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言从警局回到检察院, 继续加班整理今天这件案子的证据,到七点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
临近清明节, 雨水也变多了。
清明节的三天假, 常玉莲说过来住几天,稚言知道, 常玉莲是想在清明的时候,去祭拜父亲。
常玉莲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想吃什么, 她在家里做好了带过来,稚言说了几样谢芫爱吃的。
过了一会儿, 手机又响了, 稚言拿起来一看,顾禹谦打来的。
她起身出了走廊外面,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地。
“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稚言自从来检察院上班后,一直没让顾禹谦来接,她不想让同事知道他们的关系。
“不了,我待会自己回去。”
“外面在下雨。”
“我有伞。”
顾禹谦没再坚持,他很清楚,稚言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那几点回来, 我给你做宵夜。”
稚言问:“这么有空,今晚不加班吗?”
“现在回家, 比起稚大检察官, 我确实比较有空。”
稚言笑了笑, “那我十点前过去。”
打完电话后, 稚言回到了办公室。
旁边工位的齐连芬刚刚出去听到稚言在讲电话,看她笑得那么甜,就知道是男朋友。这些天她们熟悉之后,也开始聊八卦。
“稚言,你有男朋友的吧。”
稚言顿了顿,“嗯。”
“他做什么的?”
“也是律政行业的。”
“哦哦,我特别好奇,有照片吗?”
稚言想,如果她把顾禹谦的照片给齐连芬看,那待会整个办公室甚至整个检察院都知道了,毕竟顾禹谦的名声实在响亮,这些年他打了不少刑事官司,检察院的人一提到他都是咬牙切齿的。
“这个保密。”
齐连芬蔫蔫地,“那好吧。”
稚言准时十点回到了顾禹谦的家,其实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来他家的频率越来越高。
几乎等同于同居了。
稚言也承认,她从他家去检察院实在太方便了。
顾禹谦做了日式豚骨拉面,虽说买的是半成品,只需要把面煮熟,配料放进去一起煮就完成。
他还放了水煮蛋和几片菜叶子,这营养均衡的搭配被他拿捏得很恰当。
稚言吃着顾禹谦做的拉面,不发一言,对于霍秀雅被害一事,她只字不提,而顾禹谦也很有默契的没有问。
他们之间,已经不适合谈论工作上的事。
顾禹谦穿着白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此时他跟稚言一人坐在桌子一边,吃着拉面。
就像无数新婚夫妻一样。
“我妈明天过来,我估计未来几天都不过来你这了。”稚言说。
顾禹谦提议说:“我想请阿姨一起吃顿饭,你看怎么样?”
稚言抬眸,“以什么身份?追求者?”
顾禹谦看着她,“这么久我都没追成功,阿姨会不会质疑我的魅力?”
稚言一本正经道:“我妈只会觉得我一定是太优秀了。”
顾禹谦笑了笑,“确实,稚小姐很优秀,这点不可否认。”
“那吃饭的事,我安排一下?”
稚言想了想,“还是算了,其实我妈只是过来看我爸的,她应该没什么心情。”
“嗯。”顾禹谦第一次听稚言提起她爸爸,他之前一直也没怎么问她,他没有习惯去了解恋人的家庭状况,但听稚言提及,他又十分想知道,“你好像没跟我提过你父亲。”
稚言停下了吃面的动作,“我父亲以前是一名警察,后来因公牺牲了。”
顾禹谦:“抱歉。”
“没事,过去很多年了。”稚言看着他,耸了耸眉毛,“嗯哼,礼尚往来。”
顾禹谦明白她的意思,“我父亲是一名律师,也去世了。”
稚言觉得他们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两开启了一个不怎么愉悦的话题。”
“那说点开心的?”
“比如?”
“比如时间比较晚了,我们是不是该快点吃完,然后洗澡,然后……”
稚言笑了一下,“然后什么?”
“你生理期到了吗?”
稚言点头,“今早来的。”
顾禹谦改了口,“那洗了澡之后,我为稚小姐提供唱歌哄睡服务。”
稚言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思,“好。”
——
隔天,赵业城看完了稚言做的案件分析,便带着她去了一趟警局,让负责这件案子的岳东海,以及法医,技侦都聚在一起开了个会。
岳东海作为主讲,他把队里的内勤整理好的幻灯片一页一页地播放着,“我先大致说一下我们目前掌握的一些线索,首先霍秀雅是在4月1号晚上十点左右被害,第二天早上被水疗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并报警,死因是溺水,但死者血液里残留了不少□□,所以初步可以断定是死者先被迷晕,而后再溺水而亡的。我们通过对现场的调查,没有发现除了按摩技师,死者以外的指纹和脚印。但是我们也发现,死者所在房间的窗台,还有上方的外墙都绳索勒过的痕迹,由此可以断定,凶手是从楼上通过绳索进入房间里,先是迷晕了死者,再将死者放入浴池中溺死。”
岳东海按了一下手上的遥控器,银幕上的画面变成了监控,“而当时楼上住的正是汤氏集团的总裁汤嘉睿,并且汤嘉睿在十一点多钟慌张地离开了酒店,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汤嘉睿行凶后逃离现场。赵检,我建议立即对汤嘉睿采取强制措施。”
赵业城十指交扣放在腹间,看着荧屏沉吟了半响,“那汤嘉睿的动机是什么,有发现吗?”
岳东海又播放了几张照片,“这是我们今天去霍秀雅住处的时候发现的,她的住处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屋子里也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我初步断定,是她手上握着凶手的把柄,所以招来了杀身之祸。”
赵业城问:“还有没有更有力的证据?”
岳东海道:“赵检,其实整件案子思路已经很明确,我认为接下来要把汤嘉睿带回警局,进行审问,说不准审问过后能提供给我们新的侦查思路。”
赵业城深吸一口气,“东海,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做事别太冲动。汤嘉睿是汤氏集团的总裁,社会知名度高,如果我们贸然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后面查证后他并不是凶手,那后果很严重。”
“赵检,你说的我理解,但现在的线索都是指向他的,难道就是因为他社会知名度高,我们就要怕他吗?”
赵业城看了一眼旁边的稚言,“稚言,说说你的看法。”
稚言道:“我同意赵检的做法,虽说汤嘉睿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毕竟目前的证据还没有和汤嘉睿直接关联,除了汤嘉睿,按摩技师,和汤嘉睿同行的女人,甚至六楼,七楼的人,都可以纳入怀疑对象,现在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太早了。”
岳东海把手上的遥控往桌上一放,“那你们说吧,我们应该怎么进行下一步。”
赵业城道:“继续搜寻线索,尽快确定凶手的作案动机,当然,汤嘉睿是重点怀疑对象,我建议你们刑警队安排一两个人实时跟进他的动向。”
“行,那就先按你们说的办。”
赵业城道:“那接下来,我们探讨一下侦查思路。”
——
稚言在警局开案件讨论会开到晚上七点,之后便搭乘岳东海的车去岳家吃饭。
常玉莲今天中午才给电话给稚言,她下午就到了南城,带了一些特产给岳东海的父母,岳东海的父母很热情地留她在家里吃晚饭。
岳东海的母亲打电话给稚言,让她也一块去家里吃饭。
稚言原本想借工作繁忙不去,但盛情难却,刚好她又要来警局开会,于是便答应了。
稚言坐在岳东海的副驾座,手肘撑着窗若有所思,她一直在回顾刚刚讨论会上的那些线索,思考着突破口。
“稚言。”岳东海开口。
稚言回过神,“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十年前,鸿叔走后,你跟我说过的话。”
稚言回忆着十年前,她的父亲在办理汤氏集团总裁汤连斌被杀一案过程中,遭遇失控的货车撞击,连人带车被撞进了江里,当场死亡。
后来经查,那辆货车和司机并没有问题,最后被定性为交通意外。
她父亲牺牲三天之后,当时即将上法庭接受审判的汤嘉豪利用自残越狱,最终在被警察追捕过程中开枪击毙。
嫌疑人死亡,那件案子就潦草地结了案。
她并不相信他父亲的死是意外,只是当时她还小,唯一能提供的证据是父亲那天晚上出门之前对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他跟电话里的人说:“我们都被误导了!”
到底误导了什么?当时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没说,连他最亲近的下属都不知道。
那件案子结案之后,并没有人再去追查。
稚言心有不甘,当时就跟岳东海说,总有一天,她要亲自把真相查出来。
这一晃,就是十年了。
这些年,她有意无意都在注意着汤氏集团的动态。
稚言从回忆中回过神,“你怎么突然提十年前的事?”
岳东海说:“只是突然想起,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初那件案子真的存在冤情,那么真正的凶手会是谁?你再细想一下,当初汤氏集团董事长三个儿子,长子汤嘉航是最被看重的,在那件事之中被打残废了,私生子是弑父的杀人犯,最终越狱被杀,最终是吊儿郎当还惹是生非的二儿子汤嘉睿接管了公司,算是那件案子的最大赢家。”
岳东海说的这些,稚言也曾想过,“但没有证据。”
“我知道,我也只是跟你说说。”
稚言道:“不过,汤嘉睿确实值得深入调查。我觉得汤嘉睿隐瞒了霍秀雅找他的真实原因,后续你们侦查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行,我知道。”
——
岳东海的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岳东海和稚言回来。
以前岳家和稚家是邻居,岳东海的父亲岳林胜和稚言的父亲又是同事,两家就跟一家一样亲。
过去这十年,虽然常玉莲搬回了娘家住,但要是来南城,总要给他们带礼物。
稚言一进门,岳东海的母亲张绣便拉着她打量,“稚言可真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气质了。”
“阿姨过奖了。”
“我说的真心话,以前小时候你头发短短的,就跟假小子似的,现在长发飘飘,再加上这身制服,在你们检察院,一定是院花了。”
稚言笑了笑,“我们检察院美女太多了,我根本排不上号。”
坐在餐桌上的岳林胜招了招手,“来来,坐下吃饭了,饭菜都凉了。”
坐下来之后,张绣一直给稚言夹菜,“来,多吃点。”
岳林胜像父亲一样问稚言一些工作上的问题,“稚言,刚进检察院,还习惯吧?”
“还挺习惯的。”
“检察院那几个老人都不错,你跟着他们多学学。”
“嗯,知道的。”
张绣说:“做检察官好,比刑警好多了。”
埋头吃饭的岳东海抬起头,“妈,我们刑警怎么了?”
“你还好说,你跟你爸都是,一忙好几天不着家。”张绣想起儿子的人生大事,便开始唉声叹气,“还有啊,你都三十多了,都从来没带个女孩子回来给我们看看。”
岳东海道:“那你也没给我介绍啊。”
“还好说,人家女孩子一听你是干刑警的,都怕了。”
“所以也不能怪我。”
“你还有理了。”
常玉莲插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都晚婚晚育了,不像我们以前。”
“但三十岁了,该考虑的还是考虑。”张绣看向稚言,“稚言,你们检察院女孩子多,帮你东海哥留意一下。”
稚言点头,“嗯,好。”
岳东海拆台,“检察院有多少女孩子,我比稚言还熟。”
“那也没见你找一个回来。”
“妈,别说我了,说点别的。”
张绣又看向稚言,“稚言,之前听说你交了个同行的男朋友,准备结婚了没有?”
稚言脸上一顿,张绣说的应该是钟明贤,她刚想说话,岳东海比她还快,“妈,稚言上一个男朋友不靠谱,早分了。”
“是吗?”
稚言道:“嗯,去年年底分的。”
张绣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最理想的儿媳妇其实是稚言这样的,当初听说她有男朋友了,心里还有些惋惜,这会儿她分手了,那她儿子就有机会了,“那你现在就是单身啊。”
“也……也不算。”
张绣疑惑,“怎么不算?”
常玉莲笑了笑,“过年那会儿,有个男孩子带了很多礼物去了我们家,说是追她的,挺有礼貌的一个孩子,长得也很好看,也不知道成了没成。”
岳东海看向稚言,挑起眉,意思是在问,原来你没告诉你妈?
张绣道:“那看来我们稚言很抢手啊。”
稚言脸上几分尴尬,她完全不想提顾禹谦,好在这会儿岳东海也没多嘴,她便糊弄了过去。
——
清明那天,天气意料之中的糟糕,阴雨连绵,好在雨下得不大,并不影响扫墓。
稚言撑着伞,和母亲常玉莲沿着墓园的阶梯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来到了稚鸿的墓碑前。
春天万物复苏,墓地旁边的杂草疯长,稚言和常玉莲两人把墓地周围的杂草都清理了一遍。
稚言把手里捧着的花放在墓碑前,稚言道:“爸,我还没告诉你我考上检察院了,虽然现在还是一名检察官助理,但我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检察官。从小,你就教育我一定要维护正义,我一直铭记于心,在未来的道路上,我也一定不会忘记这份初心。”
而后,她又在心里默念:另外,关于当年的真相,我一定会查出来,还你一个公道。
稚鸿因公牺牲,当时安葬是按照烈士的标准来的,但是骨灰并未入烈士陵园,而是选在了南城的墓园。
这是当时常玉莲的意思,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就安葬在普通的墓园。
稚言和常玉莲收拾好了墓地,两母女便相携离去了。
她们走了之后,一个穿着黑西裤,白衬衫,撑着一把黑色伞的男人拾级而下,在稚鸿的目的旁边驻足,看着稚鸿的墓碑。
他曾经多数次路过这座墓,也知道这里安葬着一名烈士,但他却从没想过,他就是稚言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