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选的悬崖足有50米高, 程榆走到边沿向下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立即收回了目光。
少年目不斜视, 稳稳立在原地，过了会儿, 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腰上那圈绳牢不牢固。
确定扯不动后，他稍微安下了心，将手中道具剑使得像模像样，也慢慢敢在悬崖边缘尝试起大幅度动作。
手腕刚挽起一个剑花, 旁边正被威亚吊得脚下腾空，飞在悬崖外的男四号哭得稀里哗啦，惨叫声连天：“啊啊啊啊啊我恐高救命啊啊啊！！”
“导演！导演我给你钱！你快把我放下来, 我有心脏病，不能拍这个啊啊啊！”
导演、程榆：“……”
导演怒不可遏：“吓唬谁呢, 你试镜的时候我明确告诉过你这部玄幻仙侠剑, 飞来飞去简直是家常便饭, 你现在才跟我说你恐高？开什么玩笑？！”
“我以为会用绿幕的，哪知道拍的是实景……不行不行, 我看见悬崖就头晕, 好想吐。”
“那你想咋整？！”
“……找，找个替身替我吧。”那人胸闷气短地回。
替你个混账王八蛋的替身！哪有人来替你个整部戏戏份不超两小时的小角色？
导演脾气一上来, 刚想开骂, 坐凉椅上的程璟彦貌似闲的不行, 自告奋勇地向导演提议说他可以试试。导演对此犹豫了一下, 见男四号都快吓尿裤子了, 无可奈何地, 只得点头同意。
男四号和男主角为同一个阵营, 也就是同为正派。作为第一个怀疑起虞雪辞身份，而被干掉的炮灰角色，男四自然也有和虞雪辞的小部分对手戏。
如果不是助理告诉他，程璟彦都不知道他弟弟刚下课那会儿上过黑热搜。本来还苦恼着该怎么安慰小榆受伤的心灵，可瞧小榆这副模样，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上了黑热搜。
他看上去太正常了。
网络上不知好歹的人太多，小榆的演技明明很出色，却被人诋毁成那个样子，程璟彦心想，必须在接下来的打戏中更突出虞雪辞，让微博上那群黑子们尝尝被打脸是什么滋味！
抓来拍摄花絮的工作人员，程璟彦悄悄地在对方耳边说：“一会儿你就只对着小榆拍就好，最好把小榆演的最精彩的部分减进去。”
“……啊？”
“男主角和男四号都用的替身，你也不方便多拍不是吗？”
“是这么回事。”工作人员点点头，“放心，微博上黑热搜一事我也知情，导演还吩咐过我多在花絮里剪些虞雪辞镜头，您只管放心好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程榆这孩子有多出色。不是资本使然，剧组也愿意多给他镜头和戏份。
没想到这么顺利，程璟彦一愣，颇感到意外。虽然导演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受很多经不起磨练的小演员诟病太凶，但没想到其实人还挺好的。
“多谢。”他没忘记说。
*
在程璟彦去保姆车里换衣服的时候，程榆还在面无表情地把玩着道具剑。手上动作无比娴熟，思绪却仿佛飘到了远方。
说实话，他内心有些紧张。
毕竟从几十层台阶的楼梯上滚下来，睁眼就穿书一事可是切切实实发生在他身上过的。
程榆长长地深吸一口气。
如果被问起这世上有哪两样是他最怕的，第一名是黑暗，第二名便是高空。
前者是病理性的，穿书前就被心理医生确诊过是黑暗恐惧症，难以克服。
至于恐高……若不是他之前有摔下过楼梯的经历，这会儿也不至于瘆得慌。
那只是个意外，一个意外而已。
程榆正默不作声调整心态，忽然有人凑近他耳畔：“不舒服么，脸色这样难看。”
程榆一下子回头，对上秋思凡近在咫尺的面庞。后者静静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身体不舒服？”
“……没。”
“那是吓到了？”秋思凡猜测，“你害怕高空？”
“怎么可能！”被一语戳穿，程榆认为这跟向别人坦然说自己怕黑一样，是非常丢脸的事。
秋思凡了然：“哦，那你要不要也找位替身？”
“……”见对方眉梢挑起，表情戏谑，显然不相信的模样。程榆嘴角微微一抽，硬着头皮往悬崖边缘跨出去一大步：“我怎么可能会怕高，你在开玩笑吗，睁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我还能直接——”
跨出一步还不够，又要跨第二步，程榆面朝秋思凡，显然没注意到脚后有两块尖锐的小石子，这要踩上去，都不用想，必定会滑倒。
山雾缥缈，少年身形后仰，摇摇欲坠。
秋思凡猛地拉了他一把。
程榆猝不及防被拽向前，稳稳踩上地面，整个人一愣，抬起头就见秋思凡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冰冷，还有些戾气，可这份戾气却不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男生伸长了腿，一语不发踢走自己脚后的石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和石头置气，程榆慢半拍，反应了过来，解释道：“我腰上系着威亚，不小心滑倒也没事。”
秋思凡不说话，一反常态的安静，只是他眉宇紧缩，怎么看怎么不高兴。
程榆想了想，决定用激将法：“你还说我，你现在的脸色比我还差，不会是害怕了吧？”
——我怕个鬼。
原以为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谁知秋思凡沉默地盯了他好久，就在程榆以为这人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却脱口而出道：“别说，真挺怕的。”
听清他说的什么，程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琥珀色的眸微微睁大。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是真的怕高吧，你可是秋思凡，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die了的主角攻啊——
小说里白商霖被原身开车撞的那天，你可是万念俱灰恨不得毁灭世界，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你都做了，怕高可一点不符合你秋魔王的人设啊！
程榆脸上写满不敢置信，像是在看另一个物种般看向秋思凡。
后者对上他惊讶的目光，没说什么，只是没忍住，低声发出一句感叹：“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或许是画面使然，或许是梦见了好几次，哪怕是破碎的，不完整的，甚至都没有印象的，秋思凡都觉得方才的画面太过真实。
真实得都让他怀疑，自己怕不是真如程榆所说，有什么毛病。
然而能笃定的是：“我刚才的的确确怕了一回。”
秋思凡眉眼敛下，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阴翳，仿佛平日里早已习惯锋芒毕露的野兽，忽然被捕杀他的猎人发现弱点，迫不得已收起了尖锐的獠牙。
虽不声张，但却是在怕。
程榆见他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捏紧了，想来是真的很怕。他无师自通地心想，也是，主角攻是活生生一个人，又不是神明，也会有害怕的事。他自己都怕黑，又怎么能嘲笑别人怕高呢？
所以他轻拍了拍秋思凡的肩，四目相对。少年眉眼如画，一身红衣猎猎，衬得他肤白如雪。只一眼，直叫人心跌陷进去。
“有我在，你害怕什么。”程榆笑着说，“你要实在怕高的话，就一直看着我，不要看下面。我保证，用这办法克服心理阴影绝对管用。”
话音落下。
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小孩，会怕高？
秋思凡这样心想，表面却没反驳，反而若有所思地盯了他片刻，深黑色的眸漾起光，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
“第三十场第一镜——Action！”
随着被威亚吊起，程榆脚逐渐离开地面，起初他确实有些惧怕的，可是这份恐惧很快就被他自己克服了，因为有一个人比他还怕。明白这点，程榆忽然就生出一种：“秋思凡怕的东西，我却不害怕，我就是比他厉害”的想法，莫名的胜负欲叫他不想往下看，真的就一丁点不怕了。
第一镜是虞雪辞和男四号的对手戏。
虞雪辞的真实身份被男四号无意中发现，追着后者飞过山飞过海，从东边一个门派追到西边另一个门派，就怕对方把他细作的身份说出去，而身份一旦败露，传进男主角荀默的耳朵里，那所有的计划都将毁于一旦。
在剧情过进展的差不多，程璟彦替男四号的演员上场前，秋思凡叫住了他。
看到叫住自己的人是谁，程璟彦登时不爽起来，一副很不好亲近的样子：“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
秋思凡下意识：“谁是你同学。您年纪大了。”
“……”
秋思凡一愣，“不好意思，习惯。”
程璟彦满脸吃了馊饭的表情，秋思凡甚至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有话就问。”
“好，其实我就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顿了顿，秋思凡问，“程榆他有恐高症吗？”
伴随着他的话，程璟彦也一顿，随后拧眉：“这算什么问题，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自己的考量。”秋思凡眸光淡淡地回望他。他不是那种柔和的长相，相反颇具有攻击性，哪怕目光再平淡，面无表情盯着一个人时，也难以忽视那天生刻在骨子里的威慑力。
“您不说也无妨。”
反正老子有的是办法查。
程璟彦打量了他好久，最终还是告诉了他。
“没有。”很直白的答案。。
秋思凡一怔。
不由低下头呢喃：“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先姑且问一句，你还是小榆男朋友吗？”
秋思凡：“我是。”
大概是他回答的太快，又或者眼神太坚定，程璟彦不禁愣了愣，咳一声说道：“虽说不明白你问这个干什么，但看在你是小榆的男朋友份上，告诉你也无妨。前提是你得对我们家小榆好，你能做到吗？”
秋思凡不说话，只颔首。
他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呼吸都屏息了。
“小榆他就没得过什么恐高症，不过……”青年瞥他一眼，说，“不过黑暗恐惧症，倒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确诊了。”
“这事，你别对任何人说。最好也不要让小榆知道你知道了。告诉你，也只希望你能站在小榆男朋友的角度上，多多照顾他。”
程璟彦语气状似威胁：“你要对他好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秋哥对小榆一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