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会员制的私人养生会所内，沈懿君穿着浴服趴在理疗床上，被孙麟和顾棠两面夹击。
他们三人之间没有秘密，至少不能有只有一个人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就有了今天养生会所的这一聚。
身侧经验丰富的理疗师正在给沈懿君放松肩颈，因为经常伏案看电脑，沈懿君被理疗师揉按的肌肉深处发出痛苦的尖叫，让他紧绷着呼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客人之间都有帘子相隔，孙麟和顾棠看不见沈懿君的神情，把他忍痛的沉默当成了心虚。
顾棠之前聊天时知道了沈懿君很久以前就喜欢苏程钰的事情，不免疑惑：“懿君哥，你为什么不告诉苏总以前的事情呢？”
她从小就是会直白表达喜爱的人，所以更加难以想象，沈懿君是怎么做到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却能够藏在心里的。
孙麟哼笑一声说：“他脑子有坑。”
沈懿君肩颈上的压力转移到了别处，他这才放松道：“反正已经在一起了，以前的事情也不重要了。”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顾棠很不理解：“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沈懿君耐心和她举例子：“小棠，如果有个人现在突然凑到你面前，告诉你他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喜欢你，一有机会就跟在你后面偷看你的生活，甚至了解你的每一个朋友和喜好，你会是什么想法？”
顾棠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会觉得有点可怕。”
这是沈懿君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笑了笑，本想顺着继续下去，但很快，顾棠又说：“可是懿君哥，他虽然暗自观察我的生活，却从来没有接近过我，给我的生活带来任何的麻烦，对不对？”
“……嗯。”
“那我会谢谢他的。”顾棠说，“谢谢他这么喜欢我。”
孙麟翻了个白眼道：“小棠都明白的道理，苏程钰要是不懂，那你不如早点跟他分手。”
顾棠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懿君哥，你要对苏总有信心。”
做完身体理疗，顾棠还有一个做脸的项目。
孙麟和沈懿君等她的时候去了娱乐室里打台球，孙麟俯下身子一杆入洞，吹了个悠扬的口哨，随口问沈懿君跟苏程钰同居的感觉怎么样。
沈懿君已经跟苏程钰住在同一屋檐下两周了。
最初的时候确实有点不自在，沈懿君还没有完全习惯身份的转变，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苏程钰家的客人，虽然是常住的那种。
苏程钰公寓里的一切布置都很井井有条，就像他酒醉后也不忘整齐排列的那些酒瓶一样。
沈懿君恪守着一个客人不给主人添麻烦的准则，每天都把自己的物品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就连牙刷的刷头朝向和毛巾的折叠方式，都跟苏程钰原本的习惯一模一样。
但苏程钰见过沈懿君那个有点凌乱而温馨的房子，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拘谨。
在某天起床时，苏程钰看见沈懿君正比对着衣柜里衣服的折叠方式，整理洗好晒干的衣服。
“你是学人精吗？连叠衣服都要跟我学？”苏程钰从身后抱住沈懿君，脑袋架在他的肩膀上。
声线低哑，带着初醒时的困倦。
沈懿君恭维道：“我这是参考苏总的优秀作品。”
“不用迁就我的生活习惯，这里也是你家。”苏程钰在他颈后蹭了蹭，“让你搬过来是想天天看到你，不是让你来受委屈的。”
说着，酸菜鱼从微敞的房门外走了进来，跳上房间里的大床，在上面翻腾着打了好几个滚。
肉眼可见深色的床铺上留下了好几根猫毛。
“酸菜鱼都比你自在。”苏程钰笑着抱起酸菜鱼，握着它的爪子在沈懿君面前晃来晃去，同时真人配音，“爸爸，你能不能跟我学学？”
沈懿君被他黏糊的声音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看着眼前格外和谐的一人一猫，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开了。
行动派苏程钰怕语言的力度不够，抽空跟沈懿君去采购了很多新的家居用品。
猫咪造型的玄关收纳摆件、造型滑稽的懒人沙发、文艺清新的小夜灯，上到精美的吊灯下到风格迥异的摆件，只要是沈懿君多看了两眼的，苏程钰全都大手一挥买了下来。
沈懿君看着手机里长长的清单，对苏程钰说：“这里面很多东西暂时用不到，也有很多跟你……”
他习惯性想说“你家”，但想到苏程钰那天说的话，他紧急刹车，改口了。
“很多东西跟家里风格不搭。”
苏程钰笑了，问他：“你知道钰京的销售要牢记的宗旨是什么吗？”
“什么？”
“永远不要让客户去迁就房子的不足，因为房子是为人服务的。”苏程钰含笑戏谑道，“你作为我的男朋友，这件事应该要比钰京的员工记得更牢。”
“我又不去卖房子……”沈懿君嘀咕道。
那些跟家里风格不搭的各种物件被搬了进去，原本一眼看去有些空旷和冷淡的房子变得热闹而拥挤，沈懿君在这个新家的生活也逐渐放松自在起来。
当有天苏程钰加班到深夜到家时，发现卧室里没有沈懿君睡着的身影，倒是书房里微微透了些光出来。
他走进去，看见沈懿君趴在书桌上，手边放着喝了一半的咖啡和一些资料，面前是已经进入睡眠模式的电脑，看来是工作的时候睡着了。
苏程钰不想吵醒他，动作很轻地将沈懿君从椅子上横抱而起。
怀里的人懵懵地睁开眼睛，失神的桃花眼对上苏程钰的目光，似乎还在梦中。
“你回来了……”沈懿君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眼睛又闭上了。
苏程钰把他送到卧室的床上，有月色如流水般从窗外涌进来，微微照亮了沈懿君平静的睡颜，中指上的银色素戒也映着迷人的月光。
想到自己曾无数此把这样的沈懿君丢在酒店，苏程钰罕见地有了后悔的情绪。
后悔怎么没能早点抓住他的手。
沈懿君和苏程钰同居的一个多月后，漫长的夏季迎来尾声，空气中的燥热被秋天的气息一扫而光。
沈懿君二十六岁的生日宴会也随之而来。
沈芮安并没有提前告知沈懿君要为他大办生日宴的事情，沈懿君知道的时候，一切事宜都已经安排妥当，邀请函也已经寄到了宾客手中，容不得他有拒绝的机会。
苏程钰也收到了邀请函，还接到了沈芮安的电话，为此，他提早赶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沈懿君正抱着酸菜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白墙上投影着最近很火的搞笑综艺。
沈懿君手上握着猫条，但是眼神放空，嘴角也微微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程钰走到他身边坐下，抽出他手里已经被酸菜鱼吃光的猫条：“不是在看搞笑综艺吗，怎么这副表情？”
沈懿君瞬间回神，眉目舒展开来：“没什么，你吃晚饭了吗？”
苏程钰定定看了他两秒：“还没有。”
两人出门觅食，去了附近的商场吃意大利菜。
餐厅里响着优雅的小提琴声,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被擦得干净明晰的玻璃上映出沈懿君上挑的眉眼和带着笑的侧颜，仿佛刚刚在客厅独自失神的人只是苏程钰看到的幻影。
“我收到了你生日宴会的邀请函。”苏程钰说，“你姐姐给我打了电话，说让我劝劝你。”
沈懿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唇角向下紧抿着，偏过头，不去看苏程钰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
“为什么不想办生日宴？”苏程钰的语气中是温和的诱导。
沈懿君身体里潜伏的漫长钝痛又叫嚣着向他呲出獠牙，他想起藏区澄澈的天空，想起寺庙顶端随风而响动的悠长风铃，想起藏区的小伙子空灵而参悟的声音，才觉得那点痛被抚平了一些。
“我觉得……对不起妈妈。”沈懿君说。
在沈芮安的开解下，沈懿君私底下将柳遇雪留下的录像又看了很多遍，虽然还是没能一口气看完，但看着柳遇雪始终如一的温柔笑脸，他的阴影也好像被她的喜悦给抹掉了。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不觉得自己的生日值得大肆庆祝。
更何况第二天就是柳遇雪的忌日。
苏程钰没说话，近乎停滞的空气像一根根利落的银针，戳破了沈懿君的外壳。
他小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别扭……很难搞……”
“你确实很别扭、很难搞。”苏程钰放下刀叉，凝眸看着他，很轻地叹息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珍惜一下你自己？”
苏程钰并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是爱让他无师自通，是爱让他心生柔软和怜悯。
他可以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但面对沈懿君的提问，他却只有无能为力地发出恳求。
沈懿君张了张口，一声“对不起”如鲠在喉，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苏程钰不会想听他的对不起。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两人结账后走出餐厅，苏程钰直接到路边打了一辆车。
沈懿君有点懵：“我们去哪儿？”
“去游乐园。”苏程钰说，“不是不开心吗，带你去玩。”
京市的郊区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每晚九点有烟花秀表演，因此很多年轻人都会在下班后赶个夜场，园区内人潮涌动，满是欢声笑语。
游乐园很大，人又多，苏程钰怕两人分开，因此拉着沈懿君的手握得格外紧。
他们到游乐园的时间已经很晚了，烟花秀马上就要开始，最佳观赏处已经挤满了高举着手机和相机的人，苏程钰和沈懿君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微微仰头看着远方的夜幕。
人群中已经有人自发开始倒计时，起初只是零星的声音，而后这些饱含着期待与喜悦的声音逐渐汇聚起来，成了沈懿君耳中唯一能听到的东西。
倒计时最后三秒的时候，沈懿君感觉脚下一空，视野被抬高，陡然宽阔起来，他慌乱地低头看向将他抱起的苏程钰，却见他满脸淡然，丝毫不在意两侧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倒计时走到尾声，随着连续几声规律的巨响，天空中凌空而起朵朵巨大的绚丽烟花，沉沉的夜幕顿时有如白昼般明亮，明灭的光影也落在苏程钰原本沉邃的眼眸里。
他的眼睛里好像倒映着银河。
苏程钰在人群的欢呼声和烟花的升空声中向沈懿君大喊：“别看我，看烟花——”
他唇边挂着粲然而柔和的笑，但沈懿君想起的，却是他在餐厅里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下一秒，沈懿君勾着他的脖颈，不管不顾地，俯身吻了下去。
人群中热烈的尖叫声在沈懿君耳边逐渐褪色，他贴紧苏程钰的嘴唇，心里难言的那点软弱似乎要被苏程钰灼热的温度燃烧殆尽。
他要摆脱那些一直纠缠着他的晦暗心思。
他要好起来。
哪怕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他不想再看到苏程钰为他难过了。
作者有话说:
苏程钰的爱是沈懿君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