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盯着方从恩深邃的眸子。
“王亚樵江湖气太强，不好管，也管不住；戴雨浓野心太大，不好留，也留不住；杜宇风善谋，却又是个残疾，见不得光，露不得面。至于那高林心，有野心，能力也不差，却是个怀有二心的人，你就更不敢将青鸾交给他了……”
林诗君的脸色顿时一阵苍白，她想不到方从恩也知道高林心也是青鸾的人。
“你怎么知道高林心是……”
林诗君强装镇定，一副淡然的模样，轻声问道。
方从恩笑了笑，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倒入口中。
“他们这些人，都深受你的影响，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你的烙印，只是你不知，他们也不知而已。”
“可是，我知道，我只需要看他们一眼，说上几句话，就很是清楚……”
方从恩微闭着双眼，精锐的目光从眼缝中射出来，盯在林诗君苍白的脸上。
“你一直藏身关外，别人隐于朝，隐于商，隐于野，你却隐于兵！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女人会藏身在军中。”
“那一年，你不辞而别，回到满洲，一直都在孙烈臣的军中藏匿，他是你的远亲，自然是照顾你的。所以，即使我找遍白山黑水，也是找不到你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下定决心和我斗，和我一决长短。”
方从恩的话如同一只灵巧的手，悄悄地把林诗君扣在内心上的盔甲卸掉。
“你，你既然知道我藏身在孙烈臣的军中，你又为何不来找我？”
林诗君阴沉着脸，眼里却带着丝丝的哀怨。
方从恩微微地叹了口气，脸色变得有些柔和。
“我也是到了上海才知道的……”
听方从恩的话，林诗君却皱起了眉头，问道。
“上海？你到了上海怎么知道的？”
“阿玦受了伤，回了苏北老家住过一段时间，也给我讲述过他在关外的一些经历，却只字不提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我到了上海后，突然发现几个人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谁？”林诗君更加好奇，眼神茫然地看着方从恩。
“阿玦自不必说，高林心来自满洲，很巧的是，他也是出身孙烈臣的军中，当然还有一个人的出现，我才更加确定了你的身份……”
“谁！”林诗君苍白的脸显得很是紧张，急切地问道。
“鲁明……”
方从恩淡淡地说道，那双眼睛如刀一般地切在了林诗君的心中。
林诗君在那两个字吐出的刹那间，放在桌上的手不由得微微地一抖，手边的酒杯顿时翻落在地。
“啪……”
酒杯顿时碎成几块。
“你……，你见过他……”
林诗君支吾着说道，却不敢看方从恩的眼睛，转过头来，又对小卢说道。
“给，给老爷把酒满上……”
一直站立一旁的小卢愣了愣，赶紧把手里的枪插到后腰间，走到方从恩身旁，拿起桌上的酒壶，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方从恩杯中的酒斟满。
方从恩瞥了一眼正在倒酒的小卢，又看着林诗君紧张异常的脸庞，继续说道。
“他们都出自孙烈臣军中，阿玦自不必说，他们又都是青鸾中人，我自然也就知道了你一直就藏身在孙烈臣军中。”
林诗君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有些迷离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色彩。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林诗君狡黠地笑了笑。
方从恩却是冷冷地一笑，突然他侧坐着，脸正对着林诗君，缓缓说道。
“当然，我还知道你和杜宇生也有联系，但他却不是青鸾中人，要么你在利用他，要么他在利用你……”
林诗君刚刚恢复神采的眼里顿时又涌起从未有过的惊恐，她略有些呆滞地看着方从恩，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要么，你们在合作，合作一个新的阴谋……”
方从恩雪白的眉毛微微地抖了抖，眼神尖锐地盯着林诗君。
林诗君精致小巧的嘴唇轻轻地颤了颤，还是默不作声。
方从恩指了指站在边上的小卢，冷冷地笑了笑。
“你把她安插在高林心身边，又让她给杜宇风充当眼线盯着高林心，可是杜宇生看到她的时候，不但没有丝毫惊讶之情，反而在他从这里离开，对这个小姑娘却是不闻不问。”
“那能说明什么……”
林诗君回了一句，语气很是平淡，内心却如波涛般汹涌。
“说明，杜宇生自然是知道她是你的人，他既然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你的人，当然也就清楚你安插了人在杜宇风、高林心的身边。”
“杜宇生、杜宇眉两兄妹离开这里，可以不管你的死活，却无论如何不能不管一身戎装的她……”
“可是，他临走前一句话都没说，好歹还是这位小姑娘拿着枪顶着你，他们才算得上得以脱身。你不觉得蹊跷吗？”
“那不正巧暴露了你们不但早已认识，而且多有联系，更重要的是，杜宇生把你，把她留在这里，背后一定有阴谋……”
方从恩娓娓说来，不急不缓，淡定自若，但他那双如狐狸般的眼睛却让林诗君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能有什么阴谋，我不过是个年少被弃，年老色衰，无人可依的女人而已……”
林诗君淡淡地回了方从恩一句，眼里却闪过一丝杀机。
屋里一片沉默，空气似乎有些凝固，方从恩紧锁着眉头，紧紧地盯着林诗君那张有些落寞的脸庞。
终于，他还是缓缓地说了一句。
“你还有个儿子，还有这个家……”
林诗君的眼神如同深潭里的池水被微风吹起了涟漪，她心里一怔。
突然，她眼里圈圈散去的涟漪又消散不见，只听她喃喃地说道。
“儿子？家？我还会有么……”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了下来。
“等阿玦回来了，我好好给他讲，无论你们吃过多少苦，回家了，就不会那么苦了。”看書喇
方从恩轻声说道，眼里满是柔情。
“回来？他是共产党，这里是上海，他还回得来么……”
林诗君一脸怅然，伸出手来，轻轻地将脸颊上的泪珠擦掉，轻声说道。
方从恩沉思片刻，轻声说道。
“阿玦那身本事，普通人还是拿他没办法的。”
“可是这里是上海，有多少国民党的人要抓他，要杀了他。阿玦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林诗君绝不放过你们方家！”
方从恩沉着脸，看了看林诗君那坚毅的脸庞和坚定的眼神，不由得低了低头。
或许，在每个男人的心里，孩子永远都是他的软肋。
过来了片刻，方从恩又讪讪地说道。
“年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也是左右不了的。阿玦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成个家的。”
“成家？他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怎么去成家？又和你的阿城一样，找个女特务当老婆么？”
林诗君有些没好气，此刻的她却又如同方从恩相伴几十年的老伴儿一般，既是埋怨，又是责备。
方从恩满脸愧色，思索良久，缓缓说道。
“他有那身本事，是有大用处的……”
说完，方从恩默默地抬起头来，眼神深邃地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夜幕，此时的他却不知道林诗君的眼里悄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