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用杂乱的线条堆砌而成, 中间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仿佛嘶吼一样张着嘴，眼睛和脸部用菱形构成, 画上的颜色像是小孩涂鸦，歪歪扭扭。
这张画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大部分人都会在第一眼移开视线。
周洲和艾尔维亚却一直盯着画。
两只菱形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留白, 只有靠近上方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黑色涂鸦, 看起来像是画里的人对着天空痛苦地无声呐喊。
宙斯无聊地在教室盘旋，之后又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 炫耀道：“你们快看我。”
等周洲和艾尔维亚闻声转头，那张画像上的黑色涂鸦瞳孔立刻向下偏转, 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艾尔维亚。
“看你什么？”周洲率先问道。
宙斯在半空中又打了几个转：“看我厉不厉害。”
“厉害。”周洲非常捧场, 要不是他现在需要四脚着地, 估计会来一串响亮的掌声。
艾尔维亚：“……”
在两人转身和宙斯闲扯的时候, 画像里的人有了动作。
杂乱的线条仿佛束缚它的牢笼，在不断挣扎中，线条一根根无声崩裂，在画像上溅出一团团色块。
终于，它从束缚中挣脱而出，不规则的脑袋从平面的画板上逐渐凸起, 张开了嘴巴。
黑色的嘴巴越张越大，甚至能看到猩红的口腔。
仿佛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看到食物, 画板上的人努力朝着艾尔维亚张开嘴。
艾尔维亚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后缓缓靠近的物体, 一直没有转过去。
从宙斯的角度看得非常清楚, 他吸引艾尔维亚的注意力就是在等这一刻。
画上的人半个身体都从画里出来了, 并且离艾尔维亚非常近了。
一瞬间, 他的嘴巴张到最大, 甚至连脸部都撕裂开来，猛然朝着艾尔维亚扑过去。
宙斯幸灾乐祸的表情刚出现，下一秒就消失了。
因为从画里出来的怪物被瞬间转身的艾尔维亚捏爆了。
看似可怕恐怖的怪物在他面前连一秒都没有撑过去，五彩的颜料迸溅在墙壁和地面，连艾尔维亚的手上都染了不少。
他慢慢地甩了甩手，看向宙斯的目光格外有深意。
宙斯心虚地飘高，目光左右漂移。
周洲的反应也很迅速，在颜料溅出来的那一刻跳到了另一边，他也很心虚，要说作为副本设计者是否知道这里的画像有问题，那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心虚到不敢看对方。
画像的损坏仿佛一个征兆，教室里的画像都开始扭曲变形，从画像上挣脱开，朝着艾尔维亚攻击。
不仅仅是这间教室，走廊里挂的猛虎下山图，栩栩如生的银白色巨虎也从画像脱离，一双冷灰色的眼睛盯紧了艾尔维亚，做出捕猎的动作。
而他们的目标，全部都是艾尔维亚。
原本安静的大楼充斥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只不过他们行动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默剧一样不断地攻击着艾尔维亚。
周洲和宙斯在他们眼中仿佛空气一般，根本看不到。
每杀死一个画物，它们身上的颜料就会四处迸溅，墙壁、地面、扶手全部都是层层颜料不断叠加。
从艾尔维亚注意不让颜料落在自己身上就能看出，他对此游刃有余。
如果换一个玩家，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周洲和宙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甚至还能接收到艾尔维亚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不过他的目光都是在看周洲，半点都没有分给宙斯。
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除了最开始没有防备手上残留着一些颜料，之后艾尔维亚身上没有再沾染一丝一毫。
结束之后，艾尔维亚走到周洲面前顺手抱起了他。
“地上全是颜料，小心沾上。”
原本准备自己走的周洲一听，又躺了回去。
他们在二楼，从走廊可以看到一楼大厅，此时楼口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玩家。
周洲：“原来是他们，我就说被宙斯吓成也太奇怪了吧，他们肯定是装的。”
两个鬼鬼祟祟的玩家正是被吓跑的阿宇和阿风。
“他们是在准备坐享其成？”周洲虽然不介意玩家用各种手段通关，但是算计到艾尔头上就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这两人偷偷摸摸顺着墙壁前进，然后从最左侧方的楼梯悄声而上，看样子不像是第一次进来，对所要前进的路线十分熟悉。
“他们该不会以为我们已经被淘汰了吧。”周洲忍不住问道。
艾尔维亚没有多说，毕竟现在他掌握的情报也不多，但现在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跟上去看看。”
艾尔维亚的防跟踪也确实很厉害，一直到顶楼都没有被两人发现。
只见这两个玩家进入顶楼的教室，这里像是放杂物的地方，中间几个体型颇大的物体用白布蒙着，两人小心地绕开，然后走到最里面的书柜前，打开里面的书翻找着什么。
艾尔维亚站在门口，盯着两人的背影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没有按照自己扮演角色行动的玩家都消失了，这两人既然还在，就说明他们确实按照角色扮演行动了，而下课十几分钟后他遇见两人，这两人在这段时间内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对这栋大楼这么熟悉？
在这里猜测再多也没用，艾尔维亚悄无声息地走进教室。
只是下一刻，教室中那些蒙着白布的物体有了动作。
原本蜷缩的物体舒展着身体，白布随之掉落，那是一群用来画画的石膏雕像，这些石膏雕像站起来比普通人都要高，从一开始僵硬迟钝地起身逐渐变得灵活，而两个玩家也发现了教室里的动静，更看到了门口的艾尔维亚。
只是他们没有逃跑，而是转过身更加迅速地翻着书籍。
又到了艾尔维亚发挥的时候了，周洲识趣地准备下来，却被艾尔维亚揉了揉脑袋：“不用。”
不用下来吗？那还怎么打？
周洲歪了歪脑袋，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被艾尔维亚单手抱着，然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这些威风凛凛，体态健硕的石膏雕像在艾尔维亚手下像是豆腐一样一拳碎一个，全部变成了碎渣。
看起来两个玩家还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脸色难看地看着艾尔维亚：“好，好巧啊。”
艾尔维亚：“说说吧。”
“说什么？”
“引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东西不会攻击你们。”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也是第一次进来。”
“第一次来目标这么明确？”艾尔维亚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们身后的书架。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相互看一眼，下一秒朝着艾尔维亚发起攻击。
他们身上的道具看起来不少，各种昏睡符、火焰符都齐齐朝着艾尔维亚攻击而来。
这些道具确实很好用，毕竟是游戏出的正品道具，但是，如果所有的道具都无法击中目标，那这些道具即使再强劲也没用。
艾尔维亚最后干脆利落地将这两个人淘汰了。
看着他们倒在地上的“尸体”，周洲问道：“不问他们知道什么秘密吗？”
这两个人在所有手段用尽后已经准备将他们知道的告诉艾尔维亚，只求能够不被淘汰，但艾尔维亚还是干脆利落地淘汰了两人。
“不用。”
慢慢踱步到书架前，这里的书架上都是一些关于美术的书籍，以及一些课外读物。
艾尔维亚将每本书都翻看了一会儿，从他的表情也无法看出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现。
“走吧。”
“去哪儿？”宙斯一直在旁边，依旧是隐身状态，除了艾尔维亚和周洲之外没有玩家能看到他。
“去通关。”
？？？
“你已经知道怎么通关了？”周洲不可思议地问道。不可能啊，明明游戏才刚开始，即使将艾尔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线索都汇总，也无法找到通关的方式。
“线索不足吗？”艾尔维亚低头看着周洲，试探似的问道。
周洲立刻不说话了，他绝对不会透露一点儿信息的。
艾尔维亚哼笑一声，将整只周洲揉了一遍，走出教室。
之前战斗过的地方已经恢复了原样，墙面依旧洁白如新，就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们臆想出来的。
可当艾尔维亚经过时，所有的画作再次被激活，重新变成了会动的怪物。
只是这次艾尔维亚没有出手，他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然后投掷出去，正好从二楼尽头半开的窗户掉出去。
怪物们齐齐调转方向，纷纷朝着那扇窗户涌出去。
只是下一刻，就被窗外的阳光所融化，变成了一缕缕青烟。
青烟蜿蜒曲折，顺着窗户倒流而入，钻入墙壁和空白的纸张，又重新变回了画作。
果然，那两张学生证会引来怪物的攻击，那两人应该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身上根本没有携带。
但是既然这样，他们又为什么要引他过来？
是还不确定？所以引他当诱饵试探怪物的水平，或者是其它原因？
这件事已经无从考证，所以艾尔维亚也不再纠结。
走出艺术楼后，他目标明确地朝着旁边的大楼走去，此时路上也逐渐出现了一些玩家，他们神色慌张，话语间能听出其中不少人已经被各栋楼上出现的怪物攻击过，有不少人被淘汰了。
艾尔维亚进入其它大楼，在各个楼层看一遍，然后寻找里面有没有书籍，快速将书籍翻一遍后就会离开，不和其他玩家组队，也没有说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恋爱学园里的大楼太多，即使艾尔维亚只进教学楼，也没有在天黑之前全部走遍。
而其他玩家，因为楼里面会出现攻击性强大的怪物，所以不少人也都在外面徘徊。
清凌的月光柔和如水，校园的灯光也处处明亮，再加上不时能看到步履匆匆的玩家，并不像其他的副本那样，一到夜晚就鬼怪丛生，令人心惊胆寒。
“你说要是打败那些怪物，会不会掉落什么线索或者道具。”
“得了吧，就凭咱们这水平，上去就是送菜的。在噩梦之都小有名气的玩家，就是白天咱们看见的那个，和怪物一个照面就被吃掉了，还是乖乖苟着吧，说不定留到最后就能通关。”
两位玩家在路灯下闲聊着，目光投向那些手握道具的玩家，面露羡慕。
“我还看到有个玩家抱着一只梦魇，那模样，啧啧，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积分才能买得起。”
“确实，你是没看见，那个玩家看起来就很厉害，我都不敢盯着他看。”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又不是怪物，哈哈哈。”
两人聊着天，其中一人目光随意看向周围，忽然发现草坪中央的大树下站着个玩家，正对着他们招手。
“那里好像有人在叫我们。”
两人好奇地看过去，玩家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周围，又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快来，我发现了任务线索。”对方悄声喊道，声音刻意压低，仿佛怕被别人听到。
“什么线索？”其中一个玩家好奇地问
道，同时走向对方。
他的同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先等等，万一对方……”
他使了个眼色，同伴立刻明白，万一对方是怪物变的，或者专门引他们送死怎么办？
“是我啊，你们不认识我了，我和你们一个宿舍醒来的。”玩家偏了偏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确实是和他们一个宿舍醒来的玩家。
“要不是这个线索靠一个人力量无法获取，我才不叫你们，我找了半天，其他玩家都不认识，就你们还算得上是有点交情，不过来就算了，我找其他人吧。”玩家似乎对他们怀疑的态度有所不满，扭头看着路口，似乎准备寻找其他玩家。
“别别别，咱们可是一起进来的，也算是缘分了。”
两位玩家放下警惕心，小跑着从草坪上踏过去：“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那位玩家独自一人站在树下，大半个身体都在树干的阴影之下，只有偶尔偏头的时候，柔和的月光会照在他的脸上。
他笑眯眯地看着两个靠近的玩家：“你们过来点，我找到的线索可是直接通关的方法，可不能被别人听见了。”
两人径直走到玩家跟前，三个人凑到一起，确实是一副准备要说秘密的样子。
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位玩家，需要俯身低头才能听到他的话。
“你们听我说，我发现啊……”
高个玩家专注听着对方说话，目光在地面上随意流转，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正相互挨着。
嗯？
好像不太对。
浅白的月光下，地面上的影子除了他和同伴之外，就只有那棵树的影子。
但是那棵树并没有粗壮到能将人的身影全部遮盖。
所以，这个叫他们过来的玩家没有影子。
高个玩家想到这一点，顿时毛骨悚然，他抬手反射性地抓住同伴的胳膊就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分钟后，两个玩家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位笑眯眯的玩家，依旧在树下蹲守下一个目标。
“好无聊啊，艾尔维亚，你快点通关，我要出去玩。”宙斯飘在半空中，无聊地倒立。
“你想出去不是随时都可以吗？无聊的话去工作，工作的时候就不无聊了。”艾尔维亚连头都没有抬。
他们已经将校园里的大部分楼都走遍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栋。
宙斯撇了撇嘴，他才不要。
此时一位玩家迎面走来，远远看到艾尔维亚竟然嗖的一下躲到一旁，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无聊的宙斯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飘到艾尔维亚背后，然后挂在他身上。
因为感觉不到丝毫重量，艾尔维亚即使发现也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走自己的路。
当路过那位躲在草丛里的玩家时，宙斯解除了隐身状态。
在玩家眼中，就是艾尔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的鬼魂，鬼魂攀附在玩家身上，甚至还发现了他，朝他咧着嘴。
那笑容看起来邪恶又诡异，明明是小孩的模样，却全身灰败，半透明的状态甚至能透过他看到另一边的树木。
鬼魂像是发现了新的目标，从依附的玩家身上缓缓飘起，然后伸着手朝他飘过来。
“叔叔，我好冷啊~”
“啊啊啊啊，救命啊！”玩家从树丛里跳出来，夺路而逃。
艾尔维亚和周洲站在那里看着玩家惊慌的背影，宙斯也咯咯笑着回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宙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添了这种新爱好。
周洲倒是对宙斯很赞许：“宙斯，我觉得下次你可以用这种形态在副本里当NPC，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可以啊，不过吓唬人还真的挺好玩。”
周洲来了精神：“是吧，我也觉得。”
艾尔维亚也不打扰两人的谈话，抱着周洲又开始走，他还是尽快通关吧。
“呜呜呜~”
艾尔维亚脚步一顿，三人同时看向了大楼的方向。
大楼外的角落里，好像有人在哭。
“去看看吗？”周洲仰头问艾尔维亚。
艾尔维亚没有回话，而是直接调转方向，朝着声源处走去。
即使是在黑暗的阴影里，艾尔维亚也能看清楚那是一个女玩家，正抱膝蹲在墙角哭。
发现有人来了，女玩家立刻停下哭声，仰头看着来人，只是哭嗝却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十分可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害怕了。”女玩家看起来年纪不大，哭红的眼睛看起来楚楚动人。
“这里好多怪物啊，这个副本太可怕了，我一个人不敢继续玩。”她仰头看着艾尔维亚，目光似乎在寻求对方的帮助。
“害怕可以退出游戏。”艾尔维亚给出建议。
女玩家：“……”
她愣了愣，然后小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一起。”
“不能。”
“为什么，我不会拖后腿的，要是遇到危险，你可以把我推出去，我不会抱怨的。”
“麻烦。”
周洲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女玩家，又想起他现在是一只道具动物，不会说话的，所以只能听着艾尔维亚冷酷无情地一句句堵死对方的话。
唉~艾尔维亚虽然很厉害，但是遇到需要帮助的女玩家怎么可以这个态度呢？
周洲一边想，一边窝在艾尔维亚怀里，乖乖蹭了蹭他的胸口。
我好像在幸灾乐祸哎。
感觉到了周洲的蹭蹭，艾尔维亚面对女玩家的冰冷眼神逐渐消融，又开始对着自己怀里的小白团子揉了揉。
女玩家看着宁可对着一只道具温柔体贴，也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的玩家，楚楚可怜的表情逐渐收起。
她站起身来，从阴影中跨出一步。
月光倾斜而下，穿透了她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柔和。
她的脚下也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