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走不走?.

  自明里。

  自明?自知者明吗?

  江枫看着里墙上的大字, “这里面住的都是余家人吗?”

  余殊将马车交给了迎上来的家将,道,“还有家生子, 佃户, 家将和她们的家眷, 零零总总也有两百多人。”

  她一边与来往众人微笑打招呼,一边给江枫介绍,“我家人丁不旺,直系加旁系也不过十来人。”

  “之前余家家兵也就五十几人, 后来我当了镇东, 养了些因伤退役的将士,”她道,“约莫一百来人,加上原来的家将,就是余家的所有防护力量了。”

  江枫若有所思,回头看了她一眼,“钱够吗?”

  余殊立刻变脸, 委屈巴巴的道, “特别穷, 攒不起钱。”

  江枫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了。”

  叶瑜对余殊比较感兴趣, 最近一直在若有若无的调查她的过去, 她的情报自然不会对江枫隐瞒, 所以江枫也大致知道了不少余殊的习惯。

  比如, 她确实对赚钱这种事不太敏感。

  而且她又不喜欢私相授受, 接受贿赂, 给别人当保护伞, 所以穷倒是真的穷。

  只养她自己肯定是够了,但是如果加上一个宗族,数百家兵,那俸禄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怪不着她买把剑都要攒钱,而且还心疼了很久。

  李清明的根基不如她,没有宗族撑腰,但是依旧看起来比她富裕。

  之前她还以为江枫缺钱,要把她四年攒的小金库献给江枫,被江枫狠狠的拒绝了,还生闷气。

  很大程度上,她能把宣武军发展壮大,是因为她会赚钱。

  相比待遇差劲的正规军,宣武军无论从哪个方面,待遇都更胜一筹。

  就算是前世那种‘礼乐崩坏’的时代,肯给钱的老板依旧能收买到忠诚,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世情。

  当时李清明这个镇南将军,真的被她压的死死的。

  南州优质兵员全部以加入宣武军为荣,有钱有面子还有理想,伤亡也不怕,有江枫兜底。

  这可比朝廷的镇南军待遇好了太多。

  百姓嘛,当然用脚投票了。

  李清明看在眼里,却不敢学,更改军制是犯忌讳的事情,会被朝中弹劾,而且她也不会赚钱。

  以至于很多时候镇南军的将士对她微词颇重,羡慕宣武军的待遇,暗自腹诽她,‘镇南军狗都不去’云云。

  再加上其他种种因素,那四年她是真的极为憋屈,整个人都要抑郁的那种。

  江枫没再多说,将此事记在心里。

  余家好像真的挺穷的。

  里墙陈旧,地板坑坑洼洼,顽强的野草从石板缝隙中钻出来,来往众人多粗衣短褐。

  守卫里墙出入口的家将,也都是硬弓长剑,没有甲胄,皮甲都没几个。

  只是,来往之人衣着虽然朴素,但是头脸都很干净,举止恬淡,表情自然。

  家将们老练而从容,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一看就是精锐士卒。

  江枫随便一扫,就看见地形要处制高点,隐晦的用麻布盖着什么。

  只看造型,江枫就了然。

  大黄弩。

  如今朝廷远程攻击的巅峰,一根箭粗约半尺,射程近一里,能对巨龙造成大量伤害,更何况是人呢?

  她就知道,以余殊的脾气,怎么可能疏忽自家的安全。

  一路偶尔路过几个院子,院子都很普通,上了年头的矮墙,受潮变色的木门,不甚平整的台阶,大多数都无人。

  也偶尔有几个院子稍微好一点,用青石铺地,院内有仆役和马厩菜园,看起来干净整洁一些。

  江枫在打量余家,余家人也在打量她。

  女子一身白衣,身量匀称纤细,墨发如瀑,眉眼秀美绝伦,一身白衣,肩上搭着华美的狐裘,有种说不出的高贵风雅。

  江枫回过神,发现路过的人当面不如何,等她走过后却会停下来打量她,满眼好奇。

  只扫了一眼,江枫只觉得,要么是余家家教很好,要么是余殊在余家地位很高。

  思虑了一瞬,江枫觉得应该是余殊地位很高。

  余家在余殊之前,不说完全没有入仕,但是显然仕途相当不咋地。

  余殊正三品的镇东,封疆大吏,放在京洛公侯之家,也属于顶梁柱了。

  地位高不奇怪。

  余殊缓步走着,很快将江枫带入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明显比之前见到的都华丽许多,粉墙朱户,进来之后仿佛将外面的世界隔开。

  余殊将她带入堂中,轻声道,“我去拜见大父大伯,让他们来见你,你在这里稍候。”

  有满脸好奇的侍童偷偷探头,被余殊发现后,他立刻缩回头,没过一会他乖巧的捧着茶壶茶杯到江枫面前,“请客人饮茶。”

  江枫微笑颔首,示意他放下。

  侍童很不情愿,但在余殊的眼神下,乖乖的退了出去。

  江枫:“末晚辈也,怎能自大到让长者来见我呢?”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你自小由曾祖抚养长大,我正想去拜见他,感谢他帮我养了个能臣。”

  说着她调笑的朝余殊眨了眨眼。

  余殊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大父脾气温和,就是年纪大了,记性有点不太好,听力也不太好,你多多担待一点。”

  江枫欣然听从,跟随她进入内院。

  余殊低声道,“余灵认识你,但是她现在舒城,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但是我若是呆久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看我,介时……”

  江枫懂了,“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余殊笑,“善。”

  穿过长廊,一路也没什么人,余家侍人很少。

  趁着机会,余殊临时跟江枫说了许多信息,让江枫对余家的情况略微有所了解。

  这大概就是来她家的好处了,不然她打死都不会说的。

  很快,来到堂外,江枫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了药味。

  她下意识看向余殊,果然看见余殊眉宇微锁,似有忧色。

  察觉到江枫的目光,她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收敛眉眼,褪去轻履,步入堂内。

  江枫脱了丝履,缓步跟了上去。

  她没有闻错,确实有药味,隐隐从后堂传来的。

  堂上,一个石青儒衫的老者半靠着看书,看见余殊,他极为惊异,然后目光就落向了江枫。

  余殊当即跪地叩首,“不孝孙女殊今日归家,给大父请安,问大父安好。”

  爷爷=大父。

  说着,她膝行至老者膝下,抱着他的腿,眼角都红了,“孙女不孝,竟不知大父身体有恙……”

  老者眼神温柔的厉害,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好了好了,是我叮嘱她们不要告诉你的,我家稚奴在外劳心伤神的,我身体也不是一两天的毛病了,哪需要特地跟你说?”

  余殊弯着腰,轻声与他叙说。

  堂中阳光清朗,药香浅淡,松绿衣衫的女子弯着腰,轻声细语,老者眼眸温和,闻言看向江枫,眸光微异。

  见余殊停止了话语看向自己,江枫就知道轮到自己了,她估算了一下余殊的声音,控制自己的音量音调,刚好够老者清晰听见的程度,恭声道,“远宁江氏江末,见过长者,问老大人安。”

  说着,她深拜而下。

  这个时代,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几乎是刻在所有人本能中。

  余殊是孙女,所以要跪拜叩首,她是江末,深拜正好可以显示她的礼貌与尊重。

  因为江末没什么官职成就,又是晚辈,乃代侯故部之后,见了老者深拜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江枫,她就只需要微微一拜就行了。

  如果她以江枫的身份深拜,不仅于礼不合,还会让人误解,以为她和余殊到底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使她想表示亲近,也必须要有由头,不然只会让人暗自戳她脊梁骨,说她不知礼,没家教。

  事实上,若非江枫的直系长辈都过世了,但凡有一个人还活着,江枫就过的没这么舒坦了。

  孝道就是这个时代人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不说生杀予夺,但凡是江枫的事情,她们都能干涉一二,而且江枫还不能龇牙,一旦她敢做什么,被爆出来,那就是有悖人伦,为天下所不容。

  君不见国律规定,‘父母告子女,毋缘由,定杀’‘子女告父母,杖五十,毋功,流三千里’……

  意思是父母告官,无论缘由,官府会抓住不孝子女,判定杀。

  子女告父母,先杖五十,就算胜诉,也要流三千里。

  简单粗暴的让人想落泪。

  在这里,不孝是极重极重的罪,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人,基本上没有前途可言,百行百业都不接受这样的人,真社会死亡。

  朝廷大臣上疏,开口便是‘臣闻圣天子以孝治天下’,诸如此类,可见一斑。

  当初江家老太君尚在的时候,作为最受宠幼子的遗孤,江枫也很受宠。

  她几乎被老太君捧在手心宠,但是晨昏定省,冬温夏清,一点都不敢打折扣。

  她从能走路开始,就被人带着学礼,待人接物,吃饭睡觉,样样都有要求。

  孝道关乎太大,即使是她也不敢有丝毫失误。

  包括当时她想练武,老太君心疼她,不想她练,她只能撒娇卖萌,软磨硬泡,如果她敢犟脾气硬杠,即使老太君不在意,但是依旧有的是人想趁机教她做人。

  这是正常朝廷治下的普世价值观,民间乃至勋贵官宦之家都必须遵守,包括皇室也是如此。

  所以季余眠干的事真的很不一般,也是御龙山超然物外太久,已经不怎么受到传统影响了。

  当然,老太君就是她最后一个直系长辈了,再之后江枫就浪的没边了,其他人也管不到她。

  不过很显然,余殊还不敢像江枫这么浪。

  “原来是江末,”老人起身,“贵人来此,老夫有失远迎。”

  江末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江枫的妹妹,江枫是余殊的主公,所以某种程度上,江末在余家,也算主。

  否则老人理都不会理她。

  江枫连忙避开,更深一拜,“长者毋动,末晚辈也,岂敢受长者一拜。”

  如此三番,她们才算完成了一次亲切友好且符合礼仪的初见。

  别说老者了,江枫都累了。

  又客套了几句,老人让余殊带她去客房休息。

  江枫松了口气。

  第一次见面最麻烦,要彼此尊重,还要合乎礼仪。

  尤其是江家和余家都是勋贵,虽然都‘家道中落’,但是她们自己还是要脸的,自诩贵族,不肯在礼仪方面落人话柄。

  余殊不肯,江枫更不肯。

  不然她以前不就白学了吗?

  学了不用多亏啊。

  余殊穿上布履,带她出门,来到一处单独干净的小院道,“这是我之前住的地方,备我回来,东西一应俱全,你稍微将就一下,明日我让人重新添置。”

  江枫推开门,直接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的挥手道,“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

  她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会。”

  “好累啊,”她忍不住哼唧,“你帮我尽量把那些你来我往的场合给挡住,我真的烦那种事。”

  余殊失笑,漂亮的眼睛泛着光芒,“我知道了,晚上我把笔记偷出来,你看快点,不然被阿敞发现了我会很麻烦。”

  江枫立刻支棱了起来,“快去快去。”

  余殊这才笑着离开。

  江枫知道,刚刚只是带着她拜见了一番长辈,现在才是余殊见余家人,解释她的来历的时候。

  这个时候,她当然知趣不能打扰了。

  站在窗边,江枫发现院外,有很多人驻足张望,对她十分好奇的模样。

  江枫打量着屋内装饰,试图揣测余殊的心理。

  嗯,低调简洁,东西都很内敛朴实的样子。

  屏风,没有。

  地毯,没有。

  香炉,没有。

  书画,没有。

  连个花瓶都没有。

  江枫试着拔剑,发现是很普通的柄铁剑,弓也是普通的两石弓。

  就像是……余小殊小时候玩的一样。

  扫视一圈,江枫摇了摇头。

  “唉,贫穷的余小殊。”

  看来回去之后,要多少赏赐她点东西了。

  这也忒穷了。

  “好穷!”大白发出赞同的声音。

  嗷嗷:“嗷!”

  白杖之前被余殊靠在墙上,此时变回龙形,随意的看了一眼,一脸嫌弃,“贫穷,低质量人类。”

  江枫看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由一头黑线。

  是了,龙很能吃,所以对龙来说,穷鬼都是低质量人类。

  看是永远看不上的,你连一顿甜点都供应不起,谁跟着你啊。

  她打断道,“你叫什么名字?”

  “彻尔斯特。”霜龙骄傲的仰头,“伟大的冰霜巨龙。”

  江枫:“哦,车车。”

  不理会他的抗议,江枫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抢钱?”

  崇德挺危险的,前提是去他的主场。

  但是如果露天,抢一波就走的话,那危险程度就大大减低了。

  虽然心里觉得崇德应该没多少钱,但是江枫还是不想放过。

  不为别的。

  别看她吐槽余殊穷,其实她自己也很穷。

  不是一种程度的穷,但是结果是一致的。

  有机会捡点小钱钱,何乐而不为呢?

  她异想天开,“大白,卖龙怎么样?”

  她现在简直是人生巅峰,三条龙啊!多值钱啊!

  “我把你卖出去,你再自己跑回来,我……哎哟疼疼疼疼……”

  江枫聪明的想法遭到了大白的打压。

  耍宝完毕,江枫弹了弹小镜子,“嗷嗷,你胆挺肥啊,一言不合离家出走,还不回家……”

  小胖龙终于落了下来,毫不犹豫冲江枫就是一声嗷。

  “别嗷来嗷去的,我听不懂,给我说话。”

  “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会说话了。”

  “嗷嗷。”

  江枫:“……你大爷的。”

  嗷嗷露出一排利齿,嘲笑,“嗷嗷江,笨。”

  江枫脸都黑了,正想教训它,却见它伸出小爪子,拉住她的手道,“嗷嗷江,等嗷嗷天赋嗷了,就嗷看墨白好不好?”

  江枫愣了半天,才听出来它说的是它的天赋。

  那个极为短暂的预知天赋。

  大白听到墨白两个字,整条龙都黯淡了。

  看着嗷嗷恳切的眼神,江枫沉默的点了点头,“好。”

  她张了张嘴,想让嗷嗷不要抱有希望,但是看着小胖龙希冀的眼神,江枫终究不忍心。

  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嗷嗷天赋充能很慢的。

  说不定等到那个时候,它就忘了。

  再转身,江枫看见大白已然恢复龙形,霸占了她的床,背对着她们呼呼大睡。

  江枫看见她身上未愈合尚且泛红的鳞片,轻轻叹了口气。

  *

  余殊推门而入,被屋内的盛景惊到了。

  大白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嗷嗷躺在江枫椅子后面睡的四脚朝天。

  门口还有个霜白的巨龙堵着道,睡的横行霸道。

  而江枫……

  脸上扣着一本《老子》,睡的特别香。

  余殊抱着一大箱子皮卷,整个人都很无语。

  她艰难的跨过霜龙,又避开嗷嗷的尾巴,终于走到桌边,“江枫!”

  “啊!”

  江枫猛然惊醒。

  她梦到有人寒假给她送了一套《鲁迅全集》,然后跟她说开学要考。

  看清眼前人的脸,江枫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不是鲁迅全集,是代侯笔记。

  “你终于回来了,我要睡着了。”

  余殊将皮卷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铺平,闻言道,“你明明已经睡着了。”

  江枫狡辩,“我不困的,都是她们睡觉,呼吸还超响,然后我就困了。”

  余殊扫了一眼,有点羡慕,“好多龙。”

  江枫眨巴了一下眼睛,朝她挤了挤眼睛。

  余殊心跳下意识急促了起来。

  没有龙真的很不方便。

  如果能像江枫一样,有小野龙的话……

  江枫目光却已经转向那些皮卷,“居然这么多?”

  余殊点了点头,“对,先祖严谨,高祖让她写笔记,她就一直写。”

  江枫努了努嘴,“脾气还真挺像清明的。”

  余殊立刻露出了一个假笑,然后将脚边碍事的小野龙挪开,将凳子摆下。

  嗷嗷迷迷糊糊的咬住她的腿,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余殊:“……”

  江枫:“嗷嗷别闹,去睡大白肚皮。”

  嗷嗷闻言才慢吞吞的挪了挪屁股,让了半个位置给余殊。

  余殊坐在她身边,一脸紧张的看着她,“你轻一点,别揉坏了。”

  江枫按照她给的顺序,轻轻翻开皮卷。

  【建平元年,寿春,四月,谷雨。

  破西陵,还。

  她让我写日记,写了。】

  江枫看到那字迹,瞳孔微缩。

  好像。

  太像了。

  这种字迹……

  瘦硬清寒,锋芒毕露。

  太像了……

  江枫是不信转世之说的,但是此时此景,她也不禁下意识怀疑了起来。

  清明,会不会真的是……

  毕竟连她都能复活了……

  敛下眸中思绪,江枫继续看。

  余殊却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此时她轻轻道,“你也觉得很像对不对?”

  江枫瞥了她一眼,“所以?”

  余殊:“你说有没有可能……”

  江枫一口回绝,“不可能。”

  余殊漆黑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她,没说话。

  江枫绝不接受自家清明是别人的转世。

  鬼知道高祖在哪?

  而且她总觉得……代侯也许……还存在于世上某个地方……

  她想起镇国庙的经历。

  余殊轻笑了一声,随后安静下来。

  屋外已然星河高悬,屋内灯火通明。

  余殊已然换回红衣,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江枫看笔记。

  江枫一开始还忍不住瞥她两眼,看到后面完全视她若无物,沉浸了进去。

  代侯……

  她的文笔很史官化,没有任何辞藻可言,但是江枫却跟着她瘦硬的笔迹像是经历了她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建平三年,黄龙遇樵,彗星出西北,天火播京洛。

  军魂生祥龙,祥龙出,任城破。

  将多以龙祥,呼天下太平,但她说这是锦上添花,让我陪她喝酒。

  我也觉得如此,就算没有祥龙,任城也该破了。

  ……酒难喝。】

  江枫戳了戳余殊的胳膊,“余小殊,你祖宗说酒难喝,你看见没有?”

  “喂,你看见没有?”

  灯火摇曳,余殊白皙柔和的脸颊忽明忽暗,她本就一直在看着江枫,闻言眼角微挑,“她觉得难喝,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枫一想,是这个理,她继续看。

  过了一会,江枫嘴角抽搐,“她真是什么都敢写,你家都完全能拿着她的笔记立国了。”

  余殊微怔,“是吗?”

  江枫肯定的点了点头,“你自己算,你家有朝野民间舆论的同情,能力你有,兵权你也有,而且名义上谁也挑不出毛病,还有代侯笔记里这些密辛……”

  余殊撑着下巴看着她,“哦,你说我能立国?”

  江枫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歪过身子不理她。

  “你自己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但是不确定她们有没有隐藏不想给我看的部分,”余殊语气平静,“这次我全部搬出来了。”

  江枫愕然的转过头,“为什么?”

  余殊抿了抿唇,“不知。”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江枫无语。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她们又不会害我,不看就不看罢了。”

  江枫:“……”

  有的时候,为你好未必真的能为你好。

  不过,这不是她合适说的话,于是江枫低下头继续看。

  余殊:“明日阿敞会来找你,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用早点?”

  江枫瞥了她一眼,“你家人吃饭带我做什么?你不怕她们多想?”

  余殊被她说的一愣,抿了抿唇道,“你又不是江枫,江末无所谓的。”

  “都年岁相近,阿敞对你有点好奇。”

  江枫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我只想看笔记。”

  余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江枫瞥了她一眼,“你想我见她?”

  余殊看了她一会才道,“还是会见到的,短时间你又不走。”

  江枫沉思了片刻,“那就见吧。”

  她却是想起叶瑜给她的情报。

  余灵、余尚,治国。

  她说话不是无的放矢。

  余殊的资本,比她还强,不说一定登帝,但是逐鹿群雄是没问题的。

  就像项籍那样。

  余殊比项籍玲珑多了,文武兼资,家里还有两个治国,代侯之后,军权,家望,名声都合适的不行。

  余殊明显想让她见余尚,估计是怕她记她小本本,所以还是出一个治国来稳住她,此时只是前期接触?

  江枫猜测差不离。

  “你在想什么?”余殊看见她半天眼睛没动,忍不住问道。

  江枫歪了歪头,“我在想群雄逐鹿会不会也好玩?”

  余殊一愣。

  江枫兴致勃勃,“要是你和清明当时都直接独立,然后大家一起打成一锅粥……”

  她笑嘻嘻起来,“多好玩啊!”

  余殊神情有些微妙,“我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为什么不?”

  余殊摇了摇头,“就是没想过而已。”

  江枫:“那你现在想了吗?”

  余殊默然,挑眸看她,“你在鼓动我脱离你自立吗?”

  江枫:“我就是好奇。”

  余殊却冷淡了眉眼,“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

  “还是你心里巴不得我背叛你?”

  江枫贼无辜,看着她冷淡的眉眼,不得不哄道,“好了好了,我真的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别气别气,放宽心,”她拉着余殊的秀发甩啊甩,“因为我怕你以后会更生气。”

  余殊脸色更差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余殊寒着脸。

  江枫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阿殊别生气~”

  余殊这才冷声道,“下次你再说这类话,我就默认你在赶我走。”

  她道,“余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吃得了苦,带着家人归隐山林,我还是能做到的。”

  江枫就是故意刺她。

  她那么聪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说这话的后果?

  她就是故意的!

  江枫卧槽了一声,“阿殊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狠还是余殊狠。

  归隐山林都说出来了,靠。

  余殊寒着脸,拍开江枫的手,冷声道,“快看,看完我送回去。”

  江枫这才继续看,但是又忍不住瞄余殊。

  余殊被她时不时瞄一眼,终于问道,“看什么?”

  江枫思虑了片刻,说了句心里话,“余殊,你可真难搞。”

  余殊:“?”

  “你想搞什么?”

  江枫转过头,“没什么。”

  代侯的笔记有点多,江枫道,“你还是等着被余尚打吧。”

  余殊:“嗯?”

  江枫:“暂时看不完,我慢慢看。”

  余殊露出了郁闷的眼神,“知道了。”

  江枫:“你的修为,可有方法了?”

  余殊微怔,心情瞬间失落了下来,“没有。”

  “明止也没有办法吗?”

  余殊嘴唇动了动,“散去真元,重新修炼。”

  她看着江枫,“恩师说等时机合适,她就会散去真元,重新修炼。”

  江枫:“你准备怎么办?”

  余殊回过神,“我不知道。”

  江枫:“你如果现在散去修为,大概多久能修炼回来?”

  余殊嘴唇动了动,移开了眼神,“如果在许少史身边的话,起码也要一两年。”

  看见她移开眼神,江枫就知道她不愿意。

  想来也没法愿意。

  好不容易进入统战部了,突然散去真元,还要一两年……

  江枫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我只是担心,日后兵凶战危,你实力一直无法提升,容易受伤,”江枫眉眼忧虑,“我不是危言耸听,珈蓝城已经入场,我担心后面巅峰之战比比皆是,介时你很可能被盯上……”

  余殊低着头,“我不当右将军了。”

  江枫一怔。

  余殊:“我突破不了,还有恩师,你还有李清明,薄怀杨也有巅峰之资。”

  她低着头道,“我帮你找她,以后我不在正面战场,帮你守卫后方吧。”

  江枫拉住她的手,“你甘心吗?”

  余殊终于抬起头,眼眸隐忍又苦涩,“不甘心又能如何?”

  江枫被她眼神看的心一抖,好一会才回过神道,“我会想办法的,你也不要这么悲观,右将军我还是属意你。”

  她思索了一会道,“现在,就先跟我学剑意。”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枫继续看笔记,“第一,龙脉国运某种程度是一种东西,而且和文人的实力,还有那虚无缥缈的文运有关。”

  “第二,军魂和龙脉也有极大的关系,回去我们一定要试验一下。”

  她又忍不住吐槽道,“代侯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只写结果,从来不写过程。”

  除了少数她自己的推断之外,她几乎一个字原因都不写,特别春秋笔法。

  余殊很赞同的点了点头,“确实。”

  江枫:“第三,她实力好像真的有点点变态,她怎么一剑把城墙劈开的?”

  “我现在都做不到!!!”

  余殊:“……”

  江枫有点抓狂,“她实力发展简直不合常理,她当初和高祖相遇才什么实力?六阶?”

  “这才建平三年!!!”

  “这什么变态修炼速度?”

  “还有剑意!!!”

  余殊也贼羡慕,“我就没继承到这种天赋。”

  她修炼很久了,和代侯相比,她差的太远了。

  江枫和她商讨了一番,突然道,“你觉不觉得?”

  余殊墨发柔顺的落在颈窝,闻言歪了歪头,“什么?”

  江枫:“她笔记太甜了。”

  还有点点齁。

  狗粮都要吃饱了。

  她笔记里一直都是‘她她她’,几乎没停过。

  而这个‘她’指谁,再明显不过了。

  余殊表情平淡,漆黑的眼眸看着江枫,“你继续看,就不甜了。”

  江枫将信将疑,“我记得代侯是一直盛宠,直到最后十天的时间,才突然失去信任的吧?”

  余殊嘴角似勾非勾,笑不及眼底,“你看就知道了。”

  江枫往下翻。

  【建平四年,冬,寒食

  立后,安社稷。】

  【建平五年,秋,

  皇长女出生,我提议蚤建太子,她没同意】

  江枫看到立后两个字就像吃到一口惊天大刀。

  更别提紧接着就是皇长女出生。

  四年冬到五年秋,发生了什么?

  高祖在做什么?

  代侯在做什么?

  见江枫眼神逡巡,余殊将准备好的史书递上。

  江枫愕然的看着她。

  江枫连忙翻开史书。

  很快,她找到了高祖的本纪。

  建平四年,九月,长沙王叛乱。

  十月,河内三仓失火,太守自杀。

  十一月,高平侯奏立后,以安宗室,群臣跟进。

  十二月,立后。

  五年九月,皇长女出生。

  值得一提的是,皇长女不是嫡女。

  意思是,高祖是上了一群人,不是皇后一个人。

  江枫又觉得不对,往前翻,然后看见了其中一页有折痕。

  心中一动,江枫立刻停下,细细看去。

  很快,她看见了那道关键的政令。

  度田。

  又称均田令。

  “均田?”江枫喃喃,“我懂了。”

  余殊只是看着她,没说话。

  见江枫又到处找,余殊体贴的送上另一本史书。

  江枫一翻开,果然看见夹了书签的那页。

  代侯传。

  很快翻了一遍,江枫愕然,“她什么都没做?”

  余殊平静的道,“不知道。”

  江枫沉思。

  余殊:“也有可能是史官没写,或是写了被人删改了。”

  江枫表情复杂极了。

  她看到高祖后宫那段心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但是看到后面均田,江枫又不由自主脑补了许多。

  即使高祖是开国之帝,但是她毕竟是姬姓,前朝于她不可能完全推翻,那么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人,恐怕不少都依旧高官厚禄。

  这时候均田,即使有代侯在旁,大军在手,恐怕也难免要出问题。

  河内三仓失火太守自杀,长沙王叛乱,恐怕只是缩影。

  大胆猜测,其中代侯也被人拿捏了。

  否则以代侯的性格,她怎么想到蚤建太子的?

  皇长女不是嫡女,她一开口就是为皇长女站队,皇后不得恨死她?

  这其中必然有无数利益交换,但是江枫都只能猜猜。

  “要是有代侯时期的人在为我解惑就好了。”

  余殊眼神探寻,“你关注这个做什么?”

  江枫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是觉得我能用得上。”

  “你不觉得高祖的经历很有教育意义吗?”

  余殊嘴角微扯,语气十分微妙,“是挺有教育意义的。”

  江枫又被她阴阳怪气的表情惹火了,她一把抓住余殊的秀发,“你再阴阳怪气?信不信你的秀发,哗啦就没了?”

  余殊就这么看着她,没说话。

  江枫自言自语,“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她走过的弯路,我都得绕着走。”

  余殊嗤笑了一声,“首先,你需要有一个代侯。”

  江枫倒吸了一口气,“你特么扎心每次都扎的这么精准……”

  余殊笑。

  江枫说着却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她,笑容渐渐微妙。

  余殊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代侯的话……”江枫笑吟吟的,“我不是也有一个吗?”

  她欣赏的看着女子脸色变换,一会青一会紫,最后黑如锅底的全部过程,笑嘻嘻的道,“阿殊,我的代侯,你觉得呢?”

  余殊看了她一会,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觉得……”

  她话没说完,一拳砸向江枫眼睛。

  江枫暴怒,“余小殊你死定了啊!!!!”

  大白哗的缩到床底,嗷嗷车车变成原形,满脸震惊。

  “余殊你有本事就别用那招!”

  余殊笑的特别灿烂,嘴里依旧温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枫被她一拳打在小腹,暴怒至极,毫不犹豫一脚将她踹出去,砰的砸在了床下。

  大白吓的又变小了好几号。

  余殊好像不会痛一样,笑着冲了过去。

  江枫这次却像是故意在她敏感神经上跳舞,趁着她不注意将她按在了床沿,锁住她的手腕后故意温柔道,“阿殊疼不疼,要不要主公帮你揉揉?”

  她说着在余殊耳边吐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

  余殊墨发如瀑散开,她笑着轻声道,“主公。”

  江枫:“?”

  余殊:“我还有脚。”

  她话语刚落,江枫就被巨力踹中,砰的砸在了门上,门不紧,她一个不注意居然砸了出去。

  江枫暴怒,二话不说就往前冲。

  “稚奴稚……奴?”

  大门外有声音传来,随后愕然。

  江枫及时止住脚步转过头,发现矮墙后,是一张震惊的脸。

  江枫福至心灵,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哎呦,哎呦,余殊,你死定了,我要告诉姐姐你殴打我!”

  说着她又吐出一口血,眼看就要不行的样子。

  余殊墨发披散,一身红衣颇为凌乱,她从屋内走出来,“阿敞……”

  余尚打开门,看着地上哎呦哎呦叫唤的白衣女子,又看向余殊,眼中的震惊几乎快溢出来了。

  余殊看着地上叫唤的人,又看了眼阿敞,不得不扬起温柔的笑容,蹲下身道,“二小姐,二小姐……”

  “哎呦,我听不见,我耳朵聋了……”

  余尚眼中震惊更甚,“稚奴!你!”

  江枫吐了口血,“你可真会推。”

  她回视余殊的眼神,意思也很明确。

  这个瓷,她碰定了。

  余殊胸口剧烈起伏,气的要死,但是她不得不扶起江枫,温柔道,“我力气大,一时没收好力道,二小姐你能原谅我吗?”

  看着她的眼中的求饶,江枫本色出演,“那要看看你能否让我满意。”

  “我,我先走了……”余尚呆了呆,下意识转头就走。

  江枫:“不许走!”

  余殊:“带上门!”

  “啊?”余尚一只脚踩在门槛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好了。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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