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晚急不可耐地往楼上跑去,木质的台阶被她踩得咚咚作响。
而这快节奏的鼓点,却在看见一扇微微开着,没有紧闭的房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未开灯的二楼走廊有些昏暗,走廊尽头半隐没在黑暗中的房门透出诡异阴森的气息,一丝不祥从门缝渗出,缠绕在她的心间。
呼吸一瞬间被阻断,仿佛怕惊动了出逃的妖魔。
她将手搭上一旁的扶手,站稳的同时减轻自身的重量,万般小心地向楼下退去。
“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一股寒气直冲灵魂,她周身汗毛倒立,脖子也像是被冻僵了一般,缓慢又机械地往后转去。
母亲站在楼下,嘴角挂着轻柔的笑,抬头望着她,朝着她伸出手,温柔地呼唤:“来,到这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她转过身,惊惧的目光开始不住地颤抖,面对母亲的呼唤,她抗拒地摇着头,准备往楼上逃跑,却摔倒在台阶上。
撞击在台阶棱角的一瞬,疼痛便席卷全身,令她痛到失声。
即使这样她依旧不敢停留,抬手抓住高处的台阶,往楼上爬去。
而她的举动无疑惹恼了母亲,急促而又窒息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怒吼:“你为什么不肯听话!”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脚步声不断逼近,无助与恐慌将意识侵占,她悬挂在深渊之口,即将坠落万劫不复。
脆弱细软的脖颈处传来压迫感,干瘦却难以挣脱的手臂环在上面,将她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
她两眼发黑,双手毫无章法地抓挠着,双腿也奋力向后踢去,然而这些努力都无济于事。
脖子上的手臂犹如钢铁般,没有因为她不痛不痒的反击而有所松懈。
她被带入那间“不能靠近的”卧室,脖子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她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即使已经狼狈如此,她也不忘朝着房间的角落爬去。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精神紧绷下她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母亲推开了沉重的衣柜,从衣柜和墙壁的缝隙间拿出了一片玻璃碎片。
母亲曾打碎过卧室的玻璃,这巴掌长的玻璃片或许是趁父亲不注意偷藏起来的,不知道她藏了多久,表面已经有些泛黄,但边缘依旧锋利。
她已经退无可退,扶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母亲,岌岌可危的壁垒终于坍塌,她崩溃地嘶吼:
“为什么!你放过我行不行!你疯了,你是个疯子啊!可我不是啊!我不想死,你自己去死行不行?放过我,让我走,让我走啊!”
“晚晚。”女人脸上疯狂的神情退去,看着她的目光慈爱又怜惜,那一瞬间,母亲仿佛没有疯,如同一个永远温柔爱着自己孩子的再正常不过母亲。
那声低浅的呼唤,似揉杂了万千无法被述尽的爱,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又令人如坠冰窟,将那星点的希望彻底浇灭。
“不要怕,很快就好了,不会疼的……再也不会疼了。”
在母亲冲过来的那刻,她的一切情绪都奇异地消散了,那些曾经压在她身上的无形的痛苦在这一刻被尽数卸下。
她突然觉得解脱,好像就这样结束也不错,只是还有一点遗憾。
她还没有将那份立体画交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还没告诉云芷,她是自己最喜欢的人。
姐姐……不用等我了。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寂静无声的刹那,血迹在地板蔓延游走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接着便被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耳鸣淹没。
“姐姐!”
锋利的玻璃片没入云芷胸口,她的身形晃动了一下,连站立的力气似乎都没有,却在下一刻用力将母亲推倒在地,自己也彻底脱力倒了下去。
云芷双臂抵住母亲的肩膀防止她起身,低垂着头气若游丝道:“走。”
母亲被推倒后,离开卧室的路便没有了阻挡,但现在她根本听不见云芷说了什么,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抓起一旁的凳子往母亲头上砸去。
云芷却突然抬手护住了母亲,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她的手无力垂下,母亲也晕了过去。
要不是云芷,她恐怕就成了杀人凶手。
“我们走。”云芷拼命从喉间挤出简短的一句话。
这会她听了,小心翼翼地扶起云芷,一步步走出卧室,走到一楼,走出大门,殷红的血迹在她们身后紧紧追随。
阳光洒落在身上的那刻,云芷再也撑不住,靠在她身上的身子滑落。
她终于看清了云芷如纸般苍白的脸,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阳光里,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手术室外,曲晚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那扇厚重冰冷的门,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门口那高悬的指示灯,此刻犹如善于蛊惑人心的恶魔的猩红的眼眸,与之注视的她逐渐心神不稳。
恨意将她的一整颗心蚕食,无差别的怨恨着这世间的一切,不公的命运,给予她痛苦的父母,儿时的美术老师,每一个幸福的人,还有这周围无尽的冰冷。
她恨不得让这一切都消失,不复存在。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她又从强烈的恨意中脱离出来,卑微的乞求着云芷能够安然无恙。
只要云芷能醒来,她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怨了。
那些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与不公,她都接受,她可以原谅一切,只要云芷能够醒来。
她跪倒在地,一遍遍地祈祷着,将她一生的信仰都用尽。
万般沉重的门终于被打开,她一刻也无法等待,起身想要冲进手术室。
然而长久的祈祷跪拜,两条腿早已失去知觉,起身的刹那,她重重地跌回地面,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难以承受的疼痛袭上双膝。
她顾不上双腿炸裂的痛楚,着急地向手术室内张望:“我姐姐怎么样了!”
医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抱了起来,用最简单的话语安抚她:“没有危险了。”
云芷昏睡三天,她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只有亲眼看见云芷醒来,她那颗焦躁不安的心才能平复下来。
当看见云芷浅淡的眼眸的那刻,她几乎喜极而泣。她拉着云芷的手紧紧捂在怀里,以此来确定这一切的真实。
云芷望着她,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没事。”
她说不出话,只哽咽着点了点头。
那一场手术,是她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的煎熬期。
好在,云芷平安醒来,没有因为她的一个决定失去生命。
她难以自拔地沉浸在云芷醒来的喜悦中,却没注意到云芷突然锁紧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