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地在两人身后踱着步，步伐坚定、稳健。
“我之所以出山，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彻底地了却那段恩怨。那些恩怨，不只是个人的，也关乎到这个社会，更关乎到未来的共产党……”
坐下来的方城和袁克佑心里一惊，老爷子的话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两人微微地侧过脸，互相瞟了瞟对方。
“戴雨浓，就是被田文水和许常山杀掉的那个戴局座，是我在几十年前把他从人堆里挖出来的……”
方从恩的话柔和而平静，但是在袁克佑和方城听来，却如晴天霹雳一般，两人睁大双眼互相对视，眼里满是惊恐。
“这个人本应是国之侠士，朝之柱石，却想着急功近利，误入歧途，甘当爪牙，最后落个尸骨无存，实诚可悲，可叹！”
方老爷子慢慢地踱着步，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平静若水，这些让袁克佑和方城听来的惊天秘闻似乎在他的口里却如同平凡小事。
“戴雨浓一身本事，错了心，歪了路，最后也就丧了命。他走到最后，成了所有人的敌人，南京、延安，都想置他于死地；青鸾，黑龙会，甚至你们第一个听到的那个言家，也都想置他于死地。”
“还有一个人，也想着他死……”
“杜宇生！”袁克佑脱口而出，转过头来，满脸惊愕地说道。
方老爷子笑了笑，瞥了他一眼，微微地摇摇头。
“杜宇风。”
老爷子的话让方城不觉惊讶，真正令他惊恐的是，自己的父亲为何对这些事情如此了解，若真如他所说，戴雨浓是他挖掘出来的，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
父亲还是那个醉心于儒学，藏身于书海的老学究吗？
“杜宇风，你们两人是见过的。阿城，你应该见过他多次，你怎么评价这个人？”方老爷子突然站在方城的背后，一只手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方城低着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聪明绝顶，不世天才。”
站在方城背后的方从恩微微地摇摇头，又轻轻地点点头，叹了口气。
“他给你看的，都是他愿意给你看到的。这个人，原本足以比肩戴雨浓，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让他只能藏身暗处，永远见不得阳光。”
“方老先生的意思是……，杜宇风还不是杜宇生一伙的？”边上的袁克佑似乎领会到了老爷子话中的意思，惊愕地问道。
“阿城，你可知道杜宇风与我们方家的渊源？”方老爷子突然弯下腰，低下头，在方城和袁克佑脑袋之间，轻声问道。
方城的脸上顿时一惊，他突然想起了上次见到杜宇风，从他嘴里突然听到《白起书》，这本书本是方家的秘传之物。
听父亲这么一说，难道杜宇风真与方家有什么瓜葛？
方城默默地摇摇头，他知道老爷子此时提及此事，就一定会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杜宇风算得上是为父的义子！”
方从恩淡淡的一句话，却如惊天霹雳响彻在袁克佑和方城的心间，两人从未如此感到如此的惊讶。
“那一年，为父在北京城里救了他，一个断手断足的小叫花子。收留了他，让他在方家住了近十年，这十年，我教授了他很多的东西，唯独没有教授他一样东西。”
方城实在忍不住，侧过身来，看着父亲，他想要问很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从未教过他《白起书》里的内容，可是现在的杜宇风却可以算得上天下间者前三位，为父可以确定，他一身所学一定来源于那本《白起书》！”
“既然父亲没有教授过他，他为何对《白起书》如此熟悉，儿子甚至当面听过他背诵过《白起书》里的《势为说》，这本书不是一直藏在我们方家吗？”方城终于开了口，疑惑不解地问道。
方老爷子微微地点点头，满眼慈祥地看着儿子。
“这就是我此行上海的目的之一，这几十年来，为父虽然不问世事，却对诸多人，诸多事多有关心，总想找个机会，解开这些谜团，了却那段恩怨。”
“当年为父为了找寻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毅然离开北京城，到关外找寻，几年未果。为父惭愧，年轻气盛，一时冲动，只为自己，却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个残疾小儿如何活啊……”
方从恩为了找寻赌气离开他的林诗君母子，抛弃了残手断足的杜宇风，让其一个人孤苦守在北京城里，在那个混乱的时代里，一个残疾小子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从那以后，为父再也没有见过杜宇风，他藏身在杜公馆，隐在杜宇生的身后，几十年来为杜老板出谋划策。为父虽然早已知晓，却并不想打扰，一是因为为父心里有愧于他，二是因为为父一直纠结一件事情。”
方从恩顿了顿，停了下来，默默地站立在书桌面前。
方城接过话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父亲是纠结他一身的本事，也就是所谓的“间术”从何而来？”
方从恩走回到书桌后面，轻轻地捋了捋长衫的下摆，缓缓地坐了下来，雪白的眉毛下一双睿智的眼睛深邃地盯着两个人，微微地点点头。
“不错，有人暗地里将《白起书》传给了杜宇风，我甚至一度怀疑是言家的人……”
“言家？就是方老先生说的那个救了许常山的言家？”边上的袁克佑突然插了一句，急切地问道。
方从恩清瘦的脸上绽出冷冷的笑容，他微微地点点头，说道。
“是的，言家善间，传承两千年，《白起书》本就是言家之物。会不会是言家将间术传给了杜宇风，方某有此怀疑。”
“言家也有这本书？”袁克佑又问。
方老爷子的眼神突然变得肃然，似乎回忆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情，他沉思片刻，轻声说道。
“老夫也是言家的弟子……”
坐在椅子上的方城猛地站起身来，一脸冷峻的表情，低下头，双眼死死地盯着父亲的眼睛，用低沉而微微发颤的声音说道。
“爹，您是不是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