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楚捷序今年二十八岁, 去年成功夺得了飞鹰奖最佳男演员的奖杯,是新晋的视帝。虽然奖杯有一定的水分,但即便如此, 他在圈子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本来作为流量演员,楚捷序的热度就很高, 现在有了影帝实绩后, 更是如日中天,代言邀约接到手软, 称他是超一线明星也不为过。

  老板和这位大明星之间的爱恨情仇, 只要是秦岳传媒的员工都有所耳闻,所以前台虽然知道没有预约, 但是还是给秦刚打了个电话。

  前台挂断电话,唇角挂着礼貌的微笑,“楚先生, 过一会儿就会有工作人员带您去找老板。”

  楚捷序能有今天的成绩,除了背后有资本主推,长相自然也不俗,再加上经过微调之后,模样更是精致, 在圈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

  不过在近距离接受过旬骅的颜值暴击之后, 前台对楚捷序明显接受良好,她平淡地目送着楚捷序离开,忍不住低头撇了撇嘴, 啧, 这人真傲, 他当自己看不出来他鄙夷嫌弃的表情吗。

  楚捷序推门而入,进来就不客气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好久不见,秦经纪人,别来无恙啊!”

  秦刚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楚捷序完全无视了旁边土黄色的旬骅,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你现在带的那个艺人呢,怎么不见他在。”

  旬骅淡淡开口,“你是在找我吗?”

  楚捷序诧异地啊了一声,“你就是旬骅,我看照片还以为长得有多帅,你怎么黑成这样,土不拉几的。”

  其实黄黑色调的肤色并没有多难看,反而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深邃了。楚捷序其实早看出来这是旬骅了,他虽然肤色有些黄黑,但是那长脸实在是太突出了。

  楚捷序有些嫉妒,他脸上不显,却是嫌弃地上下打量旬骅,鄙夷道:“你这艺人看起来刚从山里出来。”

  秦刚本来就生着气,被他这么一激,瞬间呵呵一声,“楚捷序,让你进来是因为老子是体面人,别给脸不要脸。”

  “秦经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没什么长进。”楚捷序耸肩假笑,“我都有些可怜你的艺人啊。你就给他弄了一个《朝堂风云》里小配角,厉玚都退圈两年了,娱乐圈又不会等着他一个人,你还相信他能弄出什么好东西。”

  楚捷序的语气很是狂妄,“旬骅,我看你底子也不错,要不你求求我,我跟星罗传媒的人说说,让他们也把你给签下来,至少还能给你演个主角当当。”

  旬骅冷冷地看了楚捷序一眼,“我想还是大可不必了。”

  秦刚的脸彻底沉下来,“看来你过来就是纯粹找事。”

  楚捷序撇了撇嘴,笑着说,“其实,我就是过来告诉你。哦,不,告诉你们一件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我告诉制片人,我不喜欢想跟旬骅一个剧组,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楚捷序眉眼的笑意更甚,微笑着挑衅地说道:“你们觉得,制片人会选谁?”

  “诶呀,看你们的样子,不会还不知道角色被换人了吧。”

  秦刚和旬骅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莫名的笑意。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秦刚忍不住勾了下唇角,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笑。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对着楚捷序输出一大堆脏话,动作夸张又滑稽。

  旬骅掐了一下自己,他是专业的,绝对不能笑。旬骅冷下脸,浑身上下都带着失败者特有的那种失落又愤怒的无力感,他紧握着双拳,咬着牙齿,怒目圆睁看向楚捷序。

  楚捷序心里得意,眉梢上扬,他佯装无奈地说道:“看来你们都不是很欢迎我,那我就先走了。说起来,秦经纪人,哦,秦总,也不知道你这小破公司什么时候会倒闭。”

  旬骅忽然理解为什么一说到楚捷序,秦刚就会下意识露出厌恶的表情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的确很是令人作呕。

  秦刚保持着愤怒的姿态,把楚捷序骂走了。

  过了一两分钟,确定人真的走了之后,秦刚哈哈大笑出声,然后开始止不住的笑。

  旬骅本来也跟着在开心,但是看到秦刚这种样子,笑容收敛了,有些担心地问他,“秦哥,你没事吧。”

  秦刚深呼吸,胸膛起伏不定,忽然有些颓废,“楚捷序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刚进圈的时候其实是挺实诚的一个孩子,后来,后来就变了。”

  秦刚摇了摇头了,“算了,物是人非,娱乐圈这大染缸,谁都逃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

  物是人非嘛,旬骅看向窗外,一个念头刹那划过脑海,马上要六月了,尤灌的生日好像也要到了。

  下午三点,秦刚的工作邮件弹出来一条解约通知,还附带着电子版的解约合同,合同里还冠冕堂皇的表示,本次解约,没有过错方,只有合适不合适,对方认为旬骅不适合这个角色,所以决定和平解约。

  秦刚收到邮件,立刻就一通电话给《一念惊春》的制片人打了过去,“我说郑总,您有意思吗,把我们吊了几个月。哦,现在马上要开机了,我把我们艺人的所有行程都推了,就是为了合上你们的拍摄档期,结果呢,你们临开机就把我们给换人了。”

  郑敬芸语气依旧温和,“秦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郑敬芸安抚道:“谁名气大,谁话语权就大。你也知道,楚捷序是我们上门求了三四次才让他答应演出的。”

  秦刚呵笑一声,完全不吃她这套,“临时换人就算了,还不给违约金,你们这算盘打得怪精啊。难不成是觉得我这小作坊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就打发人了事。”

  “秦总哪里的话,这次本来就是双方共识才解约的,哪有违约一说。这样吧,秦总,我给您保证,要是下次我们有好剧本了,绝对先递给你们。”

  郑敬芸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口头保证有什么用。

  朝谦传媒本来就是仙侠剧一家独大,只要想演制作优良的仙侠剧,就不可能真的和他们撕破脸。秦刚翻了个白眼,虽然这次本来也不打算演,但是不这么闹一闹,朝谦传媒影视还以为他们是吃素的吗。

  虽然现在旬骅已经走上了一条和他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甚至更好的路,但是结缘不结仇,要是真把朝谦传媒得罪了,以后得路也不好走。

  秦刚见好就收,他估摸着对方的心理预期,“这样吧,郑总,违约金我们不全要,但是五分之一,两百万你们总能拿得出手吧。”

  秦刚磨了半天嘴皮子,郑敬芸总算答应了。

  总算从朝谦传媒手里扣出来一点钱,秦刚撇了撇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低了,应该要三分之一的,算了,秦刚长叹一口气。

  旬骅敲了敲门,走进来。他刚才去公司的淋浴间洗了洗澡,终于把身上的油彩洗干净了,整个人焕然一新。

  秦刚刚才已经适应了他黑扑扑的模样,现在看到他这么白,还有些不适应。说实话,刚才旬骅那样,其实还挺有韵味的,带着以往没有的一种别样的倔强感。

  “搞定了,对方答应给我们五分之一的违约金。”秦刚捏了下眉心,“代替你的那个男演员,他和楚捷序关系不错,真是蛇鼠一窝。”

  五月过完,天气愈发燥热,旬骅也难免有些心绪不宁。

  自从那天之后,他和尤灌已经没有再联系过了。旬骅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庞,神色落寞,或许他真的要失去这个朋友了。旬骅心里发闷,说不出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是老天特意应景还是如何,本来晴朗的艳阳天顷刻转阴,乌云密布,转眼就下起大雨。

  雨滴打落到窗台上溅到室内,旬骅站起来把窗户关好,硕大的雨滴糊了他一脸,溅到眼里。

  嘶,真难受,这雨水ph值是不是有点低,刺激的眼疼,旬骅用力揉了揉眼。

  雨一直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午三四点,旬骅趴在沙发上小憩,听到手机在响,迷迷糊糊地接通,“喂?”

  低沉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在睡觉?”

  “没有,已经醒了。”旬骅撑起手臂从沙发上坐起来,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的眼皮还是黏在一起,正在挣扎着睁开了一个小缝。

  “电影下周二开机,六月六号,估计马上你就会收到通知了。”厉玚笑意明显,“提前告诉你一声,怕你等得不耐烦。”

  旬骅瞬间睁大眼睛,困意全然散去。

  对面轻笑一声,尾音勾着笑意,“六一快乐,下周见!”

  旬骅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还有五天,心跳加速,突如其来的喜悦撞的全身晕晕乎乎。六月快到了,尤灌的生日也在六月。旬骅心里有一丝期许,说不定那个时候,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旬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轻轻拉开窗户,雨后混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乌云已经往北移了。

  六月五号上午,旬骅被秦刚送到了机场。

  剧组的拍摄地在大西北的施宁村,那里距离横店有两千多千米,坐飞机也要四个多小时。

  娄旭弘不允许演员带助理,所以旬骅这次拉着行李箱一个人出发前往施宁,剧组的工作人员会在那里接机。

  娄旭弘把旬骅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顺风,等你到那边了给我发个消息。”

  下午两点半,飞机到达机场。

  旬骅点开工作人员发的消息,[旬老师您好,接机人员戴着白色帽子,穿着银灰色运动衣。]

  旬骅拉着行李四处眺望,在机场里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符合描述的那个人,白帽子,银灰色衣服,对,应该就是他。

  旬骅走进,轻声询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娄导——”

  戴着白帽子的人抬起头,那双特别的眼睛让旬骅一下认出了他,他惊讶地看着厉玚,“怎么是你来接我。”

  厉玚眉眼微弯,笑着说:“怎么,你不愿意我来接?不过你不愿意也没办法,这可是大导演的命令,走吧,咱们出发去剧组。”

  坐上车,厉玚摘下了帽子和口罩,旬骅这才发现他比之前黑了好多,下巴上还有一圈胡茬,看起来有点糙。

  旬骅悄悄打量了他几眼,心里琢磨着,难道是人设需要吗?

  但是娄导怎么没有提前跟自己说。旬骅眉头微蹙,陷入沉思,说起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剧本到底是什么。

  明天电影开机,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要正常拍摄,但是他现在还没有看到剧本,娄导演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把安全带系上。”

  旬骅愣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哥,你怎么变黑了,是因为人物需要吗?为什么我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而且电影的剧本——”

  厉玚看着他笑了笑,“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越野车驶过高速公路,穿过平坦的水泥路,越过坑坑洼洼的土路,终于到了剧组的拍摄地。

  六月五号,恰是芒种,小麦金黄,正是收麦子的时节。

  旬骅放眼望去,田野里一片金黄。

  村落里的房屋看起来有很长的年份了,房屋都是用泥巴和石头砌成的。

  村旁有一条小湖。一个戴着草帽的人正坐在湖边垂钓,看起来和周围的环境极为融洽。

  厉玚领着旬骅走到湖边,“我把人给带过来了。”

  旬骅定睛一看,坐在那里的居然是娄旭弘。

  娄旭弘“嘘”了一声,他握住鱼竿,快速转动竿子旁边的把手,鱼线沾了水反闪着光,有鱼的影子在湖面扑腾了几下。

  然而一无所获。

  娄旭弘摇了摇头,他把渔具收起来,拍了拍手,“行,走吧。咱们去屋里说。”

  施宁村不大,但是环境很好。

  村里的村民都是一些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三三两两坐在路牙子上晒太阳闲聊,看到娄旭弘,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娄导演,又去钓鱼啦,这次钓到了吗?”

  娄旭弘叹气,“手气不好,手气不好,下次一定行。”

  厉玚在一旁解释,“剧组很早之前就来这里筹备电影拍摄,娄导也跟着来了。之前你看到的那片麦田,就是去年剧组的工作人员种下的。”

  三个人走到村头的一间大院子里,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坐在阴凉的地方聊天,看到娄旭弘,他们立刻站起来,“娄导,您回来啊。”

  娄旭弘点了点头,“走吧,东西都在会议室里,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屋子里看书,听到娄旭弘的声音,立刻从房间里跑出来,“爷爷,你回来啦,我把作业写完了,能去看动画片吗?”

  娄旭弘笑容慈爱,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去吧,不过只能看两集。”

  “好耶!”小女孩欢呼了一声。

  旬骅看了厉玚一眼,轻声问道:“那个小女孩是娄导的孙女?”

  “不是,是我的妹妹。”

  旬骅眉头蹙了下,满是疑惑,厉玚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厉玚笑起来,“戏里的妹妹。”

  娄旭弘打开会议室的门,说是会议室,其实就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摆放着用两个正方形木桌拼凑的大桌子,周围放了一圈凳子。

  旬骅大致扫了一眼,大概能坐十几个人。

  娄旭弘把旬骅的剧本递给他。

  旬骅翻开剧本的扉页,最上方是一行大字《往日情思》。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刚刚毕业的二十岁学生解玉明响应国家的号召,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从繁华的沪城来到了大西北的山村支教。

  村子很落后也很偏僻,这里的村民大多目不识丁。学堂一年的学费要八毛钱,但是很多人依旧付不起上学的学费,最多上两三年就退学了。学堂里的原来只有一位老教师,小学五年级的文凭,语文、数学、自然科学、体育,全是他一个人教。

  这位老教师年纪大眼睛花了看不清字,学堂便停课了。解玉明来之前,已经停了大半年。

  解玉明刚到村子的时候,受到了村主任的热烈欢迎,但是学堂开学之后,却没有学生来上学。

  村里适龄的儿童有二十几个,解玉明挨家挨户的询问,告诉他们读书的好处,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付那八毛钱,让孩子来上学。

  到现在,解玉明已经来这里有大半个月,他已经走访了十七户人家,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到现在来上学的只有三个,而且全是男孩。

  解玉明很是挫败,他看得出来,村里的人很排斥他,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还是专门会抢钱的洪水猛兽。

  解玉明敲开了最后一户人家,这家的适龄儿童是个女孩,但因为前面的种种,这时候解玉明已经不抱期望了。

  孟昌光今年二十五岁,父母早死,只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孟玉霞。孟昌光长得不错,但是因为分的地少,家里既没有父母帮衬还有一个拖油瓶妹妹,所以没人愿意给他说媒,一直单身到现在。

  给解玉明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笑容很甜,两个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梳着两个大辫子,很是可爱。

  解玉明和孟玉霞聊了一小会儿,郁闷的心情忍不住一扫而空。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孟玉霞的哥哥回来了。

  旬骅翻到了最后一页,后面没了吗。他奇怪地再翻了一遍,防止自己漏看,但是的确是一片空白。

  “娄导,这个剧本是漏印了吗,”旬骅疑惑地抬头。

  娄旭弘笑了笑,“没漏印,这是第一周的你要拍的戏份。开机的第一周,没有你的戏份,你先把这些剧本背熟就行。”

  旬骅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小女孩有些不舍的把手机交上去。

  厉玚顺着旬骅的视线望过去,“她叫孙颖蕾,今年七岁,上小学一年级。”

  六月六号,剧组正式开机。

  剧组的所有人都开始动工,旬骅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剧组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和他搭话。

  厉玚和旬骅住得不近,中间隔着住着工作人员的院落,再加上他也是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人影。唯一会和旬骅说话的,就是那个七岁的小女孩。

  “解老师,这个题我不会做。”孙颖蕾拿出小学暑假作业,指着上面的一道题:[7+0=]

  旬骅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地给她讲解。

  孙颖蕾一直喊他解老师,没有喊过旬骅的名字。旬骅有时候也会恍惚,不过他本来就是体验派的演员,便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旬骅坐在麦田路旁的树荫下,背靠着树干,看起来悠闲惬意。

  可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他轻抿唇瓣,无比渴望又热烈地看向农田,娄导今天喊他过来,却只是让他坐在这里看着,已经一周了,他什么时候能够演戏。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孙颖蕾刚拍完割麦子的戏,一碰一跳地跑到旬骅身边,献宝似的把握住的两个小拳头递到旬骅面前,“解老师,你看,好大的麦子。”

  旬骅眉眼弯弯。

  不远处,厉玚也结束了今日的拍摄,他的肤色比一周前更加接近小麦色,身上的白色背心已经湿透,裤子上还沾着些许麦芒,他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阳光下,他的肌肉在汗水的映照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皮肤下自然流动,每一次轻微的收缩和舒张充满了力量和动感,如同熔岩般炽热而有力。

  他准备走过来的时候,被娄旭弘拦下了,两人似乎说了几句话。随后,厉玚换了方向,迈步离开了片场。

  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拍了拍孙颖蕾的头顶,“走,别在这里说话了,你今天的暑假作业还没写。”

  孙颖蕾撇了撇嘴,不舍地跟旬骅挥手道别。

  旬骅看着两个人走远的身影,忽而叹了口气,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是娄旭弘,“台词都会背了吗?”

  旬骅点头。

  娄旭弘双手背在后面,眺望着已经收割了一半的麦田,淡淡说了声:“好。”

  这是他的第一幕戏,也是解玉明出场的第一幕戏,经过几天的颠簸后,他终于从沪城来到了大西北的山村,整个人疲惫不堪。

  解玉明坐在牛车上,身上穿着的洁白崭新的衣服已经印上了一些泥点,脸色也有些发白,看起来很不适应。

  他正坐在颠簸的牛车上,看着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好在车终于停下了。

  解玉明立刻跑下车,扶着大树喘气。

  这场戏拍完,娄旭弘没有对旬骅表达任何看法,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拍下一幕。

  没有表扬,没有批评,没有任何反馈,就这样拍了一周,旬骅整个人压抑到不行。

  今天要拍的是他现在仅有的剧本里的最后一场戏,解玉明和孟昌光的第一次见面。他知道电影的主角是这两个人,但是完全不清楚后面会怎么发展。

  旬骅眉宇间夹杂着燥意,他从来没想过娄旭弘导戏会是这种风格,和他之前了解到的截然不同。

  旬骅摒弃内心的烦躁,这一幕开始开拍了。

  孙颖蕾出现的瞬间,旬骅蹙着的眉头下意识张开了,眼底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娄旭弘给了个手势,镜头推到旬骅脸上。

  娄旭弘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厉玚饰演的孟昌光刚干完农活回到家,一眼就瞥到坐在凉荫下的解玉明,他正笑着和自己的妹妹说着什么。

  他把铁锹往墙上一靠,大步走过去,把孟玉霞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咔——”

  “今天就拍到这里,各位老师,可以收工了。”

  旬骅已经习惯了没有人理自己,他随意抓了抓头发,就准备离开片场。

  娄旭弘喊住了他。

  旬骅转身,不论是戏里还是戏外,他现在都给人的感觉都带着一种脆弱感,眉眼间几乎全是郁色。

  “娄导,有什么事吗?”

  娄旭弘递给他一个装订好的蓝皮册子,“这是全部的剧本,你回去看看。后天从三十二幕开始拍。”

  旬骅抿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他眉眼的烦躁几乎无法掩饰,旬骅转身,脚步飞快地离开这里。

  娄旭弘看着旬骅的背影,也没生气,反而笑出了声。

  厉玚走到娄旭弘身边,蹙着眉头,语气非常严肃,“你还要继续这么做吗?!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旬骅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

  娄旭弘慢悠悠地说道:“演戏体系分成三派,体验派对演员的要求最高。”

  厉玚蹙眉,眸色变深,语气有些不客气:“这东西谁不知道,难不成你想跟我说,因为旬骅更偏向体验派,所以为了让他更入戏,你就故意制造这种压抑的环境。”

  娄旭弘重新坐回导演椅上,点开刚才拍摄的旬骅特写镜头,“你应该知道,我让樊汉秋给我发了《朝堂风云》里有关旬骅的拍摄片段了吧。他不是更偏向于体验派,他是纯粹的体验派,挺难得的。体验派如果演不好,那就是糟糕透顶;如果演得好,那突破天花板不是什么难事。”

  娄旭弘轻笑:“厉玚,你的演技很好,世界顶尖水平。但是如果论演戏的高度,旬骅未来成就未必会比你低,但现在的他还不如你。我是导演,既然当初我决定让他演这个角色了,那我就要为电影负责。”

  娄旭弘抬眸,“他这种状态,更符合角色的状态。”

  厉玚并没有让步,“即使不需要这种外力,他也能演好。”

  “但现在这样,明显更好,不是嘛?”

  娄旭弘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笑容有些无奈,“既然这样,那就随你吧。”

  娄旭弘看着厉玚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旬骅单独的戏份也拍完了,正好该拍双人戏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知了在外面叫个不停,屋内燥热。旬骅一进屋就打开了空调,空调运作的声音和知了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嘈杂的二重奏。

  旬骅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他其实明白娄旭弘这么做的意思。

  解玉明满怀着希望和追求来到大西北,然后就被接二连三的挫败打击,失落失意。旬骅现在的确能体验到他那种心情,所以他也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空调制冷的能力很强,没过一会儿,身体的燥热就逐渐缓解。

  旬骅轻抿了口水,坐到书桌旁打开台灯,翻开了明显比之前那本要厚上两三倍的新剧本。

  这是完整的剧本,但大部分还是解玉明的视角。

  孟昌光同意让孟玉霞去上学,但他希望解玉明也能教他识字,他会交两个人的学费。

  学堂只让适龄孩童读书,像孟昌光这样的大龄青年,只能去夜校或者专门的成人学校,但偏远落后的村庄不可能存在这种让他学习的地方。

  解玉明只收了一份学费。

  因为孟昌光白天需要到地里干活,所以解玉明会在吃完晚饭后,去找孟昌光,给他上一节课。

  一来二去,两人也逐渐熟悉起来。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两个月后,因为那天孟昌光去县里买东西晚上回来会晚一些,就拜托解玉明照顾孟玉霞一会儿,等到晚上再来接她。

  孟玉霞在解玉明家吃了一顿极其难吃几乎无法下咽的晚餐后。第二天,孟昌光送孟玉霞上学的时候,就请解玉明去家里吃饭,作为收留孟玉霞的感谢。

  那天,解玉明收到了孟昌光的礼物,一只钢笔,钢笔的价格等同于孟昌光辛苦工作两个月的所有报酬。

  从那天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点,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变化。解玉明开始经常到孟昌光家里吃饭,每个月发的粮食也都直接放到了他的家里。

  那个年代,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是不被世俗所容的,村里的其他人也只是觉得孟昌光和解玉明关系很好,脾气相投罢了。

  事情的转变在半年后,距离解玉明结束支教还剩一个月。经过他将近一年时间的努力,学堂里现在已经有了十五个学生。他本来已经写好了申请书,打算再留任一年,不仅是为了解玉明,更是为了那些孩子。

  村里支书的女儿不小心失足坠湖,刚好路过的孟昌光把她救了上来。没过一周,支书就找媒婆上孟昌光家里去问他愿不愿意娶支书的女儿。

  孟昌光瞒下了这件事。

  解玉明隐约发现了孟昌光的犹豫,申请书还没有交上去,适逢他又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告诉他父亲垂死,想看他最后一面。

  心思如灰,解玉明离开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才发现,父亲并没有生病,让他回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和某个高官的女儿结婚。解玉明和家里大吵一架,他说自己喜欢男人,一辈子也不会和女人结婚。但父母不依不饶,甚至以死相逼。

  解玉明离开了家,远赴美国。

  三年后,孟昌光带着孟玉霞来到了沪城,这时候,他已经是鼎鼎有名的经商天才。孟昌光找到了解玉明的家,但解玉明的家人却说他在美国,已经意外去世了。

  孟昌光不死心,他把孟玉霞安顿好之后,一个人来到了美国寻找解玉明。孟昌光在那里待了五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最开始他一个英文单词都不认识,后来已经能够熟练地和外国人对话。

  又过了三年,孟昌光不过三十六岁,但已经满头白发。

  孟玉霞要结婚了,孟昌光也死心了,找了这么多年,他是真的相信解玉明已经去世了。孟昌光回国参加完她的婚礼之后,意外昏倒,被送到医院查出了胃癌。

  癌症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孟昌光不打算治疗了,他打算回家乡度过最后的时光。

  原来的贫瘠不堪的村落在他的投资下,早已开发成示范乡村,唯一没变的是村后的那座山,山涧的溪流涌动,那棵大树依旧繁茂。

  解玉明并没有去世,他在美国继续攻读了硕士和博士。但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每周都要去看心理医生。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自杀的倾向非常明显,心理医生劝他回去看看,去看看他当初产生郁结的地方。

  十一年,分离十一年的两个人再次见面了。

  孟昌光的病依旧无药可治,一年后就去世了。解玉明在他去世一年后,也随之离去。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旬骅看完剧本,已经是深夜了。

  睡意袭来,意识迷糊,旬骅关了灯,上床休息。半睡半醒之际,脑海中却不知为何冒出来一个疑惑,他来剧组多长时间了,今天是几号?

  旬骅闭上眼睛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六月六号开机,他是五号到这里的,今天是剧组开工的第二周,今天是六月二十号。嗯,不对,现在已经过凌晨十二点了,应该是六月二十一号。

  旬骅猛地睁开眼坐起来,他打开手机日历,今天的确是二十一号,六月二十一日是尤灌的生日,二十岁的生日。

  旬骅捂着脸,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思绪飘忽,想到了刚认识尤灌的那会儿。旬骅摇了摇头,脑海中的画面消散。

  旬骅点开微博,设置了一条定时发送的生日祝福。

  手机被放在到了床头,屏幕熄灭。

  但浓浓的睡意不知道被谁夺去,脑子里又开始出现各种纷杂的思绪。

  旬骅打开了床头灯,翻开剧本,强迫自己不再想东想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闹钟没能把旬骅从睡梦中喊醒,十点多,他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走出门的瞬间,忽然意识到今天没有排他的戏。

  旬骅放松下来,手机亮了一下,锁屏界面出现一条微信消息。

  旬骅解锁,手机自动跳转微信,他的视线凝固到上面,是尤灌的消息,[如果那条生日祝福,只是祝福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旬骅表情空白了一阵,手指距离屏幕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他保持着打字的姿势,盯着那两行字,陷入了深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中午,秦刚忽然打来了电话。

  秦刚在那头大笑,显然心情非常不错,“小旬,电影拍的怎么样。有两件好事,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事,能有什么好事。旬骅眉眼低垂,没什么兴致地说道:“哪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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