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没想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个中午, 几乎没让他们午休，学校的广播又开始叫魂。
“请各位同学尽早回到治疗室，治疗即将开始。”
“治疗……即将……”
学校广播叫魂没叫完, 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掐住了脖子, 广播里的声音嘶嘶的，接着喑哑地变了调。
“开启紧急管理措施。”
“开启紧急管理措施。”
那广播喊了好几声，声音越喊越哑，最后几乎听不出性别, 里面只穿出来阵阵呜咽声，像鬼哭。
学校里突然刮过一阵阴风, 黑云压过来，本来是没什么色彩的校园更加昏暗。那阴风吹过来, 地面落叶被卷起来, 打着卷带着灰尘扑到众人脸上。
本来卧在一旁的野猫“嗷”得叫了一声，活像被人生薅了一把毛。它三两步窜进了草丛, 再也不肯出来了。
楚寻正在教学楼上, 他拐弯进了教学楼副楼。祝小星和李秀走在前面, 祝小星嘟囔了一句：“那信息教室好像没出现？怎么跟鬼魂似的。”
楚寻感觉那个论坛里一定还藏着什么东西, 所以众人又兴师动众地跟他回来了一趟。
“进信息教室还得碰运气？”楚寻说。
祝小星这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她扭头, 脖子硬的几乎能听见咔哒咔哒声，眼里却盛满了惊恐, 看着李秀。
李秀低垂着头, 接着全身肌肉都颤了一下。她垂在两侧的双手逐渐变得青紫, 指甲迅速抽长, 像野兽突然伸出了它的爪子。
耳边传来广播声。
“学校开启紧急管理措施, 请无关人员尽快撤离。”
“紧急管理措施持续一小时。”
刘秀猛然抓了祝小星一把, 祝小星这才回过神，三两步跳回到楚寻旁边，她声音都劈了：“怎么突然变丧尸了？”
楚寻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扯着她后领子往后退：“有这么说自己妈的吗？”
祝小星瞥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办？”
李秀眼珠全白，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她毫无章法地扑过来，指甲扣住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祝小星逐渐被李秀逼退到池逸周围，池逸本来一直跟在众人后面，他话又少，祝小星急道：“池逸，你怎么不说话啊？”
一回头，看见池逸低垂着头，他一根一根地按了按手指，然后抬头对上祝小星眼睛。
虽然池逸的手还跟之前一样，骨节分明又修长，也没变成中毒了似的紫色。但那一双眼睛全白，完全没了理智。
祝小星：“……”
完了，折损一员大将。
祝小星吱哇乱叫地退回来：“哥！敌人打进我们内部了！”
然后池逸已经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住她，没有黑眼珠的眼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品鉴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没品鉴出来，因为有个极为漂亮的年轻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楚寻听到祝小星的叫声，回过头，只看到祝小星在池逸手里疯狂挣动着：“……池哥你疯了！别吃人啊啊啊啊！我皮包骨头不好吃！！”
楚寻：“……”
亏他午饭时候还把枪当做友好建交的礼物送给池逸，一转眼池逸干起了“吃人”的勾当。
他现在恨不得把那句“不是还有你吗”给咽回肚子里。
真不让人省心。
池逸注意到楚寻的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手上动作也停了。接着他松开了祝小星，直接奔着楚寻过来。
那架势像是寻仇。
楚寻：“……？”
池逸究竟跟他有多大仇多大怨？
池逸就是故意的，那么多人不缠，只缠着他一个。楚寻被迫和池逸扭打起来。
破碎的记忆和现实在楚寻脑内不断碰撞，他几乎分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儿童游乐园副本门口，还是主城035号小巷，亦或是戒网瘾学校的走廊。
是他吗？黎明会姓池吗？
混乱的记忆让他生出一点点希冀，按照理智来说，他应该知道没什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
但情到深处，总是会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从前的那个人还会回来，还会再跟他到霓虹灯下，共饮一瓶酒。
祝小星一个人拖住了李秀，她挟持住李秀的双手，那双手极瘦，骨头突出，祝小星没来由生出点心酸。
还没等她发完孝心，她看向楼梯，接着大喊一声：“楼梯上！”
这条走廊正对着楼梯，此时楼梯上站满了黑压压的无意识的学员，他们动作笨拙而怪异，就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神智。
而为首的是王乐和卫斌，再后面就是那个小胖子。
王乐和卫斌瞳孔也是全白，意识不清醒也不影响他俩对楚寻恨得牙痒痒，他俩依旧念叨着：“楚寻，楚寻……”
小胖子茫然地跟在他俩后面。
祝小星一声把楚寻喊回了神，他目光极远处收回来，观察起四周的形势。
整栋教学楼几乎被神智不清的学员塞满，他们朝拜似的往同一个方向走，如同灰色的潮水。
潮水的目的地就是楚寻所在的走廊。
这哪是“紧急管理措施”，这分明就是“杀人措施”，要撤离的人也只有两个——
楚寻和祝小星。
楚寻在刹那间反应了过来，他问祝小星：“你妈她是不是在治疗室经历了什么？”
祝小星在大脑里地毯式搜索，终于想起来在治疗室她妈跟她说的话：“对！她说她在治疗室被注射了药剂。”
那药剂没什么感受，就是头晕一阵。当时祝小星还觉得学校好心，原来药剂的用处在这。
楚寻迟疑地看了池逸一眼，他当时也被注射了？
怎么完全没吭过声。
楚寻单手压住池逸手腕，另一只手伸进了池逸口袋，修长手指一勾，把枪给勾了回来。
这东西太危险了，放在池逸这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
楚寻还没来得及把枪塞好，池逸一把把楚寻按到墙上，宽大的手掌按住楚寻小臂，语音含糊不清：“不是说给我吗？骗子。”
楚寻愣了，接着低声哄他：“等会给你好不好？”
他怎么感觉跟哄孩子一样，对面还是个比他还要高的孩子。
池逸又低低重复了一句：“骗子。”
楚寻欲哭无泪，最后问他：“你究竟清不清醒？”
池逸还是压着他不让他动，但肩膀已经放松下来，楚寻小心翼翼地从池逸和墙壁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出来，他还嘴欠地接茬：“嗯，我是骗子。”
刹那间，池逸拽回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上去。
两人都瘦，身上只有薄薄一层肌肉，此时这样抱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骨头。
楚寻愣了，任由他抱着。
祝小星这边抓住李秀的手，分神问道：“池哥被解决了没？”等了半天没有回音，一回头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
祝小星：“……！”
她不就一眼没看见？
事情究竟怎么发展的？
楚寻感觉那抱有点黏糊，跟之前所有他和池逸的肢体接触都不同。在这之前，即使他潜意识里有把池逸当成黎明的意思，但都被他理智压着，接触也都带了点演，只是随池逸的意。
牵他手也行，抓他手腕也行，给他戴任务管理器也行，他不表态，池逸愿意给，他就接着。
但是现在，他清晰地听见了他擂鼓般的心跳。
池逸把头放在他肩窝上，含糊不清地说：“前男友，好烦……”
楚寻没动，他觉得理智好像压不住了。
除去“像黎明”之外，他又生出点不该有的妄念，但是这点妄念让他更加痛苦，刀割似的，划在他那个写满黎明名字的心上。
楚寻想把他推开，在刹那间，他听见池逸又含糊说了一句：“袭击……带回……惩戒中心。”
楚寻清楚地记得这句话——
袭击巡防官，带回惩戒中心。
他瞳孔瞪大了一瞬，推开池逸的手也顿了一下，接着喉咙干涩地开口：“池逸，听得见吗？”
池逸点点头。
楚寻：“什么袭击？袭击谁？”
他心情悬在钢丝上，他不知道这句问完前途是深渊还是烈火，但他还是想问。
池逸沉默许久，最后开口：“不知道。”
一颗心高高吊起，听到这句回答后又狠狠坠下，砸得他五脏六腑生疼。楚寻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切都是无妄的希冀。
他深吸一口气，彻底推开他，但是语调依旧放的轻柔：“现在跟着我，等会我把东西还你，好吗？”
池逸没有动作，愣愣地看着他，那模样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听懂。
楚寻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一双漂亮到魅惑的眼睛冷冰冰的，几乎没了感情，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他系统商店买了个麻绳，扔给了祝小星：“先把手绑了。”
李秀的攻击方式就是用指甲抓，手绑了就几乎没了攻击力，祝小星心虚地抬眼看向李秀：“我就先当一天叉烧。”
李秀想用牙去咬祝小星的胳膊，祝小星“嗷”得一声：“就算是叉烧也不能真咬啊！”
就算祝小星那边再鬼哭狼嚎，楚寻也没分过去一个眼神，他知道祝小星自己应付的来。
现在重要的是这边这个。
池逸单独绑手可不行，他只要手指头能动，就能把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牌甩出去。
池逸睁着一双全白的眼，再也没有攻击动作。仅仅一个转身的功夫，池逸身上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气质，刚才的撒娇磨人好像都是个错觉。
楚寻捏了捏耳垂，这样也好，省得他又想点有的没的，想也想不明白，徒留心烦。
刚才还蠕动在楼梯口的学员已经逼近过来，楚寻他们现在腹背受敌，仅有一块空地让他们站着。
楚寻又看了池逸一眼，虽然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池逸现在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这就够了。
他怀疑池逸根本没被打进去多少，可能就是沾了两滴。
楚寻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广播里的一个小时结束还有五十分钟。
这群学员目标就是钉死在他们身上，现在只能找一个所有学员都不敢进的地方。
这学校禁忌的地方不多，除了治疗室，就是校规上写的几个屋子，比如信息教室。
但是信息教室鬼魂似的摸不着，只有治疗室能够暂时挡一阵，这些学员在治疗室里经受了那么多折磨，肯定不敢进去。
楚寻冷声吩咐道：“跟着我。”
王乐和卫斌发了狠压上来，连带着后方的百万学员大军。
楚寻一脚讲一个飞扑上来的学员踹开，用那学员的身体挡了王乐一下。接着他便一点一点撕开了一个口子，带着众人往楼梯口移动。
王乐和卫斌看见池逸白森森的眼睛，不知道那块残余的神经跳了一下，竟然说出了一句颇有逻辑的话：“白色眼睛……我们的人，一起干掉楚寻……”
楚寻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想多费唇舌，正要钳住那两人肩膀。
池逸突然发了狠，他把王乐踹倒在地，扑克牌甩出去，硬是在卫斌周围来了个人形描边。
两人都懵了，嘶哑着喉咙。
池逸把两人踹开，并肩跟着楚寻走出去。
混乱的意识里，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跟身边这个人站在一起，他双眼也不聚焦，甚至都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话，只记得很烦，烦躁他不是自己的东西，烦躁他耳朵上那只耳坠。
在这烦躁中间还夹杂了其他的什么，模糊的游乐园的回忆，某人手上亮晶晶的手铐，被勒红了的手腕……
还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能再看见他似的。
池逸下巴绷得死紧，药物作用下复杂的情感让他大脑几乎过载，他模糊听见身边人说了什么，似乎是让他别跟丢了。
像哄小孩子似的。
池逸：“丢了我也会找你的，我肯定会找到你。”
楚寻动作一顿。
【我会去找你，不管我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