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慕言百思不得其解,可能要等到小琉璃现身,才能当面问一问了。
“慕言,待在这里不是办法,先出去要紧。”
檀青律挣扎着撑起身子,惨白着脸道:“师尊应当还不知道我们遇见危险了,先想个法子,传讯给师尊。”
许慕言问:“怎么传讯?”
“我也不知,师尊一向不喜欢与人亲近……难道你也不知么?”
许慕言哭丧着脸道:“我当然不知道啊。”
小寡妇不杀人就不错了啊,怎么可能凭白无故过来救他们。
许慕言觉得靠小寡妇的话,那实在太悬了。
他一向不喜欢把脑袋系在别人的裤腰带上,遂问那几个清醒过来的弟子道:“你们还能站起来走路么?”
“可以。”
“那……每两个人搀扶一个昏厥过去的弟子,行么?”
许慕言从旁,满脸认真地道:“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今遭遇险境,不能见死不救,你们说呢?”
“我觉得许师兄说的有道理!一起进来的,要走就一起走!”
“对,要走就一起走,不能丢下昏厥的弟子不管!”
“大家都听许师兄的!准没错!”
众人一致同意许慕言的话,如此一来,许慕言也暗暗松了口气。
心道,还好还好,昆仑宗没出几个小寡妇,此次下山游历的弟子,虽说修为不高,但好在上下一心。
实属难能可贵了。
如此,众人便按许慕言说的办,两个能走的,搀扶一个不能走的。
最后剩下一个檀青律没人搀扶。
原本檀狗修为算不错的,按理说不至于沦落至此。
但他此前作妖来着,非不信邪,强行使用灵力,这下可好,那毒雾弥漫到了气海里,再不将人带出去救治,恐怕连金丹都要被溶掉了。
总不能把檀狗丢下不管罢?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这种丧良心的事儿,许慕言做不来。
他回头打量,欲寻两个弟子过来搀扶檀青律。
谁料一回头,大家手里都没空着。
檀青律略显愧疚地道:“慕言,麻烦你了。”
许慕言:妈了个巴子的。
这要是被小寡妇知道了,会把他摁跪在地狠揍的啊。
当然,也没有时间让许慕言考虑后果了。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说今日落难的是檀青律了,就是条流浪狗,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这雾气太大,我正好带了罗盘来,可以帮我们辨别方向。”
许慕言一手撑着檀青律,一手从乾坤袋中取出罗盘,想了想,又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们现在已经中毒了,切忌不可使用灵力,否则毒气一旦蔓延至气海,极有可能腐蚀掉金丹,那你们就成废人了,知不知道?”
众人现在俨然已经把许慕言当成了主心骨,听罢,纷纷点头,满脸认真地说记住了。
许慕言这才点了点头,仗着身上有护身咒的庇护,手捧罗盘,稍一运气,那罗盘上的指针,便滴溜溜地转动起来了。
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停了下来。
“大家跟紧一点,切忌不可走散,都跟我走这边!”
许慕言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前走。
这山里的雾气越来越大,毒气也越来越重。
别问许慕言是怎么知道毒气越来越重的。
因为手里搀扶的这玩意儿,死猪烂沉的。
不仅如此,身后紧跟着的弟子们,也渐渐越走越慢。
方才昏迷不醒的几个弟子,甚至还出现了七窍流血的症状。
许慕言觉得再走下去,他反正有护身咒的庇护,肯定是死不了的。
但身后那些弟子们可就没命了啊。
年纪轻轻的,谁在家不是爹妈的心尖尖啊!
正当许慕言一筹莫展时,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有一个小山洞,他忙转身同众人道:“先进去躲一下,我帮你们输送些灵力,快!”
说着,他率先搀扶着檀青律踏入洞穴,见里面光线昏暗,但地方还算宽敞。
此前应该是有什么野|兽住过,洞里还残留着白骨。
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慕言将所有人都叫进来后,深呼口气,扯过外裳,利用上面的符咒,将洞穴里的毒雾尽数逼了出去。
之后一剑削去,滚落的大石头便将洞穴堵住,可毒雾无孔不入,还是会往里渗透。
许慕言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用自己的外裳把洞口的缝隙堵住,如此一来,这才将毒雾暂时挡在了外面。
“不好了,许师兄!你快来看啊!”
一个弟子失声尖叫起来,许慕言都来不及考究,自己这么糟|蹋小寡妇送他的弟子服,事后会不会被毒打一顿。
忙折身大步流星走了过去,见地上躺着的弟子,昏迷不醒间,还往外大口大口地吐血。
不仅如此,鲜血还从眼睛,鼻子,耳朵涌了出来,很快就覆盖住了整张脸。
瞧着分外恐怖。
“你们都躲开!”
许慕言沉着脸,迅速盘腿坐下,将人拉起来之后,便为其输送灵力。
“好了,你别说话了,保留些力气,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家中还有亲人等着你呢。”
许慕言宽慰道,又挨个给中毒比较深的弟子输送了灵力,等稳定住他们体内的毒之后。
才有空思考怎么离开这里。
遭瘟的小寡妇,自己一个人在客栈里快活。也不问问弟子们的死活了。
见他们这么久没回客栈,都不知道出来找一找的?
许慕言知道现在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尽快离开此地,或者,他们可以找到释放毒雾的幕后黑手,然后将之铲除。
毒雾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了。
可问题是,到底是谁在暗箱操作,他们都无从得知,又怎么知晓,背后释放毒雾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许慕言升了堆火,坐在火堆前,满脸凝重地不断回想原文里的剧情。
试图扒拉出有用的线索来。
众人见他如此,也不敢出声打扰,一个个都闭口不言。
气氛一度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许慕言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来了。
原文里是出现过专门释放毒雾的邪祟,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许慕言对这邪祟有一定的印象。
因为,在原文里,那专门吐出毒雾害人的邪祟,据说是男女共体——也可以说是不男不女,生得美艳无比,常隐藏在深山老林之中。
靠吸食活人的阳气为生。
如此这么说的话,可能不太好理解。
因为不男不女的缘故,所以这邪祟也不挑什么男女。
一般都是抓成双成对的猎物来,吐出一种类似于催|情香的东西,迷惑猎物在一起阴阳相合。
若是不巧抓了两个男人来,那也没关系,两个男人阳气更重。
而后从旁吸食阳气,因此,原文里称呼这邪祟为“鬼母淫煞”。在原文里也出现过一次的。
不过是在文里的檀青律死后,丧了良心的原主擒来,将鬼母淫煞和被已经成为废人的玉离笙关在一起。
那场面,怎是一个“惨”字可以描述的。
许慕言怎么想,怎么觉得现在遇见的邪祟就是鬼母淫煞。
可问题是,光知道有个屁用。
他还知道钱是好东西呢,那钱就能长腿飞到他的口袋里吗?
同理,鬼母淫煞也不会傻到自己屁颠屁颠地过来自投罗网。
毕竟许慕言没有被迷倒,他还有全力以赴的能力。
所以,为今之计,是得把鬼母淫煞引出来。
许慕言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檀青律听罢便道:“我也听说过鬼母淫煞,但一直没见过。若真如你的猜想,那事情便麻烦了。”
许慕言点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都让咱们给遇见了,那就万万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蹙眉道:“但是,敌暗我明,得先想法子将鬼母淫煞引出来。”
檀青律道:“如何引?你且说说看。”
许慕言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说了。
因为鬼母淫煞,就重在一个“淫”字,原文里,孽徒为了生擒鬼母淫煞,寻了五十个男人,然后带到深山老林中,逼迫他们行出那种不堪入目之事。
借此用浓郁的阳气,将鬼母淫煞引了出来。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两个人,其实一个人也行,又不是没长手。
可问题是……在场这么多人,谁能舍身取义,将鬼母淫煞引出来?
反正许慕言是不愿意的。
檀青律见他如此迟疑,似乎也明白了其中关窍,他红着脸道:“荒唐,简直太荒唐了!这如何能使得?”
许慕言也觉得这太荒唐了。
可是下一瞬,檀青律话锋一转,忽然同他道:“阿言,你我是清净峰奉天长老座下亲传弟子,自当为弟子们的楷模,不能见死不救……如若不然,你我……”
“停!这万万不行的!”
开什么玩笑啊,把他许慕言当什么人啦?
街头三文钱一大捆的白菜啊,凭什么让他舍身取义?
再说了,他平日里就是跟檀青律多说一句话,就被小寡妇打得死去活来。
要是行出了那种事情……
许慕言相信,凌迟三千刀都是轻的。
小寡妇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阿言,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师兄是什么意思,办法我会自己想,就不劳烦师兄操心了!”
许慕言霍然站起身来,往角落里走去,浑然不顾别人的目光,径直坐在了角落里。
思索了良久之后,他还是没敢对自己动手。
盯着脚边的枯骨发呆。
心想,既然鬼母淫煞都吐出了那么多毒雾,想必一定在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等他们中毒昏厥,再出来一网打尽。
想清楚这些后,许慕言忽然揪着衣领,艰难万状地说:“糟了,我也中毒了,哎呀,我不能呼吸了!”
然后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惊得众人纷纷起身,可又因体力不支跌坐回去。
“阿言!阿言!”
许慕言差点没被这几声喊的耳膜穿孔,可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阿言,醒醒,阿言,你快醒醒,你不能有事!”
你要是出事了,师尊会杀了我的啊!
檀青律心里大喊,吃力地去扶许慕言。可因为手脚无力,又同许慕言抱在一起,重重跌了回去。
嘭的一声,许慕言的后脑勺就撞在了地面上。
把他磕得眼冒金星,恨不得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骂娘。
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丝眼皮,许慕言蓦然瞥见墙角浮现出一小团黑影。
他便知自己的办法奏效了。赶紧又把眼睛闭好了,剑刃就藏在他的衣袖中,只要那鬼母淫煞一出来。
许慕言就一剑把鬼母淫煞的脑袋砍下来。
偏偏檀青律净帮倒忙,就跟死了亲妈一样,趴在他胸前哽咽着道:“阿言,你不能有事,你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师兄也绝不独活!”
许慕言:“……”
妈了个巴子的,哪个好心人过来,把这个宝器拉走啊?
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尽帮倒忙呢?
把他压得胸口闷得很。
真是死猪烂沉的。
许慕言咬紧牙关,隐忍住想一脚把人踢开的冲动,掀起一丝眼皮。
便见那黑影渐渐变大,已经从角落蔓延至了头顶的石壁。
檀青律也终于惊觉事情的不对劲儿,刚要起身查探,手心一紧,就被人从底下攥住了。
他倒也没蠢到那种地步,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许慕言的用意。
当即暗松口气,随即借此机会,同许慕言亲近亲近。
檀青律哽咽道:“阿言,你不能有事,师兄一定会救你的,阿言!”
手却抓着许慕言的胳膊,力道渐渐发紧,几乎透过一层薄衫,贴到了许慕言的皮肉上。
许慕言一阵恶寒,心道,这又不是在玩闹,正事当头,檀狗居然还跟他整这一出?
真是臭不要脸!
幸好他是个男儿身,要是个女子……这可不就是趁人之危了?
再看那黑影,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了。
许慕言悄悄掀开一丝眼皮,终于瞧见了鬼母淫煞的真面目了。
果然同原文里描述的一般无二,皮肤惨白惨白的,生着一张美人面,可却是个平坦的身子。若再往下一瞧,就被黑气遮掩住了。
先前那些苏醒的弟子们,不知何时晕了过去,眼下便只有许慕言和檀青律还清醒着。
许慕言咬紧牙关,心念一动,剑刃嗖的一下落入掌心。
找准时机,一把将身上的檀青律推开。
许慕言一跃至地上翻了起来,冲着鬼母淫煞一剑平削而去,凌厉的剑气,生生将之砍成了两截。
大量粘稠的鲜血喷了出来,许慕言侧身躲闪,还未来得及松口气。
那被砍成了两截的鬼母淫煞,竟然分开潜入地下!
冲着那些晕死在地的弟子们而去!
许慕言眸色一戾,暗道不好,忙飞身而去,挡在众人面前,狠狠一剑冲着地面扎了进去。
只听一道极凄厉的惨叫声,从地下喷出了浓稠的鲜血来。
许慕言不肯轻易收手,趁胜追击,一震手腕,地面就层层爆开,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打得倒飞出去。
重重地跌在了墙角。
许慕言提剑而上,取出两张黄符,分别贴了上去。
心道,这鬼母淫煞也不过如此。
哪知忽听身后传来檀青律的低吼声:“阿言!快闪开!”
许慕言眉头一皱,暗道不好,必定有诈,刚要提剑去挡。
哪料手腕一阵剧痛,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中了。
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许慕言仓惶间瞥见,打他手腕的。竟然又是一张纸人,在打过他之后,很快就化作了飞灰。
他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里,探出一只漆黑无比的利爪。
正冲着他心脏的位置!
许慕言脸上的冷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
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种念头。
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心脏肯定要被狠狠掏出来了。
可是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席卷全身。
那利爪即将触碰到他的一刹那,便静止不动了。
许慕言下意识屏息凝气,只见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轰然化作了飞灰,从中显现出了一柄流光璀璨的长剑。
这剑正是小寡妇的法器!
似乎为了验证许慕言的猜想,那封闭的石门轰隆一声从外头破开,震得碎石乱飞。
檀青律见到那柄命剑之后,便知是玉离笙来了。
当即想也不想,一个飞扑撞入了许慕言的怀里。
身后崩塌的碎石重重砸在了檀青律的后背,他的面色一白,猛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喷了许慕言满脸。
许慕言一脸错愕地站在了原地。
同样满脸错愕的,还要马不停蹄赶来救他的玉离笙。
他们三个人站在一条直线上。
只是不同的是,许慕言和檀青律正面相拥地抱在一起。
而玉离笙站在洞门口,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二人。
“阿言,你没事就好。”
檀青律最后说了一句,整个人就瘫倒在地。
许慕言没敢扶他。
甚至动都没敢动一下的。
他一直僵在原地,垂着的两手藏在衣袖中,不停地哆嗦。
就连双腿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了。
整个人很懵,也很惶恐地僵在原地。
望着小寡妇渐渐烧红的双眼。
许慕言知道的,他完了,他这次……真的死定了。
可是,他没想过,从来都没想过的是,小寡妇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迎面一掌就打了过来。
这一掌很重,根本就不是寻常扇他耳光那种小打小闹。
而是真的,运了很足的劲儿,一掌就把他打飞出去了。
许慕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石壁上。
再啪叽一下,从石壁上摔下来,狼狈不堪的跌落在地。
疼,好疼,太疼了。
前所未有的痛楚迅速席卷全身。
他被一掌打得爬都爬不起来,喉咙一痒,一大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玉离笙冷笑道:“许慕言,你当真以为,为师不会杀你么?”
许慕言痛苦地往外咳血,耳边嗡嗡作响。
他想,他和小寡妇同床共枕不止一次了。曾经如此亲密地接触过。
疼过,也快活过。
两个人不久前还同床共枕,小寡妇亲腻地把他抱在怀里,喊他言言。
除了他妈妈之外,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喊过他言言。
小寡妇怕他胃疼,给他揉胸口,还让人给他送乳羹来。
怕他在外头出事,还特意给他解开了灵力。甚至亲手给他在弟子服上,绣满了护身符咒,保他平安无事。
许慕言想,即便小寡妇不通情爱,但喜欢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即便……即便小寡妇对他算不上喜欢,即便小寡妇并不爱他,但师徒之情多少是有一点点的罢?
不至于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罢?
许慕言原本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对师尊抱有任何幻想,可事到如今才明白。
他曾经是对师尊抱有过幻想的。他渴望师尊能待他好一点。
不用很多,比对旁人好那么一点点就足够了。
可是没有,师尊对他比对任何人都不如。
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没有任何信任可言的。
许慕言只觉得如鲠在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在他的胸口里乱绞。
他不觉得自己是爱上师尊了,只觉得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
可没人心疼的孩子,连受了委屈都不会有人在乎的。
他的眼泪在小寡妇眼里,还没有街头三文钱一大捆的白菜值钱。
“师尊,假的,通通都是假的,对不对?”
玉离笙蹙眉,冷冷道:“你在说什么?”
“师尊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地待我好,是不是?师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是想逗一逗我,是不是?”
许慕言哽咽着,鲜血汩汩地从口中往外翻涌,浑身都疼得无以复加,可仍旧坚持着喃喃自语道:
“师尊在师伯面前袒护我,为我挡鞭子,送我弟子服,在弟子服上绣护身符咒,喊我去吃饭,打伤我之后,还给我用鸡蛋敷脸,上药,抱我到床上睡觉,给我盖被子……让人给我送乳羹来,嘱咐我在外头小心……这些,通通都是假的,对不对?”
玉离笙闭口不言,望着面前满脸血泪,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年,神情有片刻的迟缓。
他心想,明明是许慕言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许慕言要哭得如此伤心?
明明是许慕言在外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为何还作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世人就是这般虚伪的,明明是自己行错了事,可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占了天大的便宜,却还非要装模作样。
就好像是当初,玉离笙年少时,欺辱他的同门师兄一模一样!
那时,有人曾经谴责过师兄的做法不妥当,可是师兄却说,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玉离笙勾引他的!
虚伪,简直太虚伪了!
玉离笙冷着脸,一字一顿地道:“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你满意了?”
许慕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只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喉咙一痒,他喷了更大一口鲜血出来。精神很快就萎靡不振起来。
玉离笙见他如此,似乎也动了一分恻隐之心,刚要上前喂颗丹药在许慕言嘴里。
就见许慕言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当初玉离笙送给他的那块玉佩,许慕言道:“师尊当初在玄冰洞里说过,可以用这块玉佩,向师尊许一个愿望。只要师尊能做到,就一定会答应我的。”
玉离笙冷声道:“是又怎么样?你是想用这块玉佩,求为师饶你?那好啊,为师饶你一命,可是为师告诉你,钉板你是跪定了!”
“……这就是你向为师求的愿望?”
许慕言点头:“是……是的,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求求你了,玉长老,奉天长老,仙尊大人,是我不配,我不敢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连师尊也不叫了,是么?”
玉离笙俊美的五官因为震怒都微微扭曲起来,显得整个人阴恻恻的,掌心涌起了雄浑的灵力。
许慕言实在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
他觉得现在活着太痛苦了,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只要一想到,回去要被罚跪钉板,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蓦然,许慕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往前猛然扑了几步,一把捡起掉落在地的命剑。
玉离笙以为许慕言这是终于本性暴露,要提剑对着自己的师尊了,脸上泛起越发浓郁的冷笑。
已经准备好狠狠一掌将许慕言的命剑打落在地的准备了。
哪知那命剑并不是对着他的。
许慕言两手抓着剑柄,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脖颈上一贴。
他要自刎!!!
做错事情了,就想一死了之?
世间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玉离笙的瞳孔瞬间剧颤,飞速欺身而上,右手攥紧许慕言手里的命剑,狠狠一绞,绞出了大量的鲜血。
几乎是瞬间就将剑刃夺了过来,玉离笙惊恐之余,怒火宛如浪潮一般,悍然冲至全身,连头皮上的神经都一跳一跳的。
他恨不得一剑把许慕言穿心而过!
恨不得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他!
早知如此绊人心,莫若当初未相识!
玉离笙反手抓过剑柄,冲着许慕言高高地扬起剑来。
许慕言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也不挣扎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那剑刃即将砍掉他头颅的前一刻,玉离笙收手了。
手腕一振,将剑刃摆平,以剑为尺,重重打向了许慕言的侧颈。
登时宛如断骨一般的剧痛迅速席卷,强劲的力道,迫使许慕言整个人扑倒在地,自口里喷出的鲜血,在半空中划出了道道诡异的线条。
他狼狈不堪地翻滚了数圈才堪堪停稳,都没能爬起来,嗓子痒得他不停剧烈咳嗽。
很快身下就喷出很大一摊血迹。
很不幸的是,那一剑贴着许慕言的右耳重重打下,凌厉的剑气冲破了他的耳膜。
他只觉得脑袋一懵,耳边嗡嗡作响,抬手一摸耳朵,摸到满手的鲜血。
并且,嗡的一声,宛如弦断一般,他的右耳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什么都听不见了。
师尊打聋了他一只耳朵。
就因为别人抱了他一下,师尊就打聋了他一只耳朵。
许慕言露出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沙哑着声儿道:“玉离笙,你没有心啊!”
“许慕言,你竟然敢在本座的面前寻死?是本座让你过了太久的好日子了!”
玉离笙剑指着他的脸,冷冷道:“好啊,你不是要寻死么?那本座就杀了在场所有人,让他们给你陪葬!”
他抬手一抓,檀青律整个人骨碌碌地滚至了脚下。
玉离笙冷眼盯着许慕言,一脚踩在了檀青律的后背,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向了檀青律的右腿。
噗嗤——
剑刃生生刺穿了檀青律的右腿,他痛得整个人扬起脖颈,很快又再度昏死过去。
许慕言没动。
他不是不想动,只是没什么力气了。
趴在地上,低着头,头发散乱,满脸鲜血,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
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直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
玉离笙冷眼盯着他,将剑刃抽了出来,再当着许慕言的面,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向檀青律。
这回,他刺的是胳膊,将檀青律的右胳膊生生刺穿,鲜血汩汩地往外涌。
“许慕言,你再不求饶,第三剑,本座就捅入檀青律的心脏了。”
许慕言还是没吭声,整个人剧烈地哆嗦着,惊恐到了极致,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怎么,你不在乎檀青律的死活了?哦,本座知道了,你想跟他一起死,当一对亡命鸳鸯是么?”
玉离笙提起长剑,咬牙切齿道:“那本座就偏偏不如你的意!本座会把他弄成残废,让他日日夜夜苟延残喘!”
“本座得不到的东西,他也别想得到!”
“还有那些弟子……他们也都该死!”
玉离笙抬手一抓,掐着一个弟子的脖颈,狠狠举在了半空中,作势要将人活活掐死。
忽听一声踏碎枯叶的声音响起,玉离笙猛然蹙眉,冲着洞外呵斥道:“是谁在那?滚出来!”
他一把将手里掐着的弟子丢了出去,不过一抬腿,便抵达到洞口,抬手一掐,将藏在洞外的小东西提溜起来了。
“不……不要杀我,玉师叔!不要杀我,师叔!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被抓到的人,正是此前半路逃跑的小琉璃。
她此刻煞白着小脸,颤着声儿地哭求道:“师叔,饶命啊,师叔!”
“饶你?为何要饶你?”
“要不是看在你师尊的情面上,当年,就该把你也踢出昆仑!”
小琉璃吓得面色苍白,哽咽着求饶,见玉离笙不为所动,鬼使神差一般,她抬起头,冲着许慕言大喊:“许师兄!师兄!救救我,师兄!救救琉璃罢,师兄!师兄!”
许慕言这才有了点反应,他整个人哆嗦着抬起同样惨白的一张脸,蠕动着唇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师兄,你不是答应过我三件事情吗?我……我想清楚了,第一件事,我要许师兄救……救下我们所有人!”琉璃撕心裂肺地大喊。
“一口一声师兄,唤得可真够亲呵。”
玉离笙掐着琉璃的脖颈,手下渐渐用力。
就在小琉璃濒临死亡的一刹那,许慕言开口了,无比沙哑地道:“师尊,饶了她罢。”
玉离笙冷笑:“你凭什么教本座做事?”
“我……我没有资格教师尊做事,师尊气的人是我,想杀的人也是我……”
许慕言尝试着撑起身子站起来,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只能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一点点地爬到洞门口,爬到玉离笙的脚边。
“师尊……”
许慕言抬手扯着玉离笙的衣袍,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白了,“他们这些人,不像我,生来就没人疼的,他们都是家里的宝贝,爹娘的心尖尖,年纪轻轻就死了,他们的亲人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
玉离笙却想,原来慕言也知道,年纪轻轻就死了,家里的亲人会难过的。
可方才许慕言提剑自刎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一丝顾虑。
难道就不担心,他死后,自己的师尊会难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