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的杜宇风满眼惊愕，惊愕的眼神里还带着一种恐惧的神色，是那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从密室里出来的人是阿松，刚刚送杜宇风回来的阿松，拧着一桶汽油，汽油桶没有盖子，一股浓烈的汽油味道和满屋的血腥味儿糅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阿松一脸冷漠，那双木讷的眼里带着一丝无法言表的恨意。
他看了看站立在长案边上，那条中弹的胳膊无力地耷拉在桌上。
“你……”
杜宇风有气无力地只说出一个字来，他知道提着汽油桶的阿松才会真正地要他的命。刚刚死去的鲁一衡不过是想夺回鲁家的传家之宝，又受了二哥杜宇生的蛊惑；方城心有仁慈，不会要一个废人的命。
可是，阿松不同，他是在报仇的，报杀父之仇！
“四爷，您放心，我爹怎么死的，杀他的凶手就会怎么死……”
杜宇风的心里顿时一阵冰凉，整个身体如同陷入了千年冰窟，他很清楚阿松的爹是怎么死的，那条船是怎么着的火。
想不到报应真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杜宇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阿松不再看他一眼，他缓缓地走到房屋中间，左右看了看，脸上平静得让杜宇风都觉得可怕。
突然，阿松一只手拎着汽油桶，另外一只手猛地兜住桶底，双手一挥，桶里的汽油顿时向屋里四周洒去。
那面柜墙，如同中药药柜门上的兽首，黄亮的汽油从兽首的眼睛里滴落下来，显得异常地狰狞、可怕；躺在地上的鲁一衡身上；满地的血水里；还有血水里浸泡着的“春秋”算盘珠子。
碧绿的珠子在红的、黄的液体里泛着青光，如同一颗颗怪兽的眼睛，盯着满脸苍白的杜宇风。
阿松在房间里洒了两圈，拎着油桶慢慢地走到长案面前，看着趴在桌上的杜宇风，冷冷地说道。
“四爷，老天还算公平，给了我这个机会。如果你死在他们手里，我会遗憾一辈子的！”
杜宇风吃力地抬起头来，肩膀的剧痛已经让他感觉有些麻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屋里血腥的汽油味儿，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或许，自己躲过了鲁一衡，躲过了方家少爷，也一定能躲过阿松。
杜宇风用力地站了起来，他那只中弹的手撑在桌上，整条胳膊颤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你一直都在后面……”
杜宇风努力地笑了笑，半眯着眼睛看着阿松，脸上那道殷红的血迹慢慢地有些凝固。
阿松笑了笑，笑容显得那么冷漠和对杜宇风的讥屑。
“老爷出去后，我就跟了上来，其实我早知道衡伯回来了，他是老爷安排的，想不到四爷的亲哥哥也想要你的命，只是衡伯这个人……”
阿松没再往下说，只是轻轻地摇摇头，他轻轻地将桶里剩下的汽油缓缓地淋在那张硕大的红木长案上，汽油顿时满桌子游走着，随着满桌的鲜血流动着，撑在桌上的杜宇风的手顿时感觉一阵的冰凉。
杜宇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在心里一直祈祷着齐从海能够来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阿松将桶里最后的汽油倒完，一脸轻松地拍了拍手，缓缓地退了两步，看着杜宇风，冷笑一声。
“四爷，你还可以等一会，齐从海带人从虹口那边过来，最快也要十五分钟，你还有十五分钟，有什么要交代的，你尽管说，阿松跟你一场，能办的就给你办了。”
杜宇风睁大双眼，眼里满是愤怒和绝望，阿松听到了他打电话给齐从海，那他一定算好了齐从海到来的时间，当然他也准备好了齐从海到来的说辞。
“老实说，四爷对我们一家还算不错，虽说是碍于我舅舅的情面，你却从未把我们母子当作外人，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爹下手！”
阿松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缓缓地抽出一支来，又慢慢地从另外一个兜里掏出一个西洋的打火机来，那是美国大兵专用的打火机，市面上根本没有，一般人更是少见。
“老爷不抽烟，这是一个美国军官送给他的，老爷顺手就给了我，这也是杜家给我唯一的赏赐，我阿松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说完，阿松轻轻地将打火机的盖帽弹开，只听一声清脆地声响在屋里回荡，在杜宇风听来却如丧钟一般。
阿松刚要滑动打火石的砂轮，却听见杜宇风冷冷地说道。
“阿松……”
阿松停住了，大拇指轻轻地按在砂轮上，平静地看着杜宇风。
“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松一愣，他想不到这个时候杜宇风会问这么一句话来。
阿松沉思片刻，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等齐从海来了，我会上来给四爷收尸的。”阿松轻轻地把油桶放在躺在血泊中的鲁一衡身边，继续说道：“四爷，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我会辞职回老家，种地伺候老娘，以后逢年过节，我给我爹上一柱香，也会给你烧一叠纸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