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门被从外悄悄推开。
“老师你好。”
里面正向一名学生询问病情的老师闻声抬起头, 见一颗棕色的小脑袋匆匆走了进来，在医务室里逡巡一圈，然后目光定住, 揣起最里间床单上的校服胡乱往怀里塞，又匆匆往门外走。
“老师再见。”
“唉唉, 你等等——”老师连忙开口叫住了他，“我没有见过你，这件校服不是你的。”
“我知道，我是来帮人拿的。”
“帮谁？”
少年默了几秒, 深沉道：“秋思凡。”
“……”喊这三个字时那股恨得牙痒痒的劲儿是错觉？老师说，“行，你叫什么名字, 我登记一下。”
“程榆。”
自报家门后，程榆见老师低头登记不再说什么, 揣着校服转头出了医务室。几乎他刚出门, 原本背对着他坐在凳子上的男生一下子回过头, 眼神意味深长。
“推断是打篮球时动作幅度太大拉到了筋，冷敷后基本没什么问题。”唰唰在登记纸上写下几笔, 见对方似乎在走神, 医务室老师卷起资料轻敲打他的头，教育道：“听见了没肖睿, 不会打就不要打得那么猛, 个子小还拼命往上冲, 你以为你是小旋风？小心被当成球按在地上摩擦。”
“……喔。”肖睿被骂也没转回去, 侧目小声哔哔, “我也不算矮吧, 视觉上和程学长差不太多, 他就能打得很好。”
“你瞎嘀咕什么呢？知道了吗？”
“唉知道知道！”说是这么说，但肖睿那颗策马奔腾的心丝毫没有收回来。他心想，明明是校霸的衣服，来拿的却是程榆……啧，果然是处在热恋期的狗男男，衣服落下了都踏马要叫家属回来拿！
单身狗肖睿连忙摸出小本本记下：今天论坛上又有小新料爆了，劲爆指数两星半。
记完他又发出惆怅难耐的叹息声。
什么时候才能有十星级劲爆消息呢？
希望劲爆的那天快点来到～
*
教学楼一楼楼梯口
临近午休时间，食堂附近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源源不断有人流穿梭。
无论搬作业上楼的，和同伴一起下楼打球的，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给斜靠着墙壁的男生一个回眸。
不为别的，就为前不久秋思凡拥抱程榆的这个行为，引起全校的轩然大波。
在场很多学生都看到了，悄悄对其他人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其他人豪爽答应，随后迅速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小时，几乎全校都知道了（……）
一时间汇聚在男生身上的视线多得像是成了蜂窝孔。
秋思凡就顶着这堆八卦又炙热的视线，淡淡道：“再看杀了你们这群单身狗。”
“……”
“大型屠狗现场。”
“………”
大概因为嗓子难受，男生音量并不大，但效果一鸣惊人，周围视线瞬间减了不少。
秋思凡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继续打字：[榆榆，你好慢，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
程榆秒回：[一个人回去了。]
。：[……]
又隔了两秒。
cy：[骗你的，快回来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别发骚。]
。：[哇哦。霸总发言，怎么办，我心更骚动了～]
cy：[……]
。：[榆总，今晚吃什么？红烧鲤榆？]
cy：[你该吃药了！]
能想象对方打这行字时是什么表情，秋思凡低头对着屏幕笑笑。一撮黑发垂落在他眉骨上，柔和了锋锐凌厉的五官，连眼尾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按下语音，“过两天有实验课，你今晚来我宿舍一趟，我有件……”
一道娇小的身影驻足在跟前不动了。
秋思凡话戛然而止。
*
消息最后还是发了出去，程榆一边走一边听，虽然听到后面没声了，但大概能猜到秋思凡是想让自己去他宿舍，借一件白大褂给自己。
于是他回复：[不用了，你的衣服我穿了可能长，两天时间足够我买一件新的了。]
消息发出却没收到回复，程榆对此并没有多想。
视线无意间瞟到最上面一条，心说秋思凡可能要等不及了，他等不及的后果就是持续性的发骚，自己不甚其扰。
于是程榆收起手机，向前大步冲刺，衣角翻飞，刚冲进教学楼，却猛地一个刹步！
一群人围在走廊杆后不敢上前。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看去，程榆垂下抱着校服的手，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站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
秋思凡身边的是……一名女生？
*
“我是高一3班的，我叫江嫄，我很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能答应做我男朋友吗？”
秋思凡：“……”
女孩子双手挤在胸前满脸憧憬地看着他。她长得娇小可爱，脸上化着最近很流行的斩男淡妆，一看就属于很机灵的那种。
秋思凡却觉得这是个傻的。他对呆子一向充满了同情，不至于上来就叫人家滚。
当然也对她无话可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那个，我……”瞥见江嫄似乎想过来搭自己的手，秋思凡赶在她触碰到自己的前一瞬错开，抬起手啪啪两声，为她的勇气可嘉鼓掌。
“好，说得好。”
就差把嘲讽写脸上。
江嫄：“……”她还没说什么呢！
被这两声鼓掌弄得不明所以，江嫄顿了一下又要去拉他，后者眼神一下子暗下来，“你非要身体接触吗？”
声线冷冽如凛冬的风。
江嫄猝不及防听到，被吓得抽回手后撅着小嘴就没敢动了，“你好凶哦……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跟你表白，你就是准备拒绝我也不应该这种态度吧。”
秋思凡心说对待没点眼力见的呆子，他的态度已经算是非常好了：“是啊，所以我才为你的勇气鼓掌。”
江嫄：“？？”
“你认识我吗？就来给我表白。”
“认识啊，高二12班的秋大佬！”
知道他是谁还来，果然是呆子。
秋思凡听了差点冷笑出声，“那你也该知道我有对象。”
“对象？啊，你说的是程榆学长吧？”江嫄自以为看破并说破，“可你又不是真心喜欢他啊，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啊。”
放全校他娘狗-屁。
秋思凡内心骂街，不知道她那儿来的这么根深蒂固的念头，语气佯装从容地悠悠道：“全校怎么就知道我对程榆不是真心了，之前我不还当着那么多人面抱他，他也当那么多人面说喜欢我。难道这事传的还不够响亮？”
“响亮啊，论坛嗖的就上去了，底下一片全都在嗑的，可是仔细一想——”江嫄话锋一转，“抱抱其实很正常。亲额头啊拥抱什么的，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其实她觉得全校的态度各占一半吧，反正她是站这两人不是真恋爱的那个。
她说出自己认为秋思凡不是真心喜欢程榆的想法：“秋大佬你并不是真心喜欢程学长。之所以还没把程学长甩了，是因为怕被白学长缠，因为白学长当众声称是你的未婚妻过。程学长对大佬你来说，是个拒绝白学长的绝佳借口！”
说着，急求得到证实的江嫄支愣起一根手指，“对不对？！”
秋思凡抱胳膊呵呵。
他嗓子有些干，不欲与呆子争辩。
“……”江嫄被他看呆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很疑惑，但还是继续说，“这是其中之一，还有就是大佬你对待程学长的感情就是玩玩，想着留着也就留着，反正没什么坏处。啊，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之前高二高三都在传的，还说是你以前亲口说过的。”
秋思凡没说话。稍作回忆，他以前确实这么说过。他想了想，以他当时的心里路程，大概就是感觉那时候的程榆不是他最初喜欢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从头到脚整个改了变？
秋思凡不是没有怀疑过。上学期带着整个大变样的程榆往各大医院都跑了趟，查出既不是精神分裂也不是双重人格，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并非他，所以程榆应该还是程榆。以此必须承认的是，他也曾真心喜欢过这个人——喜欢得难以克制的情感满的快要溢出来，喜欢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饶是后来那样的感情消散了，他也会抱有一丝希望，不舍得分手，不愿意分手，希望他回来……却在亲眼见证到“程榆”一次又一次地出去浪，一次又一次往他底线上踩，出口成脏，行径恶劣。失望累积到最后，就导致秋思凡说出了那样的话。
喉咙太烧了，这时候向她解释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舌，他第二天都有可能说不了话。
秋思凡迟疑片刻后还是作罢，与其现在只纠正这呆子一个人的思想，不如改天直接在广播喇叭上喊，公然表真心要来得一劳永逸。
现下的问题，还是解决对方向他表白一事。所以秋思凡听完江嫄的分析后，他问：“你说完了？”
江嫄眨眨眼，“说完了。”
“那轮到我说了。”秋思凡偏头咳了一声，回头对上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女孩子的脸，他胸膛微微起伏似在笑，拒绝的话正要脱口而出——
“玩玩而已。”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突兀地响起。
秋思凡胸膛停止了起伏，这一停，生命似乎也跟着停了，“……”
他猛地朝拐角口看去。
只见那里走出来一道身影，身段如翠竹般纤瘦挺拔。
程榆把校服塞回秋思凡手里，侧颜俊秀明丽，一丝情绪都没挂在脸上。
“他对我只是玩玩，这我早就知道了。”
他转头对江嫄这么说，后者目瞪狗呆，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
秋思凡喉咙发哑，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静：“你一直都在么，你、听到了多少？”
“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也全都听了。”程榆淡淡，“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对不起，你们继续。”
说完转身要走，胳膊被一只手拉住。
“去哪？”
“我先回去，她不是在和你表白吗，不管你是接受还是拒绝，都好好回答人家。”
炙热的温度连接着皮肤传过来，程榆被烫到也没什么反应，长如蝶翼的睫毛掩盖住大半情绪。
秋思凡注视他的背影，忽然问：“你希望我接受吗？”
嗓子像被沙硕刮过般嘶哑得可怕，程榆听得有一瞬间动摇，强迫着自己没回头，声若蚊蝇地喃喃：“……无所谓，和我又没关系。”
秋思凡似乎听到了。程榆感觉刚才还紧紧拽着自己的那只手一下子松开。
江嫄从刚才起就冷得狂搓手臂，无意间瞥见秋思凡此时的脸色，更是被冻成一座冰雕，吓得僵硬！
空气中气氛跌至冰点。
程榆等了几秒没等到背后的人有所动作，他唇线拉得平直，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跟来，心一横独自迈步上了楼。
*
作者有话要说：
真·闹别扭。
榆榆会生气是有原因的。潜意识里他是秋秋的初恋嘛，就算中途飞走了现在回来了，在不知道秋秋内心真实想法前，还是为因为秋秋那句“玩玩而已”生气的。
这也是潜意识里喜欢秋哥，和吃醋的表现呀。
闹变扭不会很久，秋哥哄人一流，等秋哥病好了两人也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