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看着才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却已经明白了生死的含义。
他眼神很认真，说话也像是小大人一样。
唐谦心都软了下来，男孩看着很乖，留着小平头，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里面藏着对妈妈死亡的恐惧。
他蹲下了身，看向男孩，低声道：“这个，医生叔叔也不知道。”
男孩看着太懂事了，他无法说些好话哄着。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他不能保证病人就一定能活着出手术室。
他只是实话实说，因为如果给了希望，万一没能有好结果，会更难过。
“哦。”
男孩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有些许失落。
但也就沉默了几秒钟，他又抬头看向唐谦：“医生叔叔一定会全力救我妈妈的吧。”
他眼神认真极了，像是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复。
“那肯定啊，叔叔是医生，这是叔叔的职责。”
唐谦拿下了手套，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嗓音很温柔。
“那医生叔叔一定要努力救我妈妈。”
男孩眨巴着眼睛，就说了这一句话。
他旁边的外公，眼泪都流了下来。
“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小斌的爸爸已经没了，就剩下妈妈了……”
老父亲想到可怜的外孙和女儿，就止不住地心疼。
一番话，让唐谦怔住了，猛然垂头看向男孩。
这孩子，是单亲家庭的?
因为他自幼就是单亲家庭，所以更能理解单亲家庭的孩子对待唯一的爸爸或者妈妈有多在意。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
他沉默了良久，才看向男孩和老汉低声道：“我们会尽全力的。”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该进手术室了。
“谢谢，谢谢……”
老汉和男孩都冲向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叫着感谢。
唐谦和陈柏威洗手消毒后，再次进了手术室。
一场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这场手术，按理说要比上一场手术简单一点。
可实际上上手的时候，却发现不是这样。
病人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严重。
不光颅骨骨折，肋骨骨折，居然还伴有内出血，内脏破裂。
这不是一般的严重。
从一开始手术，就是因为最先送来的人是他们做第一个手术的病人。
这个女人则是后来送来的，送来的时间也没多久，加上家属也是才到的，所以他们也是根据正常流程走而已。
“出血量严重，去血库调血。”
唐谦和陈柏威同时做的手术，发现内出血后把其他科医生也叫来了。
进手术室后，就已经测了血型。
“我现在就去调血。”
孟萍当机立断，就打了电话让人赶紧送过来。
病人的情况太严重了，内出血和颅骨骨折都伤的很严重，并且发生了感染。
医生从来都不是神仙，这种情况……根本无力回天。
病人太虚弱了，没有办法。
“4月26日，凌晨4：33分24秒，病人金娟因抢救无效不幸离世。”
血送来了，可还是没能留住这么年轻的生命，孟萍看了一眼时间，代替医生们在手术室内说了这段话。
陈柏威、唐谦和众医生们都沉默了，看着手术台上的遗体，相顾无言。
他们也都算是见惯了生死，可看到这一幕还是会忍不住难受。
她太年轻了，才三十二岁，人生才走了短短几十年，还有父亲和孩子……
可他们不能在这里沉寂很长时间，因为还有病患。
这次是连环车祸，急诊医生很多半夜都被叫过来了，还有内科外科等等。
门外。
老汉和男孩坐在长椅上等候着，他们目光忐忑，时不时地看向手术室的大门，看着亮灯的手术中，心中很惊惧。
“外公，妈妈……会像爸爸一样吗?”
男孩看向外公，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汉根本不敢搭话，女婿三年前死于工伤，留下他女儿这母子俩，现在女儿也……
手术中的灯灭了。
两人赶忙走到了门前。
出来的是唐谦和陈柏威。
他们看着眼睛里都是希冀和期待的爷孙俩，有点难受。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唐谦嗓音都沙哑着，神情有些许低迷。
陈柏威看着和他差不多，情绪都不怎么好。
任谁看到一条生命就这么逝去，都会很难过，何况他们是医生。
老汉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嚎啕大哭：“我的女儿啊……”
男孩并没哭，只是走到了唐谦两人的面前，抬头看着他们。
“医生叔叔，你们……尽力了吗?”
他似乎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几个小时后，他失去了妈妈。
“是，叔叔已经尽力了，你妈妈她……伤得太重了。”
唐谦蹲下身和男孩平齐，低声开口。
他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其实已经懂了很多的东西，尤其还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唐谦和陈柏威，往后退了一步，冲着鞠了一躬，眼泪都憋到了眼眶。
“谢谢医生叔叔，虽然你们没有救活我妈妈，但我不怪你们，以后……我也要当一名医生。”
一段话，让唐谦和陈柏威都红了眼眶。
难缠的家属见了太多，如此懂事的孩子，让人无法不心酸。
陈柏威都撇过了头，擦了擦眼睛。
老汉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地上，像是无法接受一样，倒是没有大喊大叫。
孟萍在处理完了工作后，了解了下个病人的情况后，走了出来。
“唐医生，陈医生，还有一位病人。”
她没说太多，但明白两位医生心情不好。
她也一样，见惯了死亡，每次碰上这种情况，却还是难受极了。
死亡的人，生命已经结束，但活着的人，生活还得继续。
“医生叔叔，你们去忙吧，还有病人在等你们。”
男孩看向两人，冲着他们摆了摆手，眼睛却非常红。
“好。”
唐谦点头，站起身和陈柏威又去了下一个手术室。
工作还在继续，他们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中。
可能是因为上一场没能救回病人，这场手术两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