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辆越野车在距离养蚕村还有五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虽然宋霖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毕竟这次不是几百,而可能是几百万。妥善起见,还是等后续的支援到了再行动吧。
当然,这也是贺琅在后方组织了人力,不断向当地基地施压的结果。他大大方方地对外界公开自己盯着宋霖遭遇的一切,宋霖看到了什么他就看到了什么,宋霖听到了什么他也立马知道什么。这些话中隐藏的含义,就是“无论你们对宋霖做什么,我都目击着这一切,自己悠着点”。
于是宋霖所在的车队停下来不到半小时,当地基地派来的增援也到了。
两台无人机升空,几名有行动指挥权的队长、负责人站在简易操作台后面,看着无人机航拍镜头传回来的实时画面。宋霖原本在最前面,为了不挡住后面的人而半蹲着,后来祁野给他找了个小马扎,他就坐在那里看。为了减少占位而缩起来的姿势,加上他的外表,使他看起来愈发显得年龄小。
除了祁野和黄立峰,另外几个当地基地的队长和负责人们在后面相互对了个眼神,似乎都有点难以想象宋霖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怎么打的七百“守宫”,又准备怎样参与到消灭蚕蛾的行动中来。
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无人机已经接近了村子。
“那是……什么?”
观察着屏幕的人们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让操作员把无人机降低一些高度。然后,村口灰色房屋外墙上的一片白色,渐渐在无人机的镜头中变得清晰,变得立体——正是一只巨型蚕蛾!
“翅膀完整。”先前接待宋霖等人的负责人皱眉道,“不是我们打过的那只。”
有人说:“继续往里看。”
于是无人机继续朝村子里行进,很快,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的巨型蚕蛾出现在屏幕上。有的趴在墙上,有的停在屋顶,有的就在地上,还有的,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它趴在屋里。
窗户里还有像是丝线的东西一闪而过,宋霖皱着眉,暗道那恐怕是茧的一角。
因为碰到巨型蚕蛾的几率越来越高,无人机稍微拉高了一些,从半空俯瞰着村落。在它的镜头里,村落的中心地带被尽收其中,占了整个村落的三分之一。
而巨型的……蚕蛾、蚕茧、蚕虫、蚕卵,几乎可以用密密麻麻来形容。
蚕茧结在墙角、墙根、甚至不知什么牲畜的草棚里,有些破了个洞,有些看起来毫无动静,有些才初现雏形。还没拉起足够框架的白丝三角区里,白色的蚕虫抬着上半身,从嘴里吐出无穷无尽的丝线,黏在地上、然后墙上、然后又是地上……
在它附近,一只巨型蚕蛾趴在地上,毫不动弹,不知是死是活。一颗颗淡黄色的圆形卵布满它旁边的墙体,一直延伸到地面,或密或疏。有几颗边角上的,甚至下在了另一个蚕茧的三角白丝网上。
蚕蛾通常不会这么做,但这里实在是太挤了。
建筑物的墙根都毫无例外地黏着蚕茧,道路两边的两个蚕茧的三角网,几乎能相互触碰。加上一些蚕虫边吐丝边寻找合适的结茧地,这里几乎白丝遍地。上百只白色的蚕虫和蚕蛾见缝插针地卷着、趴着,一片又一片的蚕卵铺在仅剩的空地和墙上。有一只雌性蚕蛾甚至爬到了房顶,蚕卵从地面、墙上、一直延伸到了屋顶。
宋霖想起了纸盒里死掉的那只雌性蚕蛾,但现在看来,正常大小的蚕蛾真的要可爱多了。
在这个几近被白丝覆盖的地方,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树。树干极其粗壮,直径可能超过一米五,树脚下的土地也被它粗暴地顶了起来。只是它别说是一张叶子,连细一点的树枝都没有,令人很难分辨它是什么种类。
宋霖发问的时候,有人回答他:“那原本应该是一棵桑树,但之前的卫星照片里它没这么大,也没这么光秃秃。”
宋霖皱眉道:“这棵桑树可能也发生了变异。”
另外有人回答:“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它附近这么拥挤,因为蚕需要食物。”他指着画面上那些卷曲的蚕虫,“这些死在附近的蚕,很可能就是饿死的。”
好几个人心中暗想:怎么就没全都饿死呢?
大家面色凝重地看着无人机拍完整个村子,粗略估计出目前室外可见的蚕蛾超过三百只,蚕虫超过两百只,蚕茧则接近四百,显然还有不少活体在里面等待破茧。在不到一百户的村落里有这么多巨型蚕类,这个数字听起来可怕,但比起这个村子里总共近四十张的养蚕数量来说,几百只已经是非常底的变异率了。
一名被派到现场的农业专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四十张蚕,实际上的蛹头数能超过八十万。八十万的蛹头对上不到一千的变异,这个变异率已经和人类的异能者差不多了。另外,雌性蚕蛾看起来还是不会飞,它的翅膀比例还是太小了。”
有人搭腔道:“不会飞就是好事啊,至少不会在别的地方产下后代。”
另有人反驳道:“但这并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变异的蚕蛾……”
说话间,无人机又到了村外的养蚕厂。
养蚕厂占地面积上千平米,从外表看就是一个灰扑扑的水泥建筑,有窗有门,没什么设计感。它的周围趴了十几只巨型蚕蛾,但没有茧,也没有卵。即便外墙上沾着或浅或深的鳞粉印子,那也让人觉得视觉上干净多了。
完全是和村子里的情况对比之下的效果。
“这些应该都是雄性蚕蛾。”农业专家仔细看了看,“没有茧,代表它们都是飞来的,养蚕厂里有雌性在吸引它们。”
“这个厂房是铁门铁锁,窗户又很小,所以里面如果有巨型蚕蛾,很可能爬不出来。”黄立峰开口道,“有个窗口开着,无人机进得去吗?”
无人机当然进得去。
这一进去……就觉得村子里其实还是很温柔的。
养蚕厂里的情况,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这样的:最下面一层是被压塌的养蚕匾,横七竖八的,一块压着另一块的;往上一层是正常蚕虫的尸体,养蚕匾之间当然也夹杂了许多,有些还被压扁挤出了黏液;再往上一层是变异的巨型蚕虫,有死了蜷缩的有活着蠕动的,相互挤着,叠了两三层;最上面一层就是巨型蚕蛾了,也是有死有活,就这样爬过同类的尸体、活体。
而在养蚕厂内部的墙壁上,挤着一个又一个的巨大蚕茧。这里没有施展的空间,蚕茧一边贴着墙,另一边直接黏在同类的尸体层上,或其他茧的侧上方。有几个“技术清奇”的,甚至直接就着尸体层平结了一个茧,或者以两个茧为基底在它们结茧……总之,几百个茧从周边往中间延伸,茧上面还趴着蚕虫、蚕茧和蚕蛾。
除此之外,淡黄色的蚕卵、黑色的粪便粪便,哪哪都是,狭缝里尤其多。还有小部分生命力顽强的正常蚕蛾,钻着缝隙结了茧,也在养蚕厂里完成了生命的最后部分。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刚刚经历了村中洗礼的众人,也难以自控地感到头皮发麻。
要不是养蚕厂的窗户够高,只怕无人机都飞不进去,因为窗口只会被这些一层一层叠起来的巨大身躯直接堵死。
因为还是白天,无人机从这可怕的白色世界里全身而退,又飞往了桑树林。
刚才老远就觉得不对劲,飞近一些后,果然觉得不对劲。
正常又平均的正常桑树之间,长出了尤为高大的桑树,和村里的那棵情况非常类似。它们鹤立鸡群似的站在普通的桑树之间,附近的桑树因为土地上拱而歪着树干,将变异桑树衬得十分显眼。树林里还有一些蚕茧、蚕蛾和蚕卵,不过数量不多,密度比起养蚕厂和村里来都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大家一时间也没什么反应。
无人机转完三个地方,这就算是侦查完了。
接待的负责人一扭头,问聚在附近的众人:“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话是问所有人的,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宋霖身上瞥。祁野察觉这点,当先开口道:“不如趁它们都在睡觉,全都烧了。”
他说得很简单,实际上……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其他几个队长和祁野的想法差不多,雌性蚕蛾不会飞,一把火下去除了雄性都跑不掉。在操作上也简单,可以说除了村子里有点麻烦,养蚕厂和桑树林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这事忽然变这么容易,雷声大雨点小,总觉得忘了哪里似的。而且宋霖还在这蹲着呢,本来是要看他的真本事的,结果现在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令人有种事没做完的错觉。
祁野看他们还在思考,又催了一句:“到底烧不烧?眼看着天黑了,等它们活动起来就麻烦了,难接近中心去点火。”
他的话在理,在场的这些人当然也是消灭蚕蛾优先于试探宋霖,于是暂且放下对宋霖的关注,大家相互一合计,就准备动手了。
桑树林和养蚕厂基本都是一桶油一把火的事,桑树林附近要做好隔离带,养蚕厂基本不用再管。就是村子里比较麻烦,边缘的、屋里的很可能烧不到,事后直接去处理的话,不会飞的雌性还好说,就怕雄性奋起攻击。而且多只雄性同时来袭的话,别的不说,鳞粉的威力真不是盖的。
农业专家在旁边说:“要么晚点起火,比如太阳刚落山的时候……蚕蛾是有趋光性的,暗下去之后火是最明亮的,雄性都投火之后,大概也不会剩多少。”
飞蛾扑火……好吧,好像消灭蚕蛾这件事愈发简单了。
宋霖根本无用武之地嘛。
众人正打算散开去做准备,黄立峰忽然道:“火可能会吸引来更多的蚕蛾,或者别的什么蛾,如果在它们都被烧死之前火就灭了……还是要做好激战的准备。另外,养蚕厂的层数太多了,有可能表面过火之后,下面的还活着,也要做好二次清理的准备。”
他一说战斗,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宋霖。
卧槽,这个事儿逼,真的欠套麻袋!祁野心里暗骂了一句,正想着怎么开口,一直缩在小马扎上的宋霖终于转过身,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我出个小小的主意?”
青年像是蜷缩得身体有些酸痛,抻抻手又抻抻腿,然后冲齐刷刷看着他的人们笑了笑。
“要么就把点火……改成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