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老王的汉子，闻言咧嘴大笑起来，黑紫色的脸堂上皱纹都笑开了花。“不是俺小气，往年的时候给人家做活，忙了一年连一口饱饭都没有，最后还要欠人家一屁股债。我连债都还不上，拿什么去吃肉？
现在不一样了，地是自己的，交了租子还有不少的剩余，手里有粮了，心里自然就不慌了；咱也得让孩子们好好地过个年不是？
这半扇猪除了自己过年吃的，剩下的我就都腌起来，明年这大半年都不愁有肉吃了。这日子，都要赶上皇帝了！”
“哈哈哈——”众人一阵的大笑。
“你们看看人家二狗子，以前穷的家里就一条裤子，连门都出不了，你看看现在，这是买了多少布匹？要把一辈子的衣服都要做出来吗？”
二狗子脸一红道：“莫要取笑，我家人多，谁不得做两身衣服？再说三娃到了成亲的年龄，总要收拾收拾好讨婆娘啊！”
众人一阵大笑，有人还从旁边不无羡慕的解释道：“二狗子家的孩子争气，老大、老二参军了。据说老大立了功，还成了小头目，每月都有银子寄回来，周围的人谁不羡慕？多少人姑娘都在打听他们家的三小子呢？”
“要说咱们也是幸运，能够生在磁州，想想以前是什么日子？现在是什么生活？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不都说的是废话吗？谁还想回去过以前的日子？那不是疯了吗？明年我也送我的儿子去参军，谁要是想剥夺我们的土地，破坏我们的生活，就跟他拼命！”
“对！跟他们拼了。大头领不是一直说十万百姓十万兵吗？咱们磁州几十万人呢？看看他们谁敢来？”
“说得好！咱们也应该向人家二狗子看齐了，二狗你能把孩子送上战场，我们为什么不能？说不定也能当个头目什么的？那可是全家都跟这沾光了。”
老人驻足听他们谈论半晌，再回过身子的时候，已经有些佝偻，好像不能承受这沉重的压力。
陈淬有些心疼，赶紧上前一步将老人扶住道：“大人，不要听这些泥腿子胡说，他们已经被贼人欺骗了，所以才会这么讲。这些话不足为信。”
“不足为信？你说不足为信！”老人的手颤抖着向着四周指点着。他有些激动，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人！”陈淬眼睛一红，泪水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
老人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是行将朽木之人。足迹遍布全国，县令，通判都曾经做过，京官我也当过，见识不敢说广；但是各处的情况也都了解，你见到过这样的情况吗？就是京城的百姓也不一定过年的时候，就能如他们这般的破费。
咱们刚从登州过来，那里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这次朝廷将登州等地升级为次边，地位又提升一级。可是你看看那些人们在干什么？他们在急着抢夺瓜分土地！这些人何曾将百姓们放在眼中？”
陈淬半天说不出话，他感觉得到老人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这位他最敬重的老人，一辈子为国为民，哪知道到了最后却是发现自己的理想在他的敌人治下实现了，这对老人是一个多大的打击啊！
“咱们走吧！”老人神情落寞，缓慢的转过身，向着集市外面走了过去。
陈淬赶紧道：“大人，要不我们再到其他的地方看看？只是匆匆看这一眼，难免会有遗漏。”
老人摇了摇头道：“不要以为我傻。咱们一路上看的东西可是不少了。摊丁入亩，嘿嘿！这是一个山贼能够想出来的吗？怪不得鼓山学院都要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落地生根。咱们还是走吧！”
老人神情有些落寞，默默的向着后面集市的外面走了过去。
“老爷爷！”石珂还担心老人被坏蛋人贩子给拐走，一直在向外面打量着。她突然看到那个苍老的身影，一下子变得心花怒放，举着小手大声叫道：“老爷爷！老爷爷！我们在这里，快来吃饭啊！”
老人一扭头看到了蹦蹦跳跳的石珂，不管他是不是喜欢石金刚，可是对于石珂那是非常的喜爱。小丫头这一声太治愈了，以至于老人的心唰的一下子又开朗了起来。
“我们过去看看！”老人呵呵一笑，转身走了过来。
石珂赶紧起来把自己座位也让了出来。老人径直走了过去坐在石珂的身边笑呵呵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真是太喜欢这个丫头了，没有打扰大家吧？”
“没事，没事，您老尽管坐！”石金刚和欧阳婉很是客气。
“刚才的火腿就是老爷爷给的，来，我们也请老爷爷吃东西！”石珂像是主人一样，赶紧招呼着老人吃东西：“老爷爷，你赶紧吃，这里的东西可好吃了！你看小珂的肚肚又鼓起来了。”
石金刚笑道：“你个吃货有觉得什么是不好吃的吗？”
“嗯——”石珂拖着下巴冥思苦想。石金刚笑道：“这可真是达到了吃货的最高境界，天下间无一物不可吃。”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老人也跟着大笑，好像将刚才的事情都忘却了。看書溂
欧阳婉瞪了他一眼道：“你说有你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吃货，吃货的多难听？”
石金刚笑道：“能吃是福！民以食为天吗？照我说，要看一个官员是不是合格，最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看看他治下的百姓能不能填饱肚子。这是一切的基础，仓廪实而知礼节，老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你去教化他，让他拥护你，都是他娘的扯淡。”
“你给我闭嘴！吃个饭也占不住你的嘴！”欧阳婉气坏了，这个家伙明明一肚子的本事，却天天是污言秽语，粗话不断，这还当着孩子和外人呢？
“说得好！”老人却是很欣赏石金刚的话，拍手叫好。什么是一心为民，这才是啊！欧阳青莹等人已经捂着嘴在偷笑了。这个姑父说话好有意思啊！这样的粗话可是他们很少听过的。
“对对！赶紧吃饭。”石金刚用手一划拉道：“你们几个小家伙可要听好了，一定要好好的学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不学无术，就会胡说八道，让人家看了笑话。”
老人也都有些纳闷了，这个家伙到底是真的傻呢？还是故意的装的呢？你看他说话全都在理，却又是这么的粗鲁。这人也是一山之主啊！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孩子们可觉得这个大头领和蔼可亲，无形中跟他的关系就很亲近，一个个答应一声，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饭。这心情一好，连胃口也好了，以前大家担心的挑食什么的毛病，全都没了。
大家吃过了饭，休整方便一下，才登上马车继续起身。
老人依旧坐在后面的货车上，只是下面多了一层棉垫子，上面还加了一层棉被，倒也非常的安稳。石珂这次没有过来捣乱，跟着母亲上了前面的大车。小家伙闹了半天，这时吃饱了喝足了，有些困倦，两个眼皮直打架。
磁州的道路经过将近一年的修补，路况非常的好，马车走在上面一点也不觉得颠簸。石珂在微微晃动的车厢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好了，小珂，咱们到磁州了！”
冬天天黑的早，他们猛催战马紧赶慢赶才在太阳落山之后到了磁州。小珂揉揉眼睛，看看外面天早都已经黑了下来，小家伙被凉风一吹，一下精神了，赶紧从车里面钻了出来。
现在磁州城的城门已经关闭，石金刚等人在城外停下车马，早有人催马到了磁州城下大声的喝道：“上面是哪一位在值守？我们鼓山大头领要进城，劳烦赶紧开一下城门。”
“呼——”城上亮起了几个火把，向下面照了一下。果然一面鼓山的大旗在夜风中迎风飘摆。上面的人看的真切，赶紧答应一声道：“大头领稍等！我们马上下去开门。”
话音未落，就听到城里一阵的慌乱，很快磁州的大门吱呀呀的慢慢的打开了。
陈淬的脸色铁青，大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大刀，手背上面青筋暴突，好像是要爆炸一样。
这算是怎么回事？磁州还是朝廷的城市吗？守城的官兵听人家只是一句话，就对贼人就打开了大门。这磁州到底是谁家的磁州！
陈淬想要冲上去，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却看到老人冲着自己不住地摇头。他自己也叹了一口，将抓着大刀的手再次松开。
“进城！”石金刚看到大门开放，猛地一挥手，军队再次启动，直奔城中而去。
守城的官兵们站成了两排，像是迎接英雄一样，看着他们进城。当见到石金刚的时候，几个人更是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像是在等待着首领检验的士兵。
老人和陈淬的神情复杂，这就是磁州的士兵，他们对一个山贼竟然崇拜成这样，你还能指望着他们去守护城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