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公子所说，赵成功是公子安插在戴雨浓身边的一颗钉子，原本是由他去执行那项任务。若是坚定的人，他又怎么会被田文水三言两语，随他下了飞机……”
“由此看来，赵成功此人内心极其惜命，一个惜命的人又怎么能伪装成共产党，即使他成功潜入延安，迟早也是会被察觉的。”
“以管窥豹，虽只见一斑，还是能猜个大概的。公子过于信任他人，一个赵成功不打紧，若是公子身边出现一个李成功，将权柄交予此人，未来会是如何？”
方从恩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眼神有些忧郁。
大公子默默地看着方从恩良久，慢慢说道。
“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云先生下剑锋这艘船了……”
方从恩笑了，笑得是那么自信和坦然。
“方某自踏上这艘船，就没打算下去了。”
“先生误会了……”
大公子讪讪一笑，在他听来，方从恩是抱定了视死如归的打算上的船。
“方某并没有误会……”
方从恩还是一脸微笑。
“杜宇风算尽了所有，唯独算漏了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云先生。可是，此百年难遇的鬼才，还是把所有的漏洞堵住了……”
大公子顿时脸上一沉，他沉思片刻，突然双眼微睁。
“他……”
方从恩点点头。
“不错，他给我下了毒……”
大公子先是一脸骇然，却又转脸微微一笑。
“既然云先生知道有毒，自然是不会上他的当。”
一脸微笑的方从恩却缓缓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若非犬子阿玦，方某也是不知情的。”
大公子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他相信方从恩所说的话。
对于方从恩这种级别的高人来说，简单的欺骗并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大公子已经知道方家今夜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细节都有人向他汇报过。
“可有解？”
大公子淡淡地问道，也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方从恩摇摇头，默不作声。
“云先生一代神医，医国、医身，莫不手到病除，区区小毒，奈何不了先生的。”
方从恩笑着叹了口气。
“蒋大公子太高看方某人了，方某不过略通医术，扁鹊尚不能治那骨髓之疾，何况一个半路出家的方从恩呢。”
大公子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若云先生不弃，剑锋当竭尽所能，调各行家里手为先生治疗。”
方从恩惨淡一笑，摆摆手。
“罢了，方某本就就是行将就木之人，此次前来上海，想是更换当年植入脊柱之中的钢钉五枚，只是当年为方某秘密做手术的汤姆医生已回美国，不知所踪。”
“方某本就时日不多，也就不作理会了。”
大公子完全没有想到方从恩会如此豁达，心里暗想，为何方老先生自暴自弃，似乎对这世间无所留恋。
可是，他转眼又是一想，就算是他方从恩已经埋进土里，也绝对不能放他出去。
一代名士，若不能为我所用，那绝对不能再让他站在共产党那边。
“那……，云先生有何打算？”
大公子又淡淡地问了一句。
方从恩思索片刻，旋即说道。
“若是大公子容我，方某当在这上海滩了此残生；若是大公子容不下我，这黄浦江自然就是方某的去处。”
方从恩的话让大公子脸色一惊，想不到这老爷子把自己将了一军。
若是容他，他会不会乘机逃走，若是不容他，逼杀名士多少会让自己蒙羞。
大公子有些左右为难，只能沉默不语地看着面前的方从恩。
“看来蒋大公子有些为难……”
方从恩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慢慢端起了茶杯。
大公子突然笑了，也端起了茶杯。
“刚说以茶代酒敬先生，先生胸有韬略，剑锋当日夜请教，只是晚辈公务缠身，不能侍奉先生左右。云先生身有重疾，又中剧毒，应当静养为佳！”
“您看，这艘船，送先生做休养之用，如何？”
大公子的话很是诚恳，方从恩的脸上却是冷冷地一笑。
好手段！方从恩心里暗喝一声。
既不放，也不杀。
死了就死了，死不了，大公子时不时地上船来喝茶闲聊，虽不一定为他所用去，但自己也是动弹不得。
方从恩点点头。
“一艘船，不错，不错。”
“当年，他们也是在一艘船上开始的。若是剑锋与先生有缘，也可以从这艘船上开始……”看書溂
说完，大公子缓缓站起身来，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先生就在这艘船安顿下来，若有任何需要，直接使唤外面的赵成功即可。”
“他不是要北上北平么？”
方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大公子。
大公子轻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那张方正的脸上变得有些阴沉。
“方才云先生不吝赐教，剑锋也明白其中道理。赵成功绝非言门间士，他若只是普通的潜伏、卧底，有没有建树不一定知道，但未来一定会暴露，与其让他去送死，不如就让他在船上服侍云先生。”
说完，大公子双手一拱，向方从恩道别。
“云先生好生休息，剑锋就此别过。”
方从恩站起身来，双手垂立，一双冷眼看着大公子。
“公子慢走……”
大公子笑了笑，缓缓地向那三扇红木屏风后面的舱门走去。
赵成功正笔直地站立在舱外的门边，见大公子出来，立即立正向他敬了个军礼。
大公子站在门口，浓眉的眉毛下那双半眯的眼睛盯着江面那跳跃的粼粼波光，沉思片刻。
“你不用北上了，就在这艘船上照顾方老先生，不能有半点差池！”
赵成功愣了愣，立即回答道。
“是！”
突然，赵成功似乎鼓足勇气，问道。
“那北平……”
大公子侧过脸来，看了看赵成功，沉默良久。
“让刘魁去……”
“他？”
赵成功顿时一脸惊愕。
大公子点点头，嘴角顿时挂着阴冷的笑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