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娶亲(三)

  气氛肉眼可见地沉闷下来, 配上外面吱吱呀呀的唱戏声,更是听的人心烦。

  现在他们都清楚是什么状况,新娘卡就在他们其中某个人身上, 就像是个定时炸弹, 没人知道谁会中招。

  让几个人更加难受的,他们不知道新娘卡的传递方式,如果自己的身份就是新娘,不小心干了什么事把新娘的身份传给了别人, 这简直还不如杀了他们。

  祝小星和刘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扫了一圈,刘晖把一直揪着戴鹏才衣服的手松了, 现在他俩拒绝和任何人的肢体接触,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地雷扔给了别人。

  堂屋内, 结婚流程已经走到了拜天地和拜高堂, 那只鸡扑闪扑闪翅膀,想要往外飞, 站在近处的一个婆子生硬地擒住鸡翅膀, 把公鸡按在那。

  木偶盖着红盖头, 僵硬地跪下, 太师椅上那一对中年夫妇乐得笑开了花, 嘴里说着:“好好好。”

  他俩浑身的珠光宝气, 只是诡异的事情看的多了,祝小星总觉得他俩身上的各种珠串是纸糊的。

  楚寻看到夫妻对拜, 冷冷地收回眼神, 他说:“今晚算是过去了, 明天晚上还会再来一场, 直到真正的新娘被选出来去替代那个木偶。”

  换句话说, 这地方还要再闹两天鬼。

  他说完奇怪地皱了下眉,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听懂了外面正在唱的一句戏词。

  “情深缘浅呀,世事奈何。”

  仅仅是他皱眉的一个功夫,下一句戏词他又听不懂了,就好像刚才那句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似的。

  楚寻耳朵动了动,又重新去听。

  三秒钟,他放弃了。

  屁都听不懂。

  可能是戏词唱腔的太悲怆,他莫名听懂了那一句“世事奈何”。

  他想到这,抬眼看向池逸。

  世事确实奈何,但现在他已经不无奈了。

  池逸目光一一掠过头顶的大红灯笼,他开口说:“晚上这院子似乎和白天不太一样,可能能找到点什么。”

  楚寻他们此时正窝在堂屋外面一个黑漆漆的角落,从窗户缝里往堂屋里面看。堂屋里的陈设确实和白天不一样,器物上的灰都没了,就好像这院子一直有人打扫似的。

  但是现在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吧?

  楚寻把目光收回来,接着勾了勾嘴角。

  祝小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嘴角的笑格外恐怖,她都替那屋里的人害怕。

  她弱声弱气地说:“你不会打算现在……进去?”

  楚寻:“进去敬喜酒吗?”

  祝小星:“……那你笑什么?!”

  楚寻笑意明显了些:“不进这个屋。”

  楚寻说着,径直绕到堂屋背后,那里有一间屋子装饰的格外喜庆,门口的灯笼又红又大,还有两个婆子守在门口。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温岚洲的洞房。

  一群人跟在楚寻后面,从人影寥落的后院绕到了温岚洲住房的背后。

  祝小星落在最后,她好像看怔住了,仍然待在堂屋周围,呆呆愣愣地往堂屋里面看。

  里面新郎正在和新娘喝交杯酒,祝小星脖子奇怪地扭曲了一下。

  刘晖回头看见愣在原地的祝小星,疑惑地喊她:“怎么了?走啊。”

  过了很久,祝小星才悄悄应了一声:“哦,好!”

  祝小星冲刘晖跑过来的时候,动作有一点奇怪,一瘸一拐的,还显得有些僵硬。

  刘晖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祝小星似乎不太想说。

  刘晖一直盯着她。

  祝小星叹了一口气:“被村民关起来的时候,摔了一下。”

  刘晖低头看她:“腿上伤哪了?”

  祝小星:“……”

  她别过头,不肯再说了。

  刘晖神色古怪地点点头,他不知道是哪,但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不太方便。

  他拍了拍祝小星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只是速度慢了下来,和祝小星一起慢慢晃到那间房子附近。

  楚寻先是看了一眼刘晖,又看了看祝小星。

  池逸问道:“怎么这么慢?”

  两人简单解释了一下。

  楚寻和池逸都点点头,这时候戴鹏才从前面晃回来,把棍子丢在地上:“人都解决了。”

  外面那两个婆子已经躺在了地上,俨然是被人打晕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屋内燃烧的红烛太亮,几乎晃了人的眼。

  温家不亏是大户人家,洞房内装饰的更是纸醉金迷,凡是红烛上面都盘着金色的花纹。

  床周围围着红色的纱帐,此时纱帐被挂起来,露出里面的大红被子。

  外面的桌子上摆着座机电话和一个留声机,还有些其他富家公子日常摆玩的小物件。

  楚寻随手打开了一个抽屉,手指在里面随手拨了拨,他在一堆破烂下面,发现了一张欠条。

  那张欠条已经泛黄了,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年母亲60大寿,特请戏班,费用未给。

  楚寻眯了眯眼睛,喃喃道:“戏班?”

  外面戏台子还在唱戏,当年请的那个戏班子,会是现在正在唱戏的这台吗?

  他正想着,池逸喊了他一声。

  楚寻走过去,发现他手里拿了一张照片,那是个大家族的合照,里面只站着两个小孩。

  一男一女。

  男的那个应该就是温岚洲,看样子不过七八岁,这时候他弟弟都还没出声,因此他奶六十大寿的合照只有他自己。

  除了温岚洲,还有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裳,不像是这个家里的人,但她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合照边缘。

  楚寻抿了抿嘴唇:“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他说着,手指又自顾自地在抽屉里扒拉起来,但是里面除了这一张照片,再也没其他的影像记录。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这个小女孩究竟是谁?

  下人是不可能在这样大家庭的合照里出现的,所以小女孩绝对不是下人。

  难道是邻居?但是阴陂这地方穷的滴血,什么邻居能跟温家有这么好的关系?

  ……难道说,戏班子里的人?

  楚寻想到这,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楚寻目光冷冷地射过去,箭一眼,那电话几乎能被他盯穿。

  红色老式电话叮铃铃地一直响,在结婚的吵闹背景下不太显眼,但对于屋子里的五个人来说,那电话铃声简直就是催命铃。

  为什么闹鬼的宅子里电话会响?

  谁能打这个电话?

  电话铃声闹鬼似的叫唤,大有没人接就一直闹腾下去的架势。

  祝小星咽了咽口水,问道:“接……接吗?”

  话音刚落,电话挂断了。

  祝小星莫名松了一口气,没等她一口气呼到头,电话又响了。

  ……草!

  池逸眸子暗了暗,径直过去接起了电话。

  这种老式电话接通时总会一阵忙音,信号不好的时候完全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

  池逸手拿着电话,没说话,静静听着那边呲呲喇喇的忙音——他努力从忙音中间辨认出对面人破碎的句子。

  “是……温家吗?”

  池逸越听眉毛皱的越紧。

  这时候,外面唱戏的声音啪得停了,有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还有婆子小声的叹气声。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这一嫁,就把自己命搭上喽!”

  刘晖焦急地扭回头,他冲还在听电话的池逸喊:“他们拜完堂了,马上到了!”

  池逸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

  他聚精会神听着对面的话。

  “温岚……河里……”

  刘晖和祝小星急的直跳脚,戴鹏才把嘴里一直叼着的烟头扔了,他只是叼着,没点着,当个嚼头。

  但现在他扔了,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接着和他们一起在门口猫了下来。

  楚寻也走了过来,他过来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让池逸把电话听完。

  里面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众人从门缝里看见外面人偶的红裙子,荡荡悠悠,鬼魂似的飘近。

  池逸手按上桌子。

  “……拉回……”

  那人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池逸正聚精会神地听,这时候,屋里的红灯笼啪得灭了。

  外面那个人偶新娘盖头动了动,楚寻莫名觉得她盖头下面涂满腮红的脸笑了。

  大红灯笼彻底灭了的那个瞬间,外面酒席撤了,只剩一堆残砖破瓦,戏台子冷冷落落,台子上皮偶刚好保持着一个踮脚的姿势,看上去就像上吊。

  门口迎客的管家重新变回了人偶,笑僵硬地刻在脸上,死气沉沉。

  而池逸手里的电话死了,对面那人的话刚好说到一半。

  池逸把电话放下,揉了揉太阳穴。听了太久的忙音,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屋里的灯笼掉了好几个,这地方俨然又变成了鬼屋。楚寻啪嗒一声踩扁一个灯笼,重新走回池逸身边。

  桌子上满是灰尘,刚才他们拿出来的照片就仍在那里,楚寻手电筒的光随意地晃了过去。

  片刻后,他又打着手电筒回来,灯光直直地对着那照片。

  照片被人剪了,那个小女孩的脸被人剪烂了,头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狰狞的洞。

  一把生了锈的铁剪刀凭空出现在不远处,当年就是有人,用这把剪刀把照片给剪了。

  楚寻把照片给池逸看。

  楚寻:“这一家人最开始应该很喜欢这个小女孩,但后来反目成仇了。”

  池逸点点头,问道:“谁对她会有那么大的恨意?”

  楚寻耸耸肩,转移了话题:“电话里听见什么了?”

  池逸:“听不清,只能猜出个大概,温岚洲在河里被找到,让温家的人把人带回来。”

  戴鹏才又重新叼上烟头,放嘴里嚼巴:“这就是温岚洲失踪之后的后续?”

  两人都点点头。

  因为场景变化,楚寻又重新把这地方搜了一遍,最后他在床的枕头下面发现了半本被烧掉的日记。

  里面的字全都糊做一团,完全看不清。

  楚寻正打算重新把本子塞回去,一张照片突然从里面掉了出来。

  照片同样被烧了,边缘打着卷。手电筒光照了一下,发现那玩意儿还是看不清,楚寻又重新把照片塞回去。

  信息完全读取不出来,等于白忙。

  众人一时间都泄了气,戴鹏才安慰道:“这个点了,先休息,线索明天再说。”

  五个人都接受了这个提议,这时候没人敢睡床,此时个个找个墙角窝起来。

  睡到半夜,祝小星哼哼起来,她大口大口地抽着气,好像在忍痛。

  刘晖被她哼哼醒了,努力睁着睁不开的眼,周围人都睡着,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祝小星也压低了声音回:“伤口好像裂开了,我出去看一眼。”

  刘晖这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他看着祝小星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

  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要不我帮你看看吧。”

  祝小星往外走的身影顿了一下,刘晖看着她逆着光的背影,咬着嘴唇。

  祝小星好像在犹豫,她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终于说:“好。”

  她说完这句就出去了,刘晖蹑手蹑脚地起来,跟在祝小星身后。

  出来时,刘晖被一个大红的东西刺了眼,他眯着眼睛往那边看,隐隐看见一个往上翘的尖尖。

  刘晖只看了一眼,心想:“可能是灯笼吧。”

  他没多在意,跟在祝小星后面。

  祝小星找了个月光找不进来的角落,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你先别看。”

  刘晖安静地转过身,转身还不够,他还特别听话地闭上了眼。

  作为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年郎,说他现在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他作为一个治疗者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他就此不管,两波小兽在他心里斗来斗去。

  他呼吸都被两波念头斗的颤抖了。

  祝小星的声音怯生生地传过来:“好了。”

  刘晖缓缓“嗯”了一声,正欲转过身,两根丝线突然缠住了他的腰。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祝小星的力气好像格外大,她手指微微一扯,就把刘晖掀翻在地,刘晖被地上的石头磕到了脑袋,他整个人耳朵里轰鸣一声。

  祝小星似乎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

  祝小星媚态十足地笑道:“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呀。”

  她扯着刘晖走了几步,刘晖冒金星的视野逐渐出现了一根红色的棍子,他努力抬起头,看见了那顶红色的花轿。

  他瞬间就知道当时他看见的红色尖尖是什么,那他妈就是花轿顶!

  祝小星粗暴地把他塞进去,还调戏似的踹了他屁股一脚:“进去吧你!”

  她笑眯眯地把花轿的红色帘子放下来,爱干净地拍了拍身后的灰,扭着腰肢走了。

  明明没穿高跟鞋,却让人感觉她脚上蹬着七公分的跟。

  她就这样走回了那间众人睡觉的屋子,进门之前,她还是媚态十足的,但一旦踏过了门槛,立马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就好像出去上厕所刚回来似的,蹑手蹑脚地绕过睡的如尸体的戴鹏才,回到自己的角落。

  她目光朝刚才刘晖窝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自然是空空如也。

  她眉头皱了一下,好像有些疑惑。她嘟囔了一句:“刘晖去哪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是去上厕所吗?可能吧,她也不知道。

  她本想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架不住困意袭来,她沉沉睡了过去。

  40分钟后,刘晖从花轿里钻出来,他迷茫地甩了甩头,动作僵硬到下花轿的时候被前面那根棍绊倒,吃了一嘴的泥。

  他随意地擦了擦,跌跌撞撞地走回睡觉的屋子,动作僵硬地像是具尸体。

  他进了屋,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角落,不过一会,呼吸就变得规律起来。

  第二天六点,他们是被村民赶集的声音吵醒的。

  祝小星揉了揉眼,嘟囔道:“天亮了啊。”

  其他几个人也接连醒了,一个个茫然地看向门口。

  他们脑袋都有一点发懵,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看着外面破败荒凉的院子,脑子里却不断闪回昨天这院子里结婚的热闹场景。

  池逸揉了揉楚寻的头发:“睡得好吗?”

  楚寻眨眨眼:“还好。”

  他昨天晚上好像听见有人半夜出去了,这时候转过头问:“昨天半夜有人出门?”

  祝小星怯生生地说:“我出去了,上厕所。”

  楚寻目光又依次看向戴鹏才和刘晖,俩人都是一脸懵,他们压根不知道半夜有人出门。

  戴鹏才说:“肯定不是我,憋死老子了。”

  他说完这句,就径直出了屋。

  刘晖摇摇头,表示他一觉到天亮。

  楚寻捏了捏耳垂,脑子有一些疼。他缓缓开口:“还记得系统怎么说的吗?新娘就在我们中间。”

  戴鹏才这时候也已经从屋外面回来,进屋就发现几人面色凝重,他没敢胡扯,过来安静地听着。

  楚寻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都不是新娘,我怀疑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新娘卡在谁身上,除了最后开奖的那一刻。”

  众人脸色又凝重了一份。

  楚寻笑了一下:“但是狼人总要杀人,不管新娘寄生那个人有没有意识,她一定会尝试换卡。昨天白天都很安静,我怀疑她行动的时间是晚上。”

  他说完,众人都恍然大悟,戴鹏才说:“所以我们要干的,就是晚上蹲点。”

  这相当于踩地雷,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蹲到的是谁,说不定就蹲到了自己。

  但是楚寻这个小队对这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提议完全没有意见,其他几个公会就不一样了,除了星云公会,其他几个公会的人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就算他们已经摸清楚了机制也没人开口。

  成为新娘那可就直接死了,他们都害怕自己是运气不好的那个,所以心照不宣地给拿着新娘卡的人留后路。

  不商量的话,说不准中招的谁,但好歹是五分之一的概率。

  就在其他公会维持着表面和平的时候,楚寻已经把话摊开了说,所有信息都摆在了台面上。

  楚寻无所谓地笑道:“我倒是希望新娘卡在我身上,如果不在的话,最好今晚上就把我转成新娘。”

  池逸手指顿了一下,他偷偷摸出了一张牌,趁楚寻不注意,塞进了他的口袋。

  祝小星低头吐槽一句:“你不作死不会过副本是吧?”

  楚寻笑了:“只是挑了个通关更快的方式,难不成让你们去当新娘手撕新郎?”

  祝小星:“……”

  她闭嘴了,楚寻说的好像也没错。

  楚寻站起来,他巡视了一圈,祝小星还以为他又要发什么指示,竖起耳朵仔细听。

  楚寻:“这地方有吃的吗?”

  祝小星:“……”

  池逸笑了,他站起来:“这院子里可能没有,但我们能从其他村民那蹭点。”

  楚寻了然地点点头。

  这个其他村民,不是泛指,而是特指,指的就是刘庆。

  五个人风尘仆仆地到了刘庆家门口,刘庆顶着一头鸡窝头发来开门,看见来人他先是愣了一会,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你们怎么还活着?”

  昨天温家那么大动静,没能把这几个人到处乱窜的人搞死?

  那可都是阴森森的鬼啊!

  之前有过不少先例,如果被绑来的人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个小屋里,最起码能够安全地活到结婚前,但是如果到处乱跑,通常是撞见结婚排演的时候就死了。

  怎么这群人还没死?

  楚寻直接进去,嘴上回道:“这不是还没正式娶亲吗?我们死了你们不也得死?”

  刘庆:“……”

  这倒说的也是。

  如果这群人死了,村里人就得再出一个姑娘,要不然全村人就要陪着那群疯子下地狱。

  想到这,刘庆对楚寻的态度和缓了些。他侧身让几个人进来。

  池逸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问:“吃饭了没?”

  刘庆没明白他这什么意思,如实说道:“没吃。”

  楚寻笑了一下:“刚刚好,我们也没吃。”

  刘庆:“……”

  这群人脑子有病啊!

  老子昨天还给他们下毒呢?这群人忘了?

  楚寻眯了眯眼睛:“不欢迎吗?”

  言下之意是,不欢迎晚上就把你扔进温家大院里喝喜酒。

  刘庆哽了哽脖子,似乎想说什么。

  楚寻语调危险又散漫:“嗯?”

  三秒钟后,刘庆转身就去了厨房做饭。

  他家里女人死了十多年了,这是他十多年以来,一个单身汉第一次做这么多口人的饭。

  他做到一半,池逸掀了帘子进来,刘庆疑惑地看他。

  池逸洗了手,开口道:“借用一下厨房。”

  刘庆:“怕我投毒?”

  “如果你投毒,你会死得比中毒的人还快。”池逸开口。

  刘庆:“……”

  这群强盗!

  池逸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有人挑食,你做的东西他恐怕不吃。”

  池逸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正是谈恋爱的大好年华,这时候有人让他这么伤心,刘庆还以为是外面那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他“唔”了一声:“我劝你一句,别白费劲,那人对你没意思。”

  他看的出来,祝小星就拿池逸当哥。

  池逸挑眉看他一眼:“是么?”

  他没再接话,在刘庆家的厨房挑挑拣拣,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他勉强给楚寻下出来一碗面条。

  刘庆锅里熬着稀汤寡水的粥,里面就扔了两粒米。这时候他也不看火了,斜倚着门槛看池逸往外端面。

  他等着看池逸笑话。

  结果池逸把碗往楚寻跟前一放,筷子递到他手里:“吃吧,没放你不爱吃的。”

  刘庆:“……”

  这剧情发展是不是不太对劲?

  楚寻接过了筷子,手隐隐约约抓了一下池逸的手背,然后才开始低头吃面。

  池逸故意抬起眼睛看刘庆,眼里满是戏谑。

  刘庆:“……”

  他觉得他是个笑话。

  一顿饭吃完,楚寻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坐在过于低矮的木质板凳上,两条长腿没处放似的曲着。

  他眼睛垂下去,看上去冷恹恹的,似乎还有点困。

  然而等他抬起头时,说的却是刘庆怎么也没想到的话。

  楚寻:“村里人为什么会听你的?”

  刘庆沉吟了一会:“村子里闹鬼闹了好多年,没人愿意出家里的闺女。我带头绑了个外面来的,送过去当新娘,从那以后,这件事上都听我的。”

  楚寻:“唔,你们是怎么知道闹鬼是因为温岚洲要娶亲的?”

  刘庆激动起来:“中元节,花轿就在外面鬼魂似的飘着,这能看不出来?”

  楚寻点点头,刘庆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把那股违和感抛到脑后,换了个问题:“这里有出名的戏班子吗,大户人家会请的那种。”

  说到戏班子,刘庆明显犹豫了一下,他说:“这穷地方怎么会有戏班子,能请来的也都是走街串巷的,怎么会在这地方常驻?”

  楚寻笑了笑:“是么?”

  他笑声意味不明,听得刘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寻站起身,似乎兴味已尽,他径直出了门。

  其余几个人也匆忙跟了出去,池逸落在最后,他出门前不依不饶地问:“依你看,他对我有意思么?”

  刘庆:“……”

  有有有!有总行了吧!

  刘庆也站起来,手扶着门框看着几个人远去的背影,他五指无意识地掐进木头里,喃喃道:“戏班子……”

  刘庆这边问不出来什么,楚寻随机抓了点其他村民挨个问。

  昨天那条路上的摊还没收,白天村民们会过去看着摊,要是能卖出点什么东西更好,但是村里人都嫌给温家摆场面的东西晦气,很少有人买。

  因此此时都只是坐在摊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你说外面来的那几个能乖乖当新娘吗?”

  “愿意当得当,不愿意也得当。他们要是不愿意,谁家的闺女出来送死?”

  “说起来,温家那一家也真是晦气,温岚洲死了就死了,几年之后院子起火,人全烧死了,院子愣是一点事没有。”

  他们注意到那五个外面来的走上了巷子,一个个都立马噤声闭嘴,眼观鼻鼻观口地装无辜。

  楚寻随手认出来昨天问他们是谁的大娘也在这,走过去寒暄:“聊着呢?”

  大娘勉强地笑了一下,心里想的却是:“不会都听见了吧?”

  她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两根白蜡烛,嘴上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但发现面前那年轻人根本不在意村民是怎么在背后讨论他们的。

  楚寻目光平静地看了眼其他摊贩后面坐着的人,他以为他眼睛里面没感情,但其他人几乎能从他眼神里面看出来刀子,此时一个个头缩的如鹌鹑。

  楚寻冲大娘笑了一下:“外面来了唱戏班子,一般会住在哪?”

  大娘感觉奇怪,这几个人不关心他们自己的安危,反而在这打听唱戏班子住哪?但她还是老实回答:“得看是谁请来的,哪一家请的戏班子就住在哪,如果是走南闯北的戏班子恰好走到这,都住在村子西边的破庙。”

  刘庆说的没错,这地方确实没有常驻的戏班,但是他藏了很多东西没说,就比如村子西边的破城隍庙。

  温家可能是特意从外地请的戏班子,也可能是这个戏班恰好走到了这,又碰上温家老太六十大寿。

  楚寻更倾向于后一种,因为他们没有在温家院子里找到戏班子生活过的痕迹,如果戏班子住过,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比如戏服上的羽毛之类。

  但是没有,没有任何东西。

  五人按照老太所说,前往阴陂西边的城隍庙。那确实是座破庙,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也只有走南闯北的人和街上乞讨的乞丐会在这地方常住。

  他们没有在庙里发现铺盖,看来就连乞丐都看不上这破地了。

  城隍庙里供奉着神像,供奉的是谁楚寻也看不出来,可能就是哪个不知道的小神。他也没去看,转头仔细去观察周围。

  城隍庙里堆着各种破烂,有两根柱子塌了,横亘在地上。楚寻跳过柱子,又绕到了神像背后,神像后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宽敞一点,大概能躺下两个人,但是头上的屋顶却烂了,天光直直地往下泄。

  怪不得乞丐也看不上这地方,这地方已经没有能挡雨的地了。

  他一寸一寸地找线索,终于发现一张被雨水泡发过的破纸,就夹在神像胳膊中间的缝隙里。

  楚寻伸手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写着——

  “温家欠款已结,戏班就此解散。”

  楚寻冲池逸招了下手,接着把纸条递给他。池逸低头看了一眼,戴鹏才这时候也走过来,他嘴里吊儿郎当地叼着烟头,从池逸手里拿过纸条。

  看完之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温家的声音是这个戏班子最后一次生意,当时唱戏的都没什么钱,戏班是他们活命的营生。”

  楚寻沉吟道:“一旦解散,戏班的成员会去哪呢?”

  他看上去像是在问,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戏班子解散,对于那些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找到一个大户人家当下人,如果找不到,可能只能活活饿死。

  楚寻眼前闪过那个小姑娘的脸。

  池逸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往脚下看。

  城隍庙里格外阴凉,太阳光照不进来,即使是前几天下的雨,这时候地上的土还是湿的,踩一下能留下鞋印。他们进来的时候没在这地方发现鞋印,即使现在有了鞋印,也是他们自己踩的。

  楚寻问道:“怎么了?”

  池逸:“看那条线。”

  池逸说着,用手指了一下。

  楚寻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在一众杂乱的脚印周围,有一条笔直的泥线。就像是泥地上本来放置了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有人在泥地还没干的时候扒拉了出来。

  只有那样,才会留下这样一条笔直的泥线。

  楚寻眉头皱了一下:“这地方有人来过,而且就是在不久之前。”

  池逸:“对,而且他拿走了什么东西。”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在这个村子里面,有什么人不想让他们接着查下去。

  众人脸色凝重起来,现在他们不仅要面对温家院子里那一堆堆不知道叫魂似的死人,还要面对一群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藏在幕后的人。

  楚寻把这件事按了下去,他捏了捏耳垂:“先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

  众人又在城隍庙里转悠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件残破的戏服,还有两张被丢弃的面具,都是唱戏用的扮相,本来应该在戏台上光鲜亮丽,但是现在就被时间埋葬在泥土里。

  看着那些东西,众人心情都有点低落,尤其是知道这个唱戏班子在接完温家的活就解散之后。

  但是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他们找到了更多线索,这个戏班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事已经坐实了。

  楚寻有意去追查城隍庙里那个人的踪迹,但是现在线索太少,而且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缠在了一起,他理不清楚。

  回温家大院的路上,池逸和楚寻走在最后,楚寻一路上表情都很不好,他一点点去把线索扒开,但只发现线索背后还藏着更多东西。

  池逸抿了抿嘴唇,手悄悄动了一下,他的手背碰上了楚寻的。在相触的一刹那,池逸手翻转过来,小拇指就勾了上去,荡秋千似的晃荡起来。

  楚寻下意识说了一句:“别闹,等会给你抓。”

  池逸低下头笑了一下:“我现在就要抓,怎么办?”

  这句话彻底把他从理不清的乱麻中间薅了出来,在思绪跳出来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见到了新鲜的空气,他重重呼吸了几下。

  楚寻自己也没想到,他刚才就那么陷进去了。

  楚寻冲池逸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现在给你,抓吧。”

  池逸嘴角一勾,牵上了那只手。

  池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楚寻的手背,他在想楚寻刚才那句话。

  在他记忆不清的那段时间,只能看见一个个记忆碎片的时候,他是听过这句话的。

  这时候冷不丁地提出来,他心口有些泛酸。

  池逸想了一会,开口:“其实在地下室副本之后,我依旧有意识。”

  楚寻脚步顿了一下,这是池逸第一次跟他说那件事之后他的感受,他目光垂下来,静静地听池逸说。

  但是池逸只说了这么一句。

  楚寻忍不住问道:“然后呢?会很难受吗?”

  池逸笑了一下:“会很想你。”

  楚寻听见自己的心跳重重跳了两下,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愣愣地看向池逸。

  池逸接着说:“太想你了,就会很难受。难受到每次在记忆里看不清你的时候,就烦躁地想给自己一刀。”

  楚寻没说话,只是牵着池逸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池逸轻松地笑了:“但是我记得我要去找你。”

  楚寻呼吸窒了一瞬,他掐住池逸的胳膊,悄声说:“怎么办,好想亲你。”

  池逸:“……”

  他眸色极深,这时候满眼都盛的是楚寻。他飞速低下头,在楚寻嘴唇上碰了一下。

  ——

  众人回到温家的宅子,刘晖绕过门口那两个碍事的玩偶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昨天晚上为了绕过这俩的搜查,楚寻一行人废了不少功夫。

  瞪到一半,刘晖吱哇乱叫起来:“他动了!他动了!”

  楚寻回头去看,发现那人偶的头确实微微扭了一下,他沉吟道:“……昨天这俩动的幅度更大,也没见你嚷嚷。”

  刘晖:“……”

  真人动和人偶动能一样吗?

  楚寻没理他,径直进了院子。

  昨天他们找药的时候是在婚礼开始之后,现在是白天,屋里的陈设都变了,他们还需要再查一回。

  几个人几乎要把温家翻个底朝天,不知道是谁偶然间进了哪个屋子,大声嚷嚷起来。

  众人赶过去的时候,发现刘晖正扶着门框干呕,他脸色惨白地看看众人,有气无力地往屋子里面指了指。

  屋子里没什么异味,硬要说的话,只能说视觉上有点刺激。

  屋子正中间隔了个棺材,没上盖,里面的尸体就大喇喇地仰面躺着。

  刘晖肯定是无意间看见了这一幕,这才吐起来。

  楚寻走近了棺材,往里面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接连往后退了两三步。

  棺材里面躺了个极其俊美的男人,他皮肤呈现出被水泡发过的白,但是并不肿,隔着白色寿衣也能看出身材很好。

  他腿脚处缠了两根水草,这时候颜色还是绿的。

  棺材里的人眼睛安静地闭着,看上去不像死了,像是睡着了。

  就是这么俊美的一个人,静静躺在这样一个阴间的副本里。

  楚寻没被吓到,但是依旧往后退了三步。

  池逸正要去看,楚寻拽住他:“别看。”

  因为这人,楚寻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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