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对面还处在熟睡中的周嘉清, 程榆下床后披了件外套，接着又磨蹭了小会儿，才推开阳台门去接通话。
语音通话持续了三分多钟都未挂断。程榆吸气, 吐气，吸气吐气, 终于一咬牙按下接通——
接通的瞬间，秋思凡还没说话，程榆先发制人：“对不起！”
一晚上没回消息，而且还改了拍一拍设置。秋思凡肯定会为他有时间改设置, 没时间回他消息而生气吧。
稍作换位思考，程榆心想，如果是自己被聊天对象这样对待, 估计也会被气个半死。
先不论能不能让秋思凡消气，率先道歉准没错。<br/>只是当他说出那句“对不起”后, 对面却陷入沉默了。
隔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让人近乎以为已经挂断了。
看了眼屏幕界面, 还显示通话中。程榆顿了顿，轻声试探：“秋思凡, 你还在吗？”
说这话的时候, 宿舍里的周嘉清已经起床了，程榆听到动静扭过头, 看到对方趿拉着拖鞋往阳台这边走来。
周嘉清泪眼婆娑地打了个哈欠, 推开门问：“这么早啊榆哥, 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可以去房间里面打没关系的。我正好出来刷个牙洗把脸。”
阳台也有水池台, 周嘉清的洗漱杯正放在那。程榆冲他点点头, 刚跨进房门听到手机那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脏被这口气叹得莫名一揪, 紧接着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秋思凡低声问他：“你知道我原本打语音过来想对你说什么吗？”
有被这问题问住，“想——”程榆停顿了几秒，将能想到的好几种猜测全说了出来，“想质问我昨天为什么不回消息，被我气得发烧更严重，晚上都睡不好觉，甚至想和我分手！”
“……”
程榆不由得问：“你是打电话来跟我提分手的吗？”
此话一出，对面却连半点迟疑都没，迅速否决了他，“不是，分手这辈子你都别想了。”
果然，预料之中的事。
没等程榆开口说“我开玩笑的”。
一道仿佛定了心般的叹息声传进耳朵里，程榆闻声思绪放空了一瞬，似乎能想象出那边的秋思凡从紧绷的情绪里出来，终于放松下来的模样。
“看来你并不知道，”秋思凡说，“昨晚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我究竟有多担心你。”
男生的声音缓缓，通过听筒流出来，跟过了电似的，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偏偏吐出来的话语又是那样的温柔缱绻。
程榆猝不及防被撩到，只觉得耳朵那块的皮肤好似都被电酥麻了。
好久他才回过神，心说这就有点过分了，主角攻一温柔起来，杀伤力未免也太大了，他刚才险些招架不住！
“以后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秋思凡语气听上去十分无奈，“以往你回消息半死不活也就算了，昨晚干脆直接死透了，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程榆再次想要道歉：“对不——”却被秋思凡打断，“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须臾，程榆抿唇保证道，“好，下次不会再让你担心了。”秋思凡语气太温柔了，导致他连自己昨晚为什么不回复对方的理由都忘记了，再三强调道：“以后我一定——一定尽量秒回你，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好像一只小羊掉下大灰狼设下的圈套，大灰狼满意地弯了弯唇。
其实秋思凡早已猜到了程榆不回复的理由，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昨天咬了他，这小家伙脸皮向来很薄，肯定无法接受脖子上被打下标记，不回复他是正在气头上。
消息轰炸那么多条，都没有得到回应，秋思凡原本还心说完了，拍一拍都改了却没回复他，这是真生气了，该怎么把人哄回来？
一夜难眠，第二天秋思凡起了个大早，决定还是拨语音过去道歉。没接他就继续拨，大不了在去上课的路上买颗榴莲跪，谁知刚一打就被接通了，秋思凡甚至还来不及说话，被对面的一句“对不起”给直接听得哽住。
他把人咬了，结果被道歉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还有这种好事？？
一想通缘由，秋思凡心说真是越来越觉得越可爱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点恶劣的心态，想要欺负他一下。
“就只是尽量吗？”秋思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学神？”
“……”
“是我高攀了？”
程榆登时急了，措辞了好半天才终于向秋思凡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空气一时陷入安静，通话那头的男生没有说话，程榆听着那边的动静，小声试探道：“你，你就别挖苦我了。”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他都觉得被看到自己设置的这条拍一拍没什么好羞耻的，再说这本来就是改给程璟彦看的。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就是不想让秋思凡看见。一听到后者口中重复出他的拍一拍，程榆莫名觉得羞耻无比，甚至都想往钻进地缝里去。
程榆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到了秋思凡面前，他就变得那么在意身上的包袱了。
纯净的少年音里混掺着一丝羞赧，缓缓流入秋思凡的耳朵，后者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这可不是在挖苦。
不过他还是善解人意地应了句，“那好吧。”
程榆顿时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松到底，他听到手机那头的男生希冀地问，“什么时候你也能对我这样？”
“……哪样？”
“在我面前，你完全不需要顾虑什么。你可以像对待你哥哥那样以最放松的姿态面对我，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近的家人。”
程榆听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讷讷开口：“为什么？”
听到这句，秋思凡长睫微垂，“你知道的。”
他声音很轻，却是给了十二分的坚定，“是因为我喜欢你。”
*
程榆抵达教室的时候，墙上的大钟正指向六点四十五分。大清早的，还是万物俱寂的时刻，照理说12班的教室里应该没有人才对。
可是有一个人却早早地就到了。
程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座位上。
秋思凡正在垂头看手机。从后门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男生平直的唇线，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不做任何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十分的不好惹，从骨子里透出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只见对方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与周围叠满高高一摞书的不同，课桌上只极简地放着本笔记跟一支笔。
据程榆对他的了解，与课堂相关的书，除了在上课的时候他会象征性地拿出来，平日里基本不看。可尽管是这样，秋思凡还是占据了理科年级第一的位置，成绩好得过分。
怎么会有一个人打架抽烟，坏嗜好都占了个遍，却还能做到学习成绩两不误的？
程榆心叹不愧是耽美爽文中的主角攻，要什么逻辑，要什么理由？只要拥有了主角光环，那他生来就是坠吊的！
琥珀色的眸子里顿时覆上一分羡慕与敬佩之情。
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也是如此——不仅学习成绩好，在演戏方面也颇有天赋和成就。
他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似乎是察觉到这股微微灼热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原本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人忽然抬起头，视线交汇的片秒，秋思凡放下手机笑了起来：“早。”
他一笑起来，那股冰冷的气质霎时淡了许多，尤其当那双微挑的眼睛弯起，显得他整个人温柔得过分。
“……早。”程榆也礼貌地回了个招呼，“你烧退了吗？”
“多亏你的福，已经退烧了。”看着少年眉眼间流露出担忧，秋思凡心思微动，抵拳轻咳一声，“就是还有点小感冒。”
程榆呃了声，“小感冒……那你为什么要咳嗽？”
男生面不改色：“小感冒加小咳嗽。”
被忽悠的程榆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啊……”也是，很少有人能花一天的时间让病痊愈，秋思凡应当没理由骗他。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程榆见隔着几米远的秋思凡还在盯着他看，目光深邃又柔和，他被看得微微一愣，几乎仓促地瞥开视线。
这一瞥开，程榆后知后觉地心想，反应会不会太大了？没必要避开啊，他以往可是从不惧怕和人直视的。只因为半小时前，对方的那句“是因为我喜欢你”，就让他变得那么怂了？
岂有此理，怎么可能？
深吸一口气，拿出勇气啊程榆，回视他！
悄咪咪地抬眼，预料之中地男生还看着他，程榆无声呼出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眼观鼻鼻观心地闷头走入教室。
程榆：……对叭起，到最后一刻还是从心了_(:з」∠)_
由于很快避开了目光，他自然而然地没能意识到，虽然秋思凡眸子里流露出温柔不假，但他其实更像是个温柔的捕猎者。
捕猎者全程注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亲自踏入自己的地盘。
终于，将书包放在座位上，程榆刚坐下就感觉到后脖颈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捏。温热的热度沿着皮肤相贴之处传来，程榆条件反射地一抖。
他身形微动，秋思凡便迅速撤回手，并收回停在他脖颈创口贴上的视线。
程榆扭过头质问：“你干嘛？！”
“没什么，”秋思凡若无其事地回。顶着少年狐疑的视线，从桌肚里摸出两张最近的电影票，问，“周五晚上你有时间吗？”
注意力被瞬间转移，程榆脸上逐渐露出几分不自然：“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观察到他脸色，秋思凡一顿，竟是慢慢地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他理所当然道，“情侣之间出去约会看个电影不是很正常的事？”
程榆急了，“情侣间看电影是挺正常的，可是你我之间——”
“怎么了？”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动静清脆。秋思凡目光柔和地把他望着，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我之间有什么不一样吗？”
男生漆黑的眼睛里情绪看似很平，问也像是随意一问，可程榆硬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侵略感。这种包裹着他，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本能地感到危险。
如果不是因为周五有戏要拍，他差点就要在求生欲的叫嚣下点头答应了。
“没什么不一样，那个，我……我周五回家后要直接去剧组拍戏。我戏份快杀青了，那天会拍到很晚，恐怕……不，是一定没时间看电影！”
闻言，秋思凡面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信没信。须臾，他“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从桌肚子里取出乱成一团的耳机线开始整理。浓密的睫毛半敛，男生外表看似自闭，实则神色冰冷的可怕。
“秋思凡……？”试探性地喊了声，男生动作微顿，随即抬眼，猝不及防对上他充满怀疑的目光，程榆呼吸一滞，笃定他这是没相信自己的话。
“……我真的没骗你，我挺想去的，可我那天是真有戏要拍，实在抽不出空来。”
秋思凡嗯了一声，凉凉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锤子知道，你这语气这眼神就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你等等。”程榆连忙从校服口袋摸出手机，给自己失踪一晚上的哥哥打了通电话以求取证。求求了，快点儿接吧！
大概是受到心电感应，对面程璟彦在响了不到半分钟后终于接通，“喂小榆？不好意思啊，昨天行程有点忙，忙到后面我都给忘给手机开机了！”
程榆：“……没事。”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才更像兄长的那个，隔三差五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不过谢天谢地，程璟彦接电话了，能救他命了，能救他命的人就是他亲哥！
“哥哥，这周五我是不是要去剧组里拍戏？”
听到他问，后座的秋思凡掀起眼睫看他。
程璟彦嗯了声，回答地很快：“是啊，怎么了？”
程榆立即给秋思凡回了个“你看我没骗你吧”的眼神，秋思凡很轻地哼了声，假装没看到般地退而求其次：“那等下周五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