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余殊, 叶瑜点头道,“好久不见。”
余殊表情也有些复杂,她仔细看了看叶瑜的脸, 又看了眼她座下的轮椅, 才叹了口气, “叶议郎,好久不见。”
江枫诧异,“你们认识?”
余殊点了点头,“当年我在京中做禁卫时, 两位议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皇帝身边有着常备的年轻人培养职位, 文人就是侍郎、议郎等,武人就是外郎、中郎、内郎等,多为官宦子弟准备。
叶瑜淡淡一笑,“今日一见,你我皆是叛贼了。”
余殊也很郁闷,她郁闷极了。
“我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被慎刑司逮捕, 而且还这么突然, 好像生怕我会造反一样, ”她道,“我好歹也是正三品大员, 镇东将军, 手握赤炎军。”
“是不是你们坑我?”她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 身着囚服, 手脚肩胛还流着污血, 眼神却陡然锐利了起来。
江枫翻了翻白眼, “你当镇东将军对我来说收益更大。”
“我也纳闷, 要抓她们也该抓李清明啊,”江枫是真纳闷,“我们的事这么隐蔽,而且特么交易都没开始呢,朝廷想什么呢?”
“我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京城那群傻缺脑子怎么想的。”江枫道。
余殊狐疑看了她半天,才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了,你不要骗我。”
她直率的道,“你骗我别怪我反你。”
江枫一阵无语,“憨逼。”
她觉得余殊是四镇里最大的憨逼。
这话一说,她要是真的心里有鬼,估计转头找机会就真坑死她了,这都到人大本营了,正常人就算知道了都要当做不知道,就她说你骗我我反你,能憨成这样,真不愧是余殊。
余殊冷哼了一声,“有可能是那帮文人脑子有问题吧,他们总会搞些莫名其妙的动作,比如什么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什么的,但是到底在震谁,敲谁,莫名其妙的,脑子有毛病。”
“没有我挡着,他们就等着御龙山打进京城吧,一群大傻逼。”
某御龙山boss闻言眼皮微掀,轻嗤一声表达不屑。
余殊脸皮贼厚,听见了就当成没听见。
她明明身穿囚服,脸上头发都乌七八糟,身体还半残,此时淡然往那一坐,却自有一股沉稳从容的大将风范。
她道,“我知道你们有事情要问,尽管问吧,我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不说。”
江枫真的被她逗笑了,这货也是憨的可人。
“你知道李清明现在的状态吗?”
余殊一听就支棱了起来,她下意识磨起了牙,“我这么惨,她肯定惨不了了,临阵换将,还连续换两个,除非朝廷出内奸了,或者首辅老狐狸被人换芯了,否则她肯定没事。”
余殊脸色扭曲起来,“我当时还笑她被人关禁闭,天天还拿本破书在屋子里看,装模作样,现在反而我被抓了,她完好无损……”
她出离的愤怒了。
叶瑜正好拿起一卷书,手里捏起一个松花糕,闻言无言的看着她。
余殊完全没注意到她,此时正发动自己的小脑筋,脑补李清明得知自己倒霉之后会笑成什么样,越想脸越黑,“会不会是这个狗东西阴我?”
二逼青年欢乐多,江枫跟她说话就忍不住笑。
此时却道,“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做的。”
余殊当即做出愤怒之态,顺势探究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你了解她?”
江枫肯定的点了点头,“她十六岁就在我身边了,我当然了解。”
余殊憋了一会,“……*,忘了。”
她又高兴了起来,“但是现在她是帝国的人了,到时候肯定要跟你打生打死,你之前还害的她丢了税银,差点被去职流放,她肯定不会再臣服你的。”
“那她当初怎么从你那儿出来了?”余殊又想起来这点,“这说明这狗日的就是不要脸,有奶就是娘。”
叶瑜听的直翻眼睛。
粗俗。
跟她相比,江枫实在是文雅的不像个武人。
江枫:“这就没法解释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直接安排的,结果李清明直接洞悉了她的想法,然后拉着脸生气,气到现在不仅没消,还变本加厉了吧。
余殊:“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不问我就倒了。”
叶瑜:“东州布防图有吗?”
余殊毫不犹豫的道,“没有。”
季余眠淡淡道,“问她,还不如问我。”
她看着余殊的眼睛,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强,“我比她知道的还清楚。”
余殊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东州粗口,就没有下文了。
江枫直接拍了拍手,“行了,你一憨憨武夫,除了带兵打仗还会什么?知道个屁秘密,收拾收拾养伤去吧。”
余殊眼睛很漂亮,又大又亮,睁圆的时候就像某种大型猛兽,此时她瞪着江枫,“你才是憨憨!”
说完她又道,“真的不问了?”
江枫肯定的点了点头,“剩下的都是小事,什么时候说都一样,你养伤去吧。”
余殊憋了憋,“你还没问我效忠不效忠呢?”
江枫一脸诧异,“我们谁跟谁,好朋友嘛,谈什么效忠不效忠的。”
余殊愣了一会,似乎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什么意思?没听懂。”
叶瑜没忍住噗嗤一声,她又觉得失礼,偷偷捂住脸转向一边。
江枫一脸真诚,“我是本着朋友之心,才去救你的,岂能挟恩以报呢?朋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着你,不会少你一口饭的。”
余殊没忍住骂了一句,急迫的抓着她的手死劲摇,“我求求你挟恩以报啊!”
江枫一脸诧异,憋着笑故作沉吟,“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同意吧。”
余殊壮似反应了过来,骂骂咧咧的道,“江子归你不是东西!”
江枫:“嗯嗯你是东西,来人啊,把她抬下去治伤。”
余殊不停挣扎,骂骂咧咧骂骂咧咧。
江枫不得不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白得的大将不用白不用,你放心,我保证把你榨干。”
余殊放心了,一放心她就咚的一声就倒在了榻上,脸色青白,嘴唇发紫。
江枫:“……”
就离谱。
看着侍人将红衣女子抬出去,江枫若有所思。
首辅的行为和目的,她大多数时候都能猜得到。
但是这次她真的没懂,为什么李清明安然无事,余殊反而被抓起来了?
她们就那么隐秘的相见了一次,在场的人基本上都不可能告密,为什么对余殊采取这么大的阵势?
就算真是李清明槛车入洛,也不可能钉起手脚这么夸张的方法。
太阴毒了,不像是朝廷的手段。
难道是对面下棋的人换了?
江枫脑补了一下。
李清明漂亮冷淡的小脸,被钉起手脚进京……
唔,江枫会心疼的。
算了,还好是余殊。
余殊的事情算是勉强告一段落,江枫突然问道,“对了,许三三,你给你姐写个信,问问她什么时候出门呗?”
听完全程的大黄猫:“……?”
季余眠突然道,“我得回一趟东州。”
“为什么?”江枫惊讶的问道。
“趁着余殊没了,把东州打下来。”她话说的很平静,眼神却深邃而悠长。
江枫一脸震惊,欣慰道,“眠眠,我还以为你都不要御龙山了。”
季余眠心思细腻,她都不敢劝,劝了指不定她就要多想。
季余眠淡淡一笑,“我要是没有御龙山,你不就不理我了。”
江枫:“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灵活的翻窗离开了
墨白敲门,“魔主,我可以进来吗?”
江枫:“进来吧。”
墨白一进来,就看见两人一猫齐齐看过来。
她下意思看了眼大黄猫,若有所思。
江枫:“就是大白,她换猫上了。”
墨白默默的听着,看着大黄猫的眼神当即有些异样。
许瑕尾巴都僵直了,“你不要乱说话引人误会行不行?!”
江枫又不怕她挠,不带怕的。
她看向墨白,“怎么了?你找我什么事?”
墨白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平铺直叙道,“御龙山遭贼了。”
“啊?”
墨白继续平铺直叙,“所有龙蛋都没了。”
江枫笑容一僵,想到了什么。
墨白:“嫌疑人是龙座。”
江枫:“……”别嫌疑了,就是她。
墨白很认真的继续平铺直叙,“请魔主配合我们捉拿龙座。”
江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心累的一塌糊涂,“这都是什么事。”
她道,“别配合你们捉拿了,她准备回去打东州了。”
“除了你们看到的那三个,其他蛋应该都在她怀里揣着,去追吧。”江枫实在有气无力,抚着额头道,“轻点,别把她惹生气了,她脾气不好。”
实话实说,江枫到底还是对季余眠的实力有一定猜测的。
墨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告退,“非常感谢。”
叶瑜见江枫唉声叹气,不动声色的继续饮茶。
好一会江枫才缓过神,“头疼。”
叶瑜道,“她一直这样,习惯就好。”
季余眠对江枫一直都很不克制,她早就怀疑别的可能了。
只是江枫从前从无这方面的想法,所以她从未提起过。
唔,现在怀疑也不晚。
叶瑜:“朝廷可能会放弃南州。”
江枫迅速恢复状态,“为什么?”
叶瑜看向屋内挂着的舆图,“北州局势越来越紧张,北平王的态度不明,恐怕难以善了。”
江枫点了点头,“北平王世子之前来南州了,走的御龙山的渠道,以眠眠的心性,北平王八成也会反。”
虽然季余眠在遇到她之后,表现的像个无心江山的败家纨绔,但是江枫又怎么会忘了,那个记忆里,季余眠发狠兵临帝都呢。
论能力,季余眠并不差。
哪有反派造反技能还不纯熟的?
叶瑜沉默了一会,暂时克制住了,继续道,“西州正直关键时候,圣子圣女势均力敌,但是许琰在京城,恐怕已经取得帝国支持,大局已定。”
江枫毫不犹豫道,“我不会让她大局已定的,圣子的使者应该已经进入魔土了,明天可能就到了。”
叶瑜看着她。
江枫眸露厉色,“我们缺粮食,许琰的宣教地正好是神廷难得的产粮区,到时候里应外合,她就算有帝国支持,也会拖上一段时间的。”
到时候她们应该能站稳脚跟了。
叶瑜点了点头,“季余眠去打东州,帝国四面受敌,如果又逢百年大旱,你觉得她会派粮赈济南州吗?”
江枫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以我观之,首辅为人,她可能真的会。”江枫道,“除非朝廷有比我们目前看到的更大的纰漏。”
叶瑜摇了摇头,“我觉得不会。”
“我们可能要被迫接手南州了。”
江枫看着她,等着她解释。
叶瑜道,“你也知道,这个时候赈济南州杯水车薪,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我们又在这里虎视眈眈,本身南州就会被旱灾逼的民怨四起,她们还没足够粮食赈济,我们在这里以逸待劳,就算她们全力赈济,最后南州疲敝,师老兵疲,根本打不过我们。”
“赈济了也是为他人做嫁衣,”叶瑜神情冷静到近乎冷酷,“换做是你,你会继续赈济吗?”
江枫沉默了。
她还真会。
而且……
“我觉得首辅会。”
那个人,是镇压了帝国四境尽二十年的人。
帝国现存唯一的平天下。
她的人品,即使江枫身为敌人,也信得过。
先帝虽然没负江枫,但是他可比姬祥荒唐多了。
在位二十年硬是把偌大的帝国作成这个样子,都是顾七在勉力支撑,终于撑到先帝宾天,熬到姬祥继位。
叶瑜笑了,笑容有些复杂,尊敬又痛恨,“我希望她会,但又希望她不会。”
许瑕终于没忍住开口了,“首辅肯定会的,因为她是首辅,是顾七。”
是所有文人争相效仿的对象。
是所有士子的榜样,是她们一开始读书的动力。
修身、治国、平天下。
就是在说她。
叶瑜道,“所以我们只能等,如果她不赈济,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
江枫肯定没法看着南州百姓饿殍遍地,硬着头皮接手南州,反而会陷入被动。
李清明据师河北,虎视眈眈,江枫却左支右绌,拼命赈灾,战略攻守瞬间变换。
在这点上,叶瑜期待首辅会赈灾的。
希望她会。
江枫:“……你还翻上瘾了?”
季余眠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快。”
江枫:“……”
“你什么时候走?”
季余眠淡淡道,“你急着赶我走?”
江枫无语,“我得知道确切时间,才好做安排。”
季余眠这才道,“七天内吧。”
她又淡淡看向叶瑜,瞥了眼许瑕,“我走了之后,你好娶小妾?”
江枫:“??????”
叶瑜一愣,“什么小妾?”
江枫:“……这个梗过不去了是不是?”
季余眠:“连余殊都知道你要娶小妾,魔主不妨想想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名声?”
江枫黑着脸道,“肯定是柳非非这狗日的黑我。”
季余眠眼眸更幽深了,她淡淡的敲着桌子,“凤凰楼头牌?听说她还是魔主扶起来的,倒的确是关系甚好。”
江枫:“你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我只是看她可怜,所以没管她蹭我名字的事情而已。”
她那时候是宣武侯,名字本身就是个保护。伞。
叶瑜干咳了一声,“花心是不好的,子归你要注意。”
许瑕肯定的点头,“就是就是。”
江枫却是想起她坑自己的事情,瞪了她一眼,“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呢,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却害我!”
许瑕:“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见江枫转移话题,欺负大黄猫,季余眠淡淡道,“好了欺负猫有什么本事。”
*
府里客房。
“伤势如何了?”
红衣女子安静的躺在床上,眸光沉思,看着窗外走神。
在抬头的一瞬间,她眸中露出一抹惊讶,顺势放大了这个情绪,“还没好……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才分别一个时辰不到。”
江枫无视她的吐槽,她皮厚当成没听见,“你在京城有得罪什么人吗?”
余殊陷入沉思,“那太多了,你指哪种?”
江枫:“???”
“你还得罪过许多人?!”
余殊一脸理所当然,“当将军的,仇敌多点怎么了?”
“比如李清明,她就满京城树敌。”
江枫:“那你想到哪些人?手段阴狠点的。”
“我怀疑你被抓不是首辅的手笔。”
余殊眼睫微扇,然后毫不犹豫的道,“比如李清明。”
“比如李清明。”
“比如李清明。”
江枫:“……”
你到底是多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