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多介！是葛多介！”
朱标的记忆力再好，也不会认识麾下大军中的每一名骑兵。但是，在朱标身后侍立，负责将朱标的话翻译成女真语的阿哈出和童挥厚是认识此人的！
童挥厚赶紧低声介绍道：“此人是我们建州女真翰朵里部的葛多介，有些勇力，办事也算机谨。前些日子，殿下命微臣等人招降女真诸部。葛多介就奉了微臣的军令，去豆满江畔，向海洋女真传达太子殿下旨意。如今他不知有什么军情，要报紧急给太子殿下。”
所谓女真三大部，只是一个粗略的划分。还有一些小部族，少的四五百人，多的三四千人，分散在东北各地，不在这三大部中。
比如生活在豆满江（图们江）东部的女真人，总人数在两千左右。因为此地在大海之滨，这地方的地名就叫“海洋”。所以，他们被称为海洋女真。海洋女真虽然不在女真三大部之内，但和建州女真的翰朵里部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对海洋女真传递朱标命令的事情，就由翰朵里部的人来办。
“嗯？海洋女真？”
朱标稍微一转念，就觉得这事儿可能小不了，道：“带葛多介到孤的中军帐来，并且招军中诸将议事。”
“遵旨。”
……
……
葛多介当然不可能是一路骑马来的。库页岛和大陆，还隔着茫茫大海呢。
事实上，他是坐明军的战船来的。而且，随他一起来到的，还有明军一个叫冯能的千户，几十名明军，以及两个高丽俘虏。只是登陆之后，葛多介太过心急，才骑快马第一个找到了朱标的所在。
一刻钟后，他和冯能，以及那两个高丽俘虏一起，来到明军中军帐内，拜见朱标。
“小人葛多介，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请为海洋女真做主，为我们女真人做主！请为我们女真人报那血海深仇啊！”
咚咚咚~~
葛多介刚进中军帐，就跪倒在地，把头磕得咚咚直响，言语中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了。
很显然，这不是礼仪性的叩拜，而是切切实实、发自内心的求恳！
“你先起来。”朱标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莫非，是高丽人有所动作？”
“高丽人简直是丧心病狂啊！”葛多介道：“臣奉命去招抚豆满江畔的海洋女真，他们有意臣服我大明，受了大明的官职，在豆满江畔升起了我大明的旗帜。其首领把儿逊，也已经同意，将部落略作安置后，就随微臣来参拜太子殿下……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就在大明的旗帜，刚刚升起三天后的那天夜里，海洋女真就遭到了高丽人偷袭。惨！真是太惨了！大火冲天，高丽人的战马纵横奔驰，见人就杀，见人就砍，连跪地求饶的不肯放过！一千八百五十三口的海洋女真啊！最后，只剩下了三个男人，和三十四个女子！死了！其他人都死了啊！包括了所有的老人，包括还没满月的孩子啊！”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建州女真和海洋女真，虽然不同部属，但既同属女真，又两部走得甚近。说到海洋女真的惨状时，葛多介已是满脸含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连嘴角都流出道道血迹。
想来杜鹃泣血，也不过如此！
当然了，天下争雄，无所不用其极。尽管他表现的不像是假的，朱标对他的话，却不能轻易相信。
事实上，朱标也有些奇怪。
高丽人不是怕了大明，将大元赐给高丽的旗帜印玺交给大明，向大明称臣了吗？现在，大明刚刚灭了东北纳哈出，兵锋正旺，已经和高丽接壤。
高丽人怎么敢这时候，捋大明的虎须？
他们怎么会如此不智？
朱标道：“你确定偷袭的是高丽人？还有，高丽人既然如此凶恶，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对高丽人留下多少俘虏，又为什么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葛多介面色一黯，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夜小人眼见贼人屠杀海洋女真，势不可挡。于是，小人赶紧大叫，我是大明使者，谁敢杀我？谁敢杀我？当时，就有十几名敌骑将小人团团围住，有人冷笑说：大明使者？杀的就是大明使者，宰了他！不过，另外有一个人说，这小子应该知道些明军内情，不如押回去，让李将军好好审问审问。于是，小人就被他们绑了。”
“真特么的丢人！”童挥厚怒道：“葛多介，你就这么毫不反抗，让他们绑了？不但丢尽了咱们建州女真的脸，还丢尽了太子爷的脸！”
“指挥使明鉴！”
童挥厚现在的官职，是大明建州左卫指挥使，所以葛多介如此称呼。
葛多介着急，道：“小人之所以不做任何反抗，束手就擒，绝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不甘心，就这么白白送死啊！我想留下有用之身，看看到底是谁偷袭了海洋女真。高丽人？纳哈出残部？还是什么敌对的女真部落？海洋女真的兄弟们，不能白死，咱们总得给他们报仇雪恨啊！”
朱标道：“你被俘虏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葛多介道：“小人没有任何反抗，就束手就擒，他们对小人的防备没那么严实。小人渐渐查探清楚，他们确实是高丽吉州的官兵，受的命令，就是杀光海洋女真。”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海洋女真受了我大明的招抚？”
“具体原因，小人身为俘虏，就难以打听清楚了。后来，路过一条大河时，小人趁着高丽人不备，纵身从桥上跃下。不幸中的万幸，小人水性不错，即便被绑了双手，也能游上岸来。”
“微臣可以作证。”童挥厚道：“我们女真人以渔猎为生，葛多介是族里数得着的水中好手，办到此事并不算困难。”
朱标道：“然后呢？高丽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你逃跑？”
葛多介道：“当然没有，眼前小人逃了，高丽人像是疯了一样，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小人。小人仗着深山密林的遮蔽，向北方逃去。终于逃到了鸭绿江畔，渡江继续向北，高丽人骑马紧追不舍……天可怜见，幸亏冯千户率领七十余骑巡查至此，小人才得以活命啊！”
冯能赶紧跪倒在地，道：“末将带领七十余名兄弟，巡查至鸭绿江畔，整好碰到这名叫葛多介的兄弟，被高丽人追杀。于是乎，我们不但救了葛多介兄弟，还抓了这两个俘虏！之后，末将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他们，来见太子殿下。”
朱标向那两个俘虏看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
“太子爷饶命啊！”那两个高丽俘虏连磕了几个响头，道：“我们是高丽吉州察理使赵涓手下的官兵，一切都是听命行事，上支下派，请太子殿下开恩啊！”
“听命行事？赵涓给你们的命令是什么？”
“杀光海洋女真，一个不留！”
“听葛多介说，还留下了三个男的，三十多个女的？”
“是三个少年，和三十四名少女！这些少男少女有些颜色，赵大人舍不得杀，说要留下四个自己享用，其余全部送给朝中权贵为奴。具体剩下多少人，就是小人告诉葛多介将军的。小人有功！小人是有功劳的！求求您了，别杀小人，千万别杀小人啊！”
事实上，包括朱标在内的明军所有人，才不在乎这两名高丽俘虏的死活呢。
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豆满血案身上！
“这就错不了了！”
啪！
朱樉猛地一拍几案，道：“谁知道，咱们的哨探，巡查到了鸭绿江？想作假都做不了啊！再加上这高丽人的证词……豆满血案，就是高丽人干的！”
常茂把拳头握得咔吧咔吧直响，道：“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海洋女真刚刚受了咱们的招抚，高丽人就把他们杀光了！这杀的是海洋女真吗？不！这是打得咱们大明的脸啊！撮尔小国，如此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高丽狼子野心，一直对我女真图谋不轨，欠下了无数血债！如今，海洋女真既然已经受了殿下招抚，就是大明子民了！请殿下，为海洋女真，报那血海深仇啊！”
“请殿下，为海洋女真，报那血海深仇啊！”
噗通！
噗通！
噗通通！
童挥厚、李思诚等女真四酋长，齐齐跪倒在地、请朱标为他们报那血海深仇。
也正是在这时——
蹬蹬蹬~~
有名小校急匆匆跑入了中军帐，道：“启禀殿下，高丽王派使者来，求见殿下！”
“什么？刚杀了我大明的人，高丽王还有胆子派使者？”
朱标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阴沉着脸，微微点头道：“是了，葛多介逃走，又有高丽官兵被我军俘虏了，高丽人杀海洋女真的事儿，当然也就瞒不住了。高丽王，确实得赶紧派使者来，给孤解释清楚。好吧，让那高丽使者进来吧。孤倒要看看他到底如何——狡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