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马东家说得对......”
“可不是嘛，官家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一个西南蛮荒之地的王爷而已，忒没见过世面，那皇帝啊，我看他就不会做......”
“就是，连‘不与民争利’的祖训都忘记了，不忠不孝啊......”
“要我说啊，皇帝还得已故的左侯爷（宁南侯左良玉）做才是，他那会，多倚重咱们啊......”
没等甘兴义回答马大棒子的喝问，在场的各大东家们便纷纷出声鼓噪起来，尽是认同马大棒子的声音。
甚至不少人说出了逾越之举！
但却根本没有引起谁人的注意，好似没听到这话、又或者这话，稀疏平常一般。
虽然其中也有一些人面露难色、畏畏缩缩不敢附和；
但也就是不敢附和而已，也不敢出声反对；
而是尽量低调、将自己隐没起来，让自己的沉默、在群雄激涌中显得不那么起眼。
大势如此，若是自己这时候敢出声反对马大棒子的意见，只怕这些人先不能把北京城的陛下怎么样，却会先回过头把自己给吃了。
欺软怕硬，乃是人类的老传统了。
“对啊，甘当家的，官家这一次，属实的做的过分了；”
“就是就是，甘当家的，您心中是个什么态度，不妨也说说，大家伙的心中，才好有个数不是？”
“......”
丰裕号的东家丰老大、温暖号的东家温老先生等等一干人，也跟在马大棒子的后头，追问着甘兴义的意思。
甘兴义乃是武昌工商业的头牌，相传和三国时期东吴大将甘宁甘兴霸、都有几分血缘关系；
他若是不和自己等人站在一起，这反抗官府新政的力量起码薄弱两分不说，众人的心中底气也不足。
所以在场众人，都眼巴巴的看向甘兴义，等待着他的答案。
“嗯哼...嗯哼！”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功夫，原本一直眯着眼睛假寐、对马大棒子一番慷慨激昂的控诉也闭耳不闻的甘兴义；
总算是抬起了皱巴巴的眼皮、露出了眼皮下饱经沧桑的瞳孔。
甘兴义今年已经快七十了。
前大半辈子都是在江面上讨生活，才挣下这武昌工商业头牌、武昌上下数百里江面二把手的家业。
但前大半辈子的风餐露宿、操舟弄水，也让他的身体留下了数不清的暗创；
再加上岁月催人老，七十岁的他如今已经是暮气沉沉。
不像是名头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畏惧几分的武昌江面二把手，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垂垂老朽。
“老夫今年七十了。”
“再过三月，就是老夫七十大寿了；”
“这人到了这个岁数啊，年轻时争这个、争那个的心，也就淡下去了；”
“此时此刻，老夫实在是不愿再寿辰前多生时段。”
“这样吧，今日就当老夫没来过，一切决议、都大家伙商量着来。”
“事情了结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我甘家拿出一半的份子，分予在座的诸位东家。”
“就当做是老夫、这回拖咱们武昌工商业后腿的歉意了。”
“江风冷凛，老夫就先回去了，等老夫七十大寿到了，还请诸位东家早些来，咱们再一起好好聚聚。”
说完，甘兴义就在随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就要向下楼的楼梯口走去。
“这......”
“甘东家，这......”
“......”
甘兴义说的话，让在场数十人都呆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呆呆的看着甘兴义和两名随从，就要这样走下楼去。
谁也想不到刀口上讨生活大半辈子，刀砍一下当做推拿、血流一碗当做养生的甘兴义甘大当家，竟然第一个怂了！
怂就怂了吧，还让出甘家一半的份子，当做是今晚脱身的筹码！
这可是甘家一半的份子啊！
是武昌工商业头牌、武昌上下数百里江面二把手甘家一半的份子啊！
不说能握在手里十几数十年了；
就算只是一两年，这一半份子代表的利润，也足以让一个此前一穷二白、裤裆破了都没布补的人，一跃成为武昌数得着的富豪了。
但今晚，这一半的份子，竟然被甘兴义拿来做脱身的筹码！
当真是甘兴义七十大寿在即、不想见刀兵血肉呢？
还是他甘兴义老了，不再有那英雄气概了？
又或者是说他甘兴义，如此不看好众人今晚的联合呢？
今晚在座的数十人，可是代表了武昌工商业近九成的实力，乃至于在整个湖北、也最起码能占到半数啊。
他甘兴义如此不看好？
陛下真就敢对这么大的一股势力，完全连根拔起？
在或平静、或震惊、或恼怒的神情下，在座数十人的脑袋瓜子，不约而同的快速转动了起来。
“站住！”
正当甘兴义就要抬脚下楼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哦？马当家还有疑问？”
甘兴义回身一看，原来还是刚才慷慨陈词、还逼问自己态度的马大棒子。
面对马大棒子的喝止，见惯了腥风血雨的甘兴义并不畏惧，镇定自若的回问道。
虽然马大棒子在武昌工商业实力不错，是最强的那几位；
且手下养活着的亡命之徒也甚多、仅次于自己。
但终归是次于自己不是？
他就不信，他马大棒子，今日真敢对他下手。
他下面几层楼里等着的弟兄，可不是吃素的；
纵使今天所有人都围攻他，他也不是没有脱身的可能。
况且自己还拿出了一半的份子买路，算是出够了血了，在场的众人，断无冒风险围攻自己的可能！
见惯了大场面的甘兴义是镇定自若；
但他一前一后、贴身护卫的两名随从却满是紧张，手已经摸进了怀里，握着怀中尖刃的刀柄，警惕的警戒着了。
同时，楼下也传来了哐里哐啷的响声，甚至还有金铁碰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