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苑远离闹市，此刻夜已深，正是安静无声的时候。
冷不丁听到沈芮安的声音响起，沈懿君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环抱着苏程钰的手。
沈懿君转过身，对上沈芮安的眼睛又匆匆撇开目光，尴尬道：“姐，你怎么出来了？”
“刚刚在阳台吹风，看你鬼鬼祟祟跑出来了，出来看看。”
沈懿君本想反驳他哪有鬼鬼祟祟，但想到现在的时间，他又突然哑然。
只要没有紧急工作，沈芮安往常这个时间都已经睡了，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在阳台吹风。
估计也是因为自己。
苏程钰倒是很镇定，向沈芮安颔首道：“沈总，打扰了。”
沈芮安应了一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对沈懿君说：“我先去睡了。”
沈懿君乖顺点头：“晚安。”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步伐，回头说道：“已经很晚了，不介意的话，苏总可以留宿。”
苏程钰和沈懿君皆是一怔。
沈芮安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内，沈懿君恍惚地眨了眨眼，看向苏程钰：“我没听错吧，姐姐刚刚是在邀请你留宿吗？”
苏程钰唇角挑起笑：“看来我也可以改口叫姐姐了。”
“不准叫，只有我能叫。”
“占有欲还挺强。”苏程钰哼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懿君，拖长了语调，“你比我小三岁……”
沈懿君直觉这人没憋好屁，警觉道：“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苏程钰笑了笑，“就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再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他把“再”字说得又清晰又重。
“……做梦。”
沈懿君舔了舔被晚风吹得有些干涩的唇，想起自己唯一那次被苏程钰诱着叫了‘哥哥’时的场景，眼里闪过懊恼。
真是色令智昏。
既然沈芮安都开口了，苏程钰自然不会推拒。
沈懿君带着苏程钰穿过了被夜灯照得微亮的院子和客厅，准备上楼的时候，沈懿君回头看见苏程钰还站在一楼环顾，纳闷道：“怎么了？”
苏程钰收回目光，跟上他的脚步：“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沈懿君心头热流缓缓而过，他拉着苏程钰的手往上走，温声说：“以后慢慢给你介绍。”
到了二楼楼梯口，沈懿君说：“你要和我一起睡吗，但是我房间的床有点小 ……”
苏程钰轻笑道：“不睡你房间，我去客房。”
在自己家里苏程钰可以毫无顾忌，但不代表他在沈懿君家里会这么肆无忌惮。
他还不想把从沈芮安那里获得的好感败光。
沈懿君把苏程钰带到三楼最大的那间客房，分开的时候，苏程钰在他唇角亲了亲，神色温柔。
“好好睡一觉，晚安。”
有了沈芮安今天讲的有关妈妈的很多故事，还有苏程钰睡前那一句带着浓浓安抚的话，沈懿君就像苏程钰所希望的那样，真的睡得很好。
他似乎还看到了一个连轮廓都透着温柔的女人坐在他的床前，轻轻地给他唱着摇篮曲。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沈懿君迷迷糊糊地想，姐姐骗人。
妈妈唱歌，明明这么好听。
第二天，沈懿君是被沈芮安叫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见沈芮安背对着和煦的阳光站在床前，开口催促他起床：“大少爷，你男朋友已经起床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沈懿君看了眼时间，才七点。
他痛苦地哀嚎一声，把脑袋又往薄被里埋了埋，闷声道：“怪不得我当不了霸道总裁呢……”
沈芮安双手环抱在胸前，嘲笑道：“谁让你找了一个霸道总裁当男朋友。”
沈懿君不情不愿地起床了，走到阳台上伸懒腰的时候，就看到苏程钰正蹲在院子里那颗高大的四季桂下，手上似乎是拿着一片四季桂的叶子，正在逗弄酸菜鱼。
一阵晨风拂过，四季桂的树叶随风而动，哗啦作响，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洋洋洒洒地落在苏程钰和酸菜鱼的身上，像极了一副自然灵动的油画。
沈懿君赶紧拿起手机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拍照的音效惊扰了树下的一人一猫，苏程钰抬首往沈懿君这个方向看来，见他满脸困顿举着个手机，脑袋也乱得像个鸡窝，忍不住唇角上扬，眼眸里盛着透过树影的光。
沈懿君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看着苏程钰，久久都无法挪开目光。
当沈尧走进自家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沈懿君和苏程钰一高一低，目光温柔相接，神情专注。
恰好沈芮安这时也从屋子里走出来，把沈尧略显疑虑的神情全都收入眼眸，快步迎了上去。
“爸，你回来了。”沈芮安接过沈尧手里的行李箱，“不是说要玩到下周的吗？”
沈尧忽略自己心头那一闪而过的怪异感：“待不住了，吃的东西不合胃口，就提前回来了。”
他看向苏程钰，问道：“苏总这是……”
沈芮安顿时语塞，显然还没习惯在亲爸面前胡扯。
苏程钰面色从容地接上话：“沈董，我昨晚在这附近吃饭，喝了点酒，家里的司机临时有事，正好之前听懿君提起过他住在这里，就来打扰了一晚上。”
沈尧点了点头：“苏总吃早饭了吗？一起用点？”
“那就却之不恭了。”苏程钰彬彬有礼道，“您叫我阿钰就好，不用客气。”
沈尧笑了：“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沈董的叫了，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沈叔叔。”
苏程钰从善如流：“好的，沈叔叔。”
几人一起坐到餐桌前，桌上本来是三人份的早餐，因为沈尧回来了，沈芮安叫来佣人又吩咐了两句。
沈懿君这时候才从楼梯上悠悠而下，心里却在打鼓。
他不知道沈尧看到刚刚那一幕会是什么想法。
沈尧也注意到了沈懿君，微微皱眉：“今天有客人在，怎么起这么晚？”
平心而论，沈懿君和沈尧的关系已经比之前缓和了很多，换做以往，沈尧说这话的语气一定是急促而严厉的，今天似乎只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才不紧不慢地问了这一句话。
但因为苏程钰在场，沈懿君还是下意识觉得有点丢脸，瞥了苏程钰一眼。
苏程钰微笑着说：“懿君年纪小，贪睡也正常。”
沈尧这才没有说什么，催促沈懿君赶紧来吃饭。
只是苏程钰话里隐约透出来的那一点亲昵，却让沈尧心里升起疑虑。
苏程钰要去公司，沈懿君也要结束在御景苑的常住，带着酸菜鱼回自己的公寓。
当然，他也马上就要搬去苏程钰的公寓了。
等苏程钰和沈懿君先后离开后，沈尧叫住仍然有点心虚的沈芮安，奇怪发问：“苏程钰和你弟弟关系很好吗？”
沈芮安自知逃不过这一问，笑着替两人打起掩护来：“大概是之前苏总的生日宴会上熟悉起来的吧。”
沈尧点头道：“也正好，让你弟弟替你们牵个线。”
沈芮安倍感头疼：“爸，你就别打这主意了，我不喜欢苏程钰这种类型。”
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弟弟的男朋友。
沈尧瞪她一眼：“人家这么优秀，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种事哪是看人优不优秀的，当年孤儿院有这么多志愿者，您为什么只爱上了妈妈？”
沈芮安说不通，决定拿亲爹自身的经历举例子。
“因为你妈妈就是最优秀的。”沈尧缓声道。
沈芮安笑着摇了摇头：“爸爸，你搞错了，不是妈妈优秀你才喜欢她，是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才觉得她是最优秀的。”
沈尧沉默了。
沈芮安知道他想起了妈妈，马上掠过这个话题，提起了另一件事。
“爸爸，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君君的生日了，今年我想给他正式办一场。”
因为沈懿君生日的第二天就是柳遇雪的忌日，沈懿君小的时候，沈尧每每到了这几天就会独自出去散心，所以都是沈芮安和沈懿君两个人庆祝的，后来逐渐多了孙麟和顾棠。
沈懿君长大一些后，也对举办生日宴会有些抗拒，这些年来一直不了了之，这也成为了沈家不重视沈懿君这个儿子的证据之一。
但对于沈芮安来说，有些东西即使沈懿君不想要，她也想给。
沈尧眼里隐隐浮现出愧色，叹息道：“你看着办吧，他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去劝劝他。”
另一头，前后脚出门的沈懿君和苏程钰又在苏程钰的车上碰头了。
沈懿君手上抱着酸菜鱼坐在后座，向苏程钰抱怨：“你刚刚饭桌上对我说话的态度也太亲近了吧。”
“遮遮掩掩才更显心虚。”苏程钰从车内后视镜瞥他一眼，问道，“你很怕被沈董知道吗？”
“也不是怕。”沈懿君手上摸着酸菜鱼，听思考片刻后，又说，“也可能是怕，怕他受刺激。”
沈懿君当然是希望能把和苏程钰的关系昭告天下，但这个“天下”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包括沈尧。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父子情，哪怕是为了沈芮安，沈懿君也要考虑这件事对沈尧身体的影响，他可不想把沈尧气到住院。
苏程钰也多少对沈尧和沈懿君的隔阂知道了一些，缓声道：“如果到时候你不愿意直接面对沈董，可以交给我。”
“不要。”沈懿君干脆利落地回绝了这个提议。
他从镜子里对上苏程钰的眼眸，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你不能跟他说这个。”
“为什么？”
“因为……”沈懿君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可以打我、骂我，说什么都行，但是你不行。”
苏程钰不能因为他从沈尧这边受任何委屈。
闻言，苏程钰愣怔片刻，一时间竟不知道对这直白的护短言语说些什么。
他好像从来没有从家人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过这样被牢牢护住的感觉，哪怕是家人，也会为了磨炼他，让他经历过很多磋磨。
别人眼里的苏程钰皆是高不可攀、强大凌厉的，他也习惯于在很多事情上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因为这些事情对他而言确实只是举手之劳。
这感觉太过新奇，也太过柔软。
医学界关于疼痛的等级划分一共十级，疼痛感根据数字从小到大递增。
如果人类的喜欢也分等级的话，那沈懿君这一刻透露出来的对自己的爱意，又有几级呢？
苏程钰忍不住想。
他无法从这刹那给出自己一个答案，但他却隐隐感受到了。
沈懿君对他的喜欢，好像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作者有话说:
他超爱的！