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楚寻身后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你、你是楚寻?!昨天晚上在游戏论坛刷屏了一晚上那个?”
“他真是楚寻?那个新人?他怎么会在我们贫民窟啊,这种人,不应该一出副本就被哄抢吗?”
“谁知道呢, 反正别人最后是住高楼的老总, 我们只能挨在贫民窟里等死……”
游戏内底层玩家的怨言不是一天两天了,楚寻也都知道,但是很无奈,他没有办法改变。
所以他遇上新人时, 总是尽可能地拉上一把。
楚寻停下脚步站了一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推开了补给点的门。
——
无限游戏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时间也是不一样的,祝小星午夜从游戏里出来, 现实世界里刚好是下午两点钟。
她突兀地出现在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 刺眼的阳光斜斜地从巷子顶上射下来。
每次出来时的地点可以自己设置,祝小星把地点设置在家附近的一个偏僻的小巷。这地方没什么人, 就算突然大变活人, 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祝小星的手机时间已经自动变为和现实世界一样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今天正好是高中放假的日子, 一切都被她算的刚刚好。
她打的回了家, 等电梯爬上十八楼的时候,她就听见了爆雷似的叫骂声:“你滚!你赶紧滚!这个家门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电梯门打开, 祝小星迎面对上自己的父亲, 他喝了酒, 脸上一片红, 走路歪歪扭扭地扶着墙, 看见祝小星还愣了愣:“……小星啊, 你放假了。”
祝小星怯怯地点点头。
喝的烂醉的中年男人没说什么,晃荡着进了电梯。
祝小星小心翼翼地进了家门,里面狼籍一片,盘子碗都摔在地上,她妈李秀正拿着拖把打算拖地。
她妈没哭,就是脸色很难看。
“……妈。”祝小星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这怎么了?”
李秀瞪着她:“小冤种,你还有脸问怎么了?!要不是你,我早跟你亲爹离婚了,至于受他的气。”
她又觉得不解气,拽着祝小星的领口:“你亲爹把钱全都赌了!以后要钱找他去,我养不起你们两个蛀虫!”
祝小星闭着眼睛,谩骂声依旧灌进耳朵里:“你也上高三了,成绩那个样,还想着等你考上大学我跟着你享福,现在看,我当年就应该离了!”
“老的不中用,小的也不中用。”
一股从骨髓涌出的恐惧感逐渐占据了祝小星,她脸色苍白,眨眨眼,小声说:“……妈。”
李秀瞪她一眼:“我不该骂你啊?”
祝小星摇摇头,她实际上想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她又说不出口,摇了摇头。
李秀:“还不赶紧滚进去。”
祝小星趁李秀话没说完,截住话头:“妈,我去找我同学了,我今晚在她家住。我明天就开学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去。”
她语速很快,最后抬起头轻轻看了李秀一眼:“……我走了。”
她身后是那个养育了她十八年的女人,40多岁的年纪,此时仍在骂骂咧咧地拖着地。而她十八岁地女儿正在等电梯,据祝小星说,她要去找她的同学,明天她的高中就会开学。
怎么看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但是祝小星知道,这一转身,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祝小星也已经打算好了,可能今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电梯从十八楼下去,她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见广场大屏上投放的新闻。
“据悉,目前我市一月内失踪人数已达30人,公安提醒市民减少出门次数,切勿轻信他人。”
祝小星愣了一会。
屏幕继续滚动,播放下一条新闻。
“位于我市郊区的儿童游乐园突遭大火,原因尚在调查中。”
画面上播放着火烧之后游乐园内的断壁残垣,毛发被烧焦的玩偶,掉了漆的摩天轮,只亮着一半的灯牌,遍地发灰的焦草……
竟然和游戏内的场景一模一样。
祝小星下意识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
这个游戏的目的不仅仅是吸纳更多的玩家,它是要把整个现实世界变成一场真正的游戏!
祝小星匆匆出了小区,找了个没人的幽暗巷子钻进去。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楼房,那里从前生活着三口人,但之后就不一定了。她沉默着,便按下了按钮。
——
五天时间很快,第六天上午,楚寻和白简齐齐来到船屋诡事的副本门口。
楚寻他们此时处于主城最西边的沙滩上,从这里往外面看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是在游戏内,这里已经算是地图的边缘。
不远处还有一些礁石,再往远处看就除了海什么都没有了。
楚寻抬眼扫了下副本门,那是一个搁浅在沙滩上破烂船屋,破败的棚顶上挂着已经风干了的水草。走近一些,还能闻到鱼腥气,不是很浓,但足够难闻。
白简还带了个星云公会的其他人,不过他看上去很不情愿。
他声音从牙缝中间蹦出来:“船屋诡事,A级别副本,多人对抗类。”
楚寻听着,没说话。
A级别副本死亡率很高,里面的普通怪物评分都能达到A+,精英怪更是能达到S级。本来难度就高,系统偏偏又把这个副本设置成了对抗类副本。
进去之后玩家会被分成不同阵营,两个阵营之间只有一个能够取胜。
这无疑大大提高了副本的难度。
但是幸好系统还没有那么变态,只有在副本内明确被杀死系统才会判定死亡,游戏结束时输掉的一方只会扣除积分,但是足够让人肉痛。
而在对手是谁,有几个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们要打出一个漂亮的,足够配得上星云公会的副本记录。
这类对抗类副本对合作的要求特别高,偏偏星云公会手里的王牌白简誓不与人合作,所以星云公会在这种副本上一向处于弱势,这次是由于新副本,赵舜杰才把白简拉了过来,还不放心似的塞了个楚寻。
即便如此,赵舜杰对此也没把握。
白简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终于开口:“所以这次副本难度格外高,赵舜杰让我带上他,刘晖,星云的治疗者。这个等级的副本,还是对抗类型,副本内估计要换血。”
他说完,站在一旁的刘晖冲楚寻拘谨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着楚寻时有一点紧张,最后公事公办地开口:“我看过你上一场直播,很高兴能够和你合作。”
楚寻上下打量了他一会:“你们星云公会这种类型的副本治疗者都是你吗?”
刘晖突然来了底气,认真地点点头:“A级别副本和新开的副本都是我,A级别以下的副本会派其他治疗者去。所以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如果他没有这个资格,星云公会里就没有只剩下赵舜杰了。
对,大名鼎鼎的星云公会会长赵舜杰,其实是个没啥攻击力的奶妈。
“能不能换个人?”楚寻突然转头对白简说。
刘晖:“……”
刘晖:“?”
他彻底蒙了,连带着一同懵圈的还有白简。
他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一个新人,面对A级别对抗类副本的时候说出来换人?白简不清楚楚寻的“换人”指的是换掉刘晖,还是换掉“治疗者”这个职业,但是他感觉,楚寻明显指的是后者。
他们现在三个人,楚寻勉强可以算作控制系,白简是一个彻彻底底攻击系的脆皮,也没有盾,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带个奶妈,这不就是等着团灭吗?
楚寻:“有没有能打架的,不然白占位置。”
白简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刘晖也不好说话,他有一些尴尬,静静在那等着。
楚寻接着说:“星云就是想来近距离试试我吧,带个治疗者输出上不去,浪费我的时间。”
你再说一遍浪费谁的时间?
白简弱弱地问:“……你是想要通关还是想要活着?”
楚寻淡淡扫了他一眼:“秒杀的话,就不会被怪捶死了。”
白简:“……”
这他妈在说什么疯话?!
他自诩为游戏内新星,见过的大神没有八十也有一百,后来又直接进了大神成窝的星云公会,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见谁嘴里听见过这种话。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打游戏,他还能中二十足地喊出“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这种话,但是现在他们是在拿命打游戏,没人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楚寻一个新人,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白简合理认为他中二病还没好透,需要自己给他好好给治治脑子。
万一哪天他发疯就把自己给玩进去了呢?
他正想说什么,余光瞥到旁边的刘晖,他此时眼里的星星都能溢出来。
可能是因为刘晖年纪比较小,他很容易被此类发言所打动,此时一脸崇拜地看着楚寻,连话都忘了说。
白简:“……”
他又转向了楚寻,话音斩钉截铁:“不行,必须要带一个奶妈,我可不想陪你死在里面。”
别说他不想,如果不带治疗者,都没人敢进来过副本。
刘晖这时候反应过来,连忙保证:“楚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拉低队伍输出,我个人技能虽然是治疗,但是我本人很能打的,我高中的时候学过跆拳道。”
他说着,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花拳绣腿,一下两下打得有模有样。
楚寻看了看刘晖瘦弱的小身板,目光难以言喻:“也……行。”
楚寻答应的这么轻易,白简直觉他没憋什么好水,他眼里带着怀疑看向楚寻,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刚才说错了一点,”楚寻说,“星云公会是不太愿意你们的记录被打破,但是我比较乐意。”
白简:“为什么?”
他笑了笑,说:
“因为我可以再捞一笔。”
白简:“……”
楚寻你是不是有病?!
楚寻没理身后白简看仇人的目光,径直撩起船屋门口的破布,走了进去。
副本传送界面是一阵白光,白光闪过之后他们处于某个偏僻的小渔村里,他们正站在村口,空气中能闻见海风的腥咸味。
建筑很破旧,脚底下是土路,地面上的建筑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海边。海面上停了许多船屋,船边上涂着蓝色油漆,此时也已经掉的斑驳。
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三个人,此时还是三个人。
村口大部分视野都被挡住了,楚寻径直往里走了两步,找了个好的角度,那里可以观察到整个村子的地势。
刘晖欲言又止地叫住他:“楚哥,那个,阵营还没分,贸然往里走很危险。如果触发怪物就不好了。”
他经历过很多场对抗类游戏,没人敢在阵营分出来之前随便走动,现在即没有系统提示,也没有引导NPC过来走任务流程,没人敢轻举妄动。
刘晖一会没看见,楚寻几乎已经来到了一户人家前,正在看门口贴的已经掉了色的春联。
他看的认真,不像来打游戏的,像来观察研究沿海地区渔村风土人情的。
刘晖又叫了一声:“楚哥,赶紧回来!”
楚寻淡淡扫他一眼,慢悠悠地踱回来。
白简问:“看到什么了?”
楚寻:“看了副对联,虽然颜色掉的差不多得了,但是能看出来是毛笔手写的,字写的不错。内容就是什么风调雨顺之类的。”
白简:“……”
谁他妈问你这个。
楚寻笑了一声:“地面上的建筑围成了一个园,海面上都被船屋堵住了。建筑风格和屋内的摆设,有很重的崇神意味。”
刘晖却感觉到不对了,明明这里每一户人家都门窗紧闭,他在哪看见的屋内陈设?刘晖又朝村子那边望了一眼,猝不及防就看见一扇大开的窗户。
刘晖:“……”
这什么时候被他搞开了?!
他瑟瑟缩缩地看了楚寻一会,心里明白这不是个善茬,自己的技能要时刻准备好,要不然凭楚寻这作死能力,可能游戏没过一半,他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刘晖正想着,又开始咂摸起楚寻刚才的话。这家伙刚才说什么?
崇神?!
刘晖没来由哆嗦了一下,见白简和楚寻纷纷望向他,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没什么,就是游戏内遇见这种背景的副本会比较难过,神神鬼鬼的,而且要干点什么事会出来一堆本地人拦你,有点麻烦。”
话音刚落,系统嘀了一声,开始副本前引导。
【亲爱的玩家,你们作为渔村村长特聘的外来人员,来解决村庄内部无法解决的突发事件。】
【本次游戏是阵营对抗类游戏,外来者4人,守卫者4人,阵营卡已发放】
【本次外来者阵营不具有任务系统】
系统播报完毕,楚寻他们三人的系统界面上都出现了三个大字:外来者。
白简低低骂了一声:“不对啊,我们之前查到的副本信息,这次副本满额是七个人,为什么系统提示是八个?”
刘晖问道:“会不会是情报搞错了?”
其实白简接到这个副本资料的时候也觉得不可能,对抗类副本参与人数怎么可能会是奇数,这样对哪一方都不会公平。
他骂了一声:“这个赵舜杰,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
“……白哥,我还在这呢,”刘晖偷偷摸摸说了一句,抬头看了楚寻,“而且还有外人,别说会长了。”
白简淡淡地哦了一声:“他还听过我骂赵会长王八蛋。”
刘晖当场呆住。
楚寻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才哪到哪啊。”
楚寻其实很早就认识赵舜杰,而他自己不仅骂过赵舜杰,甚至在副本里的时候把他绑去做诱饵。
当时赵舜杰才十五岁,在楚寻威逼利诱之下屈辱地运用美貌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嘴里套话,幸好关于楚寻本人的所有副本记录都被锁了,要不然可以沦为赵舜杰“最想删除的视频”之一。
白简和刘晖都没听懂,此时疑惑地看向楚寻。
楚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反而问:“我们阵营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吗,人呢?”
话音刚落,从村口处走过来一个低矮浑圆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走路微微有一些跛,看上去年纪不大,估计有二十八九岁。
刘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吗?”
这怎么看怎么拖后腿啊。
男人一路拖着条不太好使的腿奔过来,脸上一笑,颊边两堆肥肉便绽开来:“你们来啦?”
没人接他的话,刘晖觉得自己这次任务难度巨大,又多了一个要格外上心的队友。而白简……
白简已经蹲在一旁画圈圈了,摊上三个不靠谱的队友,他已经在思考如何重开了。
画了一会,兴许是他觉得没多大意思,腾得站起身,脸绷得有些紧,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往村子里面走。
刘晖连忙打圆场,对那个矮胖的男人说:“你别在意哈,白哥他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对队友不太满意。”
矮胖男人打了个哈哈:“哈哈,是么?”
刘晖:“……”
刘晖在那边直挠头,弹幕上也开始表示楚寻这场游戏前途堪忧。
“看白神的反应也是没想到这次副本是四人队,本来刷记录的队和平常组队的游戏风格就不一样,现在多出来一个人,怎么合作?”
“从来没在游戏里面见过这个人,连个人技能都不一定有。”
“他们这可是来刷副本记录的,本来白简就对合作这种事深恶痛绝,现在又来了一个闲杂人等,直接凉凉。”
……
“谁对队友不太满意啊?”从低矮的男人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着轻佻的声音,那人穿着黑色夹克,上衣微微有些短,倒显得一双长腿更长,他冲矮胖的男人点点头,说:“村长。”
信息量过大,刘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指着眼前带着圆框眼镜的男人:“你!你是村长!”接着又看了看他身后高挑的青年:“你才是我们的队友?”
他笑笑:“还满意么?”
他眼睛狭长,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是瞳孔里面却盛不进笑意,更像是一种戏弄。
刘晖被这种眼神吓住了,咽了口口水:“……满意,当然满意。”
从白神,楚哥过后,他直觉他又要认一个哥了。
白简打量了一下,问道:“新人么?叫什么名字?”
“是新人,”青年眼神上下打量站在一旁的楚寻,缓缓开口,“池楚。”
楚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却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份奇怪的玩味。
白简问他:“你出生地是在哪?”
“跟你们一样,在村口。”池楚简单地说。
“那你怎么进来了?”刘晖插嘴问。
池楚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他走进来的呗。
刘晖转手拽了拽楚寻的衣服下摆:“楚哥,这次你好像遇见对手了。”
楚寻饶有兴味地问:“什么对手?”
“作死的对手。”
楚寻:“……”
池楚:“……”
最后是白简咳了一声,让还站在一旁的村长继续说。
那个跛脚的村长絮絮叨叨地带他们继续往村子里面走。
他边走边说:“我们这个村不大,也就三十几户人,大部分都住在海上,还有一部分有钱的人家在陆上盖了房。”
楚寻问道:“村长,你说的村里的突发事件,究竟指的是什么?”
村长笑笑:“所谓突发事件,其实根本就不突发,你们在这里呀,多住几天,就都懂了。”
村长一番话说的人毛骨悚然,按照他的意思,系统提示里所说的突发事件,会经常在这个村里发生?
只发生一件就能让系统火急火燎地称为“危险的突发事件”,要是天天发生,那还了得?
“村里的人解决不了?”白简开口。
“解决不了,”村长拖着长腔,“村里的人解决不好,会死。”
村长一看就十分具有演讲天赋,一句话让整个气氛冷个下来。
村里的人解决不了会死,那外人解决就不会死吗?
楚寻突然问:“村里的人有信仰吗?”
刚才他在开着的窗户里看到具有特别崇神意味的装饰品,他直觉这些突发事件和村子里的信仰有关。
村长含含糊糊地说:“有啊,海边的渔民受文化程度低,什么都信。这里信仰很乱,具体的什么不好说。”
楚寻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村长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对了,千万别出海。那海里有什么东西,不干净。”
刘晖问道:“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村长低着头,叹了口气:“就是字面意思,渔民出海都会绕过那片地,但你们外人海路也不熟,能不出就别出。”
“出海不过十里处有处菩萨礁,去过那的人都死了,没人知道究竟那片礁究竟长什么样。”
楚寻疑惑地问:“那菩萨礁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按理来说,从来没有人回来,意味着这片区域应该永不为人所知。
村长头埋得更低:“……是死去渔民的家里人说的。一来二去,那地方名字就传下来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不过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从村子里偏僻的角落走出来一对送葬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周围人都披麻戴孝,领头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抓住篮子里的纸钱,往天上撒。
纸钱撒落下来,铺了满地。可周遭依旧房子依旧门窗紧闭,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就这么一队人,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唢呐里的哀乐穿透力实在太强,仿佛周围有万鬼号丧似的。随着那队伍走近,一股阴风也跟着扫过来,钻进众人的骨头缝里。
池楚从白事队伍上回过视线,饶有兴趣地问村长:
“究竟是死去渔民家里人说的,还是死人自己说的?”
——
此话一出,周围明显安静了一瞬。
楚寻扫了一眼池楚,想从他脸上看出来点什么。
然而池楚大佬表情管理实在太好,怎么也让人捉摸不透,仿佛他刚才突如其来的问句只是一句玩笑话,一时兴起而已。
池楚注意到楚寻的目光,毫不在意地回看过去,挑了挑眉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接着玩味地扫上楚寻耳边晃晃悠悠的耳坠。
楚寻偏头,故意似的,那耳坠末端贴上他脖颈,然后又晃下来。他笑了笑,接着扭转了目光。
哀乐仍然在吹吹打打,像是为池楚刚才那句话造势似的。
村长摆摆手:“你这话说的,死人怎么可能会说话?”
楚寻接过村长的茬:“那可说不准。”
拦路的送葬队伍从他们面前路过,排头的女人有意无意地看了楚寻一眼,楚寻也毫不在意地回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样貌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不是特别漂亮,但在这种破烂渔村里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程度。
最前面一个老婆婆抱着死者的黑白照片,是一个男人,样貌平平,但是右脸上有一块特别明显的疤痕,应该是出海捕鱼时被工具误伤了。
村长脸上倒没什么表情,他语气平淡地描述:“死去的男人叫何伟,前段时间出海遇见海浪,一个没躲过,船撞礁了。”
“那个撒纸钱的是她媳妇,俩人结婚很多年了,但是也没个孩子。抱照片的是他老娘,七十多岁了。”
楚寻挑了挑眉毛,盯着村长的侧脸:“你们村的人死了,你不难过?”
村长低头摆了摆手:“渔村这种事出的多了,哪有那么多可难过的。”
丧事队伍走过,村长遥遥指了指:“那就是他家,这一辈子都住在船上。”
那是艘停在海上的破烂船屋,外围围着蓝色塑料布,边缘很不平整,还有些许破洞。船不大,里面估计只有两三间房子。
话说到这,村长已经领着一群人到了村子的一栋房子前:“到了,村里收拾出来给你们住的,有点破,比不上外面,别嫌弃。”
说完这句,村长就匆匆走了。
四人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鱼腥气,屋檐下晒着咸鱼干,旁边的箩筐里摞着干面包。
池楚笑了一下:“诸位,看来我们这几天要啃干面包了。”
楚寻随手拿出来一条,伸手掰了一下,那硬度直接可以当凶器。
他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把面包给扔回去。
这时候刘晖已经把整个屋子转了个遍,他叫道:“只有两间屋子,怎么分?”
白简和刘晖都是星云公会的人,他们两个的关系比楚寻和这个突然出现的池楚近得多。
白简靠在门边,抱着胳膊,没说话。
楚寻随便踹开一间门,对着池楚摆了下头,耳坠随着他动作晃了一下:“我们两个一间。”
池楚笑了一下:“美人,遵命。”
——
屋内有一张床和一个半人长的沙发。
屋子很小,站着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莫名有些挤,虽然还有一些距离,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总能扑倒自己身上。
楚寻稍微错开一步:“我睡床,你睡沙发。”
池楚靠在门口,歪着头带着笑意看他:“这不合适吧?”
楚寻回头看了他一眼,先是冷漠的一瞥,接着皮笑肉不笑地眨了下眼:“睡一张床么?”
池楚:“……”
两秒钟后池楚翻身侧躺到沙发上,一双长腿委屈地曲着。
楚寻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
——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楚寻从床上翻身坐起。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响,像是吹奏喜事的唢呐。
那声音很空灵,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楚寻随手抓了抓头发,他耳坠反射着窗外的月光,在墙壁上落下一片流光溢彩的光斑。
他尽可能轻地走下床,路过沙发时又垂着眼睛看了沙发上蜷缩着的人一眼。
沿海村落夜里降下温来总是很凉,沙发上也没个毯子,因此池楚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小团,好像轻轻一揽就能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
楚寻看了许久,终于很轻地眨了下眼。
他抓过床上的毯子,不差分毫地扔到他身上,毯子轻柔落下,盖住了池楚的下半张脸,只能看见他浓密又长的睫毛,显得莫名乖顺。
楚寻把毯子扔到池楚身上后就打算走掉,他要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喜乐吹吹打打,裹挟着风声一起窜进人的耳膜。
他很轻地扭开门把手,在门开的那一刹那,他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某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手腕往上涌。
池楚已经睁开了眼睛,但是好像还没睡醒,他眨了眨眼,没有放手:“你要去哪?”
楚寻笑着把手抽出来:“看别人结婚。”
池楚:“……”
池楚:“?”
谁他妈这个点结婚?
他翻身坐起,一双长腿支在沙发边,楚寻刚给他盖上不久的毯子一半垂落在地上,一半搭在他肩膀上。
他揉了揉脸,听觉终于逐渐复苏,他也听见了那股奇怪的音乐。
能听出来是结婚用的喜乐,但是又有些变调,有些地方的转音生硬且奇怪,多了些诡异的感觉。
楚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彻底醒了?”
池楚点点头,又恢复了往日那股张扬的气质,抬头对上楚寻的眼睛:“毯子……你盖的么?”
楚寻本想正经回答,结果看到他眼里面戏弄的意味更浓,于是偏头答道:“不是我盖的。”
池楚没说话,依旧看着他。
楚寻笑了笑:“我扔的。”
池楚:“……”
“不过还是多谢,”池楚已经站起身:“走吧,去看看这个点结的哪门子婚。”
——
海边晚上风大,两人刚从屋内出来就被海风糊了一脸,在飘渺的晨雾之间,楚寻远远看见有一顶花轿游魂似的飘在海岸线边。
距离花轿不远处,就是渔民们的船屋聚集地。
两人三两步赶到海岸边,池楚本来想直接过去看个究竟,楚寻直接把他扯了回来,接着又飞速找到掩体——海岸边一栋低矮的房屋。
池楚很轻地笑了下:“你进来之前究竟是干什么的?”
……这是楚寻近期第二次遭遇这个问题。
楚寻在现实世界里的三年一直遵纪守法,但是因为之前在无限游戏里的经历,他的反应力和速度超乎常人。
池楚:“特警?军人?还是亡命徒?”
池楚语气很轻,尾调上扬,不是玩笑的语气,是在认真询问。
楚寻这次没再搪塞:“没做什么,上班的社畜罢了。”
池楚点点头,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雾气好像消散了一点,除了那顶里面点着灯的花轿,逐渐能看见花轿周围的人影。
一个男人站在花轿前面,脸上有一条分外明显的伤疤。
分明就是他们今天看到下葬的何伟!
楚寻想起今天池楚问的那一句奇怪的话。
“究竟是死人家人说的,还是死人自己说的?”
楚寻有意无意地看了池楚一眼,问:“看到了么?”
池楚:“看到了,何伟。”
所以这算什么?死人复生?还又娶了一遍何家媳妇?
如果这就是系统所说的突发事件,那么按照村长所说,这些突发事件并不突发,也就是说,这个村子里,存在着许多何伟这样的活死人?
那么解决这个突发事件,就是要查出活死人的来源,并且摧毁这个来源。
何家媳妇从花轿上下来,她盖头呈现出暗红色,扭着腰肢上了何家那艘低矮的渔船。
何家媳妇上了船之后,花轿在岸边停了一小会,轿夫便又抬起花轿往回走。
楚寻伸直身体,想看看花轿究竟去了哪,花轿影子没看到,却看到刘晖和白简急匆匆地跑过来。
两人到了楚寻身边,刘晖大口喘着粗气,白简本来体能就极好,技能又是快速攻击类型的,他喘都没喘,直接看向楚寻,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质问。
楚寻的目光也明晃晃地质问回去。
一个问:“你们怎么在这?”
另一个问:“你们怎么来了?”
最终是刘晖解了围:“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你们房间门开着,寻思着替你们关上门,结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是怪物晚上来了,赶紧就把白神喊醒来找你们。”
他解释完之后,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楚寻简单解释道:“外面有喜乐声,我被吵醒……”他说到这,看了池楚一眼,改口道:“我们被吵醒之后追到了这,看到结婚的是何伟。”
池楚捕捉到楚寻刻意的改口,低头笑了。那笑声很轻,可还是被楚寻给听见了,他莫名觉得耳朵痒,便又捏了一下耳垂。
楚寻最后一句话无疑是一个惊天大炸雷,把本来还摸不清楚状况的刘晖直接炸清醒了。
“你说,结婚的人是何伟?!他不是死了吗?他老婆,老娘给他送的葬。”刘晖震惊道。
他还说着话,就看到楚寻已经走出了建筑的阴影,他远远地朝那个飘摇不定的船屋看了一眼。
刘晖问道:“楚哥,你要干嘛?”
楚寻:“走近点看看。”
池楚一直靠在一边看戏,这个时候终于出声:“这个时间过去相当于私闯民宅哦。”
他凑过来,靠在楚寻耳边:“还说不是亡命徒?”
楚寻:“……”
去他妈的亡命徒。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决定等到天亮之后再去何伟家看看,于是一行人在咸味的海风中等到天亮。
楚寻本来就没睡好,等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最后他是被渔民的活动声吵醒的,一睁开眼,只看见池楚坚实的后背。
他整个人都被围了起来,左右和身后都是墙面,前面被池楚挡住了风口。
他伸出手,拍了拍池楚的肩膀。
池楚转过头:“醒了?”
楚寻没睡好似的低着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何家的船屋门已经打开了,何家老太站在甲板上,正低头打扫着鞭炮碎屑。
楚寻站起身:“走吧,去看看这个何伟究竟是死是活。”
刘晖愣了一下:“怎么看?”
昨天都看到何伟活生生地站在花轿跟前,但是他们又亲眼看到了何伟的葬礼,这种情况下,怎么判断眼前的何伟是活人还是死人?
楚寻笑了下:“再杀一次就知道了。”
刘晖:“……”
这是什么大反派戏码?
作者有话要说:
更2w,已累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