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其余几人都被叫醒，众人正准备退出去。地板突然震颤起来，天花板上扑簌簌地落灰。
【警告！警告！自毁装置已启动！请尽快撤离！】
【倒计时：十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毁装置的启动, 外面环境的崩坏逐渐消散, 变成原本的金属通道。
池逸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来时的路，即使他们过来时是在副本环境内，但是一路前进的方向他是大致记得的。
他和楚寻同时开口：“走这边。”
两人指着同一条路。
楚寻笑了一下，扬起那只手上戴着亮晶晶的戒指。
退出去的路比来时的路要好走很多, 一路上拦人的怪物少了很多，只有一些没被解决掉的机械守卫。
算是老对手了, 楚寻他们都摸清楚了这东西的弱点，一路上清理起来很快, 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很快, 他们就来到了来时的“通道”前。
几人直接钻进去，楚寻走在最前面, 池逸殿后。老戴就走在池逸前面。
他开玩笑说：“之前殿后都是我的活,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池逸脚步停了一下：“让给你？”
老戴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
老戴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气, 那时候他还会事事冲在前头, 但是现在收养了一批流浪儿, 他的战略方针便转变成了“苟”。
池逸低低笑了一声。
【倒计时：三分钟】
走在最前面的楚寻突然停了, 众人也都感觉到了不对，通道似乎在收缩蠕动, 他们好像肠道中的食物。
通道越来越窄, 本来还能够两个人并排站立, 但是现在站一个人都有些艰难, 肩膀会蹭到另一边的墙壁。
通道……要关闭了。
楚寻看了一眼前方的路, 这条路距离很长, 即使是按照他们最快的速度，也不可能跑出去。更何况他们现在体力消耗都很严重。
通道另一端，隐隐能看见传送点那边的炮火。外面的战斗依旧没有结束，几乎无限游戏内所有人，都自发过来守传送点。
就是为了等他们出来。
可是他们现在……好像出不去了。
楚寻放慢了脚步，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自己无所谓，在他再次踏入无限游戏那刻起，他就预想过自己的结局，但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遇见故人，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他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可是还有身后这几个人，无论哪个人，都不应该陪他死在这里。
祝小星突然爆出一声惊呵：“戴叔，你干什么？！”
老戴翻越过池逸的身体，往反方向跑去，那里还有追来的机械守卫。池逸正紧紧拉着他的衣服。
老戴挣脱不开，开始跟池逸耍嘴皮：“我突然想殿后了。”
池逸还是不松手，只静静地看着他。老戴突然间甩出匕首，割断了那一小片衣服。他一个箭步反方向冲到通道入口，机械守卫发现这边的动静，瞬间就朝这边靠拢过来。
激光炮口微微变红，好像下一秒，能把墙壁炸穿的激光就会从炮口中发射出来。老戴翻滚过去，扭头看着机械守卫，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有躲。
【信息是养料，可以激活通道。】
老戴在心里想：“只要通道内还有信息流通，就不会关闭了吧？”
池逸猛扑过去，但被老戴狠狠地推回来，他甚至只能抓到了老戴身上破碎的布料。
轰——
激光发射，整个通道都震颤起来，炮口处的火光格外刺眼。众人在灼热的白光中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时，那地方只能看见墙壁上黑色的炮轰痕迹，一缕青烟幽幽飘出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老戴留下的蓝色信息流涌过来，一路破开通道，那股荧光比他们稍微快一两步，就像是在打头阵。
“我当年好歹是公会首发，你去搜搜几年前的论坛……”
刘晖看着那串蓝色荧光，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紧紧跟在后面，他妈的，早知道那时候就让戴叔把牛逼吹完了。
但是再也没机会了。
通道内原有的灯光灭了，只剩下这一点蓝光，像是蜿蜒的流淌不息的河流。所有东西都被照亮，尽管是在通道内，天花板距离人头顶不过几十厘米，但仍好像置身与蓝色的星空。好像伸手一碰，就能碰到璀璨的星星。
这是条不息的生命之河。
他们跟着蓝光前进，团队中从来没有人缺席。最终，他们从传送点出来，蓝光化作漫天的流星，在传送点上空炸开，宛如璀璨的烟花。
传送点外是仍未消散的硝烟，甚至没人来得及注意这边的动向，他们仍然与怪物缠斗。这中间，楚寻看见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或许他带着下过副本，也可能在公会赛里是敌对。
但是他们都在守着同一个传送点。
在蓝光彻底消散的刹那，一直涌来的怪物也随之消散。主城下藏着的巨大的齿轮好像转动了一下，他们甚至能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还处于副本内的玩家被强制传送，正准备进入副本的玩家发现副本入口关闭。
天上一直悬挂着那颗“月亮”极速坠落，带着耀眼的火光，猛然砸进主城那条河里。
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格外璀璨，有什么东西，随着水花的消散，彻底终结了。
——
一星期后，无限游戏开始重建工作。因为手上戒指的缘故，楚寻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城主。他把惩戒中心改为了办公地点，那里留存下来的巡防官和研究人员都还保持原样。他皱着眉头进入研发区，祝小星从屏幕上移过目光。
她沉声说：“戴叔的意识提取出来了，可以进行复刻。”
池逸转过椅子，补充道：“但是相当于人造意识体了，不能出游戏。”
他想起系统最后跟他说的话，叹了口气：“甚至，是不是老戴都很难界定。”
楚寻看着营养瓶中被收集起来的意识，双手撑在桌面上，房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刘晖进来，面色紧张：“被戴叔收养的孩子来了，说是想再见一面。”
楚寻终于抬头，他出门，看到外面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因为营养不良，都长得格外瘦弱。
他们都有些害怕，但又都梗着脖子，一定要进去看一眼。小梅是当中年纪最大的，这时候站在最前面，因为跟楚寻比较熟，她大着胆子说：“戴叔的意识……”
楚寻侧开了身子：“进去看看吧。”
小梅鼓起勇气进了门，看见了营养瓶里漂浮的蓝色荧光，好像夜晚的萤火虫。在她父亲去世之后，只靠她自己经营主城那个小摊，根本活不下去。戴鹏才收养了她，那时候她才八岁。
她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个瓶子，沉默许久之后说：“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
小梅转过头，冲着楚寻灿然一笑。她一笑，眼泪便脆生生地落下来，像是珍珠落地。她笑着说：“让戴叔走吧，他不喜欢这里。”
楚寻转头看向外面那些孩子，因为小梅哭了，情绪逐渐蔓延。眼泪从他们的眼底涌出来，不少孩子想用手去擦，但是根本来不及，泪滴砸向地板。不一会，地上就湿了一小块。
但他们都点着头。
祝小星和池逸都转过了椅子。惩戒中心的建筑极高，从这里看出去，能看见澄澈的天空，和下面金光闪闪的河流。
楚寻把瓶子拿过来，蹲下身，把瓶子递给小梅，柔声说：“你去送送他好么？”
小梅把瓶子拿过来，跑出了门。
孩子们走后，房间里的气氛格外沉闷。有什么东西压在众人心口，似乎怎么都拿不掉。楚寻有点烦，他扔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
刚走到门口，祝小星叫住他，带着哭腔：“等一下，过来看！”
楚寻过去，从惩戒中心的窗户往下望。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护城河安静地流淌，从许多年前便如此。只不过这次河边多了几个孩子，星光从他们手中倾泻而出，汇入河流，一直流向地图尽头。
河流的尽头是海，一望无际，澄澈见底。
——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楚寻接任城主之后，先是废除了前往现实世界需要缴纳积分的规矩，某种程度上来说，彻底实现了游戏和现实世界的互联。关于游戏里一直进行的研究，警方调查之后将资料进行绝密封存，实情都被封存在了档案袋里。
唯一能知道的是，本来的实验目的是仅靠意识搭建里世界，但是很显然，之后的事情的发展方向与这个初衷背道而驰。
倒是有不少游戏厂商看中了无限游戏内高仿真的条件，纷纷买下不同副本的地搭建游戏。游戏类型都不太一样，真人射击，mmorpg之类的，但更多的还是密室逃脱。楚寻也趁机将游戏内积分作为另一种流通货币，跟电玩城里投的币一个性质。
后来，他就戏称自己是电玩城老板。
当然，还有一些地方被军方接管，可能是回归实验最初吧，楚寻并不清楚。
祝小星和刘晖都回到现实世界继续学业，白简也继续去当他的男大学生。赵舜杰出去找了个电竞俱乐部当经理人，不得不说，他身上就很有经理人的气质。
还有一些人无路可去的，楚寻索性一起雇了，这些人来维持整个“电玩城”的正常运转。
尽管这些人去路各不相同，但是都有了一个奇怪的默契，那就是中秋一定会回游戏内一起吃饭。
不管在现实中从哪个省回，天南或者海北，回到这里，一定会首先跺跺脚，边跺边说：“可算回来了。”
又是一年中秋，因为是假期，游戏内格外热闹。
一个厂商相中了儿童游乐园这块地，副本几乎没怎么变动，下调了难度和恐怖程度就投入了使用。这时，一个平头的大学生看着任务界面发愁。
“主线任务二：找到孩子。”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偌大的游乐园，喃喃自语：“这么大个地方，还有巡逻的怪物玩偶，这可怎么找。”
他鼓捣着任务面板：“就没有个任务提示啥的吗？”
他身边不知道何时来了个青年，那青年长得格外艳丽，一颦一笑似乎都在人的心尖下，左耳朵上带着一只漂亮的耳坠，设计也很独特，银环下面坠着一个漂亮的红色棱形。
青年探头看向平头的任务面板，笑着问：“第一次玩？”
平头瞥他一眼，有点心惊，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回头：“是啊，第一次玩。你之前玩过？”
楚寻笑说：“没玩过。咱俩一起？”
平头嘟嘟囔囔地吐槽：“连个提示都没有，真能过关吗？我听说这地方以前是真密室，玩不出来就死的那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楚寻漫不经心地附和：“是啊，怎么过来的呢。”
平头接着说：“你见过这老板没，我听说他就是从那地方杀出来的，真想见见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见他第一眼应该就能看出来，这种人身上气场不一样的。”
楚寻笑了笑：“是吗？”
他脚尖调转了方向，开玩笑似的冲平头说：“带你去个地方，三秒钟速通。”
平头青年挠了挠头，不相信地说：“真的假的？”
楚寻带着他一路来到核心控制室的小木屋前，他推开那扇破旧木门，灰尘带着时光扑面而来。
平头的任务面板不停跳出提醒。
【主线任务已完成，奖励积分3000】
【支线任务开启：木屋中的老人】
平头青年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带笑的青年：“真的速通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不是之前玩过？”
楚寻正欲说话，只听见游乐园内的广播响了，是一个格外清丽的女声：“楚寻小朋友，你的家长正在找你。”
眼角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斜靠着墙面，就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池逸看见楚寻朝他投来的目光，挑了挑眉。
楚寻冲平头一笑，转过身，冲平头摆摆手：“我家那位找我了，游戏愉快。”
平头在后面喊他：“游戏还没过完呢！你不玩了？”
楚寻没说话，仍然冲他摆了摆手，他走到池逸身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平头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旁边似乎有个工作人员说了一句：“那不是城主吗？怎么到这个副本里来了。”
平头大脑宕机了许久，最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和传说中的人物擦肩而过。他正想说些什么，但眼前两个人影已经走远。
其实这么看起来，传奇好像也不传奇了。
他们终于远离了那些血腥杀伐，从此，都是时光缓缓。
平头按照支线任务的要求继续走下去，他冲自己说：“好吧，游戏愉快。”
——
游客大厅三楼，池逸把楚寻压到墙上，目光却偶然瞥见放在墙边的垃圾桶。他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在这里，扔过我送你的花？”
楚寻狡辩：“哪有。”
池逸反手握住他手腕，威胁似的靠近：“还说没有。”自己的身影倒映到对方的眼睛里，两人靠着墙壁拥吻，外面烟花声四起。
外面有孩子笑着闹起来：“放烟花喽！”
那是白简放的烟花，地点还是在城郊祝小星租的那件屋子。每次他们回来过中秋，都要放一次。烟花在城市上空燃放，光辉映照每一寸土地。楚寻看见，游客大厅的后墙上，那颗爱心被烟花照亮。他闭上眼睛，搂上眼前人的脖子。
无限游戏的时间系统做的并不好，但经过众人的不断完善，时间终于和现实世界平齐。这是头一次，中秋这天，无限世界内也挂上了圆月。
月光和烟花一起，照亮这里的一百九十二个副本，照亮数万名游客，同时，也照亮主城那条寄托着所有思念的河。
河水蜿蜒，但永不止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感谢一路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