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辞突然倒地不起,吓得小太监赶紧跑了回来,扶起人来先晃了晃,焦急喊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别吓我啊,快醒醒!”
好在林溪辞只是摔了一下,而不是疾症复发,疼是疼了些,很快便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角落里鬼鬼祟祟往前挪动的黑影。
“站住!”那太监也是机灵,一眼就看见了罪魁祸首,当场拿住了人,揪着耳朵把人扭送到了林溪辞面前,“撞了大人也不知认罪,你是哪个宫的奴才,没规没矩的,不要命吧!!”
太监点起了灯,两人才看清这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女人竟是悦妃,如今一身落魄,看起来还挺可怜。
“悦妃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啊?”一目了然的事,被这太监问出口来,就显得更加尴尬了。
悦妃心中不忿,捋了把混乱中散下的头发,还端着架子,一副目中无人的德行,“本宫待得闷了,出来透口气,也轮得到你这奴才多嘴吗?”
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林溪辞是个怎样的角色,那人咳了一声,蹙着眉头把染血的帕子塞在掌心,声音轻而虚弱,“明华门上了锁,就是宫人也只能从后门出入,且来往盘查严密,办事的太监都不敢怠慢。敢问娘娘是如何出来的?”
其实看她这一身灰土,便知她是从舒贵妃养狗的小洞里钻出来的,只是林溪辞生了玩心,想奚落她一番罢了。
悦妃心中虽气,可她明白面前这位林大人深受皇上宠爱,又是长公主的未婚夫,要是能巴结上他,让他在羡宗面前美言几句,自己也就不必再被关在后宫孤苦终老了。
“这……其实、其实本宫有了身孕,想去给皇上报喜。”
可她不知的是,自己被关在这儿根本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大人,更没有想到这话会注定她的死局。
亲近羡宗的人都知道,他骨子里极厌恶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曾在夺嫡的腥风血雨中成为最后赢家的他也最清楚恶祸的根源,所以才会早早把儿子都打发了出去。
难得安生的他是绝对不会再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所以再之后哪怕临幸妃子,也总要给人喂下避子汤,以免生出什么麻烦。
悦妃自然也不例外,况且她身份特殊,是慕王送来的人,要是真的诞下皇子,日后也会成为皇位的竞争者,莫说慕王会不会留他,就是身在羡宗的立场,也不能给慕王这个自以为得宠进而胡作非为的机会。
如果真有心立他为储君,就更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说得好听了,悦妃这是太单纯,不了解宫中的麻烦,直白点儿就是愚蠢,连这点事都看不清,居然还妄想在深宫长命百岁。
既然是这么个道理,她却坚称自己有了身孕,那么结果无非有二,一是在撒谎,二是与他人苟且,把绿油油的帽子扣在了天子头上。
前者欺君,后者不忠。横竖都是个死,悦妃根本是把自己将了一军。
然而当晚,林溪辞并没有为难这位并不聪明的妃子,待太监叫来人之后便回了府。
再之后几日,他就没了消息。
羡宗忧心着他的身子,可被派去问候的太监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缄口不言,这不免让他心生疑惑,深问之下才知,原是林溪辞进宫给太后请安那日出了事,不知被谁狠狠撞了一下,病还没好,又惹了身伤,这下子卧床不起了。
羡宗也怕这事传到太后那儿会让老人家内疚,于是命桓一亲自到府上去探望林溪辞的状况,另一边也命人着手调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里横冲直撞,伤了本就身子不好,又大病一场的林大人。
好巧不巧,奉命查了这事的正是在大理寺稳定根基不久的司夜。
于私情,他巴不得这个压他一头,事事都要插手的御史大夫早点死了算了,可身为臣子,听命办事又是天职。不得已,只好找到当日送林溪辞出宫的小太监。
小太监自然想巴结林溪辞,对那时常耀武扬威的悦妃也是诸多不满,添油加醋把当天的事说了,这下子算是彻底闹大了。
这事越传越离奇,从悦妃逃出后宫意外撞伤了林大人演变成了悦妃深夜与林大人私会,再又成了悦妃与人私会,撞见林大人欲杀人灭口。
刚好这几日林溪辞抱病闭门不出,谁来都不见,求不出证的事,总会引人浮想联翩。
宫人的舌头长,乱传的人多了,就算有司夜秉公办案,禀明当晚之事,羡宗心里还是不免有一颗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他很快命人带来悦妃,明华门开的那天,赶巧悦妃正遐想日后自己怀子的模样,情不自禁在小腹垫了枕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桓一来拿人的时候,刚好她是一副腹部隆起的孕相,任谁见了都会误会,当场就被关进了慎刑司。
不过桓一是亲近慕王的,在这件事上多少也想帮慕王一把,自然不能让这个女人坏了他的立储大计,于是拷打了悦妃的贴身宫女,只想查出悦妃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
那宫女对此一无所知,扛不住拷打,便随口说是宫中侍卫,太医院也来人给悦妃诊了脉,说是已有身孕二月。
桓一绝不能让此事毁了慕王的前途,当机立断一杯鸩酒了结了悦妃,连带着知情的宫人也一并解决了,到羡宗面前也是振振有词,利用林溪辞避重就轻:“悦妃娘娘是争风吃醋,心里记恨着林大人呢,那天出逃也是想来见皇上,怎知赶巧就碰上了林大人,一时不忿,便狠狠撞了一下。林大人病中身子骨虚,一下没受住,这才伤了。”
“这毒妇现在何处!”
“在慎刑司自戕了。”
慎刑司监管严密,本不该有此机会,但触及天子逆鳞本就该死,羡宗也未深究悦妃真正的死因,就这么草草了事了。
慕王那边虽有不甘,可听闻悦妃怀子一事也是沉默,此后再未提起过此人,也消声安生了几日,很怕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居心不良。
而目的达成的林溪辞在府里安养几日,桓一来替羡宗请安的时候瞧见他那一脸得意相,不由出言奚落,“一身病骨就安安生生养着,非要做那害人不讨好的恶事,也不怕损了阴德,下辈子能否转生投胎成人都未必。”
“公公可没资格这么说我,那悦妃与一干涉事之人又不是我杀的,您这么说可不是折煞了我?”
“呵,是本监代你行了这事,替你染了一手的脏血。林大人,这招借刀杀人真是玩的妙啊。”
“那还不得是感谢公公这把利刃真的肯为我所用啊……”
话音未落,桓一一把掐住了林溪辞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床榻上,的确已起杀心,所用的力道就是冲着扭断他脖子去的。
“当年留下你这个孽种果然是给自己留了祸根,林溪辞,我就不该放过你!”
林溪辞被勒得透不过气,痛得眯起眼眸,硬是挤出一句:“我这颗棋子要是就这么死了,羡宗还会任你摆布吗……”
“说得好似你现在会乖乖任我利用一样。”
“呵,不会……所以你还需要我,需要我活着,作为牵制他的筹码……”
言及于此,桓一才悻悻放开他,扯着他的衣襟将人拉了起来,看他伏在榻上急促喘息,“悦妃已经死了,此前的事也告一段落,你这戏演的差不多得了,别过分了。”
“过分……我所做的只有收买前去为悦妃诊脉的太医,如她所愿圆了她一个怀上龙嗣的美梦,其他的脏事,可都是公公您……”
“呵,我倒要看看,最后你能比我干净到哪儿去!”
像是因此事遭了报应似的,这一年来,林溪辞因为女人惹的麻烦就是接连不断。
慕王似乎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妹妹,找人哭诉了林溪辞近来的所作所为,连萧挽情都跟着给他脸色看。
不过这倒是遂了林溪辞的愿,没有长公主来烦他,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赐婚一事,那段日子过得倒是舒心,伤病好得也快,短短半月就恢复了精神。
羡宗对他也是愧疚,总觉着悦妃那事是亏待了他,想方设法地补偿着他,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很怕哪句不当,又让他置了气,再把自己憋出个好歹。
天子尚且如此,那文武百官就更不敢得罪他了,连黎三思都说:“林大人啊,这恩宠冠世,要不我还是识相辞官,把这相位给他坐了……”
秦之余听了这话,心道相爷倒是聪明,要是真的被林溪辞惦记上他的位子,只怕之后的日子朝野上下都是鸡犬不宁,他也蹦不了几天了。
不过他倒是低估了林溪辞的气量,那人虽然仗着圣宠做了不少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也引得许多人记恨,唯一做的好事就是不在朝中与人结党,更不喜与人交往,清清冷冷的性子,谁也不愿接近,唯独黎三思是个例外。
黎相素来性子温和,与人和善,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慈眉善相,心地也不坏,从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表里如一,是官场上难得的好人,虽说谁都亲近,但也不会因此偏袒了谁,更不会为自己广收幕僚,这也是他与林溪辞相互制衡多年,依旧能稳坐相位的原因。
林溪辞不厌烦他的原因无非是因他性子和善,对待自己不会有太多功利的欲-望,只是平平淡淡的好,既不浓烈,也不疏远,偶尔一句贴心的问候,与病中送来解寒的温汤,足以让他喜欢这个温润如水的男人。
他时常会说:“只有相爷才会对我这般好,我又岂会害他。”
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抵便是黎三思的好,并不是只对他一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周万更,连夜敲字。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