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洋楼隐藏在空气墙后面, 楼层不高，外面铺着暗红色的砖瓦。因为空气墙的阻挡，楚寻他们站在岗亭上, 其实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角, 但这一幕还是让祝小星和李秀震惊到了。
这种感觉类似于，在她们熟知的生活以外，还隐藏着一个更为广阔隐秘的世界。
徐荣眼见追不上了，只能快速给校长传递消息：“他们好像要去校长办公室里。”
校长：“那个家伙准备好了吗？”
徐荣检查了一下手机上的监察装置, 上面一个只有一个蓝色的光点，此时正幽幽亮着, 并且还在不断移动。徐荣阴笑一声：“意识已经重启了，而且我已经把他派遣到校长办公室了。”
校长满意地嗯了一声, 似乎还哼了一段小曲, 接着挂断了通讯。
徐荣转过身，不再去看那让人伤心的、他已经瘫痪了的孩子, 转而看向王乐和卫斌：“你们是想逃走吗？”
他目光阴恻恻的, 看的人直发毛。
王乐和卫斌没有回答他, 只是直直地朝门口走去。徐荣招了招手, 从教学楼内部叫来了许多保安, 还有一些治疗机器人, 王乐和卫斌在刹那间就被包围。
他随便挥挥手，对那些保安吩咐道：“别让他们跑了。”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
楚寻等人翻过空气墙, 正巧落在一片草丛里。小洋楼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不过他们翻过来的位置是在小洋楼的背面。
等他们绕到小洋楼大门前, 才发现门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走这条路肯定才是正常到达校长办公室的方式, 但是现在楚寻对这条路没兴趣。
到都到了, 谁管你是怎么到的？
他推开了那栋小洋楼的掉了漆的粉色木门，刚进去是一座宽广的大厅，房顶上吊着金色的华丽的灯饰，灯饰下面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雕像，雕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可能是校长自己。
祝小星吐槽了一句：“……校长还挺自恋。”
谁没事把自己雕像摆大厅正中间？
往里走是两道螺旋楼梯，上面铺满了华贵地毯的走廊，走廊旁边有许多屋子，但是这时候都紧闭着门。
楚寻的靴子踏在厚重松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片刻后，他突然停了下来，轻声说：“不太对劲。”
池逸接了一句：“太安静了。”
校长办公室的大门没有上锁，他们一路走到这里，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甚至连任何的防御性措施都没有，对于一个遍地都是机械臂的学校来说，这太不正常了。
就好像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兴许是他们太久没有动作，背后的那个人等不及了似的。三楼的一间房门吱呀一声响，颤颤巍巍地自己开了。
这栋小洋楼回声很严重，门页开合的吱呀声一直在这栋楼里回荡，不肯散似的，像鬼哭。
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三楼，透过打开的一条门缝，隐约能看见里面宽大的办公桌和一些桌子上散落的文件。
祝小星现在越看这栋小洋楼越觉得有鬼，这地方的装修都透露着上个时代奢华又颓靡的感觉，再加上刚才门自己响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周围有无数鬼魂游荡似的。
她刚想提醒楚寻，就看见楚寻已经上了三楼。
校长这么迫不及待地让他们上去做客，已经走到了这里，哪有不上去看看的道理？
三楼校长办公室内同样没人，角落处放着巨大的书架。窗户被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绿植从外面糊住了，显得整个房间更加阴暗。祝小星找了一下灯的开关，打开却发现灯泡一闪一闪的，显然已经坏了。
办公桌上放着电脑，楚寻伸手摆弄了一下，电脑的密码还没有被解开，校长办公室的屋门就自动关上了。与此同时，一股阴风凉飕飕地吹过，窗户外面的叶子却动都不动。
祝小星慌忙去拉门，但是拉不动，最后她懊恼地叫道：“门被反锁了！”
话音刚落，外面的叶子边缘突然打了个卷，黑色一点点蔓延上来。房间的死角也都无端出现了四个站立的黑影，他们佝偻着身体，低垂着头，最下面的部分分不出来小腿和脚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液体。
楚寻刹那间想到了那些黑水。
祝小星站在门边，距离角落的黑影最近。她看见时眉毛猛然一挑，然后猫一样跳转，几乎是刹那间就跑回到楚寻和池逸身边，气喘吁吁地问：“那是什么玩意？！”
黑影一点点移动，他们所到的地方都会出现黝黑粘腻的水迹。
楚寻对准那些黑影的脑袋开枪，但是子弹直接穿透过去，打到了对面的墙上。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角落，他皮鞋踏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黑影纷纷为他让开路，只见那人一只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斜睨着对楚寻说：“子弹对这些东西没用。”
是校长！
楚寻枪在手里打了个转，接着枪口对准了校长的脑袋，眯起一只眼睛，做了个瞄准姿势：“但是对你有用。”
校长面容冷峻，第一眼看见他会觉得他是个严肃又可靠的男人，但现在他们知道了那些女生的经历，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果不其然，此时校长轻笑起来，笑声癫狂又愉悦：“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他拍拍手：“出来吧。”然后往旁边错开一步。
身后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他身形修长，蹬着一双黑色的长靴，面容有些冷，周身像是裹着一层雪，以至于他出现的刹那，众人都感觉室内的温度降了几度。
但是那人的眼睛是全白的，没有黑色的瞳孔。
楚寻枪口抖了一下。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黎明。
他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视野变得越来越小，看不见外面因为黑水腐蚀而枯萎的绿叶，看不见涌动的黑影，也看不见校长，最后所有目光只集中在黎明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是白的，没有感情地睁着。
池逸感觉自己身边一阵风掠过。
楚寻不顾那些黑影的封锁，也不顾地上那些蜿蜒涌动的黑水，几乎是不要命地冲了过去，枪在他手里打着旋，几乎是瞬间他就擒住了校长的脖子，枪口已经对准校长的太阳穴，声音冷静而疯癫：
“你们干了什么？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告诉我。”
校长惊讶了一瞬，很快眼里的惊讶转成戏谑：“你认识他？”
楚寻枪又顶了一下校长的脑袋，几乎是怒吼出声：“你他妈的告诉我！”
校长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他手指勾了勾，黎明就机械地转过来，手指几乎要擒住楚寻的脖子。
楚寻只感觉到无边的凉意。
他早该想到的，从见到那个被复刻的地下室开始，系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这些黑影也是，他不应该联想到那些黑水，他应该联想到黎明的技能，他手下的那些鬼魅。
他早该想到的。
血气缓慢平息下来，他只感觉到冷。
楚寻指节泛白，他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平静下来。他在刹那间开了枪，但是黎明及时拉开了校长，而黎明另一只手扳住楚寻的肩膀，楚寻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逃出黎明的控制。
黎明白色的眼睛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最后他缓缓露出一个困惑的神色。
楚寻心下一酸，他还记得。
校长咳嗽了两声，才说道：“竟然是你的故人。还记得宿舍楼里的地下室吗？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他，当然不是现在这样，我们稍微使用了一点小手段，你想知道什么手段吗？并不凶残。”
楚寻抬起眼睛看他，眼神冰冷刺骨，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面前那个男人刺穿。
校长对他的眼神很满意，不符合他形象地大笑起来：“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细节，他只会说两个词，‘黎明’和001.”
校长又阴恻恻地问了一句：“那么，你是哪一个呢？”
这两个词瞬间击穿了楚寻所有冷静，他眼里的火焰烧起来，一路上几乎没有丝毫躲闪，直冲冲冲着校长而去。
祝小星从未见过楚寻这个样子。
池逸也没有。
黎明瞳孔全白，对着楚寻攻击时虽然稍稍迟疑，但依旧攻击的是要害部位，楚寻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但楚寻却没有任何攻击黎明的意思，只是缠斗着校长，似乎就算是死了也要让他偿命。
池逸看着黎明，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在他注视着黎明白色的眼睛时，他莫名觉得看到了他自己，两个人的意识好像在微微共振，池逸甚至能感知到黎明现在在想什么。
黎明在想：我好像见过他。
池逸眨了眨眼，把那一点杂念压下去。他投入了战局，更多时候是帮楚寻挡下黎明和那些黑影的攻击。
楚寻太不管不顾了，被黑影触碰到的皮肤开始腐烂刺痛，疼痛往他脑子里钻，但看都没有看一眼，只盯着校长不放。
之前那么怕疼一个人，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楚寻翻上办公桌，一路躲在黎明身后的校长来不及改变方向，被猛然跳下来的楚寻重重压在地板上，他脚踩在校长胸口位置，目光冰冷而疯狂：“我要你死。”
池逸这时候喊道：“楚寻！”
楚寻充满戾气地应了一声，没回头，子弹已经上了膛，食指几乎已经扣动了扳机。
池逸气笑了，他重重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摆脱黎明和黑影的纠缠，在楚寻子弹打出的刹那，把校长从楚寻脚下拽了出来。
楚寻眼睛红红的，看着地板上子弹的弹痕愣了两秒，接着瞬间调转了枪口，对准了池逸：“你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楚寻克制地说。
“要开枪么？”池逸说着，却没有回头看他，似乎是不忍心看见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他只押着校长走向办公桌，对楚寻说：“你可以开枪，我绝对不会躲。”
然后他把校长的脸拍在键盘上，校长脸上的冷峻再也保持不住，此时呲牙咧嘴地抽气，脸被键盘硌出一块块的红印。
池逸把匕首卡到他脖子上，冷声道：“开锁！”
楚寻愣了一下，看向池逸。
对，他们是在副本内，副本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没有停下整个学校的防御措施，小胖子甚至还在治疗室里关着……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
楚寻拿枪的手忍不住抖了两下，他苦笑着低头看了一眼。如果刚才那颗子弹打中校长的脸，又该怎么收场呢？
校长没有动作，只是尽力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池逸。
池逸的匕首又压下去一寸，他语气平静：“你开不开锁都是死，但是你可以选择怎么死。干净利落的，和一点点靠近死亡，你喜欢哪种？”
校长的脖子开始渗出血，他闭了闭眼，最后打开了电脑的密码。
池逸把校长拎起来，然后扔给了楚寻。池逸没看楚寻，只开口说：“现在可以开枪了，你要对准谁？”
他语气格外平静，但是让楚寻觉得心惊。
楚寻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为了彰显他很冷静似的，只冲校长的心脏开了一枪，然后一脚把尸体踹到了一边。
池逸终于抬眼看他，冷哼一声，重新看向黎明。
黎明和校长之间似乎有什么连接装置，校长一死，黎明整个人精神波动地更加厉害，他倾洒似地用着自己的力量，不过片刻，这个巨大的办公室几乎要被他所召唤的黑影占满。
池逸皱皱眉，因为那股奇特的意识连接，他对黎明的状态感同身受。
他现在很痛苦，他想要见一个人，他也想要死去。
池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楚寻说了一句话：“给他解脱吧。”
楚寻眨眨眼，最后沉默地跟上池逸的步子。不过这次是池逸主攻，楚寻在外围帮池逸打辅助。因为黎明召唤出来的黑影实在太多，楚寻和池逸实在顾不上祝小星和李秀。
但是祝小星格外争气，她把李秀挡在身后，手里丝线的前端已经被那些黑影染成了黑色，汗水一点点滴下来，但是她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为了控制丝线而手指流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明终于被池逸压制。黎明睁着那双纯白的眼眸，睫毛微微颤抖，看向楚寻。
池逸手里的匕首松开又握紧，问楚寻：“你来还是我来？”
楚寻转过身，没说话，手指微微在抖。
池逸叹了一口气：“再见。”
他手起刀落，黎明没有瞳孔的眸子缓缓闭上。
黎明死去之后，那些黑影化成一团黑水，最后渗进了地板里。校长和黎明的尸体都一点点消失，最后整个校长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好像刚才的打斗只是场令人发疯的幻觉。但是办公桌乱成一团，显示器歪倒在桌面上，柜子上的书砸在地板上，祝小星撑着墙大口喘着粗气。
楚寻和池逸的衣服上也全都是血，狼狈又不堪。
……刚才不是幻觉。
楚寻深吸几口气，走向办公桌，把已经歪了的显示器扶正，然后调出学校安全系统，把校园的治疗室，监控系统，以及防御系统一一关闭。
涉及的东西太多，一一关闭的刹那，众人几乎觉得整个校园的地面都在震颤。在全部关闭的那一刻，楚寻好像看到一个巨大的杀人机器停止了运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外面的猫叫也适时停了。
两秒钟之后，学校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
小胖子靠在治疗室的墙上打盹，结果被这阵阵的欢呼声吵醒。他惊喜地发现治疗室的门可以随便打开，头上的监控摄像头不再闪光，他猴叫着跑出了治疗室。
外面，无数人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他们终于不用再被监视，被治疗，被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机械臂捆绑。不少人都脱掉了灰色外套，抓在手上在空中打转。
所有人齐齐涌向门口，学校安保再也挡不住这么多人，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把徐荣纠了出来，众人把徐荣围成一团，徐荣无力地蹲在中间，迎接着漫天的拳打脚踢。
王乐和卫斌从那些保安的缠斗中脱身，他们被欢呼声吸引了注意力，同时回头看去。
王乐怔愣了一会，喃喃道：“他们把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放出来了吗？呵……真是群疯子。”
卫斌拍打身上的尘土，他扭扭肩膀，嘲讽道：“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玩进去。我不管他们要干什么，现在是完成任务出副本最好的机会。”
两人走在灰色的欢呼的人流中，那股情绪却怎么都感染不了两人。王乐的脚步愈发沉重，卫斌越来越不耐烦，催促道：“你磨蹭什么呢？”
他索性不再等这个他叫了三年“乐哥”的人，直接跟着人群走出了大门。王乐看了一眼他，没说话，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大门就意味着最终副本完成，游戏结束。
两人绕过瘫痪在地上的两只巨大机械臂。那两只机械臂却突然闪了一下蓝光，然后猛地刺向天空，卫斌被直接扎穿了肩膀，他痛呼一声，然后任由自己挂在机械臂身上。
他挣扎着叫道：“救我！快救我！”
肩膀的扎伤不允许他大规模活动，只能小幅度在上面晃荡，像烤串上的肉。
王乐没看他，径直往前走。
卫斌抽了口凉气，压制着呻吟，语速快而疯狂地说：“乐哥！还记得吗？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你身边，你所有事都是我帮你干的！你拿到黑曜石的那天，也是我在你旁边！乐哥！”
王乐当作没听见，径直走出了大门。
走出大门之后，系统面板叮地一声弹出提示，他垂眼看着上面的字——【主线任务二已完成，可离开副本。】
王乐最后偏了一下头，似乎是想最后看一眼卫斌，但他最后还是没有看回去，直接点了返回主城的按钮。
扎穿卫斌的肩膀的那只机械臂最后动了一下，位于卫斌身后的刺刀形状的附属体弹开，发出清脆一声响。卫斌甚至感觉到了刀刃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后背，但他却死死地盯着门外那一抹逐渐消散的蓝光。
在死亡的那一刻，他想了许多。从最开始进入游戏遇到001，到后来跟着王乐进入预言者公会，穷极一生追求，又穷极一生背叛。
最后变成一块肉，永远留在这个网瘾戒断中心的学校门口。
——
校长办公室内气压低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在校园里爆发出欢呼的那一刻，祝小星便找借口出去了，她临走时还不忘把李秀拉走。
两人站在走廊上，隔着空气墙看向那边的学校。
而楚寻和池逸依旧留在校长办公室内。
楚寻坐在办公椅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他突然抬眼看向池逸，眸光闪动，瞳孔变成漂亮的琥珀色。
他想要控制池逸。
楚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控制池逸，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接下来让池逸干的事情他不能接受。对，自己刚才还拿枪指着他，他凭什么接受呢？
于是自己只能控制他的身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楚寻睁着漂亮琥珀色瞳孔，轻声说：“你抱抱我吧。”
池逸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一步步走过来，环住了楚寻的肩。
楚寻闭上眼感受着池逸身上的温度，就算这拥抱是自己强迫索取来的，但是温度足够真实，不是吗？
两秒钟后，池逸突然偏头，亲了一下楚寻的嘴角。
楚寻：“……”
他慌忙睁开眼，看着池逸的眼睛。
黑色的，本来的颜色，没有被控制。
楚寻说不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心情，像是满足，又像是难过。他双手环上池逸的背，低垂着头，肩膀颤抖。
外面在阵阵欢呼，而他缩在池逸怀里哭。
哭声被欢呼声所掩盖，只有那一个人听得见。
——
最后楚寻推开他，执拗地擦了一下眼睛。他沉默了一会，最后是池逸拿出来了一个道具，一块蓝色的意识碎片，黎明的。
黎明死去的那刻，这片意识碎片自动进了池逸的背包，他当时就发现了，但是鉴于副本还没有结束，于是就没有拿出来。
他开口说：“这是他的意识碎片。我大概知道校长这群人是怎么做的了。如果宿舍楼内地下室的场景是原封不动地复刻他……那时候的场景，可能死去后的意识碎片残留下来了一片，这片碎片里只保留的两个名字和一些情感。校长他们捡到了这片碎片，最后用一些方法重塑了他的身体。”
楚寻抬眼看着池逸，然后伸手把那片意识碎片接了过来。他盯着看了一会，又把那碎片放回池逸手心里。
池逸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又把东西重新放回自己的背包。
他看了楚寻一会，楚寻也抬眼看向他。最后池逸微微顿了一下，退出了校长办公室，还虚掩上了门。
楚寻这才进入核心控制室的信息管理系统。核心控制室其实就是校长办公室，这台电脑也是进入系统内部信息管理系统的媒介。但他不想当着池逸的面拷贝黎明的信息。
他觉得那样他很难受，池逸也会很难受。
楚寻熟练地输入密码，接入个人终端，然后看着显示器上面的进度条发呆。
黎明，你会想让我怎么做呢？你会生我的气吗？
楚寻手指拂过上面的进度条，漫无边际地想。
最后电脑叮得一声，把他思绪拉了回来。楚寻愣了会，然后撤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他冲剩下那三人招呼了一句：“走了，出副本。”
祝小星看着他一点点走下楼梯，问了一句：“我们还要翻过去啊？”
楚寻眼睛已经不红了，虽然声音有些异样，但是不太明显。此时他开玩笑道：“好好的路不走，你翻墙上瘾啊？”
祝小星一拍脑子，对啊！洋楼外面不是有条大路吗？
从大条大路出来，正对着教学楼的背面。原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这一栋教学楼。
众人走出大门时发现了卫斌的尸体，楚寻平静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曾经救过许多次，但最终还是把自己玩死了的人。
有什么感概他也说不清，大概世事见的太多，落到胸口只会有些闷，然后在这股感慨过去后，再次埋头赶路。
——
众人出副本后都站在副本门口领乱七八糟的奖励。李秀没领过这些东西，此时东问一嘴西问一句，大多数是问祝小星：“这个积分是什么呀？”
祝小星一摆手：“说直白点，就是钱。”
李秀又问：“那这个加点是什么？敏捷、力量、体力、这都是啥意思啊？”
祝小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妈，你最好还是把加点数全堆到体力，不然爬楼都费劲，怎么下副本。”
李秀白她一眼，似乎又想絮叨，但看了旁边祝小星两个“哥哥”，最终还是忍住了，然后听话地把加点全部加到了体力。
祝小星面对加点数也有点犯难，她不完全清楚自己缺什么，应该补什么。她也看过一些通灵师的攻略，但是对加点这方面完全没有提及，好像是因人而异。
于是她巴巴地跑去问楚寻。
楚寻斜睨着看她一眼：“加智力。”
祝小星：“……你是不是在骂我？”
楚寻无奈地摊手：“真没骂你。”
祝小星哼一声，认命地把加点数全怼到了智力，然后又去骚扰池逸，她扒着池逸胳膊，好奇地探头：“你加的什么？让我看看。”
池逸大大方方地让她看。祝小星看完啧啧称奇，吐槽道：“怎么还加体力，你还嫌不够？”她顿时反应过来，问：“你扔每张牌不会都要消耗体力点吧？”
池逸点点头。
如果池逸扔牌不消耗任何东西，那这个技能真是游戏内最大的bug。精明得要死的系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祝小星了然地点点头，又不怀好意地看向楚寻。她偷偷摸摸过去看楚寻的加点，结果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疯了吧？全加没用的！”
楚寻挑挑眉，戏谑地看她：“没用？”
如果脸能杀人，祝小星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死了几百次了。但关键长得好看不能杀人，于是她梗着脖子说：“美貌值就是没用！”
楚寻唇角一勾，笑说：“听说过烽火戏诸侯吗？”
祝小星：“……”
这这这这人简直不要脸！
池逸眸子暗了暗，接上楚寻的话：“美人想要多少诸侯？”
楚寻咳了一声，最后弱弱地说：“……一个就够了。”
李秀看着他们玩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趁这个话题结束，她赶忙插了一句话：“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
三人同时看向她。
楚寻池逸和祝小星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向来不怎么记日子。此时李秀一提他们才想起来，月亮又要圆了。
……对，这游戏内也看不见阴晴圆缺的月亮。
楚寻进来的时间长，知道游戏内部只有天气轮换，没有季节更替。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表情有些失落。
李秀连忙打了个补丁：“就是不知道这地方的人过不过中秋，但是没关系，他们不过咱们过嘛。”
过是肯定过的，就是没那么隆重。这里有些人一辈子都出不去一次，主城内时间又总跟现实时间不一样，有时候过着过着就会忘了日子，于是便没有节日了。
而对于那些记着日子的，这天也不过是他们漫长的死里逃生的生涯中最普通的一天。
楚寻想到这里，却开口说：“过。”
李秀惊喜地看他一眼。
祝小星蹦蹦哒哒地盘算起来：“那不如这样，中秋那天你们来我家吃饭，我新租了个房子，我妈下厨。”
楚寻和池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好。”
一切说定之后，祝小星高高兴兴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转过身，又叮嘱了一句：“不准不来，你们可是我哥！”
楚寻笑了一下，冲她俩摆摆手。
两人背影渐渐远去，楚寻和池逸还站在那个破旧的生了锈的学校大门外。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最后楚寻开口问：“你饿不饿？”
池逸看他一眼：“饿了。”
楚寻转头看了一眼四周，这地方距离主城不远，就是他们出来的时间不是很凑巧，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小梅的馄饨摊收摊了没。”
池逸没听见他说什么，只对楚寻说：“走吧，我请你吃饭。”
楚寻径直跟了上去。
然而，池逸最后还是领着他到了那家馄饨摊。
小梅正站在摊后面忙活，池逸走到小梅面前。小梅抬起眼睛看她一眼，又把眼睛垂下去看着摊上的火，嘴上自顾自问了一句：“来了？还是一碗馄饨？”
池逸回头看楚寻一眼：“不，两碗。”
楚寻听力好，即使站得有一点远，他还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他径直走了过去，问池逸：“你经常来？”
池逸点点头。
小梅听到楚寻的声音，惊喜地看着他：“你也来了？”
池逸眼里盛满疑惑：“怎么，你也经常来？”
楚寻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一股微妙的静默在两人中间流淌，那是一种彼此的小习惯撞到一起的命运感。池逸不清楚这个馄饨摊的意义，但是楚寻知道。他本来以为池逸带自己来这里只是碰巧，碰巧这里有一家深夜还开着的小摊，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小梅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静默打破：“哥哥，又是两个人了哦。”
池逸听完，诧异地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脸色平静，没回应这句话，只是问小梅：“有酒吗？”
小梅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在小车最底下翻找起来，她扬起灰扑扑的小脸：“有，但是没剩多少了。”
楚寻蹲下身，把放酒的塑料筐扯出来，对小梅说：“你看着火吧，我自己拿。”
最后他几乎把剩下的全部酒搬空，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塑料筐摆在那。里面的酒，不管是白的啤的，全都上了两人的桌。
小梅：“……”
她嘟囔一句：“你俩别都醉啊！要是都醉了我可管不了。”
虽然是个十三四的孩子，但是这句话说的格外老成，一看就是这种情况经历了不少。
楚寻随便冲她摆摆手，然后开了一瓶白酒。他先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抬眼看向池逸：“喝吗？”
池逸把杯子推了过来。
在这样漆黑又寒冷的夜里，两人不知道就着两碗馄饨喝了多久。
漫漫寒风里，这个小小的馄饨摊硬是撑起了一方温暖，两个吃饭的青年，一个被火光照亮脸庞的小姑娘，他们仨身后是星云公会光污染的灯牌，再往远处是看是昏暗的路灯。
最后一滴酒喝完，楚寻显然已经喝醉了，但池逸只是脸上微微有一些泛红。
楚寻即使喝醉了表现也格外镇定，他不会撒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说一两句含混不清的话。
“池逸，我见你第一面就跟你打架，主要是你当时太欠打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副本里啊，要是不遇上你，我早就从副本里面出来了。”
“我从进入游戏就习惯出副本在这个地方吃饭，当时摆摊的是个大叔，那个小姑娘的爸爸。后来黎明跟我一起来这吃饭，很多次很多次。”
池逸不说话，只是听楚寻一个人说。
……
等楚寻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站起身，冲池逸伸出手：“走吧。”
池逸拉住了他的手，楚寻似乎想放开，但鉴于他现在喝醉了，整个人都有点不稳，最终没有挣扎开，只能任由池逸拉着。
楚寻虽然喝醉了，但方向感还没迷失。从这里回自己老宅需要过一条河，等上了桥，他不知道撒什么酒疯，突然靠在桥边不想走了。
他盯着雾蒙蒙的月亮看了一会，意识到今天似乎有人跟他说快中秋了。
他最后直接翻身坐上了栏杆，他脚下是湍流不息的河水。这是游戏内唯一一条河，没人知道这条河的源头，也没人知道这条河的尽头。
可能是海吧。就是船屋诡事旁边的那片海。
楚寻双手扶住栏杆，懵了一会，然后突然转头看池逸。池逸正顺着他刚才的目光低头看河水。
楚寻叫他一声：“你回头看一眼我。”
池逸反应了一会，目光看向他。
楚寻冲着他笑了一下，心愿得到满足，他好像有什么承诺需要兑现。于是他松开了扶着栏杆的手，跳进了主城那条唯一的川流不息的河。
河水总是跟生死相连，要不然怎么会有跨忘川一说呢？于是游戏内的人也赋予这条河它不该承载的意义，比如会带回死者的灵魂，或者能听到至爱之人的声音。
如果是清醒的时候，楚寻绝对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问题就在于他喝醉了，潜意识里听过的说法就都冒出来。
池逸骂了一声，匆忙跳了下去。河水冰凉刺骨，用来醒酒再好不过，池逸刚下去，彻骨的寒意就把那一点醉意给逼了下去。
他在水中寻找着楚寻，在昏沉的月光中，他看见水中缓缓沉落的楚寻的身影。
楚寻闭着眼，头发在水中柔顺地飘着，平日里锋芒毕露的锐气被收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软。
池逸游过去，从身后架住他肩膀，想要把他带上去。
楚寻这时候酒劲还没过去，他转过身看着池逸，目光柔软而平静，跟之前所有神情都不同。
池逸愣了一下，他低头错开楚寻的目光，但是手却不自觉地搂紧。楚寻的骨头硌在他胳膊上，他这才感觉到楚寻太瘦了，好像轻轻一揽，就能把整个人揽过来。
楚寻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眼神里有一些茫然，还有一些欣喜。最后他张嘴说了几句话，但是因为在水下，池逸没有听清，他只看着楚寻的嘴唇张张合合。
池逸安静又克制地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