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任务书交得迟就算了，讨论都敢不来，到底什么意思？”
方唐点开一条又一条的语音。
指导老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耐烦，“再缺勤你直接二辩吧，我言尽于此。”
【对不起老师，我实在是身体不舒服……】
一个导师带七十个学生，他对方唐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更懒得再周旋。
“随你便吧，别耽误大家时间。”
方唐心里烦乱，手机扔到一边，捂着被子。
窗外又开始下雨。
屁股好疼，那里也好疼，浑身上下被拆开重组了一样，不就是做了个爱吗，为什么被弄成这样了啊？比陪沈言玩那些怪东西还累。
怎么能这么倒霉！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方唐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床头柜有一张便签，看了才知道是店长把他送回家的。
那天晚上过于激烈，都醉成那样了居然一点都没忘掉，闭上眼就是那个画面，耻得他脚趾抓地，也不能说后悔，就是对自我的厌恶到达了一个顶峰。
他真成别人口中的贱货了。
虽然难受，但是身体里外都很干净，不知道是谁给他清理的，应该……应该不是阮哥。
是那个A吗？
嗯……
突然想起什么，方唐又拿起手机。
为了逃避现实，他周末整整睡了两天大觉，饭也没怎么吃，感觉好像是发烧了，今天又请了一整天的假。
从酒店跑出来以后，沈言一直没找过他，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不过也是，沈言没有关心他的义务，自己在这伤神个什么劲儿，还能真再缠上去当三不成。
但是八年的单恋，这份感情实打实存在，不是他找陌生人打个酒炮就能彻底消失干净的。
干脆删了吧。
直接删掉。
反正、反正都分手了……虽然也不算在一起过，但是以后肯定不能再联系了，对自己对沈言都好。
纠缠也要有个限度。
要不要……道个别什么的，会太矫情了吗？自我感动感觉有点恶心……
方唐决定去洗个澡。
直到今天，他身上都还有一股咖啡味，怎么洗都洗不掉。方唐反复确认过，脖子干干净净没有一处咬痕，两个人都没发、情，那个陌生A绝对没有标记他。
所以这股味道到底是哪里来的？
洗完澡出来，终于只剩下沐浴露的香精味，方唐出去拿了个快递，回来坐在床上捧着手机发愣。
他还是控制不住，点开沈言的朋友圈。
大概是坦白之后就无所顾忌了，他改成了一个月可见，但每一天都发了很多条。
方唐看到那个O了，真的好漂亮，个子也高，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气质特别好，落落大方，和沈言站在一起的时候特别般配。
谁看了都得赞一声神仙眷侣。
评论区有共友祝福，沈言一条一条认真地回复。
那个Omega笑得很甜，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快乐。
单凭这个笑，方唐就打定了注意，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离开就好。
陷入热恋的人，笑得那么美丽，满脸都带着情意，让人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样子。
“真好啊……”方唐痴痴地说，满心的羡慕。
沈言很懂如何去做一个优秀的男友。
方唐控制不住地继续往下看。
他们去吃晚餐，啊，还去海边了，这个是……沈言父亲吧？好像是双方父母在互赠礼物。
有手拉手的照片，接吻的照片……
还有两枚钻戒。
「小糖，你一定要一直留在我身边。」沈言紧紧抱着虚弱的方唐，柔情蜜意地在他耳边说情话，「永远都别离开我，好不好？」
那一年方唐高一，沈言高三，高考刚刚结束，暑假前夕的最后一面，沈言约方唐见面，半诱半哄的拿走了这个Omega的第一次。
像一颗鲜嫩的果子，还那么青涩，远未到熟落可供采硕的时期，就那么仓促地被沈言一把摘下了。
那时候方唐没有性经验，但是沈言有。
Omega的生涩和羞赧令人爱不释手，更何况他早就意识到方唐迷自己迷得要死，一点点好处就能让人感动半天，虽然有时候逗过头了会急眼，但只要自己眉头多皱一下，就立刻小心翼翼地跑来道歉，问是不是生气了。
他知道方唐怕疼，知道方唐喜欢他，知道方唐没选择美院跑来这所综合类大学读设计就是为了能和他在一个学校。
既然方唐爱他爱得那么没有底线，那么他那天亲手了结这段关系，方唐也一定不会闹腾，他还是会安安静静地做一条乖狗，招一招手就乐颠颠地跑过来。
方唐深陷他的情网无法自拔，永远都无法离开自己，也不会拒绝他。
沈言知道，他全都知道。
就因为全都知道。
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钻戒真的很漂亮，搭在一起烁烁闪耀，款式很独特，出自一位知名艺术家之手，沈家专门请他来为新人做了全套的设计。
图片里还有一束玫瑰，配文是不知道哪里抄来的一段文案，又俗又土，油得要人命。
【错过是为了更美好的相遇，正确的人不管多晚都会来到你的身边[爱心]。】
“什么啊，好尴尬，他自己不觉得尴尬吗。”方唐呵呵地笑，笑得越来越难看。
心里疼，下面也疼，他到底把自己搞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才22岁，怎么就、就给活成了这样。
没出息。
分个手而已，不至于。方唐不想矫情下去了，揉了揉眼睛。
对于热恋中的情侣，他这时候说什么都是一种打扰。
正准备按下删除键，突然来了个电话。
没见过的陌生号码，方唐吓了一跳，本打算挂断的，不小心按成了接听。
电话接通了，对面也不说话，他只好把手机支到耳朵边问，“……你好，请问哪位？”
听筒里的呼吸声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喂？”方唐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又问了一遍，“是谁啊，不说话我挂了……”
“怎么哭了。”电话里的男人说。
很有磁性的低音，成熟稳重。
钻进方唐的耳朵里，震得他头皮一紧。
“你、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的？”方唐惊了，而且害怕。
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一夜情对象会有他电话，一开口好像他俩贼熟似的，他少看了两章是吗。
电话里人顿了顿，有趣地问，“都不记得了？”
什么屁话，当然记得了！谁忘得掉啊？！
“你……”
“嗯。”
“你你，你不会是来要钱的吧？”方唐记得可太清楚了，他还没忘那天把人家衣服给弄脏了，好像做的时候嫌痛又抓伤了男人的背，但是也不至于现在再来算账啊？
电话里的男人叹了口气，“方唐……”
“你怎么还知道我名字！”方唐头皮发麻，“你要干什么，要钱还是要命，我都给你日成那样了还不够啊……”
“冷静一点。”魏承铭默了默，按着眉心道，“怎么总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方唐垮起张小狗脸，“那你说你到底要干嘛。”
“那天是我送你回来的，还记得吗。”
啊？
这个真不记得。
方唐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送我回来的，不是，店长吗？”
“阮凝郁给的地址。”
这么说好像有点印象……
电话里半天没声，魏承铭头疼，他就不该指望这小O能记得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也不该心软。
送家里就算了， 因为有点看不过去，拉着洗了个澡，没想到把人给洗醒了，方唐那时候身体里酒精含量不低，热水一蒸更上头，拉着魏承铭开始哭着诉苦，可算是被他逮到了一个肯听他说话的树洞了，从小时候连生日都没过过开始，一直诉到无疾而终的单恋，喜欢的人都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了，他却还是贱兮兮地控制不住自己。
起初魏承铭挺不耐烦的，但是越听越觉得，这孩子确实过得很不如意。
原生家庭破裂与后面寄人篱下日子让他一直处于一种漂泊的状态，方唐习惯性地讨好所有人，在他看来爱和关心都只是一种回报，只有大量付出才能换得来少许。
小Omega半张脸泡在浴缸里，咕噜噜地冒气泡。
明明有那么甜滋滋的味道，怎么日子过得却这么苦呢。
本来以为只是个游戏人间的小妖精，听完他这些事情，对这个O倒有些改观，但也只是看他可怜而已。
要走的时候，方唐已经被洗得香喷喷，缩成一团，蜷在被窝里睡着了。
细细的眉头还皱着，好像有无尽的烦忧。
魏承铭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拍了一张照片，顺便存了方唐的电话。
“哦……谢谢你送我回来。”方唐声音软了一点，“那你有什么事呀，是有东西落下了吗？”
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魏承铭也不知道，他好像本来是有想要说的事情。但是方唐接电话开口就是沙哑哭腔，倒让他一下子失了措。
“怎么哭了？”魏承铭问。
“啊？”方唐眨了眨酸涩的眼，“就是……没什么，现在好多了。谢谢你。”
真的好多了，一个电话打断他悲伤的情绪，也算是阻止自己持续内耗下去，三言两语的转移注意力，还真的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
“是吗。”
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倒让方糖的手紧了紧。
明明刚洗过澡，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咖啡苦味，虽然只是一点点。
但却很温暖，如同一种舒缓剂，让他无比安心，像是飘了很久的人，终于落了下来，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嗯。”
电话打得莫名其妙，也挂得莫名其妙。方唐抱了个枕头仰面倒在床上，感觉身体和脸都热扑扑的，鼻腔温热，不是日期到了，倒像是感冒了。
也是，连续两天不好好吃饭，情绪起伏巨大，洗完澡之后又冒雨出去拿快递，他不生病谁生病。
方唐眉头一皱。
想乘着现在头脑清醒，赶紧删了沈言的微信。
对，快删，干脆一点，就该这样，不能拖泥带水了，不能再扑上去，不能毫无意义地消耗自己，不能……
“先生。”助理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轻声说，“抱歉打扰您，这里是近期筛检出通过审核的设计手稿，电子版已经发您邮箱了。”
“知道了。”魏承铭瞥了一眼，“出去让财务部的早点下班，到点走人，别一个个干坐着浪费公司电费。”
“您不是也在那聊了半天吗。”助理笑呵呵地说，倒不是她胆子大，只不过魏总看着吓人，其实脾气很好，轻易不会生气，更从来不拘这些小节。
虽然也不是完全不会生气。
“来跟我耍嘴皮子的？”魏承铭笑了笑，“让大家早点回家，外面雨下大了。”
“好的。对了，您还没吃晚饭吧。给。”助理放下一个便利店三明治，“那我就先下班了，您也注意休息。”
魏承铭沉默地看着那个三明治，肚子是有点饿。
那小O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傻乎乎的笨东西，明明有容貌上的优势，却能把日子过得这么一塌糊涂，也是世间少有。
方唐没吃饭，而且感冒了，几个大喷嚏过后，自然而然地发起了高烧。
昏了又醒，想去倒杯水发现水没烧，烧完水之后一个没端稳又把自己给烫着了，手背红红一大片刺拉拉的疼，方唐摸摸自己的手，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觉得今天可能不宜醒着，就又躺回去睡觉了。
逃避有用，逃避有用。
嗓子火烧火燎，一会儿做梦一会儿清醒，梦里都是过去的事，好的坏的都有。
咽喉腥燥，方唐重重咳嗽两声，嘴里一股铁锈甜味，他觉得还是得去吃点东西喝个药什么的。
明天还有讨论会，要是再请假，导师怕是要直接把他从组里劝退了。
他拿起手机准备喊跑腿，却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