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去吧。”
唐谦点了下头，示意盛先生去还铁锹。
等到盛先生出去了以后，他才又拿出了那张纸，有点头疼。
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先放着吧。
想到盛先生妈妈留下的那本书，他忍不住多翻开看了看。
主要是怕盛妈妈又留下了什么字，让盛先生难受。
盛妈妈已经过世了，就算是留下了什么也无法再去证实盛妈妈对盛先生的心思。
翻了好几页，唐谦发现这就是个冷门的诗集。
上面倒是没有什么字迹。
除了内页第一页上面写的明新露三个字以外，再也没有其他。
至少，在他前面翻页的这些页，是完全没有。
又往后翻了几页，他倏然就愣怔住了。
先前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想着盛先生，他眯了一下眼睛，做了一件事。
根据目前的证据证明，盛妈妈其实很爱她的儿子，只是表面上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罢了。
或者说，她对儿子的恨要大于爱，可到底还是爱的。
盛卑把铁锹给还了以后，回来就看到唐医生还蹲在地上在看那本书。
“怎么了?”
他怔了一下，那不就是一本诗集吗?
怎么唐医生看的这么起劲。
“盛先生，盛妈妈其实……很爱你。”
唐谦站起了身，唇角微微扬起，手上攥着那本诗集。
即便那诗集经过擦了以后还是很脏，把他的手上弄的都是灰尘。
“什、什么?”
盛卑眉头都拧了起来，不明白唐医生怎么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母亲，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说很爱他。
他从小到大，其实都没怎么察觉到母亲对他的爱，唯一的温暖就是母亲在替他挡刀的那一瞬间。
他其实，不太能搞懂母亲的心思。
“修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
唐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念了一句诗。
他从来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怎么突然念诗?这诗句是?”
听着就是个很冷门的诗句，盛卑完全没有学习过，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大道夷且长，窘路狭且促。修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舒吾陵霄羽，奋此千里足。超迈绝尘驱，倏忽谁能逐。后面还有很多，这首诗出自东汉的郦炎。”
唐谦缓缓地站起身，朝向盛先生轻轻一笑，眉眼都盛满了温柔。
“其实，你的妈妈也是个很温柔的人。注意到了吗?我最开始念的那句诗，修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这就是你名字的来源，而这首诗前八句的意思是——”
他停顿了一下，这首诗其实他看到也学习过，但是太冷门了，可大致的意思他还记得。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宠溺的眼瞳撞进盛先生的眼睛里，一字一顿。
“意思是，我要走的是那宽广无边的人生道路，而不是狭窄的小道，因为我的志向高远，就如同大鹏之鸟，其翼如垂天之云，不会愿意栖止在卑小的地方，也不愿意被狭窄的小道局限自己举足千里的步伐。我要在蓝天下舒展自己凌霄薄天的翅膀，放开千里之足，超世绝尘，一飞冲天，倏忽之间，没有谁能够追上。”
这首诗的前八句，就是这样的意思，代表了一个人想要追逐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局限于一个小地方。
对比先前他看到的那两句话，很明显这就是盛先生名字的真正含义。
盛妈妈希望自己的儿子不再拘泥于这狭小的天地，更不希望他被困在这里。
所以，在盛先生长大了一些的时候，决定和盛爸爸同归于尽，以此来让自己解脱，也让儿子有更美好的未来。
就算是背负杀人犯儿子的名声，也比被困在这山窝窝里一辈子要强。
最后，盛妈妈成功了，自己获得了解脱，也让盛先生获得了新的未来。
虽然这条路盛先生一直走的很艰难，但确实要比在这山间里待一辈子要强的多。
他没有辜负盛妈妈的期望，甚至完成了盛妈妈的理想。
这就是盛妈妈想看到的吧。
什么人品卑劣，不过是盛妈妈找的借口。
毕竟，盛先生是被强女干生下来的孩子，盛妈妈太过矛盾了，却也还是对儿子的未来留有期待。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盛卑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他知道，唐医生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跟他开玩笑的。
扫了一眼诗集，就如同唐医生说的那样，在“修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这一句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圈。
所以，这才是他名字真正的意义。
原来，他的母亲对他始终都留有期待。
他并不是不受欢迎的，母亲的那份爱隐藏的太深太深了。
“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怎么小蜗牛又哭了，这么爱哭可不行。”
唐谦无奈地笑了笑。
自打来这边以后，盛先生眼睛都红好几次了。
不知道是不是让他给纵容的，说两句话眼睛就红了。
变得有点矫情的小蜗牛，还有点可爱。
“嗯，是很高兴，谢谢你。”
盛卑咬了下唇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如果不是唐医生，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这次过来，他也只是想迁走母亲的骨灰，其他的根本没打算动。
有些东西早就在记忆里死了，他根本没什么心情收拾，何况这么脏。
他打算剩下的东西让开发商处理的，所以这件事情他必定会错过。
“谢什么。”
唐谦低笑了一声。
谁也没有发现，在床底下，有一根刚刚断了铅的铅笔。
*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两人把手给洗干净了，抱着骨灰盒出了门。
这个时间，已经是三点多了，估计到县城都得九点了。
唐谦提前跟司机老张打了个电话，让他准备好要走了。
出了门，外面飘起了雪花。
雪花很小，但能看到星星点点地从天空中落下来。
“下雪了。”
盛卑抱着骨灰盒，眼前有一阵恍惚。
多年前母亲过世的那一天，就是在下雪。
“嗯，我们该走了，明天就回家。”
唐谦抬手揉了揉盛先生的脑袋，温柔地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