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中言以这些日子对苏末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既然能够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对此事是十拿九稳的。
现在已是骑虎难下。
最后在王东焦急的目光中,方中言看了苏陌一眼,沉声道,“那就如你所愿,如果什么也没有查出。”
苏陌道,“如果什么也没有查出,小民自是心服口服,认罪就是。”
“那好!请魏神医开始吧!”方中言再不多言。
虽然已经几天了,但是仵作自有一套保存尸体的方法,而且现在天气凉,所以伍氏的尸体,表面上虽然看不出腐烂迹象,但是那种物质腐坏之后发出来的味道却不是一般的难闻。
魏神医和仵作都用了特制的药液抹了鼻子擦了手。
小药童将刀具放在魏神医的手上,过去的时候离得有些近了,一不小心就和伍氏那张脸对上了,小药童立刻就被吓了一跳。
魏神医就让他到一边呆着去,剩下的他自己来。
仵作走过去,“魏神医我来帮你吧!”
“行!”魏神医手执刀具,手脚利落的剖开了尸体的腹腔,一边让仵作帮忙撑开腹腔,他好检查内脏。
堂上的几人因为离得近,哪怕不仔细去看,也能隐隐的看到些东西。
方中言坐在堂上,微微抬起袖子将脸掩了大半,脸色发青。
王东和李氏,两个人抱在一处,脸上都是一副又白又青的样子,特别是王东,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连看都不敢往那边看上一眼。
唯有苏陌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过了一会,就听到仵作惊呼了一声,“怎会如此?”
堂上几个人都忍不住往那边看去,只见魏神医手里托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着就像是被烤黑的木头桩桩似的。
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方中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脱口而出,“这是什么东西?”
魏神医将那乌黑萎缩的东西,放到了一边干净的盘子上,一边取过布巾擦手,“是死者的肺脏。”
苏陌观察了半响下了个结论,“看着不像是内脏,倒像是脱了水的木头似的。”
方中言忍不住道,“是不是其他别的东西,魏神医看错了?”
魏神医冷笑一声,这话他可不爱听,“老夫自小学医,这体身上长着什么东西,老夫还是分得清的。”
方中言也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尴尬的咳了一声,好在仵作这个时候开口说了一句话,勉强算是给他解围。
仵作道,“的确是死者的肺脏,虽然不知道为何是这个样子,但绝对没有弄错。”
仵作也是一脸惊奇,这东西是魏神医当着他的面,开了腹从肚子里取出来的,这可作不得假。
王东这个时候已经是汗如雨下了,苏陌扫了他一眼,问道,“请问魏神医,是什么情况才会造成死者肺部变成这个样子?”
魏神医和仵作,洗净了手,将尸体重新用白布盖好,魏神医将盘子端到方中言的案桌上,示意他看。
方中言连忙以袖掩面,一边挥手示意他拿走,“神医请说就是,这个……就不必了。”
魏神医将盘子移开,不大高兴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端着盘子站到正中,在这个方位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王东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说什么也不敢看,倒是李氏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
就只看了一眼,就惊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堂外的人离得远,看得不如他们清楚,但也知道一个人的肺脏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虽然是没见过人的肺脏,但总是见过猪身上的,就算有差别也不可能差成这个样子。
当下就议论了起来。
魏神医等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才把盘子放下,慢条斯理的揭开迷团,“正常死亡的人,肺脏自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说到这里面魏神医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李氏,“死者临死之前是谁在她身边?”
李氏收起脸上的害怕,道,“是我,因着前一日娘的病情突然变重,我不放心就一直守在她身边。”
“一直到她去世,你都守在她身边吗?”
“是的。”
魏神医道,“那你想想,在伍氏突然病情加重之时,一直到他死,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李氏歪着头想了想,终于还是想起了些什么,“我娘她本来是风寒入体,常常喊冷。那天她突然说很热,这个天气就连我也要穿上夹衣,她却说热得受不了,连衣裳都脱了只穿单衣。”
“但是,我摸到她的手,却发现冷得浸人。我怕她冷着,又将她扶到床上躺着还加了被子,可娘她却一直喊热。”
魏神医道,“是不是,她说她很热,但实际上身体却又很冷。”
李氏点头,“是的,比平时都还要冷些,就算我给她盖上被子,还是捂不热。我还以为是她不停的打被子,散了热气造成的。”
魏神医听后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方中言也很好奇,“魏神医,你可查出了什么?”
魏神医道,“伍氏,并非死于病症,而是死于中毒。”
“是什么毒?”方中言道。
魏神医看了王东一眼,那眼神里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王东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感觉到魏神医的眼神,又抖了一下。
魏神医收回眼神,没再看他一眼,“这种毒,来自北狄一种看似十分普通的杂草。这种草很奇怪,草是没有毒的,人畜无害。有毒的是它的根,根呈白色,如果被人食用,就会寒毒入体。不过,如果是普通人吃了,最多体质虚上一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陌问,“那如果是本来就体虚之人,特别是女人呢?”
苏陌想起当初小六也是这样说的,当时他们想到的就是梅氏的死。
魏神医道,“如果是本身就体制虚弱的女人,服用之后,就会畏寒体虚,但表面上却是看不出异样,普通大夫也只会认为是体寒之症。最后此人便会死于寒毒。”
仵作提出疑问,“可伍氏却是体热而死,一者极热一者极冷,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魏神医道,“这两者表面上看,的确是没有关联,然而却是不然。”
方中言道,“神医是说,伍氏的死,与这种毒草有关。”
魏神医微一颌首道,“不错,这种毒草平时就跟杂草也没什么区别,而草叶无毒,所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又生于北狄境内,所以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侧头看向伍氏的尸体,“但是这种毒草根艾草同服的话,就会转为另外一种毒,由极寒转为极热。中此毒者,高热难熬,但身体表面却又极为冰冷。是因为此热毒专攻人之内腑。在在这种高热之下,身体表面的冰冷就会被自动忽略。”
“伍氏既然得的是风寒之症,那么用药里定然会有艾草,她用了汤药,再服了此毒草,就会由寒转热,最终因体内高热而死。”他一指盘子里的肺脏,“中此毒死去的人,肺腑就会因高热而变得乌黑、干硬,犹如被火烤干的木头。”
“所以!”魏神医看向方中言,“伍氏是死于中毒。”
王东还在垂死挣扎,“那定然是苏陌的姜糖里放了这种东西。”
苏陌轻笑了一声,王东色厉内荏的道,“你笑什么?你们这些商人,为了赚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说不定你就是知道了这种毒草,所以利用这种草的特性。因为你知道得了风寒的人,用药里会有艾草,所以才会在吃了你的姜糖后,会由寒变热,看着就像去了寒一样。”
他本来就是胡扯,但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看着魏神医就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爬行了两步,拉住他的衣袍道,“魏神医,是不是?是不是?这草只需小量一点,不会毒死人的,对不对?”
魏神医极为嫌弃的把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哼一声,“你以为毒药是什么?这种毒再小的量,服用之人都被会高热折磨,难以忍受,就算不会马上就死,也活不过十日。”
王东双手一软,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人明明说,没有人会看出来的。
然后一指魏神医,“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是不是?你说是毒草就是毒草?谁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双眼圆睁,泛起了血红,怒视着魏神医和苏陌表情很是狰狞,而李氏则被吓得不轻,又怕他说错话,得罪了魏神医。
拉着他急道,“你胡说什么?”
一边又对魏神医道,“神医莫怪,他一定是突然知道娘的死,有些被吓着了,你莫怪。”
王东却不领情,一把推开她,“你知道什么?滚开!”
李氏被推倒在地,哭了起来,又惊又怕,“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苏陌看她那个样子就知道,李氏是真不知道。
魏神医本来也没想理会他,这个时候,突然逼近,在他心虚的眼神中慢慢的蹲了下来,眼神如刀由上至下,由左到右的打量着他。、
王东心里有鬼,身体往后缩,眼神躲躲闪闪的,“你,你想干什么?”
魏神医出手如电,一把抓住王东的手,将他的手拉了起来,手上在穴道上微微一压,迫使五指张开。
那一双手极为普通,皮肤微黑,五指粗短,魏神医一手抓着王东的手,一手在其指上虚虚一划,阴阳怪气的道,“看看,这指尖发紫,难道你素有心疾?”
王东立刻把手往后用力一缩,却被魏神医牢牢拉住动弹不得,魏神医也不管他是个什么表情,手指轻轻往腕上一搭,“可是,不对呀!我看你心脏挺健康的。”
说着冷笑一声,把王东的手一把摔开,王东立刻就把手背在了身后。
魏神医站起来用力的擦了擦手,像是在擦什么脏东西一般,脸上的表情嫌弃得很。
苏陌凑过来,往王东那里看了一眼,“神医,这是怎么回事?”
魏神医道,“这种毒草,食之有害,而不小心沾染上的人,毒素会留在皮肤表面,手指血管小,这些毒就会堆积在这些细小的血管里,形成这种紫色。”
“所以!”苏陌接口道,“这毒是王东下的。”
还不等其他人说什么,王东就大叫了起来,“不是我,你们乱说,不是我。”
魏神医也不管他在那里大吵大叫,很是淡定的向方中言拱了拱手道,“大人,死者的死因,老朽已经找到,剩下的事我不便参与,便告辞了。”
“魏神医请!”
方中言把魏神医送走,又将注意力转向大堂。
王东脸上死白一片,不停的道,“胡说,不是我,你们胡说。”
李氏拉着他,六神无主。
伍氏的尸体由仵作带着人,抬了下去。
方中言把惊堂一拍,将众人注意力引回,大喝一声,“王东,你是如何杀害伍氏的,从实招来。”
一声巨响,着实把王东吓了一跳,同时也让他回了神,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猛不丁的就看到了还放在那里的肺脏。
王东眼神一缩,下意识的就要躲开。
苏陌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看到了吗?那就是你娘的肺脏,啧啧,肺都烧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有多痛?你说晚上的时候,她会回来找你吗?”
王东身体抖了一下,却咬着牙没有说话。
此翻逆转,堂外围观者都惊呆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那不是说明苏陌是被冤枉的了?”
“魏神医都说了是中毒,如果姜糖里有那玩意儿的,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哪里还能等到伍氏!”
“你说,魏神医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毒真的是王东下的?”
“可他们是母子呀?”
“什么母子?是继母,还有仇隙。”
“这么说,苏三少爷还差点背了黑锅?”
“魏神医是不是说那种毒草只有北狄才有的吗?那王东又是怎么得来的?你说他会不会是北狄的细作?”
“嘶……”
此人话音未落,那些人看向王东的眼睛都由原来的同情变成了仇恨,不屑,厌恶!
就连李氏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怀疑。
王东缩在地上,那些话未曾掩饰,一句一句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也许是知道自己躲不过了,恐惧到了极点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在方中言再次问他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冷冷一笑,供认不讳,“不错,那个老虔婆就是我杀的,谁让她该死呢!”
李氏惊呼一声,“相公!”
王东却像是受到很大的刺激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看向苏陌,神情癫狂,“可惜,可惜!”
作者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