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您醒啦?”翠罗走进屋子,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已经坐起来的江蘅之。
“听前院的人说,江九娘今日就要回来了,七娘可要去接接?”她拿过衣衫走到跟前,刚要将外衫搭在对方的肩头,那人已经抬手制止。
翠罗疑惑地望去,视线不偏不倚撞进了一双陌生的眸子。
“七娘……?”
江蘅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良久,语气莫测,“翠罗?你真的叫翠罗吗?”
此话一出,翠罗呼吸一滞,“七娘……此话是指何意?翠罗就是翠罗呀。”
“是吗?是那个给我下毒的翠罗,还是澹家派来的翠罗?”
啪嗒一声,衣服掉在了地上。
丫鬟打扮的女孩脸色煞白,浑身战战兢兢,还没等她解释,突然有股无形的力量猛的将她压跪在地,膝盖顿时传来剧痛,脸上只剩一片茫然。
对方却不以为然,甚至语气间还透露着一丝轻松,“果然还在,还以为得重新在修炼呢。”
面前之人下了床,纤白的手指勾起地上的衣服,毫不避讳的披在身上,辨不清情绪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不关你是谁,都不重要了,上辈子来不及送你一程,今日便给你这个机会。”
“什……?”喉间一腥,翠罗话还未说完,身子已经倒底,整得大大的双眼似乎还不可置信,便已失了光彩。
江蘅之头也不回的跨过,就着外衣往外走。
屋外阳光大好,院子里空无一人,春日清晨空气微冷,吹起她凌乱的发丝。
她循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行走,至于能走到哪,她也不甚在意。
身影穿梭在后花园间,走廊里,竹林边,阁楼旁,直到听见了嘻笑声,她才缓下脚步。
不远处的亭子间,围坐着几名正在聊天的少女。
“三娘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吗?”
被称作三娘的少女失笑,摇头道,“不是,路过一家戏馆,听了几曲罢了。”
“哼,究竟是什么戏曲,竟让你直接放我鸽子?”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特别的故事,只是那唱台的戏子演得甚是逼真,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戏里戏外都是他亲身经历似的……”
很奇怪,江蘅之内心起了几分悸动。
“戏子,故事……”
她突然大笑,丝毫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搭在墙上,直到眼角都扯出了几滴泪来。
“可笑,可笑!简直可笑!”
“原来走的这世间一趟,最后却终究是笑话一场?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老天爷!你告诉我!这是个什么道理!”
所以她就是那戏台上的戏子,话本里的角色,是怎么也改变不了死亡结局的,一个剧重不轻的,一个可悲的角色,对吗?
那谁来告诉她,这话本的主人公是谁,这场戏的主角又是谁?
是一举灭了江族的澹氏?还是参与者虞氏虞世南?还是惨遭横祸的江氏,江老?江辰淮?江……
“七妹?你怎么了?”亭子里的两人吓了一跳,循身而来,一脸担忧的望着面前衣衫单薄的江蘅之。
地上蹲着的人没有应答,只是止住了声音,沉默片刻后,她站了起来,本就瘦弱的身子此刻立在凉风下,好像一吹就倒。
“七,七妹,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江三娘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与同情。
江蘅之发红的眼角扫了眼前两人一眼。
“不是你们。”扔下这句话,她便抬脚走了。
一路上,她心脏砰砰直跳。
天才少女、武道八阶、十岁、茗烛、明珠。
主角还不明显吗?
行至前院时,那处已经站了一大片人,似乎都在给回来之人接风洗尘。
“祖父,九娘回来了!”院门踏进一袭胜雪的白衣女孩,脸颊透着一抹绯,整人秀雅绝俗,全身自有一股灵动之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已经年过六甲的江族老此刻高兴得仿佛年轻了许多,满眼欣慰地望着走至跟前的孩子。
“不仅如此,前些天漓山宗的宗主传信说,九娘已经突破八阶了!这可是大喜事呀!”
“好,好好好。”江族老轻拍江茗烛的肩,“全府上下,就属九娘你最争气!从不会让祖父失望!”
影藏在树后的江蘅之怔怔地看着前面其乐融融地一幕,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还升起了一个念头。
——若真的是话本子,那失了主角的故事还能继续演下去吗?
不,不对,上一世的她分明已经灭了那车逃命的幸存者,包括江茗烛,但和往常的不同是,她最后分明没受致命伤,却还是重新回到了现在,这是为何?除非,只有一个可能……
江茗烛的确是主角,但不止她一个主角。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身后已经有人出声询问,“七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三娘凝视着面前神色不对劲的江蘅之,
可惜还是没有得到回答,对方就已经闪身跳出了院外,顿时惹来身旁小丫鬟的惊呼。
像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想,江蘅之一脸焦急之色,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虞世南。
而事实上,结果果真发生了,虞氏被打得猝不及防,江蘅之目标清晰,犹如猎人般直接锁定人群中才十一二岁的虞世南,瞬间,对方便死于非命。
周围顿时爆发惊恐的喊叫,罪魁祸首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带着护卫的虞老跑来,刚要开口呼喊拿下,那少女已经闪身离去。
“追!”
江蘅之不管不顾地回到江府,院门猛地被人踢开,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神情惶惶地看过来,她视线快速扫到人群中的江茗烛身上。
江茗烛回望,视线才撞上,身边一人动了,却是一掌向自己袭来。
“噗!”江茗烛没有还手也没有防御,硬生生地挨了一掌,血红瞬间洒满一地。
眼前发生的太快,也太过诡异,众人愣在原地,就连出手之人也瞬间清醒过来,茫然无助地看着自己刚刚击出去的手,唯有倒在地上的江茗烛饶过袭击之人,直视门口站着的陌生少女。
她不认识这人,但她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
“对不起,我需要验证一件事情。”那人开口了,还没等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下一刻铺天盖地的袭击涌来。
寡不敌众,战斗很快结束。
江蘅之没有去看,仍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几刻后,熟悉的眩晕感涌来,只是这次已经能料到接下来发生要什么,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有些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知觉回归,江蘅之睁开了困乏的双眼。
入目,依旧是陈旧的灰色帘帐,红棕色的如意圆桌,四面福扇齐齐打开,屋外阳光大好。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一半。
好消息,江茗烛是主角,一旦身死,便会重来。
坏消息,虞世南不是主角,即使身死,也并无影响。
许久,屋内传来一声轻笑。像是笼罩已久的阴霾散去,江蘅之眼底满是凌厉,因为她找到了那个漏洞,所以接下来,她要开始去找,找到其他主角。
然后,杀之。
这一次,她将目光放在了江辰淮的身上。
不错,此人运气一直大好,不论是从小的待遇,还是几年后势力大涨,频频的出风头,更是屠杀之日都能活下来的人,很难不是主角。
然而事实结果是,这次她仍然没有猜对。
江蘅之狠狠闭眼,忽视面前已经躺在血泊的少年少女,咬牙攥拳。
“再来!”
她又睁开了眼,入目是陈旧的灰色帘帐,红棕色的如意圆桌,四面福扇齐齐打开,屋外阳光大好。
这次她意外的发现了澹氏的弟子,更是不久后隐藏身份来参加听学的一个人。
她二话不说,杀之。
结果不出所料,再次回溯。
睁眼,陈旧的灰色帘帐,红棕色的如意圆桌,四面福扇齐齐打开,屋外阳光大好。
她抓到了一个叫苏黎的苏氏女,后杀之。
结果判断错误,再次回溯。
睁眼,灰色帘帐,如意圆桌,福扇打开,屋外阳光大好。
……
……
“啪!”茶杯被人用尽九分的怒气狠狠地砸在地上,最终四分五裂地散开而来,好似连带着心都已经碎开,屋内顿时陷入沉默。
跪在地上的几个婢子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生怕惹恼了面前床上坐着的人。
那人浑身充满戾气,眉宇间却泛着疲惫,只见那人紧锁眉头,抬手揉着太阳穴,低声轻喃,“这是第几次了?不,不重要,还剩谁了?现在还有谁……”
屋内寂静得只能听见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在场之人大气不敢出,自然也不解这话的意思,她们只知道。
——江氏七娘一觉醒来后疯了。
传言如风,瞬间传至大街小巷,四周投来的眼神,冰冷的像把刀子割得皮肤生疼,举目四顾,满目荒芜,苍茫大地变得毫无生机,一片荒凉,令人倍觉凄怆。
即便如此,罪魁祸首却不甚在意,只是如木偶般日复一日的活着,好似在寻找什么。
今日,还是如往常般,江蘅之来到了教练场,四周人流窜动,擂台上更是打的输赢难分,直到江辰淮被打下擂台。
全场静默,江蘅之也看了过去,擂台上只站了一位黑衣少年。
那是个老熟人,叫……裴轻寂,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却年少成才,有着和江茗烛相匹配的实力。
此刻,江蘅之直觉自己摸到了真相,顿时全身血液沸腾,她凝目蓄力,仿佛有预感是最后一个机会般,势必一举将这个可笑的故事画上结局。
她抬手走去,散发出的精神力挤开人群,四周投来的惊恐她置若罔闻,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台上的猎物。
近了,近了,更近了……
这是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次,近到她甚至能在那少年惊讶地眼睛里看见自己,于是,她放出自身全部的精神力……
一念之间,耳边猝然闯进一个陌生的声音。
【警告!警告!04138位面发生崩坏,即将投放任务绑定着进入位面!】
【投放中……】
【投放成功……**%】
【#*#&*%&……】
这是她从未听见过的声音,是一种陌生的,毫无情绪的,突兀的音色。
怔愣之间,她再次失去意识,陷入了黑暗。
这次似乎是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要干什么,乱而纷杂的记忆顷刻间涌进脑海,疼得她冷汗顿生,终于再也忍不住,她猛地睁眼坐起。
大约是听到她嘶嘶的吸气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屋帘被掀起,一股凉风顺势吹进屋子。
“七娘醒了?”耳边依旧是翠罗的声音。
屋内没人应答,翠罗见怪不怪,只是拿间衣服走了过来,轻轻披在她的身上,“外面还在下雨,姑娘先把衣服披上吧,免得受凉……”
话还未说完,翠罗突觉手下的脊背猛地抖了一下。
床上阖目不语的人终于抬起了头,她环顾四周,入目,依旧是陈旧的灰色帘帐,红棕色的如意圆桌,唯独四面福扇低掩,屋外……
正噼里啪啦地下着雨,雨珠砸在窗沿,向四周溅起水花。
34.完结篇
“七娘,下雨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句话,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屋外果然是在下雨,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四周是潮湿的冷意,唯独四肢是僵硬的。
因为我萌生了一个猜想,所以顿感紧张。
于是,按着心口的猛烈跳动,我轻车熟路地来到安平县的城内,为了验证这个猜想,静静等待主角马车的到来。
然而结果似乎和往常一样,除了漂泊大雨,一模一样的车队仍旧从城门口走来,被打湿的符旗在雨中孤单地晃动着。
“看那符旗,这就是那江家的马车吧?”
“可不,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那江家九娘的车队。”
似曾相识的对话传来,我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避着人群,努力往前探去,妄图发现有什么不同。
结果不仅没看到,还猝不及防的被人踩了一脚。
“对不住,没撞到吧。”
面前一位穿着蓑衣的女子转过身来,就这一个意外,车队已经离我而去。
我顿生不满,恰好来了一个男子,那两人在我面前吵了起来,男人说的话还让我愈发心烦,于是我略施手段,直接罚他站在雨中。
终于清净后,我才看向已经走远的车队。
奇迹没有发生,我掩住心底的失望,反正也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了,时日还长,江茗烛既然回来了,那便留心她的周围就是,一定会有线索。
只是这么一过,人又走上了老路,每日看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事,我的心也随之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或许……
我像是真的掉进了话本的诅咒,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人生,最终还是逃不开那道死亡的枷锁,我以为我早就已经死了。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了你的名字。
“……谁?”
“听说是李氏的人,总之,七娘您这几日就安心养伤吧,这次您……冲撞了来听学的弟子,家主似乎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还下令禁足……哎?七,七娘!您要去哪?等等婢子!”
身后赶来几人,我恍若未闻。
这是以往从未出现过一个的变数,我跌跌撞撞的向那抹亮光抓去,生怕它再次消失在我的面前,于是,越来越近,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不顾一切地踏进了那个屋子,终于,我撞进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胸口还在微微喘息,我却平息不了呼吸,因为我知道,你定是那个解救我的唯一变数。
“李家娘子,你所唤何名?”
夜空之下,石壁之旁,我问了你的名字。
“李舒然。”
……
……
李舒然怔怔地看着眼前犹如电影般闪过的画面,一言不发。
“竟然只是这么一个故事啊。”身后一个老头躺在地上,略显失望道。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您见过更精彩的?”终于,沉默许久的李舒然开口,神色不明地转头看去。
这老头还是像第一次见面般,外表看似沧桑,腰背佝偻,衣衫褴褛,然而细看之下,那张布满皱纹的四方脸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
“当然!”老头眉头一扬,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还别信,加上这个故事为止,我已经看了有几十个了。”
“那,那你是真的老啊。”李舒然一脸复杂的打量着面前可能已经活了许多年的老妖怪,她突然好奇道,“那我呢,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也会像你这般,开始在各个故事里飘荡吗?”
“当然会,你现在和我一样,都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在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下死的,自然也会脱离掌控呀。”
接着,那老头又轻笑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不然你以为你那个所谓的什么系统为什么要投放你?”
“为什么呢?”
老头:“因为它在害怕!”
“害怕?”
“没错!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突然有一天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开始了思考!他开始了选择!他开始不再被控制!他要割断那根控制自己的线!”老头双目赤红,眼角噙着泪光,一脸激动地吼道。
“那江蘅之呢?她该怎么像你一样,脱离掌控?”李舒然抓住了他话中的一丝希望。
老头视线落回她的身上,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还记得之前在玄盛寺我和你说的话吗?”
玄盛寺?
李舒然微微一愣。
想起来了,当时为了玄鸟之征,她们三人去了那里的寺庙祈福,所以路过门口被称作骗子的他,接着……他说了什么?
他说:“姑娘,你且记住,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李舒然回望,“眼见不一定为实?是吗?”
老头唇角微勾,鼻腔逸出一声轻哼,“还算你记性不错。”
李舒然摇头,“还是不太懂啊。”
老头撇嘴,敲了她脑袋一下,“你想啊,既然这就是故事话本,那肯定呈现给那些看的人就是已经规划好的剧情,既然如此,作为里面的小角色,咱们就如实让他看到这个原定的结局,至于是不是真的,私底下咱们又会做什么……”他得意洋洋地凑到跟前,“他们又不知道,也看不见呀。”
李舒然一脸惊讶,“这叫什么,欺骗读者?”
“对,也叫欺骗这个虚假的世界。”
两人神秘兮兮地对望,像极了一大一小的老狐狸在密谋般,几刻后,李舒然两手一拍。
“我懂了!那我现在还能回到这个剧情里吗?”
“当然,咱们现在都是游历者,想去哪个故事里都可以,只是现在的你已经脱离,若是还想回到你原来这本故事里,就要避免和原剧情里的那个李舒然相撞,否则……”他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李舒然了然,“我会小心的,放心吧!”
老头颔首微笑,“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
……
再睁眼时,耳边响起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李舒然左看右看,才终于确认,自己来到了上一周目江氏被屠杀的时间。
此时夜色刚暗,周围人影攒动,看来是杀手才来不久,还有大批人携着包袱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完全不是上一周目看到的样子。
说明此时的她还在回来的路上,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李舒然松了一口气。
不对,她要提防的不仅是马上要来的自己,还有主角,若是让主角此时发现了她,那就等同于读者也发现了她……
李舒然眉头一拧,“这就不好办了啊,所以江蘅之此刻在哪里?”
突然,她脑中念头一闪,若是没猜错的话,江蘅之和虞世南的计划是帮他拿到手册,那此刻她就在那手册的路上,亦或者……
那个密室!
酉时三刻,李舒然动身去往密室。
越往密室的方向走,人越少,她一路屏住呼吸,埋腰潜伏,好在大火烧的不是太大,她一路安然无恙的到达后院的假山背后,而那假山的下面,便是密室的大门。
任谁也不会想到,江氏密室竟藏在地下,也不会有人想到,偷走那本手册的还是江氏自己人。
李舒然打不开密室门,索性藏在附近守株待兔,只等江蘅之出来。
不曾想她刚跳到一颗树杈上,树叶晃了晃,更深的密叶里突然露出了一身粘血的黑衣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惊愕地互相望着对方,气氛正凝滞间,李舒然率先出手。
掌风袭去,黑衣人一个打的措不及防,身影失去控制掉了下去,脚刚落地,他猛然弹开,瞬间躲掉了李舒然从树上提剑刺来的第二击。
两次攻击都让他成功避开,机会错失,黑衣人杀气顿生,立马借力袭来。
李舒然双目微凝,手腕一转就要变换招式,突然间,腰上搭来一支胳膊将她揽了过去,下一刻便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鼻尖充斥着清冷的竹香。
李舒然抬头望去,那少女本就长了一双好看的眉眼,瓷白的脸庞端的是皎如玉树,目似寒星,若是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呼吸间,身后的黑衣人已彻底毙命,江蘅之的视线才转过来,她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李舒然不假思索道,“你之前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江蘅之,我就是来救你的。”
两人本就挨得近,李舒然甚至能直视她的眼睛,火光映在她眸中,光华氤氲。
江蘅之嘴角微扬,眉眼含笑,道,“好啊。”
一拍即合,李舒然神情微舒,站稳身子后一脸正色道,“听着,接下来你要演一场戏,若是成功,就能假死逃脱。”
江蘅之毫不怀疑地点头,“什么戏?”
“我知道,你是大乘境界师。”李舒然脱口而出。
江蘅之难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轻飘飘地道出句话。
“是。”
“既然如此,你就要动用你的能力,待会我会在你眼前被人割喉假死,你要……”
“割喉假死?”江蘅之突然打断她的话。
李舒然顿住,旋即会心一笑,“放心,我不会死的。”
火势烧得愈发旺,李舒然咽着干痒的嗓子,道,“总之,就这样照做,大概亥时三刻,我会在安宁街口等你。”
“好。”
两人说着间,就往出去走,刚没走几步,迎面突然撞上一人。
“李舒然!江……你俩怎么在这里?”
看清来人,李舒然心中警铃大作,糟了!碰见了熟人。
面前一身脏乱的江辰淮惊疑不定的指着两人,再看清背后的地方,纳闷道,“这也不是逃跑的地方啊?”
李舒然火急火燎地打断他的思绪,“我们刚经过这里,正要走而已!”完后二话不说,绕过他就想跑。
“你们去哪?大门已经被堵死了!”江辰淮眼疾手快抓住对方的袖子,生怕被人抛弃。
慌乱间,李舒然眼瞧前院有人影走来,连忙甩开后便扔下一句话,“去女子宿院,那里可以跑!”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已消失不见。
远处的几道影子现身,冒出了几人,他们定睛一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跑来……
局势变得更混乱了。
不过李舒然浑不在意,她直接一口气悄悄地摸出去,等找到最终汇合点后,便静静潜伏在附近等着。
这边的江蘅之也开始寻找虞世南,一切都在按计划地进行着,除过李舒然刚刚突然出现,两人彼此心照不宣,或许是这次真的能逃出这个死亡漩涡,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李舒然伸来的手。
正想着,身侧不远处突然传来动静。
江蘅之闪身追去,刚到院口,她脸色突变。
只见前面端立着一少女,刹那间,她的脖间涌出一道浓血,接着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毫无顾忌地摔倒在面前。
江蘅之呼吸一滞,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得背脊冰凉。
“放心,我不会死的。”
这次,像是改变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改变,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晕厥,旋即回望四周,直到角落一闪而过的身影。
背后突然窜出两人,江三娘与洛蓿一前一后地跑去,抱着那地上已经冰凉的身子,满脸的惊慌失措。
江蘅之忍了又忍,终于提起剑,头也不回地朝那刚刚消失的身影追去。
终于不到几刻,江蘅之找到了罪魁祸首,而面前站在黑衣人中的虞世南脸色不是很好,察觉对方的来者不善,他也不再掩饰,双拳头紧握,蓄势待发。
下一刻,双方扭打在一起,虞世南早知在场之人不是她的对手,于是没过几招,就将人暗自往大火弥漫的阁楼里引。
双方打得不分伯仲,但只有虞世南清楚,他们渐显颓势,他这边的人不是被控制自相残杀,就是被江蘅之一剑摸喉。
终于,在大火与对手的夹击下,他再也憋不住,刚要怒骂,就见对方忽闪眼前。
“虞世南,你成功杀了我,你赢了。”
轻若叹息的语调似蛊惑的咒令,少女眼底的亮色忽闪,直摄魂魄。
话音落后,那具身影轻缓倒地。
虞世南瞳孔紧缩,而后呆呆地看着面前不省人事的人,下一刻,他提前冲出阁楼,外面的人已经停手,他喊道,“贼子已诛杀,我们撤!”
一声令下,人影闪动,熊熊烈火的阁楼里,清冷的眼眸睁开。
……
已过亥时三刻,李舒然已经蹲麻了双脚,却不见熟悉的身影,她愈发急躁。
难道出问题了?
这时,耳畔一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李舒然,我们算成功了吗?”
李舒然回眸,敏锐察觉对方眼底藏着的不安,她坚定地握上手,“相信我,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闻言,江蘅之眼皮轻颤,被握住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好。”
几刻后,一架马车驶出街口,一路朝东奔去。
月色下的林间寂静无比,只能听见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江蘅之手掌微湿,始终一言不发地端坐着,渐渐的马车停在一处石碑旁,马儿还在原地优先地打了几声响鼻。
车外突然传出道熟悉的声音,“敢问马车里的主人,能否借搭一程,我同伴受了重伤。”
一瞬间,江蘅之心跳如鼓,似乎是裴轻寂的声音!
糟了,要被发现了!
思绪混乱之际,一只手搭了上来,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江蘅之望去,只见李舒然无声地嘴唇一张一合,“别怕。”
马车内无人应答,裴轻寂正要继续开口,路旁却突然出现了一位看不清面容的老头,“不好意思哈,主家的车不方便让外人坐。”说完,便一个旋身跳上马车,架着车走了。
停留在原地的裴轻寂身子微动,身旁的少女已经按住他的肩膀。
“算了。”
一声不辨情绪的声音被渐行渐远的马车留在背后,她在那默默地看着离去的马车。
“咚——”
月色如水,远山间的寺庙刚传来一声钟鸣,马车便恰好一脚踏出了浓密的林子。
李舒然撩开帘子,看着已经被甩在车后的密林,轻声笑道,“听到了吗?已经是第二天了。”
“是呀,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