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水汽氤氲, 酒精侵蚀大脑,他半天没反应过来事情究竟是怎么到达这一步的。
池逸手指碰了碰他喉结,楚寻难耐地动了一下, 肩膀碰上了浴室的开关。
灯啪地灭了, 只有卧室里昏黄的光斜斜射在两人身上,像是某种隐秘的邀约。
一阵布料窸窣声后,池逸薄而匀净的手指就没入了衣料里。
楚寻坐在洗手台上,背抵着镜子。
他眯着眼睛, 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瓷砖,手不知道该往哪抓, 就全抓上了池逸的背,指甲在他背上留下两道红红的划痕。
还是这间浴室, 还是这个人。
他无比庆幸地想。
现在与当年的荒唐如出一辙, 天花板上时不时滴落的水珠,瓷砖上氤氲的湿意。
……以及, 压抑着声音的人。
不过那年无限游戏还没改革, 传说中凶残的新boss还没进场, 楚寻还是001, 池逸还是那个玩家又恨又怕的巡防官。
池逸亲了亲他喉结:“想什么呢?”
楚寻半眯着眼睛看他, 他眼神略微有些不聚焦:“在想你。”
池逸呼吸停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被说不上名的情绪裹挟,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快了。
楚寻微微仰了下头, 声音哽咽一下:“在想今年是哪一年。”
池逸:“……”
从池逸醒来开始, 楚寻的情绪就一直处在云端, 这时候故地重游, 他反倒生出点怀疑来。
他一点不怀疑池逸的身份, 他是怀疑他自己。
他运气一向差, 丢掉的东西怎么可能失而复得?
他怀疑一切都是场大梦,同时害怕醒来之后房屋又是空无一人。
他俯下身,稍微偏了偏头,声音哑的要命:“告诉我,是真的。”
真的会有人再像从前那样下副本时骚扰他的手,不厌其烦地跟他去混小吃摊;
也真的会有人在他从高处跳下时,义无反顾地接住他……
池逸眼睛有点湿,他咬上楚寻肩膀,没用力,但这点疼足够彻骨铭心。
楚寻闷哼一声,他曲起一条腿,眼神迷蒙地仰起头,颤抖着身体吐出一口浊气。
他眼尾染上一抹红,看上去就像受了委屈刚哭过似的。此时他低下头,轻声说:“洗手。”
池逸绕过楚寻的腰,打开水龙头,随便冲了一下。然后他拎着人把人拍在了浴室门外。
楚寻:“……?”
他难得礼貌地敲门:“池逸?”
池逸的声音染上情欲,此时格外低哑:“别进来,进来你就出不去了。”
楚寻在门边又站了一会。
他听见里面有淋浴头再次被打开的声音,只是没过一会,玻璃门上的水汽消了一半。
池逸冲的还是冷水。
楚寻失笑:“不用我帮你吗?”
池逸咬牙切齿:“你闭嘴。”
楚寻笑着摇摇头,又回了卧室,他把电视关了,觉得自己脑壳指定有点问题。
他跟自己说:“没事少想糟心的,人都在这,还奢求什么?”
对啊,人都在这,两人之间只有一堵十几公分的墙。
从此之后,两人之间,再也不会是鸿沟一般怎么也跨不过的三年光阴了。
——
楚寻最终还是没那么狠心,把池逸圈在自己身边一天后,洛衡南还是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老大。
这次见面还是在祝小星家,李秀听说初赛赢了的消息,早就想办庆功宴,但因为池逸一直没醒,由此耽搁到现在。
还是那个贫民窟里的小院落,门口停了两辆车。
还是上次的人,只不过来客多了一个洛衡南。
众人都认识洛衡南,除了李秀。
池逸面无表情地介绍:“我儿子。”
李秀:“……”
年纪不大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人不可貌相。
洛衡南想歇斯底里地反驳,但面对池逸他没那个胆子,只讪讪说:“他弟弟,别听他胡说。”
池逸挑眉看他一眼。
说好当儿子养老送终呢?
众人玩闹着进了屋,多了一个人,屋里板凳不够用。楚寻挑挑眉,笑着问:“坐我腿上?”
池逸笑了笑:“不如换换。”
他说着,就要把楚寻从沙发上捞起来。楚寻想了一下那画面,又联想到之前浴室里发生的手事,觉得有点危险。
他瑟缩了一下,自己就不该挑这个头。
最后是李秀从隔壁借了把椅子,这才解了围。
但情况没好多少,池逸就坐在楚寻右前方一点。他只要稍微往后一仰,就能看见池逸后腰的腰窝。
他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眼神过于专注,又欲盖弥彰地乱晃了好几下。
李秀上了最后一盘菜,用围裙擦了擦手:“这次我一点辣椒都没放啊,豆瓣酱都没往里面放,姜也没放。”
楚寻:“……”
池逸:“……”
两人本来都挺能吃辣,现在被李秀这么一强调,可能不吃辣的人设要被迫维持很多年。
楚寻想想都觉得窒息,他嗫嚅半晌,开口道:“其实我俩挺能吃辣的。”
李秀疑惑地抬起头:“诶,那天不是被辣到了吗?”
楚寻单手捂住脸,不轻不重地踩了池逸一脚:“问你呢。”
池逸:“……那天不是因为辣。”
李秀依旧疑惑地看着他。
池逸:“是因为那天之前有人拉着我跳了一场河,有点感冒。”
楚寻:“……”
杀了他吧。
李秀眼神抬起又垂下,这样来回好几下,还是没忍住:“跳河?”
池逸笑道:“对,喝多了。”
李秀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行为模式,楚寻又带头截住了话头,众人这才开始坐下吃饭。
饭桌上,池逸问:“你为什么非要跳河?”
楚寻表情绷得死紧:“你自己都说了,喝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小星耳朵尖,这时候脑袋瓜一动,就开始把话题往主城那条河上引。
众人叽叽喳喳地把那条河从上游到下游剖析了一遍,资料翔实到可以拿去做地理志。
楚寻越听脑袋越大,他只低头吃饭,一顿饭愣是给他吃出了趟地雷的气势。
终于,白简这颗“地雷”引爆了。
白简清了清嗓子:“你们讲那都没意思,得讲点民间传说……”
楚寻眼睛一抬,准确往他碗里扔了两块肉,皮笑肉不笑地说:“讲什么啊,吃你的吧。”
白简看着碗里飞来的肉,高兴地咬了一口,打算边吃边说。
池逸笑着看向白简:“民间传说,然后呢?”
楚寻瞪了池逸一眼,池逸当没看见。
白简得到附和,这时候说的更起劲了:“传说啊,那河水载着死人魂魄,在那能看见死去已久的故人。论坛上有好几个帖子,说在河边看见家人朋友的,半夜那还莫名有人声……”
眼看他就要往灵异志怪的故事上歪,众人纷纷让他打住。
楚寻低下头沉默地吃饭,他吃了一会,觉得憋屈,抬头看向池逸:“现在知道了?”
每条河流里都汹涌着亡人的魂魄,河水会指引他们回家的路。
“不用跳河,我是人是鬼都跟着你,”池逸趁众人不注意,嘴唇快速碰了碰他额头,“我溺死在你这里了。”
楚寻手里的筷子哐当松了,他红着耳朵尖弯下腰去捡。他耳朵上的耳坠随着他动作起伏,池逸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
他想,他要亲手摘下来,再替他戴上去一次。
——
一顿饭吃完,楚寻领着洛衡南和赵舜杰两个人进了里屋,池逸最后进来,把门一关。
楚寻从包里拿出来信息读取器,播放还是关于黎明小时候的那段内容,但是他把最后一部分关于自己的剪切掉了。
录音播完,他看向两人:“有什么头绪?”
洛衡南和赵舜杰都是一脸空白。
过了许久,洛衡南才说:“老大游戏建立之初就在这里了,所以在游戏开始运营之前,还有一段实验时间?”
楚寻点点头:“对,并且在这段时间,游戏内只有实验体。”
赵舜杰开口:“这个游戏的本质在意识,最危险的实验是035号意识实验,游戏内会出现意识碎片,以及池逸的意识再重组。早期实验肯定跟意识相关,说不定就是在寻找可以稳定承载意识的容器。”
楚寻抬起眼睛,冷冷地看向赵舜杰。
他不是冲赵舜杰,只是冲他说的这句话。
如果真是稳定承载意识的容器,那这个“容器”,他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呢?
植入一个外来意识就能让人疼的死去活来,更何况种豆子似的,全往里边撒?
楚寻又看向池逸,斟酌着问:“地下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独处的时间那么久,但都默契地没提地下室副本的事,那是个不可以揭开的伤疤。
但现在为了调查清楚系统的本质,好像不得不提了。
池逸:“在地下室副本之前,我去了一次‘通道’,通道不是一个特定的地方,只是前往系统核心的bug级通路的统称。我发现了那条通道,进去之后被种了点东西。”
……直到,在地下室副本里爆发。
池逸说的风轻云淡,其实他一直在记忆里挑挑拣拣,把那些过于沉重和血腥的抹掉。
之后他便被撤了巡防官的身份,成为玩家排行榜第二位,但是他没能在玩家排行榜上待多久,名字就永久变成了黑色。
楚寻问:“你在里面发现什么了?”
池逸摇摇头:“没发现什么,一条电子通路罢了,都是数据流。”
楚寻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
到达系统核心只能通过通道,而通道的入口端又只在公会赛决赛的副本内。
要查出来池逸丢失的记忆,只能一步步走到决赛。
洛衡南则一直紧锁着眉头,他听着录音中那个女人的声音,沉吟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声音。”
目光顿时都聚集在他身上。
洛衡南挠了挠耳朵:“好像是在惩戒中心,是、是一个打扫的阿姨!很年轻,我当时还疑惑为什么她这么年轻会来当清洁工。”
楚寻焦急地问:“然后呢?”
洛衡南锁紧眉头又想了一会:“好像两年没见过她了……”
两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
线索啪得一声断了。
——
最终录音中那个女人也没有找到,然而公会赛第二场已经悄然而至。
还是那个比赛大厅,还是那个观众席。
只不过这次观众席来的人更多,不少人都扯了灯牌和旗帜,上面都绣着001。
这就显得其他几个公会黯然失色,要知道,本来这些观众席应该被几家公会的粉丝分的七七八八,现在全都被001一个人占了!
这上哪说理去。
楚寻倒是没在意这些,灯牌上写的是001,关他楚寻什么事。
他跟某人说过了,他先是楚寻,然后才是001。
某人也跟他说过了,池逸才是他的真名。
主持人又开始昂扬地揭幕,但是楚寻看的有点犯困。直接介绍副本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副本封面是个红艳艳的“囍”。
名称则叫“娶亲”。
池逸笑着看向副本名,沉吟道:“这个名字……”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楚寻:“你愿意嫁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