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落入大公子的手中，要营救，怕是没那么容易……”
杜宇生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桌上盘中的菜，放入嘴里，漫不经心地嚼起来。
“我知道你，你们都不会信任我杜宇生，就因为当年我杀了那个人。没错，那个人是我杀的，如果我不动手，可能我就和他一起被丢进黄浦江里喂了王八……”
杜宇生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方城，又伸出筷子去，将其他盘子的菜都夹了一点送入口中。
“我杜宇生在上海滩混街面儿，闯码头几十年，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不过，只有那个人，我记得，而且几乎每天都会想起他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就算杀了他，也无法改变他的信仰！中国，未来一定是光明的中国！”
杜宇生狠狠地抽了抽鼻子，嘴里包满了食物，使劲地咀嚼着，又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昂头，倒入口中。
边上的金桂枝只是静静地看着杜宇生，默默地端起酒壶，将空的酒杯斟满。
“我，每天都会想起你们那个同志的脸来。方少爷，你刚进门的刹那，我差点就看成是他回来了。”
杜宇生苦涩地笑了笑，放下筷子，用手粗鲁地抹了抹嘴角的油。
这一刻，或许才是真实的流氓大亨杜宇生。看書喇
“有些帐，迟早是要还的……”
杜宇生叹了一口气，淡淡地看着方城。
“从那以后，我杜宇生手上沾了你们的血；也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沾过你们的血，甚至在抗战期间，我杜宇生还帮过你们。”
“你真以为童白松在上海藏了那么多年，为你们干了那么多事儿，旁人不知道？连我杜宇生都知道，我那四弟杜宇风不清楚？”
“哎……”
杜宇生眼神凝重。
“说得冠冕堂皇些，中国来了强盗，只要是个中国人，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和小鬼子干。那个时候，你们也不容易，都是打鬼子的，能闭只眼就闭只眼；说个私心话，我杜宇生也是在还债，还血债……”
“杜家，方家一夜之间，死了一半的亲人，我杜宇风说起来，也就只剩下童白松一个亲属了……”
杜宇生落寞地笑了笑，轻轻地摇摇头，眼里满是悲怆的神情。
“杜宇眉是你们的敌人，她居然还暗地里勾结了日本人，也算是我们的敌人。童白松是你们的人，也算是我的敌人，可他也是我的妹夫，即使杜宇眉昨夜被秋月枫一枪杀了，他童白松还是我妹夫。”
“别死人了……”
杜宇生的嘴微微地颤了颤，眼神恳切地看着方城。
方城不由得有些动容，他从未想过上海滩横行无忌，威名远播的黑道大佬杜宇生既然会有如此细腻的情绪。
“我四弟宇风是你爹方老爷子的义子，从这里论，我们也算是兄弟。四弟被仇家所杀，昨夜杜公馆被烧，凶手是杜公馆原来的管家衡伯，你是见过的。鲁一衡就为了四弟那把“春秋”算盘，杀了人，烧了杜公馆。”
“我杜宇生被说成上海滩的土皇帝，可是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保不住，还土什么皇帝啊……”
“方老爷子那么大岁数，学富五车，博通古今，大公子非逼着他出山相助。如果是宇风活着，他也不愿意自己的义父落在大公子手中。”
“大公子为何要扣住家父？”突然，方城问了一句。
杜宇生的嘴角微微一翘，一丝笑容挂了上来。
“国民政府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大公子要革新，却又无从下手。你爹方老爷子为江南儒魁，泰山北斗，睿智非凡，大公子想老爷子出山，为其谋划。”
方城的心里一沉，如果是这样的话，老爷子就危险了。
“你也知道令尊的脾气，他怎么可能迫于威胁而委曲求全，他们两不相让，最后的结局，你也是猜得到的。”
杜宇生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在他低下头的瞬间，又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方城。
“杜老板就因为杜宇风是我爹的义子，也因为当年你杀害过我们的同志，想帮忙营救家父？”
方城缓缓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坐在边上的金桂枝那双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不，我杜宇生是个混码头的，也是个做生意的。我想和你们做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方城放下了酒杯，一脸肃然地看着杜宇生。
杜宇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一直听着的金桂枝却突然说道。
“杜老板的意思是，他会全力协助你们营救方老爷子，然后会把上海的一些产业交给你们，换个平安。”
“平安？”方城侧过脸去，看着金桂枝。看書溂
金桂枝看着方城冷峻的眼神，微笑着说道。
“平安！既往不咎，两不相欠的平安。以后，只要他杜老板不做害国殃民的事情，还请你们抬抬手，这个世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是容易的……”
方城突然冷冷地一笑，他明白了杜宇生和金桂枝的意思。
“连你们都觉得国民政府不长久了，看来，他们的失败是迟早的事情了……”
金桂枝和杜宇生对视了一眼，眼里满是落寞。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