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骨节分明, 带着暖意。楚寻被猛然拉了过去，片刻后，他撞进了池逸的怀里。池逸的外套敞开, 里面只穿着衬衫, 楚寻闻见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味道。那股香味格外熟悉，他忍不住鼻头一酸。
在他身边，老戴和刘晖坐在地上休息，他俩的衣服上面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似乎经历了不少打斗。而祝小星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似乎很担心楚寻的情况。
祝小星说：“没想到最后的决赛副本是单人副本，恶心死了, 幸好池哥开启通道的时候我们一起被拉来了。”
“你知道我们几个人的副本内容分别是什么吗？”祝小星似乎想卖个关子, 表情颇为得意。
楚寻扫了一眼三人，语调古怪：“你进了游乐园副本, 发现最终boss是我。老戴和小医生的副本是游乐园外面的森林？”
祝小星：“……”
她有点惊恐, 料事如神也不能到这个地步吧！
楚寻眉头却没有松开, 他已经被坑进了两层幻境, 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三层。于是他一边说, 一边稍微挣扎了一下, 想从池逸的禁锢里挣出来。
池逸却收紧了手臂，低头问：“还好吗？看见什么了？”
楚寻声音有些闷：“没看见什么。”
池逸仍然看着他。
“池逸, 是你吗？我是说, 真的是你吗？”楚寻只好抬头看着他, 又接着叹口气, “算了, 不管怎样你都会说是。”
池逸：“遇见你九十九次后, 我进了另一个幻境，差一点我就要被困死在那里了。我说到这里，你可以相信我么？”
挤压很久的委屈似乎猛然爆发出来，楚寻说：“那你领奖的时候不可以上二楼，我生日不许抱着花迟到，不许忙到找不到人，不许回惩戒中心，这些都不许……”
池逸笑了：“好。”
楚寻吸了吸鼻子，恢复了之前那股冷恹恹的神情。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他们似乎正处于某个巨大建筑的内部，角落处安装着安装这无死角的监控。
池逸解释：“系统内部，这里是最外围。核心的设备都在中心，只要破坏掉那些东西，就能停掉游戏。”
祝小星高兴地说：“计划成功了！”
另外两个人表情却没有他轻松。在楚寻眼前，是一道空空荡荡的走廊，墙壁上面张贴着海报，还有一块公告板，旁边贴着白色的灯带。
楚寻伸手摸出了火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扔了出去。火机抛掷到走廊拐角处的刹那，像是被无形的激光击中，又像是被一条极细的鱼线割裂，整个火机瞬间爆出巨大的火花。而在那里，缓缓传来机械守卫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几人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一分。
池逸：“系统防御机制，全天巡逻的机械守卫。”
楚寻：“时间不够了。”
几道目光齐齐看向楚寻，楚寻却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眼前的走廊。池逸冲几人解释：“系统肯定知道我们已经进入了内部，但是同时，我们还在决赛副本内，它可以直接把我们传出副本。”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接着和楚寻对视一眼。最后，他缓缓说：“我们最多还有五分钟。”
楚寻：“五分钟，我们需要把通道入口更改到一个我们更容易到达的位置。”
“惩戒中心的传送点，”池逸拧眉，“我知道那个传送点的代码。”
两人相视一笑，现在楚寻相信他就是池逸了。
老戴和刘晖此时都站了起来，老戴呸出嘴里的血沫，问道：“可是怎么更改？我们连核心的设备都碰不到。”
楚寻拧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又回头看向他来时的通道：“信息……”
池逸：“对，信息。通道本质上并不是一条道路，而是系统运送信息的管道，只要找到一台最普通的信息储存设备，就能通过底层设备骇入中心系统，这里所有的设备都是共通的。”
“可是就连最基础的储存设备我们都不知道在哪。”老戴接着说，他遥遥指了一下那个公告栏上张贴的海报，海报中间是一份线条极其复杂的地图，如果没有专人指引，拿在手上也看不懂的那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抽烟似的：“你知道这有多大吗？”
池逸皱着眉听，许久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伸展出来的三条通路，他似乎是随手指了一下：“走这里。”
那条路上的灯带坏了半截，此时一闪一闪的，甚至还有许多地方积累了厚重的蜘蛛网。因为墙壁完全隔光，所以一旦灯光灭了，那里就是一条绝对黑暗的隧道。
这条路，看着不像是去找高精尖设备的，倒像是去装修毛胚房的。
老戴：“……”
池逸：“我记不太清了，但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台储存设备，应该是这里。”
这句话毫无疑问又是一句霹雳。祝小星看池逸的眼神都变了：“你、你来过？”
池逸淡淡地说：“我在这住过。”
祝小星：“……”
池逸笑了一下：“很多年后又回来了一次。”
楚寻率先走向池逸所指的那个通道。五分钟时间，他们把不仅要迅速找到信息储存器，还有进行骇入，因此时间是非常紧的。即使他们有意继续询问池逸之前的细节，但是也来不及了。因此都跟着楚寻进入了通道。
池逸走到楚寻旁边，两人动作格外快，楚寻一边奔跑一边查看周围张贴的宣传标语和公告。
“这是人类最伟大的实验！”
“实验体阿瑞斯意识状态良好，实验进度正常。”
“第三批实验体已送达，请各科室自行前往领取。”
楚寻匆匆扫了一些，突然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疼。他深吸了一口气，问正在他旁边的池逸：“之前那些事情，你还记得？”
池逸表情淡淡，像是在回忆于己无关的故事：“只记得一些，很破碎。与其说是记得，不如说是一种感觉。”
即使拿到了第二个意识碎片，见到了阿瑞斯，池逸的记忆依旧没有完全恢复。与系统有关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小时候的实验经历，以及后来从通道再次进入核心，他只能想起一些破碎的经历。
池逸扭头看着楚寻，楚寻听见这句话后，微微低了一下头，刘海柔顺地垂下，池逸看不见他的眼睛。楚寻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是池逸没有听清。
池逸：“什么？”
楚寻抬起头：“我问你当时疼么？”
“不记得了。”池逸看着他。
楚寻不再说什么，也不去看旁边的公告了。地板前方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那些机械守卫从通道另一端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机械守卫的眼睛都闪着红光，只看见它微微抬手，一道暗红的激光就从它手臂中发射出来。
池逸刹那间伸手揽了楚寻，两人一起撞到旁边的墙上。激光穿透了整个通道，在对面的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灼痕。
就连墙壁被击中都是这样，如果是人，恐怕当场就要成为焦尸。
这些机械守卫是从另一个岔路口进来的，而就在他们前方，是一个半开着的金属门，就在门边角落处，放着一台旧得像是一碰就能碎掉的信息储存设备。
楚寻皱着眉头：“不要管这些东西，先进去再说。”
众人不顾布满整个空间的激光，径直朝着那道金属门。突然，楚寻被人猛然一拉，下一秒，他感觉有一道灼热的激光从自己的脖颈边擦过，附近的头发都因为高温微微蜷曲起来。他回头去看，拉人的老戴正扭转着自己有点庞大的身躯躲激光。
从公会退下来这些年，他没有必要接着管理身材，因此早已发福。
看见楚寻看他，他呵呵一笑，正欲说点什么，楚寻却猛然一拉。刹那间，老戴的身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刚才那一束激光穿透了墙壁，不知道打坏了什么东西，隔壁整个房间都开始炸起来，爆炸的气流顺着通道扑过来，带着剧烈的火药味。
此时他们已经接近了那道金属门，众人几乎想都没想，直接踏进了门。
楚寻蹲在门边，他飞速指挥：“池逸骇入系统，刘晖祝小星和我守门，老戴去里面警戒。”
几人动作飞快，几乎刹那，他们都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战斗。屋内的机械守卫同样被这群外来生命体激活，杀红了眼那般，对室内一切东西进行无差别的扫射。老戴护在池逸周围，不让那些守卫靠近。
屋内压力对比室外已经算是小的了。屋外，成千上万的机械守卫像是海水，不停地涌来。就好像所有警戒力量都来了这个地方。
突然，楚寻感觉自己靠着的金属门微乎其微地震动了一下。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直觉不妙，他大喊一声：“小心！”
他尽可能把旁边两人往后扯了一下，下一秒，无数激光从金属门内部发射出来，整个室内亮如白昼，楚寻感觉自己正在直面太阳。
“检测到不明生命体入侵，即将关门。”
本来就半开的金属门缓缓滑动，楚寻顾不上刚发射完激光的灼热的金属壁，用身体抵住了门。里面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如果这台机械不能成功，他们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刘晖和祝小星纷纷过来抵住了门，他们一边抵门，一边还要应付那些不断涌来的机械守卫。三个人到最后，几乎都半跪了下来。楚寻的衣服下摆被火灼烧，布料的余烬落在地上。
老戴绕回到池逸身边，因为周围枪炮声音太大了，他只能用吼的：“能用吗？！”
池逸没抬头，他精神高度紧绷，只飞速说了一句：“骇入核心需要高层认证。”
“什么认证？！”老戴接着吼。
“我听得见，”池逸动作不停，沉吟道：“需要密码和指纹。”
老戴听懂了，但他巴不得自己听不懂。在他朴素的观念里，密码能用蒙的，指纹咋办？！总不能他现在找个系统高层砍一根手指头，而且，高层人员全被系统搞死了……尸体的手指头能用吗？
池逸在密码框里输入了“0625”，然后他看着弹出来的指纹验证框，闭了闭眼睛，把自己的拇指放了上去。
“认证成功！”
这一声提示声音不算大，但是老戴精神高度紧张，在成片的炮火声中，他竟然把捕捉到了。他回头震惊地看着池逸：“指纹哪来的？”
池逸：“我的。”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但老戴莫名从他脸上看出来一点落寞，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接受他是“系统高层”这个事实。
他预想中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池逸的手指敲在键盘上，速度很快，像是在弹钢琴。老戴看见他调出来一个极其复杂的界面，就像是所有一个一线城市地下的所有下水管道。池逸操作到这一步，看着眼前复杂的管道，停下了操作。
老戴问：“怎么了？”
池逸：“这些管道，是所有的信息运输管道。我们得确定我们来的那条通道，究竟是哪一条。”
在复杂且纠缠在一起的管道里，要精确地找到某一条，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池逸却刹那间扯下了一条线，连通了自己的终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好像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蓝色的数据正通过那条线缓缓运输，片刻后，老戴看见屏幕上的一根管道发出蓝色的荧光。
池逸扯了下嘴角：“找到了。”
老戴：“这是……”
池逸声音有些哑：“那是我自己的意识信息，这些通道并不是都在使用，信息强行灌入能激活通道，被灌入意识的通道会在系统界面上显示异常，我们找到了。”
老戴又问：“所以信息就跟个那什么，激活剂似的？”
池逸点点头：“可以理解为通道是活的，信息就是养料。”
但是生生抽出意识格外痛苦，在池逸破碎的记忆里，这种痛苦他好像经历过很多次，但都记不清楚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了。他甚至麻木起来。
池逸面无表情地选择了那条正在闪光的管道，然后进入宏编辑页面，修改了它的位置代码，并且跟惩戒中心的传送点连通。界面上开始加载进度条。
池逸：“这是最后一步了。”
老戴边阻挠那些机械守卫，边跟池逸开玩笑：“这储存设备里是不是什么信息都有，能找到我年轻的时候在副本大杀特杀的录像吗？”
池逸盯着屏幕：“能找到，但是不是在这一台。这一台只接受我们来时通道的信息。”
【进度…………73％】
距离他们传出副本还有40秒。
40秒，就算这台机器不能成功，他们也绝对找不到另一台设备了。于是池逸站起身，不再去管设备，而是径直走到了门前，他顷刻间把楚寻拉了过来，还让另两个人往后撤。
楚寻被池逸紧紧地箍在怀里。池逸能感觉到他身上烧焦的衣服，衣服下面的皮肉格外烫。池逸莫名觉得怀里的人就要化了。
于是他箍得越来越紧。
楚寻问：“成功了么？”
池逸把头放在他肩膀上：“嗯，成功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设备爆发出一道绿光，上面“修改完成”的字样格外振奋人心。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天花板一片接一片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轰鸣。
两人也不躲，楚寻靠着墙坐着，而池逸半跪在他面前，把楚寻锁在怀里，他用后背替楚寻挡住那些掉落的破碎建筑，用一手护住了楚寻的头。
霸道的轰鸣声中，楚寻听见了他的低语。
“谢谢你。”
【副本状态异常，副本内人员将于三秒后传出副本，积分将按照目前的游戏进程进行结算。】
【个人积分排名第一：楚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