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鬼啊”
君子游惨叫一声,拔腿就跑,岂料转过身子就踏上一片碎瓷,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居然又是头先着地,当场把自己摔晕了过去。
萧北城扭头闭眼,没敢看这惨状,等那人彻底没了动静,才叹息道:“真是自己作的……”
他上前去扶起君子游的头,确认过没有外伤后松了口气,而后看着角落里瑟缩着的黑影,冷声道:“差点闹出人命,还不出来认错!”
被他呵斥,藏身在暗处的人打了个激灵,知道无处可逃,只得慢吞吞的爬了出来,看着萧北城的眼神满是委屈,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萧北城又是一声长叹,心道自己究竟是蠢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跟着君子游到命案现场胡闹,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
在他进退两难时,刚好听见沈祠在外喊着:“王爷,大人,您们在这儿吗?”
沈祠胆子小,不敢独自一人在夜里到命案现场来闲逛,萧北城正要将他唤进来收拾残局,就又听那人在外惨叫道:“救命啊!闹鬼了啊”
敢情他是看到了火折子映出的光在厢房内跳动,错认成了鬼火,又见照出的人影四处走动,便胡乱叫了出来。结果便是把才刚睡下不久的人们吵了起来,纷纷来此凑热闹,坏了萧北城的大事。
无奈,萧北城只得让人先把昏死过去的君子游带到别院安置,自己则是揪着沈祠去把那“黑影”拖了出来,好生观察一番。
这会儿空中已经飘起丝丝小雨,沈祠抓着那人滑溜溜的,几次都脱了手,借着空中炸开的惊雷发现这人身上居然糊了一层淤泥,所以藏身在暗处才会让人难以察觉。
总不能让这样邋遢的人到缙王面前惹眼,沈祠只得强忍抵触,先打水给人里外洗了个干净,能辨认出模样了,才把人送到萧北城那儿。
此人上身未穿衣服,只有一条粗布短裤遮羞,已经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身上散发着恶臭的气味,一看便是许久都没洗过澡了。
萧北城皱着眉头让人退了几步,点起烟来用烟香掩盖了他身上的气味,压着作呕的冲动问:“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你与此案有什么关系?”
这气势,倒是与他的王妃愈加像了。
这人傻笑着,神情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模样,“嘿嘿”好半天,才流着口水道:“饭……哎嘿嘿,饭……”
声音竟然沙哑到不细听都辨不出字音的地步。
沈祠捂着鼻子,满脸嫌弃,“王爷,这人是个失心疯吧。”
“不管疯不疯,他与这案子必然有所关联。”
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个疯子,萧北城的态度也便缓和了些,沉下气来耐心问道:“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疯汉连连点头,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让人看不透他的意思。
萧北城拿了茶盘中的糕点,在疯汉眼前晃了晃,“你要是好生回答本王的问题,想要什么吃的都有,可想好了。”
“我……唔,饭!要饭的!”
果然是个要饭的。
萧北城点点头,把点心递给沈祠,让沈祠切成小块递给疯汉,看疯汉狼吞虎咽的吃下了,又问:“你是个要饭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饭,有饭吃。”
“是谁给你饭吃的,又是谁让你留在这里的。”
疯汉这下不说话了,看着沈祠手里的点心,舔着嘴角,显然是馋着,又不知如何表达,急的直跺脚。
沈祠又道:“说不出来的话,你给比划比划也行。”
疯汉一听这话来了精神,踮起两□□叉站立,拈着兰花指,一手高举过头顶,另一手则端在身前,显然是伶人唱曲儿时的站姿。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身子前倾,将腰胯顶了出去,一腿翘在另一腿的膝头,竟然甩着两手蹲了下去。
沈祠见了大惊:“王爷!这是……”
“卧鱼。”
一种难度极高,对身体的柔软度要求极高,戏剧中伶人时常表演的动作。
“这个人,难道会是……”
二人愣了许久,疯汉见自己麻烦了一遭还没人张罗给他吃的,显得不大开心,便从沈祠手中抢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不小心噎住了差点背过气去。
沈祠赶紧给他喂了几口水,见萧北城神色复杂,便知此人来历定不简单。
“把他带下去吃些东西吧,这个人好好留着,明日子游醒了,会用得上他的。”
翌日一早,君子游醒来听说这事,果不其然要去见那疯汉。
这会儿下了一夜的大雨还未停,他光脚下床,脚还没沾地就被萧北城拎了回来,按头推回床上。
“去的太早,疯子没醒也是无用。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不适,头还疼不疼了。”
君子游揉揉睡眼,摇了摇头,“就是有点晕。”
“你再不注意养着,就要跟那疯汉一个下场了。昨夜本王让姜大夫去看过了那疯汉,说他的后脑曾遭过重击,是被活生生打傻了的,你也得小心点,没准儿再撞个一两次就跟他一样了。”
说着萧北城就把一碗排骨鲜粥送到了君子游嘴边,看着他喝完了,才让他起身穿衣。
“王爷,您不觉着这个人出现的太过巧合吗?死者过世当晚,他就出现在了现场,而且是抓准了我们去调查的时候,这很奇怪啊。”
“本王倒觉着只是巧合,毕竟昨夜你是心血来潮才会与本王打赌前去一探究竟,别人就算想动什么手脚,也不会猜到你有这个举动。”
“那就极有可能是想背着我们做些什么,却不巧被撞了个正着。该不会,那个疯汉其实是装傻充愣的?”
萧北城闭目叹道:“都说了姜大夫诊断过,他头部的确有重伤的痕迹,可能性不大。方才本王让沈祠去问过了戏班子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疯汉存在,还猜测是外边跑进来的,你认为呢?”
“一个脑识不清,却身怀绝技的疯子碰巧闯进了戏班子吗?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待我君三问前去一探究竟。”
君子游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全然不顾身后萧北城是一副不屑的神情,走出几步后才想起忘了什么,又巴巴的跑了回来,从枕边拿了他写有“三问”二字的折扇,大冷的天也要装模作样扇扇风,把自己冷出一身鸡皮疙瘩了才知道收手。
“说起来,从来鹿香苑到现在,似乎还没见过这儿的班主呢,他情况如何了?”
萧北城没好气道:“谁知道呢,一跤跌在碎瓷片上摔的半死不活,能见你就有鬼了。”
“哎,王爷您现在待我怎这样冷淡,果然男人心总是凉薄……”
“放屁!你把本王当成江临渊了不成,没大没小的,跪下!!”
听他这么一说,君子游才意识到似乎的确如此,从他醒来听了疯汉的事以后就一直问个不停,那人心有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王爷又是极反感自己与江临渊走得太近的。
想到这里,自知理亏的君子游乖乖屈膝,还扯了扯那人的衣摆,谄媚道:“王爷别气嘛,我没那个意思的,只是为查案心急了些,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啊,千万别生气啊。”
“谁跟你一般见识,滚开!”
看着萧北城确有离开之意,显然是气急了,君子游为挽留那人,竟然脱口而出:“好哥哥,你莫不是在吃醋吧。”
单听后句,萧北城定是恨不得把他吊起来再打一顿,可那声曾让人销魂到骨子里的“好哥哥”却让人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萧北城背对着君子游,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为了回头面对那人,还特意收敛了几次笑意,就怕被人察觉自己心花怒放的快意。
“也罢,便绕过你这次,起来吧。”
君子游美滋滋的应声起身,拍去膝头的灰土,不着痕迹的凑到那人身边,伸出舌尖,悄悄舔了他的耳垂。
如此露骨的意思便是暗示今夜会有好事,得到回应后,两人都是干劲十足,为解决这桩案子也算拼了命。
沈祠看着二人走路带风,以为他们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
“王爷,大人,我问到了上一任小春莺的特征,说是他身材高挑,功夫了得,人长得很清秀,不施脂粉都会让人误认成女子,嘴角这里涨了一颗丹痣,笑得时候就含在酒窝里,还是很容易辨认的。”
听完这话,君子游显得有些沉默,缓缓看向萧北城,问:“昨日遇到的那个疯汉,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大条如沈祠,不以为然道:“他可脏死了,满身都是污泥,我可不想碰他……嘶,您的意思该不会是……”
三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情况不对,不约而同跑向疯汉暂住的院落,进门就见那疯汉把身上才穿不久的衣服给撕成了条,傻笑着歪头流着口水。
君子游倒是不嫌弃他浑身都脏兮兮的,也不怕他突然跳起来咬人,掐着他的下巴便用帕子擦去了他脸上沉积已久的灰泥。
果然不出他所料,此人嘴角长着一颗笑起来会很勾人的丹痣,可惜吃苦太久,面容已经饱经风霜,有了岁月的刻痕,再不复当初风华。
“我想的没错,果真如此。”
这个人,就是人们印象中与戏班子分道扬镳,消失已久的伶人小春莺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