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阁前,沈祠对上了自家王爷冷漠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觉得,对方不见得会如此大胆吧,要是少卿真的被关在这里,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呢?”
“当年绮凰被暗度陈仓时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若说这起案子与此有关,便不难想了。”
萧北城气势汹汹欲来讨个说法,自然无暇换身低调装扮,就穿着大红婚服,格外惹眼。
路过的人见缙王大婚之日还要到琅华阁来白日宣淫,皆是议论纷纷,唯有他本人充耳不闻,摆手便让王府亲卫把烟花巷围了个水泄不通,亲自入门一探究竟,是要弄清事情原委。
见了这阵仗,鸨儿娘吓得腿都软了去,心道果然君子游的幺蛾子惹了大麻烦,毁了缙王的亲事,现在人找上门来了,这次怕是真的逃不过去了。
“王、王爷……您大人有大量,您行行好啊,这次的事老身真的是被迫的,主谋绝对是少卿大人,老身要是不配合,这生意就别想做下去了。求您看在以前的交情上,饶过老身一条贱命吧,老身定当感恩戴德,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您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萧北城径直绕过鸨儿娘,面无表情穿过了宾客云集的前堂,随之一同闯进琅华阁的王府亲卫便把守在了门前,大有连只苍蝇也不放出去的架势。
“兰心呢。”
鸨儿娘哪儿敢怠慢,颤抖着一指楼上雅间,萧北城便顾自上了楼,礼节性先敲过了门,待里面回应之后才推门而入。
这会儿兰心正在陪贵客用膳,一见是缙王亲临,显得惶恐而不安,美艳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动摇,求援般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恩客。
而这位已经烂醉如泥的中年人正是今日无法阻拦爱子成亲,万般无奈只得借酒浇愁的国子监祭酒李明煜大人。
“李大人已经醉了,不如先行回府去吧,本王有几句话要对兰心姑娘讲,你们都先出去。”
沈祠极有眼色的扶起了喝的东倒西歪的李大人,不顾醉鬼满口胡言,半哄半强的把人拖出了房间,嘴里还高声说着:“哎呀李大人,您家公子今儿个大喜,您怎么能跑来寻花问柳呢,这成何体统。我这便代王爷把您送回府去,别闹了啊,乖。”
李大人明显有话要说,却被沈祠捂住了嘴,这厢还做足了戏,“哎呀呀,李大人您可别吐在这儿啊,丢了大人了,走走走!咱们去后花园,怎么能让姑娘们见秽物呢不是嘛。”
兰心见李大人被拖走,还不肯放手这根救命稻草,连连赔笑,“王爷,李大人是奴家的贵客,他身子不大舒服,奴家得跟去看看……”
“有沈祠跟着,你是不放心本王的人吗。”
“这,怎么会呢,只是出于情理……”
“本王说了要你留下,你是抗命不成?”
这句话明显透露出不悦,房外守候的亲卫猛然关上了门,将惦记着落跑的兰心堵在房里,后者吓得打了个激灵,知道无处可逃,只得缓缓回身,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
萧北城倒是不紧不慢,取了干净的杯盏给自己沏了杯碧螺春,待茶稍凉,入口尝过了滋味,才赞许的“嗯”了一声。
“果然是好茶,琅华阁的宝贝还真不少,你说是吗?”
兰心勉为其难的假笑着,好看的柳叶眉都拧在了一起,好不沮丧。
“王爷说的是……”
“看你这坐立不安的模样,应是猜到本王为何而来了。”
“这……王爷莫不是想在此留宿,选中了兰心才……”
“本王今日大婚,晾着刚娶进门的王妃不顾也要来见你,你倒是以为自己魅力过人了。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要你血债血偿。”
兰心闻言脸色煞白,两手绞着丝帕,咬着唇瓣,是一副不忿的神情,“王爷此言何意,奴家在琅华阁安分守己,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甚至没有跨出大门一步,难道这样的奴家也有罪吗!”
“的确。不过这也证明了你并非单枪匹马,现在供认出你背后的势力与同伙还来得及,你是打算如实招来,还是死撑到底呢?”
“奴家不懂王爷的意思!”
眼看兰心气急,萧北城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起身绕到兰心身后,抚着她的双肩,轻轻将人推到桌边坐下。
“在此之前本王从未怀疑过你,也不知君子游早在初次来到琅华阁,拿到你那份供词时,就已经对你有所怀疑。当时他曾言,你所写的供词中揭露了一件有关绮凰的丑事,这件丑事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也能让你丢了性命。本王并未深究那究竟是何事,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一切看来,这一定与后宫脱不了干系。”
兰心低垂着头,不敢去直视萧北城的双眼,而后者也不屑于从她的反应窥探她内心所想,坐到窗边吸着烟继续道:“后来绮凰因病而死,琅华阁便有了闹鬼的传闻,那会儿罗玉堂与李氏都是削尖了脑袋想着如何扮作绮凰,装作她还活着的假象,怎么想这事都不该是他们所为。如此推测,不难想到一个与此有关,却一直装作事不关己的人,便是你。”
事迹败露,兰心也不打算嘴硬辩驳。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
“王爷说的不错,绮凰死后,在琅华阁装神弄鬼的人就是我。我与她表面关系不合,实则却是一对好姐妹,我发现了李氏话中的漏洞,知道她并非绮凰本人,可我不知绮凰是生是死,只能出此下策试探凶手。”
“你说这话本王倒是不怀疑,可你以姐妹情来形容你与绮凰的关系,就是说破天去,本王也不信。近些年不知吹来了股什么妖风,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在烟花柳巷安插自己的眼线,也真是奇怪,皇上明明不怎么喜欢出宫玩乐,绮凰死后更是不愿再亲近女色,可她们偏偏就是喜欢把手伸到宫外。这也就说明她们的目标另有其人,便是这些日后可以成为帮衬的官员。”
过了片刻,萧北城回身,将还燃着的烟杆放在桌上,走到兰心身前,捏住了她瘦削的下巴。
“如果本王没猜错,你就是险些害死了梨妃的那位仪贵人的手下吧。”
这下兰心不再狡辩,搓着两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奴家也是为主子办事,只是想活着而已,又有什么错呢?王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放过我吧……”
“来求本王高抬贵手放了你,可是你又何曾高抬贵手,放过他呢?”
萧北城捻灭烟丝,看向兰心的眼神冷冽如冰,刺痛了无措的后者,便只能四处躲闪。
“我不懂王爷的意……”
“君子游失踪五天,再次出现便是在烟花柳巷冲出的喜轿中,意识全无。本王起先推测他是被关在了闷热潮湿的地方,后来想想,似乎并非如此。这就是对方将本王引入歧途的手段,他会大汗淋漓,并非只有遇热一种方式,还可能是……旧疾复发。”
兰心闻言拍案而起,紧张的浑身颤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
萧北城便把她按回座位,依旧是沉静的语气,“本王看过他指缝间残留的淤泥,颜色微微发蓝的青苔,恰是琅华阁安置那具大红棺材的暗室中所长的草藓。当初他下到暗室中时就复发了哮症,虽说至今姜大夫都没能查出致病的原因,不过本王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他就算真的被关在琅华阁,也未必是我……”
话说到这儿,萧北城猛然抓住兰心的手腕,令后者挣脱不得,满眼惊恐与他相视。
“你若不肯承认,去验证他身上的伤痕,很快就会有结果。他身上每一处淤青都是捏掐所致,并非男子施暴的方式,瘀伤周围还有月牙形的细痕,对照你指甲印出的痕迹,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真相。况且,君子游并无性命之危,待他醒来之后,真凶是谁自有分晓。”
人证物证俱在,眼见没有辩解的余地,兰心居然冷静下来,抽出手来靠在桌边,大模大样地端盏饮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与此前判若两人。
她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萧北城,嘴角勾起一丝挑衅的笑容,还不知死活的对人抛了个媚眼。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明人不说暗话,王爷知道是我做的会如何处置,拷问我,还是要我血债血偿?”
“非也。”
萧北城笑意不减,为人斟了杯酒,而后推到了兰心面前,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举明显是要取她性命,兰心见状没了方才的淡定从容,连话音都颤了起来,“不,你不能杀了我,只有我还活着,你才能查出幕后黑手。”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就算没有你,本王还是会查出究竟是谁对他不利。而伤害过他的你,多活一天,本王都会感到愧疚自责,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不,不!我不能死!我……我还有活着的价值,做错的事我愿意弥补,求您……求您放过我吧。”
兰心跪在萧北城脚下,掩面而泣。
后者自认并非铁石心肠,可面对害过君子游的人,却是软不下心。
萧北城探出手来,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干脆利落的一掌取了她性命。
就在他运起掌风,打算蓄力一击时,忽觉腕上一坠,一只黑不溜秋的猫儿突然跳到他臂上端坐起来,碧色的沉静双眸紧盯着他不放,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叫声,炸起背毛来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
“怎么你也来阻拦,难道连你也认为本王错了吗?”
“不,王爷没有错。有罪之人该死不假,可您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也是事实。”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站在外面的正是脸色煞白,形容凌乱,身上还披着婚服的君子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