姑娘，夫人，这种腌臜事儿我老婆子来，就不脏了你们的手。”
察觉到方嬷嬷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宋倩儿吓得赶紧爬去宋柔的脚下，“宋柔，救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宋柔俯下身，极轻地说道：“坚持一下，阿父马上就来。”
宋倩儿心头一震，愣愣地盯着宋柔。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等阿父！
宋柔不是蠢笨无知吗！
望着宋柔唇畔那一抹淡然的笑意，宋倩儿恍然大悟，自以为自己是下棋的棋手，宋柔只是自己手里一枚弃子，却不想真正下棋布局的人，就是眼前这不显山不显水的人！
还不等她多想，后颈窝就挨了一记鞭子，这一鞭子下去，宋倩儿就觉得整个身子都麻得没了直觉，一股暖流顺着脖颈往下蔓延，下一秒，自己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倒地的一刹那，她看见了一脸着急的宋柔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将自己护在了身后，“阿母，你怎得对她下此狠手？她既然是阿父的孩子，便是我们的姊妹，也是你的孩子，你如何狠得下心啊？”
耳边好像还听见了阿父急切的声音，“倩儿！”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