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的心里顿时一凉，来者不善，来者不善！
杜宇生与高林心和童白松三人已经上了电梯，估计已经到了四楼。
中年男人又按下电梯的按钮，国字脸上一直挂着那种深邃的笑容，老许的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先生请上，我去吩咐下人给高处长泡茶，好茶。”
老许刚要转身离开，中年男人却又伸出手来，将老许拦住。
“刚才高处长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来公干的，不是喝茶的……”
“那你们聊，我一个账房先生就不便……”老许一脸尬笑地说道。
“没有不便，许先生可是举足轻重的角色，还是上去的好。”
老许看着中年男人眼里的那股杀气，顿时明白自己今晚可能脱不了身了。
电梯门缓缓地开了，老许和他缓缓地走了进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老许心里想。
或许事情很糟糕，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
老许定了定心神，脸上反而显得平静起来。
电梯到了四楼，门开了，中年男人和老许跨出电梯口，四楼昏黄的灯光照射着空荡的房间，那片巨大的柜墙显得异常的阴森。
柜墙上每个木柜的拉手都是纯铜铸就的兽首铜环，狰狞的兽首张着凶狠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走进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杜宇风依然一副气定闲神地坐在长案后面的轮椅上，那只干枯的手放在“春秋”翡翠算盘上，脸上带着微笑。
杜宇生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紧紧地握着从不离身的白色文明棍。
高林心却背着手，站在那堵木柜墙面前，一边看，一边点着头，饶有兴致。
童白松默默地站在长案的边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眼里满是疲倦之色。他的神情让老许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童白松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这位同志在任何时候都是乐观、豁达，此次被齐从海逮捕，蹲了两天监狱，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难道他在里面受了酷刑？
老许心里正在疑惑之际，突然听见高林心说了一句。
“鲁明，看看，这可是你的资料。”
中年男人笑了笑，缓步走上前去，顺着高林心的手指看了看那个编号49的木柜。
他，竟然是鲁明。
老许心里一骇，杜宇生也不由得偏过头去看了看那位中年男人。
只有坐在轮椅上的杜宇风却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手指尖轻轻地拨弄着翠绿的算盘珠子。
“高处长，想不到我也上了杜四爷的墙啊……”
高林心转过身，慢慢地走向长案，眼睛却只是盯着轮椅上的杜宇风。
他轻轻地坐了下来，肥胖的身躯顿时将那把明代的鸡翅木太师椅塞满，鲁明站在他的身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深邃的微笑。
“杜四爷不愧是军统之魂，高某佩服之至！”
轮椅上的杜宇风笑了笑，看着高林心眼里狡黠的笑容，淡淡地说道。
“高处长抬举在下了，杜某不过是断足缺手的残废之人，哪是什么军统之魂。要说真正的军统之魂，还得是我们的戴局座……”
高林心扬起脸，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眼神却如刀。
“局座？以后哪还有什么戴局座……”
杜宇生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这高林心可是戴雨浓心里最为倚重的干将，怎么听他的口气，似乎对戴雨浓的死并不在意。
难道高林心也不是和戴雨浓一条心？
高林心突然收起脸上那副笑容，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杜宇风，冷冷地说。
“杜四爷，戴局长是我高某一生敬佩之人，也算是我高彬的知音、伯乐。他的死，总是要有人来付出代价的，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杜宇风将身体向前倾了倾，平静如水的脸上没有丝毫变色，他用冷若冰霜的眼睛看着高林心脸上的横肉，淡淡地说道。
“高处长，戴局长的专机只是失踪，死没死，还不好下结论。即使他不幸遇难，付出代价的人自然不会是这个屋子里的人！”
高林心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杜宇风的眼睛。
一旁的杜宇生开口了。
“高处长，这就是你来我杜公馆的公务？要我杜宇生付出代价来了？”看書喇
杜宇生狠狠地将手里的文明棍杵了杵地板，毫不客气地说道。
高林心丝毫没有畏惧，甚至都没有看杜宇生一眼，他冷冷地回道。
“杜老板，你是戴局长的金兰兄弟，也是他生前最为倚仗的人。我到上海第一个拜访的人就是你和杜四爷，足见我和上峰对杜公馆的重视和信任。只是……”
“只是什么？”杜宇生冷冷地哼了一声。
“高处长只是要搞清楚戴雨浓的失踪到底与我们有没有关系……”轮椅上的杜宇风淡淡地接上他的话。
“戴雨浓专机失踪，怎么会和我们杜公馆有关系！”杜宇生连忙急切地回答道，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杜宇风抬起那支干瘦的独臂。
杜宇生一愣，眼里露出既惊愕又有些愤怒的神色。
“谁说戴雨浓的失踪与我们杜公馆没有关系……”
杜宇风的话让房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只有高林心冷冷地看着杜宇风的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来杜四爷是承认了……”高林心冷冷地说。
杜宇风微笑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放下手，又将手指耷拉在那把翠绿的算盘上。
“既然高处长知道局座已经死了，想必你也做出了你的选择。”
杜宇风清瘦的脸色带着惨白的笑容，眼里却满是胸有成竹的神色。
高林心紧闭着嘴唇，倒三角眼微微地闭着，眼角轻轻地颤了颤。
“时局，要变了……”
杜宇风轻轻地弹起一颗翠绿的珠子。
“每个人都是时局上的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哪有什么自我，每颗棋子都只有一个意愿——活下来，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身不由己，却从不妨碍棋子心里意愿的滋生。”
杜宇风的话看似深刻，却让房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懂。
当然，高林心更懂。
“杜四爷你就认定我就是那颗随时可以改弦易张的棋子？”
杜宇风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是！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地活下来，活得更好。时代如此，不丢人。”
“甚至，这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也是时代发展的必须！强人只跟强者走，一个死了的强者，没人跟……”
杜宇风的话如同一把刀子，深深地插进房里每个人的心里，站在最远处的老许心里一紧，他又瞟了瞟站在杜宇生边上的童白松，他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态。
似乎他们的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也似乎他根本就没有听他们在谈论什么。
突然，高林心又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偏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鲁明，笑着说道。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就是戴局长一直佩服之至的高人！”
杜宇风淡淡地笑了笑，又开口说道。
“那是戴老板抬举在下，高处长就莫取笑了。还是说说您来我们杜公馆的公务吧，如果杜某没有猜错，你是带着大公子的口谕，前来请我二哥出山的吧……”
杜宇风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连杜宇生边上的童白松的脸上也不由得动了动。
高林心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杜宇风，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想不到，想不到，杜四爷算无遗漏，高某佩服，佩服至极！”
“只不过，谈此事前，我们还要将另外两人说清楚……”
高林心收起脸上的表情，冷冷地看着杜宇风。
杜宇风对视着高林心如刀的眼神，丝毫不闪躲，他缓缓地伸出枯瘦的食指。
“你要我们说清楚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对吗？”
杜宇风指着杜宇生边上的童白松，又缓缓地移动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