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于情

  这个问题问到沈祠沈祠头上,可就算是问对了人,他平日就觉着君子游不是什么好人,直觉接近他肯定没什么好事,所以基本上没靠近过他三步之内,就算生了只狗鼻子,也闻不着那人身上的味道,所以对于异味格外敏感。

  相对的,君子游每天都闻着自己,自然习惯到察觉不出异样,以至于沈祠靠近他猛吸了几口气后发出一声感叹还令他倍感意外。

  “怎么有一股子异香?闻多了又觉着臭……腥臭腥臭的,还不是血腥味,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好奇怪啊。”

  “腥臭?还不是血腥?”君子游从领口拽出贴身的衣裳闻了闻,没发现什么异于寻常的地方,又理了捋头发凑到鼻息前,依旧没有觉出怪异之处。

  此刻他双目失明,其他感官就要更加敏感,如果被放大了数倍不止的嗅觉都无法感知到那微妙的怪异,就说明凭他自己根本是无法察觉到的。

  味道的源头,如果不是浮于体表,那就是……在体内?

  除入口之物外,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靠谱又正常的方式了,如果非要纠出个凶手,那么除了能在他饮食中动手脚的亲近之人,也便是姜炎青这餐餐顿顿给他亲自煎药的尽职大夫了。

  如果只是无辜的怀疑,萧北城定然不会打草惊蛇,绝对还有什么别的证据直接指向了姜炎青。

  君子游下意识一拍胸口,突然意识到:坏了,他平时当作项链挂在颈子上的药瓶,不见了。

  ……会是方才在混乱中被萧北城拿走了吗?他为什么要拿这个,难道真是姜炎青……

  他不敢往下深思,起身便要往外跑,奈何双目无法视物,绊在沈祠身上差点摔个头破血流。

  后者赶紧扯住了他:“别啊,你这不是把肚肠子摔出来就是要把脑浆子摔出来,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给我留条活路吧!”

  “王爷怀疑是姜炎青有异心,这事不大对劲,你快去找江临渊来,快去!”

  沈祠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不过怀疑自己人这种事的确是挺难受的,他也不希望查了半天,最后发现内鬼是潜伏在身边多年的熟人,先劝君子游稍安勿躁歇下了,转身就去找了黎婴。

  这少年聪明了可不止一点半点,知道江临渊跟姜炎青同属于江氏,不论如何都得避个嫌,相比之下还是黎相更能劝服自家王爷,说出来的话也更有分量,不怕讨人不快。

  然而黎婴听了他这话却是不以为然,捶打着发僵发麻的双腿,根本没有要管的意思。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这?姜炎青那大夫嚣张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关他几日煞煞威风也没什么不好,万一查出来真是他有猫腻,苦头吃的也不亏。”

  这态度非常明确,他黎婴也怀疑身边有内鬼,只是还没揪出这么号人,谁都不好怀疑。有人先露出马脚就先接受审查,若真是清白此后自会正名,但要是披着羊皮装大尾巴狼,那可就得对过去发生的所有烂事负责了。

  当然,他倒也不至于怀疑姜炎青真是那个坑了他们几年的内鬼,但他绝对没那么清白就是了,趁这个机会把那点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吐干净了,以后心里也能舒坦些,见人就不会心里总带着愧疚了。

  当然,愧疚这种东西只是有心有肺的人才有,真正害人的不会有这种奢侈的情感。

  “王爷不肯出面,我总得顾念着大局,这儿没我就不行,你还是省省,不妨听听王爷他自己怎么说。”

  黎婴两手一摊,便去拦那两个一言不合斗起嘴来的文官了,根本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这可急坏了沈祠。

  他倒不是觉着姜炎青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但对君子游那边总归是不大能说得过去。

  实在没辙了,他才找到江临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就盼着他能说两句不让自家王爷反感的话,好歹先把姜炎青的嫌疑洗清了,不然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可江临渊那时被乱作一团的朝廷琐事缠身,也是无暇管他的,只道一声:“你不找我就对了,这事我要是出面只会闹得更乱,你懂点事啊,乖,去照顾你家王妃,小孩子别掺合这些大人的事。”

  这敷衍的语气,分明就是……

  没办成事,沈祠到底还是不好回去交差的,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姜炎青的状况,要是他被严刑拷打都不成人形了,自己就帮着先说两句话,劝王爷消下气再从长计议,总不能让他把人给打死了,到时候也没办法交代啊。

  沈祠忧心忡忡地去了,心下连看到血腥场面的准备都有了,结果一问才知二人根本不在牢里,找了一圈才看到沐着春风,在廊檐底下举杯共饮的二人。

  他到的时候,萧北城正在跟人同忆当年的往事:“老姜啊,你说本王平日待你也不薄吧,你缺了短了都会命人送去,诊费药费从来都是加倍的给,你对于情有意思,本王也没棒打鸳鸳,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他这话说得小心而不确定,让沈祠的心都跟着上下忽悠,就怕姜炎青嘴上不说,其实心底对人全是埋怨。

  不过姜炎青倒似是没听懂他话里隐晦的意思,笑说:“没啊,我能有今天可不都是仰仗了王爷,怎会记恨。”

  这话的字面意思可是一语双关,看得出来,萧北城并没有掩饰他眉间的愁绪,当场冷下了脸色,“既然没有,你为何总藏在背后捅人刀子?难不成是子游对不起你?”

  姜炎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那这刀都捅哪儿了?王爷给我说说?”

  “你行医多年,医了子游数年,都没察觉到他身中蛊毒而非疾症,作何解释?”

  “我说过,他那是染毒而非患病,难道只因我不知是苗人害人的蛊术,王爷就要否认我这些年的付出?”

  “子游当年在宿云观时身子已经不成了,而你这个最该想法子救人的大夫却帮着他演了一出假死的闹剧,真就放心病重的他一人逃离京城,作何解释?”

  “我才疏学浅,没信心救活他,所以给他机会离开京城求医,这也不对?”

  “他在外流落三年,你不间断地为他提供保命之药,是最该了解他近况的人,却不知他曾被清尘道长救助,作何解释?”

  “我只是个大夫,能力有限,手伸不到太远,每一次都是把东西送到约定的地方,他有没有命来取全看他自己的造化,王爷在质问我之前,为何不去问问他本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记得那三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萧北城咬牙切齿道。

  “原来如此,所以我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姜炎青的反应倒也坦然,居然没有恼羞成怒的愤恨,“谁让我那三年之间到处乱跑,非得查个什么鬼的阴婚案呢?吃力不讨好,自己断了条腿不说,还好死不死跟他扯上了关系,被怀疑也是活该。”

  “所以,你一个远在京城的大夫为何会去查江南一带的案子?”

  “受人所托……”

  “受何人之托?”

  姜炎青叹了口气,没有了方才对答如流的从容,瞧他那皱眉的为难样,就知道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这种来去如风,随心自由的男人,应该没有什么牵绊在意到要为其遮掩罪行的人,除非……

  “该不是本王想的那样吧?”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引人无尽遐想,越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就越是心虚,按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姜炎青要么死不承认,要么从实招来对大家都好,可他偏要装大尾巴狼:“也许呢。”

  萧北城也很擅长攻心,没有给他嘻嘻哈哈一笑带过的机会,一语重击他内心最敏感的薄弱之处:“所以,是柳于情。”

  姜炎青沉下脸色,黯然垂眸,心里是急于否认,可他并没有将这份迫切表现在脸上,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沉默。

  “看来真的是他,他一直在本王身边,本王却不曾察觉他的异心,说来也不能怪你,归根结底,还是本王太大意了,竟然会尽信于人……”

  他念叨了几句,也不知是说与谁听的,站起身来静静望着姜炎青,倒有些同情的意味。

  “感情这东西很奇妙,一旦接受了,你的底限与原则就会无限刷新,本王不怪你,但你需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个交代。”

  说着,他端起酒盏向前走去,就像是特意安排好的一样,才出三五步去,便有王府亲卫押了一人上来,正是他们方才提到的柳于情,两手被反绑身后,头发稍显凌乱,额前散下了几捋,口间还被绑了布条。

  “罢了,本王不是很想听你的解释了,说不说都无妨,反正对本王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柳于情呜咽着说了句什么,碍着齿间异物无法讲清,听语气大抵是在反驳什么,可他还没说完,话音便戛然而止。

  姜炎青本是不敢与之相视,觉着气氛不对才抬了眼,却发觉萧北城竟是将那一杯酒都泼在了柳于情脸上,迫他住了口。

  气氛陡然冷了下来,柳于情心如死灰地垂下头去,不再顽抗。

  细究他如此反应的原因,就会发现他处在“一片忠心却被深信之人质疑”的伤感与“多年筹谋一朝落空”的失落之间最微妙的位置,让人辨不清他的消沉究竟是出于哪者。

  “不,你不能这么对他,他是最信任你的人……”

  “子游曾经说过,待你最忠诚的不是血缘至亲,不是爱侣挚友,而是与你水火不容的敌人。你的亲缘可能背叛,你的爱人可能移情,你的挚友可能反目,但只有敌人永远都是敌人,仇怨永远是最真实的,所以他对本王深信不疑,可本王能信任他吗?”

  萧北城平静发问,分明是他亲手泼了柳于情一脸酒,到头来还是他用袖口擦去顺着那人脸颊流下来的水渍。

  “最初意识到真正的敌人就潜伏在身边时,本王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哪怕那个人是与本王朝夕共处,同床共枕的子游,本王也能接受现实,不逃避、不暴怒,所以你放心,本王不会不理智到提刀砍你的地步,但是你也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他缓步踱回原处坐下,姜炎青坐立不安,搁下攥了半天的酒盏便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而那人的反应很平淡,直接提了隔水加热的酒壶,往他的杯盏里又添了小半,意思便是强行将他留下了。

  “别这么急躁,本王这个被背叛的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先坐不住了。”

  “王……”

  “你们几个,给于情松绑,赐座,别把他当犯人看待,本王可以待他粗暴,你们可不行。”

  忠心耿耿的王府亲卫唯命是从,根本不会深思这话里隐含的深层意思,当即解了缚在那人手上的麻绳,并将他按在了二人对面的木椅上。

  这些亲卫都是萧北城一手调-教出来的,知道深浅轻重,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遵从主命给人松了绑,却并没有拆去勒在柳于情齿间的布条,留给了萧北城亲自替他解开的机会。

  他探出手来,停在柳于情面前,后者没有后退的动作,这足以证明他心里其实并不畏惧萧北城,更没有阴谋被戳穿后的慌张与恐惧,面对自己的主人时十分从容,不显一丝忧色。

  试探过他的反应,萧北城也便罢了手,摊开手来耸了耸肩,望向了姜炎青。

  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是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接下他的招,只得帮柳于情解开衔在口间的布条。

  那人因为强行辩解,嘴角被磨得微红,让他很是心疼。

  不得不说,姜炎青对柳于情是真情实感,可那人如何待他就未必了。

  当然,这对萧北城而言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这样一来,他就知道当从何处切入正题,准确地抓住姜炎青的软肋。

  “于情,你是跟在本王身边最久的人,连沈祠都不及你与本王的竹马情谊,为何?”

  “王爷,我不曾背叛。”对此,柳于情只有一句简短的解释,比起辩解,倒更像是不屑于取信于人的说明。

  如果要他展开了讲,只怕他现在也是振振有词:分明是被怀疑了的我该感到无奈,怎轮到王爷唉声叹气地质问?我才该为多年竹马之情不堪一击而感到悲哀。

  不管此刻他表现出什么情绪,悲伤、痛苦、愧悔、无奈、担忧……萧北城都不觉着意外,可偏偏他淡定从容,甚至到了萧北城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地步。

  他还真是头一次发现这个平和温润的男人竟然有这一身的傲骨,恐怕就是严刑拷打,也不会让他低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

推荐小说

  1. [古代言情] 丧尸王幼崽装乖指南【完结】
  2. [古代言情] 你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完结番外】
  3. [古代言情] 开甜品铺子养夫郎【完结】
  4. [古代言情] 原来我是鲛人【完结】
  5. [古代言情] 带着基建游戏变成猫【完结】
  6. [古代言情] 每天醒来徒弟都换人【完结番外】
  7. [古代言情] 捡个失忆仙君当乖徒[重生]【完结】
  8. [古代言情] 皇后有千张面孔【完结】
  9. [古代言情] 当以国士报君王【完结番外】
  10. [古代言情] 读心:重生的狐狸崽被各界抢着宠【完结】
  11. [古代言情] 前进者高歌自由【完结】
  12. [古代言情] 命运来信[西幻]【完结】
  13. [古代言情] 小熊猫抱上金大腿啦【完结】
  14. [古代言情] 重生后病弱摄政王只想追夫【完结番外】
  15. [古代言情] 小魅魔饲养手册【完结】
  16. [古代言情] 兔兔假孕280天【完结】
  17. [古代言情] 听说那个Omega是个神经病【完结】
  18. [古代言情] 图谋不轨:病娇徒弟别过来【完结番外】
  19. [古代言情] 暗卫他退休去种田了【完结番外】
  20. [古代言情] 今朝如旧【完结】
  21. [古代言情] 剧情总在安排我惨死【完结】
  22. [古代言情] 岛主的旅行日记【完结】
  23. [古代言情] 成为虫族那些事【完结】
  24. [古代言情] 国师竟是顶流主播【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