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会厅，沈懿君在人群中找到了方以南，悄悄跟她说了两句话。
方以南听完，有点惊讶，但还是点点头跟他保证：“你放心，我马上去办。”
沈懿君笑着对方以南道完谢，又回到了沈尧和沈芮安身边，重新扮演起生日宴上体面又优雅的主角，谁也看不出他刚刚在偏厅里打了人。
孙麟和顾棠的父母跟沈尧说了会儿话就带着他们离开了，把时间留给其他的客人。
沈尧整晚都在注意沈懿君的动向，也看到他刚刚去找了方以南，带着点揣测问他：“你跟方家的小姑娘……”
“找她说点事。”沈懿君截断了他的话。
沈尧点点头：“从朋友做起也不错。”
沈懿君握着香槟杯，眼睛盯着自己光裸的手指看，他今天没戴苏程钰送的戒指。
而后，他平静地说出了让沈芮安惊出一身冷汗的话。
“我有对象了。”
沈尧很惊讶，下意识寻找沈芮安的目光，觉得她会和自己一样，却看到沈芮安只是眉心微蹙看着沈懿君，似乎在担心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沈尧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来自哪里。
沈懿君没回答，因为他看见苏建邦往这里走来了，身旁两侧跟着苏程钰和苏夏，苏夏远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沈尧认识苏建邦和苏程钰，苏建邦又算是长辈，他迎上去客气地打招呼：“苏董，苏总……这位是？”
他看着苏夏。
“沈叔叔好，我叫苏夏，是阿钰的堂姐，也是懿君的朋友。”苏夏自我介绍完，又熟稔地拿着香槟杯在沈懿君的杯口上碰了一下，“生日快乐，懿君。”
“谢谢夏夏姐。”
沈尧和苏建邦聊着天，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几个年轻人说笑时的模样，看得出来沈懿君跟苏夏很熟悉，眼里的笑都很生动。
沈懿君说的有对象了，不会就是苏小姐吧？沈尧在心里有理有据地猜测着，否则苏建邦为什么会来参加沈懿君的生日宴？
这样想着，沈尧收回了目光，试探性地跟苏建邦聊起了关于小辈的话题。
他没有看见，沈懿君被苏夏的一个笑话逗弄得轻笑出声，唇边有一点酒液溢出，苏程钰自然地抬手，替沈懿君擦去了唇边的痕迹，得到了苏夏一个揶揄的眼神。
沈懿君上台切完巨型的生日蛋糕后，这场生日宴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该打招呼的宾客沈懿君已经一一见过，其中还包括了脸颊泛肿的周文东和他父母。
周文东大概是还没把事情告诉他父母，强撑着笑脸端着酒杯跟沈懿君打招呼，沈懿君冷淡地回应，用手边的酒杯浅浅碰了下唇角。
显而易见的敷衍让周家三口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周文东。
沈尧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宴会厅宾客人来人往，还是没说出口。
倒是孙麟，不知道在哪里也注意到了周文东的脸，发消息给沈懿君八卦：我刚刚听见周文东那孙子打电话，他好像被人打了。
沈懿君淡定回复：我知道。
孙麟：？你怎么又知道了
沈懿君：因为就是我打的
孙麟：？？？？？
孙麟：你没受伤吧？？
孙麟：打架这种事你居然不叫我？
他满屏的消息看得沈懿君眼花，只是回了个“没受伤”就没再理他。
宴会厅里的人逐渐减少，沈懿君站久了有点累，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看着沈尧拉着沈芮安跟几个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沈尧接起一个电话，没说几句，扭头缓缓朝沈懿君看过来。
沈懿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开心的神色。
果然，沈尧挂掉电话后，径直走到沈懿君面前，原本冷硬的神色在看到他今天被打扮得格外乖顺的脸，想起他前几天发来的柳遇雪生前留下的视频，又蓦地软化下来。
沈尧重重叹了一口气：“跟我来偏厅。”
沈懿君一言不发站起身，沈芮安走在他身边，低声发问，语气里暗含担忧：“你做什么了，爸爸接了个电话脸色就变了。”
沈懿君没有回答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安心。
沈尧径直领着沈懿君走向了他先前打了周文东的偏厅，打开灯之后还能看见里面被周文东撞歪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的果盘也被撞散了，几颗晶莹的葡萄滚落在地上。
沈芮安最后一个进门，看到这场景忍不住皱了眉。
沈尧示意沈芮安把门关紧，有些疲惫地坐到歪七扭八的沙发上，看着插兜站在靠门处的沈懿君，又重重闭上了眼，揉捏着眉心问：“你为什么要打周文东？”
沈芮安猛地扭头看他：“你和周文东起冲突了？你没事吧？”
沈懿君想，这就是区别。苏程钰、孙麟、沈芮安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都是问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而沈尧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为什么要打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沈尧的话，只是走到茶几边蹲下，将地上那几颗葡萄捡起放在桌面上，可惜有几颗已经破了，有灰尘沾在露出的果肉上。
“他该打。”沈懿君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他该打你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要是他去调酒店的监控……”
“我找以南打过招呼了，酒店的监控不会外泄。”沈懿君笑了笑，带着浑不在意的放肆感，“不过您说的也对，打周文东确实不需要看场合，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他先前找方以南说话，居然是为了这个。沈尧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样的沈懿君，突然心头有点发慌，他习惯了沈懿君和他针尖对麦芒，却从未见过他这样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尧叹息道。
“您不会想知道的。”沈懿君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人我也打了，只要他不来主动招惹我，我也不会再做什么。”
沈芮安赶紧上去打圆场：“爸，今天这么晚了，我们回家休息吧。”
“等一下。”沈懿君抬手按住了沈芮安，又缓缓看向沈尧，“我也有事要说。”
女性的直觉让沈芮安瞬间反应过来他口中轻飘飘的“有事要说”到底是什么，她反手抓住沈懿君的胳膊，手背上几乎用力出了青筋：“君君……你……”
“别担心。”沈懿君对沈芮安安抚地笑了笑。
看见姐弟俩这打哑谜的模样，沈尧也坐不住了，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沉声道：“你们俩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沈懿君笑了下：“很快就没有了。”
敲门声响起，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响了两下，并没有等到回应，外面的人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是苏程钰。
沈懿君看到他的时候飞快地皱了下眉，又有些心虚地躲过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沈叔叔。”苏程钰简单跟沈尧打完招呼，对沈芮安点了点头，站到了沈懿君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沈芮安在心里轻叹一声，垂下眸，有些不忍看沈尧接下来的神色。
苏程钰在沈尧带着疑惑的注视中牵起了沈懿君的手。
沈尧愣住了，一下子不能理解这个行为之下更加深层的含义。
直到沈懿君主动把简单的牵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位于走廊尽头的偏厅静得吓人，沈懿君在这样的安静下把先前在宴会厅说过的那句话补充完整。
“我有对象了，是苏程钰。”
“你再说一遍？”沈尧像是被敲了蒙头一棒，不可置信道。
“我说我有对象了。是苏程钰。”沈懿君听话地重复，口齿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像是要通过放慢的语调来加深沈尧的印象。
见沈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沈芮安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臂，艰难出声：“爸，你别激动。”
沈尧转头看她，语调上扬：“你也知道？”
沈芮安避开他的目光，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沈尧颤抖着举起手，指着沈懿君和苏程钰，又面露苦色捂住了心脏，重新跌坐回沙发上，重重地喘着气。
沈芮安连忙替他拍着背顺气：“爸，慢一点，吸气……呼气……”
沈尧一边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边在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沈懿君一片空白的感情生活，想起苏程钰的生日宴上结伴离开的两人，最后留下的，是沈懿君和苏程钰在御景苑时，一上一下，在灿烂的晨光中温柔对视的场景。
良久，沈尧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他哑着嗓子说道：“我不同意。我的儿子不能喜欢一个男人。”
“我今天不是来征求您的同意的，只是觉得您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沈懿君说，“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和我身边这个人结婚。”
说到“结婚”二字，他的尾音既坚定又柔和。
苏程钰侧目看了沈懿君一眼，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结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两个男人结什么婚？”沈尧重重地拍了拍身侧的沙发，沉闷的响声让他自己的心脏也感受到了钝痛，“你这样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
“我不在乎。”沈懿君迅速作出回答，说罢还笑了笑，“反正我过去也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沈尧面色微微一僵，但他在子女面前要强惯了，哪怕此刻气血翻涌，他也沉着地压下了所有，试图从理性的角度去跟沈懿君分析这件事的利弊：“好，我们退一步说。你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跟苏程钰也不过认识一两年，你怎么就认定了要跟他结婚？未来充满这么多变数，两个男人的感情能有多牢固？”
他好像是头一回听沈尧一口气将这么多话。沈懿君不合时宜地想到。
苏程钰原本一直微微垂眸在听沈尧和沈懿君的对话，直到此刻才抬眸正视沈尧的双眼，淡淡发问：“沈叔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跟懿君的母亲也是认识了一年就结婚了。”
沈尧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很欣赏的年轻人，一时无言。
“的确如您所说，未来充满很多变故，但是这么多年，您变了吗？”苏程钰却冷淡下了神色，眼眸沉沉，步步紧逼，“您没有。您爱懿君的母亲胜过一切，也因为您的这份爱，才让懿君受了这么多委屈。”
“苏总！”沈芮安短促不安地叫了一声，“别说了。”
沈懿君知道他在替从前的自己抱不平，心里又酸又软，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背，眉眼一弯，对他露出笑。
“对不起，我失态了。”苏程钰看着他，心绪也平复下来。
他们亲昵落在沈尧眼里，叫他一阵头晕目眩，他看着沈懿君那张安静时格外像妻子的脸，愤怒、自责、愧疚、无奈、思念……潮水般汹涌的情绪在这一刻一同爆发出来。
“爸爸，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在沈尧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沈懿君开口道，“我不止认识了苏程钰一两年。”
“我喜欢他很久了，从高一到现在。”
“我还要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也没有认识他的机会。”
沈懿君对上沈尧惊疑的眼神，弯起唇角很轻地笑了笑：“您肯定已经不记得了，初三的时候学校举办摄影节，我的作品获奖了。您当时答应了我要去学校参加我的颁奖活动，但是您没有来。”
没有提前告诉他任何消息，他在事后也没有收到一句抱歉。
“所以我很难过，跑去了西郊，在那里遇见了苏程钰。”沈懿君还是没能忍心在沈尧面前说出墓地两个字。
“爸爸，我敢对身边所有重要的人说我喜欢苏程钰，他们都会祝福我。”
“那您呢？您会祝福我吗？”
作者有话说: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和我身边这个人结婚。”
苏程钰：这和求婚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