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再恢复意识时,感到身下是一片柔软的布料，身上还盖着一个毛茸茸的毯子，温暖抚平了他的寒冷与伤痛,让他躁动的心沉进一片温水中,身体上的疲惫坠着他不断下沉，直到坠入一片安宁的夜中，他终于可以放平呼吸了。
不行,不能睡，还有些事情……
黑暗中猫头鹰的眼睛倏然闪过，让迪克猛地抓紧被子,挣扎着扯开眼皮，模模糊糊的景象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天花板,迪克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抬起手却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的边缘,扭过头才发现，他正躺在一只沙发上。
“醒了？”
有人问。
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热，身体素质不错嘛。”那人的语气里藏了些赞叹,迪克睡太久了,听到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连忙拉住他想收回去的手不放,用脸蹭了蹭，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
法庭的迷宫太大了,又黑又安静,迷失在其中的时候,哪怕是迪克也在双重的精神压力下产生过几回“我是不是走不出去了”的想法。
但是迪克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挨挨蹭蹭,眨着因初醒布满水雾的蓝眼睛：“我好想你，赫莱尔，你走了好久啊。”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等着他的不是轻声安慰，而是顺头浇下清冽的冷水，愣是把还不太清醒的迪克冲了个激灵，慌乱之下扯开毯子扒拉着那只手臂就借力坐了起来。
另一道纤长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迪克抬起头，看到一张挂着阳光灿烂的微笑的英俊帅气的脸。
“醒了就起来，你是残废了吗要人扶要人拽？”
迪克：“？”
好恶毒啊这么阳光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莫名对他充满恶意的家伙是谁啊？！
*
“理查德。”赫莱尔无奈扶额，趁着这个两个人还没撕吧到一起去连忙唤道：“别欺负迪克。”
“我？”
理查德震惊地指了指自己，看着赫莱尔，眼中很快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失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抿住唇点了点头，随后蹲到了客厅角落去种蘑菇，头顶的乌云若隐若现。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眼神戏，还有衔接流畅的情绪转换，好莱坞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赫莱尔摇了摇头，他知道理查德并没真的伤心，只是在赌气，就随他去了。
迪克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还不太清醒，还有水吗？再泼他一杯。
“饿了？你睡了三天，中途只输了几瓶营养液，今天理查德说你差不多该醒了，我就提前定了的点吃的，就在厨房。”赫莱尔拍了拍他的头，给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又补充道：“你的伤口都包扎过，三楼还有几间空置的客房，等会上去选一间，这段时间就在这里陪我吧。”
之所以没提前把迪克随意安排到某间客房里，是担心理查德趁着赫莱尔没注意把他扔进花园里去，放在客厅至少赫莱尔平日里常待在这，能看着点。
迪克虽然还在为冒出来的各种问题头疼，但敏锐的直觉还是让他一瞬间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皱眉，问道：“这段时间待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赫莱尔淡淡道：“不用担心，不会很久的。”
“赫莱尔？你要囚禁我？”迪克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他很快灵光一闪，迅速起身抓住赫莱尔，显得有些激动：“是猫头鹰法庭对不对，你和法庭有关系，不肯让我回去是怕布鲁斯知道这件事！你是法庭的人！”
角落里，理查德还在怄气，碎碎念地说着什么黄金男孩永远是最好的是吧，他这种变质的过期产品果然还是比不上原厂原装的是吧……
催眠了自己好一会“他们都是过客我才是家养的”，理查德的气才顺过来，结果这就听到不远处自己的同位体在抓着老板大放厥词，火气顿时嗖地就窜了上来，反手一枚利爪飞刀射了过去，同时还不忘大喊：“太冒犯了格雷森，松开你的手！”
迪克被霹雳划过的飞刀逼退了一步，顿时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在迷宫里三番五次想要他命的利爪，怒从心头起，可就在他想要再和利爪来一场一决高下时，一抹青紫色却抓住了他的眼睛，赫莱尔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到披风里，雪白的手腕上环上了一圈刺目的淤青，迪克的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再向上看时，才注意到青年不同以往的，碎发遮掩下泛着病态的脸。
“我、这是、”迪克的眼中漫起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无措地后退两步。
赫莱尔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淤青，也觉得无语，他当时有把血条扣到这么低吗？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有病了吧？
不行，得把体质稍稍调高一点，他真怕自己哪天下楼时左脚绊右脚滚下来直接血条归零。
试探着世界之眼的底线，赫莱尔悄悄摆弄了一下禁制的开关，让自己回复了一点力气，这才有心情安抚迪克：“我没事，这不是你的错……迪克，你在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现在就给他哭丧是不是有点早？
迪克狠狠抽了抽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赫莱尔，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其他事情了，从他认识赫莱尔起就没见过对方这么虚弱的样子，赫莱尔火气上头的时候可以把身材明显比他壮硕一圈的布鲁斯打飞，别说重伤垂死，迪克甚至没见过他受伤的样子，现在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迪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踉跄了一步也不敢再碰赫莱尔一下，只是眼神哀求道：“你不会死的，我们去找布鲁斯，他一定有办法！”
他确实不会死，但是迪克的表现让赫莱尔觉得自己真的命不久矣了，当初得知他孤注一掷的决定时六宗罪都没表现的这么夸张。
而且，去找布鲁斯？“我现在这幅样子可就是拖了他的福。”赫莱尔嘴角一抽，给早就凑过来的理查德使了个眼色：把你的同位体给我打清醒。
他严重怀疑迪克在法庭的迷宫里吸入的各类有毒气体还没代谢干净，怎么变得又呆又愣的？
理查德本来还有点蔫哒哒的，结果一下子得了圣旨，尾巴登时竖了起来，摩拳擦掌打算给同位体来个狠的。
他看这个迪克不爽很久了，没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嫉妒，和不爽。
还没犯过什么错，也没经历过太多波折，家人爱人都陪在身边，哪怕义警的生活注定不安稳，这个迪克的生活在他眼中也已经无比碍眼。
你还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还是那个能够飞翔的格雷森，真好啊，真碍眼啊……
尖锐疯狂的笑声在理查德耳边回荡，他努力压下了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与此同时，他也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迪克的不同——你还在飞翔，可我已经坠落。
不过，命运终究垂怜了我一次，蓝色的鸟儿总会飞向明天，可我不同，我会在这片星夜中陷入永眠。
*
理查德不觉得以迪克的身体素质还有什么毒气是这么久都没能代谢掉的，但是这不妨碍他公报私仇，两个小时后，以付出庄园外一整片花园为代价，赫莱尔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顶着迪克的puppy eyes说正事了。
在那之前他还把蹲在沙发靠背上的理查德拍了下去。
好好的孩子怎么从法庭回来一趟就退化了？赫莱尔：
“总之，现在可以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了吗？”赫莱尔抿了口茶，一米多长的手杖斜靠在手边，握住茶杯时，指环与吊坠不可避免地与陶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或者，你有什么想问的？”
什么都可以，因为瞧着现在的情况，等迪克能回到韦恩庄园的时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蝙蝠家应该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待哥谭入手后，赫莱尔就再也不必，也无法隐藏下去，届时他会沉睡在【迦南】深处，直至最后一顶王冠成形，将祂唤醒。
此时已夕阳西下，这座庄园的采光很好，金橙的色彩透过玻璃垂坠在赫莱尔身上，落下一层薄薄的纱，将过于苍白的肤色调制得稍加温和，那人低垂着眼，斜斜靠在沙发椅上，短暂的寂静中，宛若教堂中一尊低眉的圣母像，透着摄人心魄的神圣与美。
迪克的问题卡在喉咙里，竟一时间被蛊惑地忘记了言语，金橙色的光带着漆黑的影子一头撞进冰蓝的湖泊中，泛起阵阵涟漪。他以前就清楚赫莱尔长得很好，和布鲁斯的那种甜蜜和俊美不同，赫莱尔的长相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任何词汇来形容，更像是应该被作为美的化身，摆进卢浮宫里的画像，且从未随岁月凋零。
说起来，布鲁斯和赫莱尔是一辈人吧，怎么赫莱尔现在看起来和他更像是一辈人，二十年了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吗？
从沙发背上翻下来坐在另一侧的理查德默默举手告状：“Boss，他意yin你，还觉得你该老了。”
迪克：“？？？”
他不是，他没有！
而且这家伙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你是、另一个我？”迪克瞪大眼睛，猛地转头：“平行宇宙？！你是我的同位体！”
这很难看出来吗？理查德无语片刻，随后道：“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我是你未曾谋面的孪生兄弟？”
迪克：……还真是。
实在是目前正联复联两个组织对平行宇宙的了解都不太深，就算了解也大多基于神秘侧，科技侧的手段则几乎没有，也从未真正见过平行宇宙的人，所以理查德的存在，也算是超乎想象的吧。
“既然你是另一个我，那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迪克不解地问，这次没有等到理查德说话，赫莱尔先把问题拦了下来：“事出有因，如果他想告诉你的话，早晚会说的。”
迪克闻言，又看了一眼理查德，没再追问，在赫莱尔平静的眼神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还好么？”
“你这样真的没问题？”迪克眼底蔚蓝的湖泊在涌动，盈满担忧，赫莱尔的前后反差在他眼里就像是超人吃了颗氪石那样大，某种唯心主义的滤镜牢牢锁死在他的眼睛上，而滤镜下的赫莱尔，嗯，只能说还剩半口气。
赫莱尔默默举起手杖，有一种暴打逆子的冲动：“……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给我想点好的。”
和迪克相处久了，他真的会怀疑起他们是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更何况迪克的各种情绪饱满地不像是布鲁斯教出来的孩子，总不能是和他学的吧？
前·无心的神明·但七美德七宗罪都拥有过·现以人类负面情绪与力量为食·赫莱尔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一个戴着红色头罩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边走边卸装备，最后把头上红色的壳子用力扒下来，狠狠往地上一甩。
理查德看着来人，托着下巴，歪歪脑袋熟稔道：“别这么大火气嘛小翅膀，布鲁斯又怎么惹到你啦？”杰森一个眼神瞪过来，理查德往后一缩，偷偷吐槽：“你这是迁怒。”
“理查德，别天天在boss这晃悠，赶紧把你的工作做完，再过几天就是迪克每月该回庄园的日子，你别忘了，还有，boss，康斯坦丁昨天晚上事情结束后直接和蝙蝠侠离开了，留了消息说是黑暗正义联盟的事情。”
杰森心情糟糕透顶，他琐事缠身，不想和理查德过多地纠缠，和赫莱尔简单报告了一番，得到回答后，刚想离开，却发现了僵化成石雕的迪克——赫莱尔觉得迪克今天被震惊的次数实在有点多，他是真的不知道人类的瞳孔居然可以放大到这种程度。
杰森的眉毛几乎要打结。
“啧，迪基头也醒了。”这个家里又添了一张除了吃饭什么也干不了的嘴。
免费家政恶狠狠地把视线移开，眼不见为净，不过此时他还想着最后争取一把，向赫莱尔第七次提出建议：“我们真的不可以把把迪克洗脑后再送回去，把小红换出来吗？”
陶德总裁真的很需要一个红罗宾，因为没有正规手续被迫变成走//私品的那批药物才运了一半就被蝙蝠侠盯上了，蝙蝠侠本来就对港口进出的药剂类制品看管很严，再有一个他拉的仇恨加成，今天到的那批货就被卡住了，他晚上又要加班！
杰森愤愤地想，被迫加班产生的怨气越积越多，最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恶毒地涌向他在这个世界的，不能帮他分担工作也不能帮他打蝙蝠侠的兄长：“实在不行把他暂时埋到后花园当个景观植物也行，在屋子里放着太碍眼了。”
也算让他在这里有点存在的价值。
通过熟悉的昵称和五分相似的外貌，迪克一下子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可还不等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弟弟大哭一场，就被迎面而来排挤砸晕了，一时间悲喜交加，面部神经一整个失调，哭不哭笑不笑地看着杰森，吐出几个字：“小翅膀，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